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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杀案已经过了四个星期了。关于那起案件搜查的进展,犀川除了自己知道的一些信息以外,再没有其他新的信息。极地研究所现在处于什么样的状态,犀川自己也不是十分清楚。犀川想像着:恐怕还不能恢复像平常那样的研究活动吧。
喜多副教授好像还和原先一样工作着,据传来的消息,他现在正忙着准备到国外开会。好像是要在加拿大召开的国际会议上发表论文。喜多以前曾经和犀川提过这件事,可是犀川最近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了。不论谁要坐飞机旅行的时候,按常规都要有一个人到机场去送行。犀川把喜多出发的日子记入了电脑的日历中。
犀川在学校的委员会以及其他会议的时候,遇见过木熊教授两三次,但他们的谈话内容完全没有提及杀人案。犀川主要和木熊教授探讨在极地研究所低温实验室进行的模型实验的结果。这是两名科学家所能说的最平静的话题。因为犀川比较关心实验的最新测量系统所以木熊教授也就详细地讲解了这方面的知识。过了几天,市之濑助教造访过一次犀川的研究室。她说是受木熊教授之托,把拷贝有测量控制程序的软盘带给犀川副教授。犀川和她简单地聊了几句,市之濑助教就回去了。犀川把磁盘装入自己屋子里面的服务器,开始浏览源程序。程序是市之濑助教写的,使用的是计算机C语言。犀川非常佩服市之濑助教能把程序写得那样严谨。
新闻媒体有关凶杀案的报道好像已经不太感兴趣了。换句话说,凶杀案离被遗忘已经不远了。犀川觉得在大学里还没有出现新的令人感兴趣的话题,社会上也没有发生什么能引起人感兴趣的戏剧性的事件。
进入九月份,暑假临近结束了。上周,大学里统一举行了研究生入学考试。另外,各系定期考试的时间也越来越近了。四年级以下的大学生也逐渐把注意力集中到将要到来的考试上面。因为复印朋友的笔记,学校周围24小时便利店的生意红火了起来。因为犀川遵循的是不举行任何考试的教学方针,所以他过得比较悠闲。
西之园萌绘每天都会发来电子邮件,而且每隔三天都会找个什么理由到犀川的房间里来。因为有一个叫下柳的俱乐部朋友在极地研究所,所以凶案发生以后,萌绘还以去找下柳的名义去过一趟极地研究所。三天以前,萌绘用电子邮件给犀川和喜多发来了极地研究所与凶杀案可能有关系的人员资料。
从前天开始,犀川到东京出差,萌绘发来邮件的时候,因为正忙于出差前的准备,所以对萌绘的邮件只是简单地读了一下。现在,沏上咖啡,刚刚有时间喘口气,犀川就想起了萌绘发来的电子邮件。所以,他坐在显示器前,再一次仔仔细细地阅读萌绘的邮件。
我是萌绘。
今天的信息不是从叔叔那里听来的,是我自己调查到的东西。
下面就是我根据现在大致的成果写成的报告,可能有点长,不过还希望您能看看。
1.人物(敬称略)
(1)丹羽健二郎
每天都坐在电脑前。他的家里也有电脑。虽然开的是“帕杰罗”越野车,可是并没有见他去过什么远的地方。最近,好像他还在节食。谁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女朋友。但是,大家都说他不应该没有女友。丹羽很小气,就连朋友向他借车,他都要收钱。(后面的情况和电视上报道的一样。)
(2)增田润
研究所里认识他的人很少,所以有关他的情况是从荒井那里听说的。增田的头脑聪明,成绩也很优秀。由于家里的资助不多,所以好像增田经常忙于打工。失踪之前,他显得有些疲劳,好像是神经衰弱。根据荒井的推测,增田由于失恋而自杀。但是,对于失恋的对象却找不到任何线索,也没有根据。增田当时正专心从事的研究,即使在学会也倍受关注。增田失踪后,这个题目由丹羽继续研究。(丹羽死后,这项研究又由谁继承呢?)
(3)荒井正直
大阪人,说话有些夸张。在大学工作的同时还在私塾当老师。好像很喜欢船见真智子。他与船见从事同一个课题的研究。给人的感觉是有时候在装糊涂,有些时候也很神经质。平时他骑着一辆大型摩托车。高中的时候,荒井作为棒球选手参加过甲子园的比赛,是一名左手投球的投手。(这是真的吗?可他看上去却像一名相声演员。)极为尊敬喜多老师。他的梦想是希望将来成为某所大学的老师。荒井对丹羽有成见,总说他不好,对服部珠子却倍加赞扬。
(4)服部珠子
不论问谁,对她都有很好的评价。服部是一个温顺、认真的女孩子。没有太要好的朋友,但大家对她都很照顾。珠子没有华丽的衣服。因为她爱好插花,所以至今在研究生教室还留有很多服部的插花作品。(大概就这么多了。看过几次她的照片,是个相当漂亮的女孩子。)
(5)船见真智子
因为第一年没有考上大学,所以和珠子同岁。船见穿着艳丽。是个精明的女孩子。她非常喜欢读书,希望将来能在企业的研究所工作。平时开着一辆微型汽车。因为对海外旅行感兴趣,所以曾经到国外旅行过几次。没有恋人(这是怎么回事?)。她认为丹羽和珠子的关系相当值得怀疑。(因为还想和犀川老师交换一下看法,所以暂且写到这里。)
(6)下柳久志
他正在很用心地思考关于密室的事情。一说起我的推断,就显出高兴的样子。受到喜多老师的影响,他在极地研究所也有那么一点自我感觉良好。下柳有一个很可爱的女朋友(大学三年级时的同班同学)。平时开车。他还喜欢攀岩运动,也会变魔术。多才多艺。目前,下柳的工作已经决定下来,从明年开始就要在筑波市研究所工作。
(7)北大路智也
是柔道部的成员,平时沉默寡言,不喜欢说话。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大得多。平时只是默默地学习。骑一辆自行车(据说那辆自行车价值几十万日元)。比赛掰腕子的时候,总是最强。
(8)若林真二
给人的感觉是可爱,就像一个变性人。说话声音很高,有点像摇滚乐队的主唱。若林是个花花公子,平时说起话来喜欢喋喋不休。据说,他曾经约过服部珠子,但是遭到了拒绝。若林的父亲是医学系的教授。据说以前,真二还曾经把头发染成金黄色。
(9)木熊京介教授
五十五岁。很注意仪表。和夫人两个人住(结婚已经十五年了)。没有孩子。每天下午到极地研究所上班。平时开车。学生对他的评价就一句话,“严厉”。但他平时又是一个很幽默的老师。喜欢派对,一般一个月一次。
(10)市之濑里佳助教
二十八岁,未婚。让人感觉真诚、热心。平时开车来学校上班。一个人住在公寓。星期六也不休息,而到研究所上班。总之,里佳助教工作很勤奋。让人觉得她对自己的研究和计算机就像是对待自己的恋人一样专注。市之濑助教和木熊教授是同乡。
(11)八川善太郎技师
三十五岁,未婚。这个人也很认真。虽然脾气有些倔,但学生对他评价还不坏。由于身体不好,八川技师经常请假。因为没有驾驶执照,所以他每天乘公交车来学校上班。现在,八川技师一个人租住在学校附近的公寓。工业高中毕业。剑道三段,书道四段。虽然他的办公桌在办公室,但他总是待在实验室的某个地方。八川技师于三年前从计算机中心调到极地研究所工作。
(12)横岸卓也
五十五岁。与妻子还有正在上高中和初中的两个女儿住在一起。虽然专业是理科,但是他作为行政管理人员被N大学录用。横岸老师和土木工程学部的木熊教授是多年的熟人。横岸老师每天早上八点钟上班,晚上如果不加班的话,一般六点一过就下班回家。开车上下班。
(13)中森敬子
四十五岁。目前独身。她于十年前离婚。前夫是关西某大学的教授。中森在N大工作了二十三年。学生对她的评价非常好。乐于助人。平时开车来学校。每天工作时间和横岸大致相同。偶尔也会加班。中森的爱好是编织。在办公室也经常织毛衣。
(14)铃村春江
三十岁,已婚。有一个正在上小学的儿子。偶尔会因为学生没能及时归还图书而发牢骚,平时和谁都很少说话。她和中森的关系最好。由于身体不好,铃村老师经常请病假。但另一方面,加班的时候也很多。两年以前,铃村老师开始在极地研究所工作。
(15)向井浩二
六十一岁。案发当天,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在极地研究所。他是一个极为中规中矩的人。平时做事稳重。退休前曾是金属研究所的技术员。和修理卷帘门的人是朋友。
(16)小川昌三
六十岁。一只脚装的是假肢。值班的时候基本上不出警卫室。喜欢说话,性格外向。他始终强调在案发当日绝对没有和极地研究所无关的人员出入。(但警方却好像不太重视他的证词。)
2.物证
(1)钥匙串
事务室的钥匙串和教授室的相同,钥匙板也一样。每套钥匙都包括玄关、内玄关、低温实验室(双层门靠实验室一侧门的钥匙)、准备室(发生问题的门),然后还有研究生室、会议室、图书室的钥匙。钥匙上面并没有标明哪把钥匙对应哪扇门。也没有万能钥匙。因为研究所的门装的都是电子锁,所以要复制这些钥匙不是件容易的事。平时并不会使用这些钥匙。(因为玄关下午五点钟自动上锁。)
(2)录像
录像是在研究生室中看到的。实验进行中的录像没有发现线索。没有拍到什么可疑的情况。派对的时候,八毫米摄像机只能拍摄到走廊离地面五十厘米的画面。也就是说,上楼梯的话,只能看到膝盖以下的部分。但是,通过录像来看,联欢会期间没有人在那间实验准备室的门前停留过。也没有谁往计测室那边去。派对中的谈话内容全部被录像记录下来。(因为麦克风的灵敏度很高。犀川老师的话也全部被记录下来。)
(3)防寒服
所有的研究生都有自己的防寒服。教官和职员中,木熊教授、市之濑助教和八川技师有自己的防寒服。(喜多副教授没有。)丹羽健二郎和服部珠子的防寒服放在研究生室的储物柜中,储物柜不用钥匙,供研究生自由使用。无线受话器也和防寒服一起放在储物柜中。(也就是说两个人应该都回过一次研究生室。)
(4)卫生间的窗户
从窗户出去很容易。但是,案发当日卫生间的窗户是从里面被锁死的。窗户上也没有发现尘土和泥的痕迹。(当然,如果凶手从这里出去再返回来的话,就可以处理掉留下的痕迹。)
(5)刀子
对于刀子的主人是谁毫无线索。听叔叔说这是新产品。
今天就写到这里。因为约好了星期五要和叔叔见面,所以您如果想到了什么就请通知我。
犀川喝了半杯咖啡,又点了一根烟。然后,继续看昨天出差时,萌绘发来的电子邮件。
我是萌绘。
今天有特别的消息哟。
警方已经彻底查清两名被害者丹羽健二郎和服部珠子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交往了。
通过对丹羽公寓的搜查,搜集了大量的证据能证明两个人不同寻常的关系。而且,警方还断定两个人曾经一起在黄金周期间去旅行过两天。(警方认为这些信息不能被公开。)
船见君所说的应该是事实。
也许有必要调整一下对服部珠子的表述了……
这正如我在很早以前就推测的那样。
(嗯……是呀。)犀川读着萌绘的邮件,心里想。
这看上去确实具有某种意义。
萌绘从身为警察厅本部长的叔叔那里听来的情况,怎么也会有时差。应该不是最新的情况。
关于卷帘门的调查好像也是这样。喜多在萌绘的公寓所说的假设中所提到的卷帘门的诡计,在不久以后才听说警方已经调查完了。不过,警方好像没有想到用一片卷帘门的门板做伪装这一可能。而且,实验准备室仪器设备的检查结果也是在很久以后才得知的。通过检测,没有发现任何疑点。
这样,一个接一个被排除的可能性,在犀川的脑海中就好像正在发光的小电珠一盏接一盏地熄灭似的。
2
点着了香烟,犀川闭上了眼睛。
可以说世间发生的凶杀案基本上都具有显而易见的动机。剥夺他人生命的强烈欲望要想不被人觉察到,比起实施杀人的行为更加困难。因此,在搜捕凶手的时候,也必然要遵循着这个方向一步一步逆向探索。对于一部分随意选择杀害对象的案件和流窜作案,这类案件调查的方向也就不会很鲜明,但动机的与众不同,反过来又使得警方得以勾画出凶犯的轮廓。
最难侦查的案件类型是与“生”这一人类本能相距甚远的,以冷静的欲求为动机的高水平犯罪。在这样的案件中,案犯进行了逻辑思考,也正因为这样,在这样的案件中,很多显眼的东西被有预谋地削弱了。
犀川考虑着,这起案件到底是不是属于这一类,现在还不能断定。在这样的案件中,被害者周围多少存在着可以看到的纷争。比如:贫富间的冲突、爱和恨的纠葛、自身对社会危机的防卫,或者从过去继承下来的复仇心理。不过,诸如此类的迹象在这起案件中还没能发现。
当然,观察不到和并不存在这两个概念虽然在科学上有着相当大的差别,但是说起人类社会一般的相互关系,通常情况下,这两个概念的差别却是极为暧昧的。可以说观察不到却存在的例外极少。
只有人类,自古以来,就带有与“生”无关的欲望。
(但是,只有作为高等动物的人类才相互杀戮吗?……)
犀川自问着。
(因为只有人类才能在与生命没有直接关系的行为中找到价值。)
在那样的情况下,凶手为什么在那么危险的地方实施杀人呢?为什么不能去人迹稀少的深山呢?恐怕凶手事先进行了缜密的思考和详细的计划,但是却为什么选择了那样一个地方呢?凶手选择场所的动机又是什么?在那种情况下,凶手想传达什么信息呢?
(而且,为什么非要把作案现场布置成密室呢?)
可以称得上是艺术的完美又是为了什么呢?凶犯在案件中布置的这些不可思议的情况意图何在?然后,实现这一切的那个所谓的作者,现在又通过这起凶杀案得到了什么?
那本来也不可能是艺术般自我陶醉的行为。所谓艺术,就是要坚持自己,而只把作品给人看的行为又构不成艺术。不是那种暧昧的欲求。应该会有什么更加现实的目的。
(怎么也找不到思考的突破口。)
犀川叹了口气,喝光了杯中剩余的咖啡。
犀川思考问题的方法不像萌绘和喜多那样完全依照数据来推理。他首先会假设如果自己是凶手的话该怎么去做。如果不这么想,要客观地推测出他人的行动对犀川来说就显得有些勉强了。萌绘和喜多则是那种完完全全地按照理科习惯来思维的人,就像星迷航(STAR TRECK) 中的Mr. Spock那样在自己的主观思维中存在着绝对的客观性。因此,他们才能推测出那样客观的假设。他们是根据数值来理解现象,根据数值来看待、处理事物的科学家。(喜多实际上正在从事这样的工作,萌绘将来也一定会变成喜多那样的科学家。)另一方面,犀川和他们相反。他是根据可以改换的复杂的主观推断来看待事物,这就是犀川的所谓客观性。犀川觉得自己是相当明显的分裂型的人。
一天晚上,犀川甚至预感到,如果让自己待在发生悲剧的实验室,一边自我暗示自己是杀人犯,一边思考的话,大概就可以找到答案。到目前为止,犀川通过这样的方法已经解决了很多曾面对的问题。
(但是,这不是我的工作。)
犀川站起来,准备往杯子里加些咖啡。
3
现在是九月八日星期五下午六点钟。西方的天空中漂浮着粉红色的云。
被修复的用钢筋混凝土建造的城郭看起来很近。爱知县警察厅砖混大楼的停车场,开进了一辆红色的运动跑车。正在执勤的警官微笑着向跑车打招呼。跑车停了下来,上身穿蓝灰色相间横条、白色短袖T恤衫,下身穿白色运动裤的西之园萌绘从车里钻了出来。
在大楼的玄关,接待员一看到萌绘来了,马上点头行礼。萌绘横穿宽阔的一楼大厅,按下了电梯按钮。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里之前,正在大厅交谈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中断谈话,偷偷地用眼睛追寻着萌绘的身影。
在与年龄相仿的女秘书交谈了几句后,萌绘站在一扇华丽的门前,敲过门之后,走进了房间。长相不凡的萌绘的叔叔此时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接电话。他瞥了萌绘,指了指沙发的方向。萌绘走到宽大的黑色真皮沙发前,坐了下来。叔叔的电话很快就结束了。
“你最近都不怎么来我这里了哟。”西之园厅长笑着说。他站起来,走到门边打开门,向外面说道:“请准备两杯咖啡。”然后,走到萌绘对面的沙发前坐了下来。“那个,你说会尽量多到我这儿,可是……”
“对不起,叔叔。”萌绘马上发话了,“但是,您越来越忙了,不是吗?”
西之园捷辅穿着灰色西装,打着绯色的领带。头发也有些发灰。他有着在日本人中很少见的高鼻梁。带有双眼皮儿的眼睛显出庄重、大方的表情。
外面年轻的女秘书端来了咖啡,在两人面前摆上了黑咖啡,然后面带微笑退出了房间。
“还是关于那起凶杀案吗?”西之园本部长一边端起咖啡一边问。
“嗯,已经过了一个月了。”萌绘只是看了看放在面前的咖啡,并没有碰,“那个……”
“有关案件调查的报告书可不能让你看。”本部长先发制人道。
“无论如何也不行吗?”萌绘问。
“这是纪律呀。即使是你的请求也不行。”
房间里出现了沉默。
“现在调查进行到什么阶段了?”萌绘问道。
“怎么感觉就像一个记者似的。”本部长用绅士般的口吻回答道,“因为调查正在进行,还不能公布有关案件的调查情况。这就是为报纸记者准备的回答。”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正了正领带。
“我能回答记者发问的底线就是:总之,没有物证和作案动机。虽然已经想尽办法进行调查,但现在还是束手无策。”
“您说的调查,是指调查谁?”萌绘问道。
“至少要包括那个地方的所有人员和与被害者有交往的人。”本部长微微皱了一下眉回答道,“好了,公开报告书,就会侵害很多人的私生活。”
“不应该公开。是我一个人看。”萌绘干脆地说。
“你一个人看,那又干什么呢?”
“我想知道凶杀案是怎么发生的。”萌绘回答,“无论怎样也想知道。”
“我也是这样。”绅士和蔼地说,“小萌绘身上那种积极的探索心……与兄长真的是一模一样啊。然而,报告书中可能记录了大量就生活在你身边,善良的人们的,在平常绝对看不到的创伤,但这和凶杀案却没有丝毫的关系。无论是谁,都有不想让人触及的,相当的创伤,但警察却彻底调查了这些。我不想让你知道这些低俗的东西,也不希望你成为一个用那种眼光看待他人的人。”
“叔叔,你还在把我当做小孩子。”萌绘反驳道,“第一,我不是那样的小孩子。不会仅仅因为对低俗的污秽的人际关系感到吃惊,而改变自己对事物的看法。我也不想成为那样的人。您那样说,是对我人格的独立不礼貌的。第二……您仅仅因为自己的感觉就那么说,我觉得您刚才那样说也轻视了我的智力。”
萌绘一口气说完,然后微微低着头,“我绝对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西之园本部长目不转睛地凝视了萌绘好一会儿,然后,双手抱着肩膀,微微移开了目光。萌绘也不说话了。
“是呀。小萌绘,对不起……”本部长扑哧一声笑了,“就像你所说的,我收回刚才的话。”本部长站在桌子后面,两手杵着桌子,微微低着头说道。
“对不起,我刚才说得有些重了,请您原谅,叔叔。”萌绘脸上现出了尴尬的表情,慌忙道歉。
“不,你说得不错,挺让人佩服的。你也……你也明白,那个……我不把报告书给你看完全是出于我职业的立场。”本部长表情严肃地说道,“对你来说也许毫无意义的事情,对我来说可能是很重要的。我希望回避那些会对自己的立场带来危险和麻烦的事情。冒险就意味着希望回报。也就是,不会仅仅去为了冒险而冒险。”
“我明白,很高兴您能这么坦率地告诉我,谢谢您。”听了叔叔的话,萌绘的态度改变了。
“给你看调查报告,也不知道会给我带来什么……可不可以让我听听你的想法。”
“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萌绘也坦率地回答,“可是,要发现连叔叔您们也疏漏的线索的概率应该不会是零。凶案可就是在我身边发生的呀。”
“那么,我还是不能理解。”本部长微笑着看着萌绘。
“报告书就我一个人看,看完之后马上还给您。”萌绘思考着回应道,“实际上,我也想和犀川老师商量。到现在,一直在和犀川老师就案情交换着看法。我和犀川老师商讨的结果只会马上告诉叔叔您。绝对不告诉其他人。我觉得叔叔所冒的风险非常小。”
“你是说犀川君?……确实,听听他的意见还是蛮有意思的。他挺有意思……去年的案件中他的意见也有些帮助……”本部长咕哝着,“但是,这件事不能告诉喜多副教授。他是这起案件的直接当事人。”本部长顿了顿,看了几秒萌绘的眼睛,然后压低声音说,“调查报告明天早上七点钟以前送回我这里,没有问题吧?当然,也不能复印。”
“谢谢您,叔叔。”萌绘站了起来。
西之园本部长走出了房间,萌绘兴奋得在房间里走过来走过去。大约五分钟后,本部长带着用A4纸打印的厚达十厘米的卷宗回到办公室。
“这是最完整的资料。我和他们说今晚要看看。你明天早上必须还给我。”本部长叮嘱着。然后,又到外面拿了一个纸袋回来。“把文件装进去。”
萌绘在叔叔的面颊上亲了一口,然后一阵风似的向停车场跑去。
4
那天夜里,萌绘花了一个通宵阅读厚厚的报告。虽然下周就是大学的考试了,但是萌绘还是决定先不考虑考试的事儿。
报告书有一半篇幅是复印的彩色照片。尸检报告中使用了很多专业用语,有若干部分萌绘完全看不懂。虽然没有什么令人耳目一新的事实,但已经可以断定被害的服部珠子已经不是处女了。调查报告中还记录着服部珠子没有怀孕。
(这恐怕就是叔叔所说的他人的伤痛吧。)
分析报告认为珠子死亡的原因是由刀子所造成的致命伤。很明显,刀子在刺入被害人体内的一瞬间,凶手使用了两只手握刀并加上了自身的体重。在被害者身上,除了这个伤口之外没有发现任何其他反抗时留下的痕迹。因为伤口是由利器所致,刀子没有拔出来,在这种情况下,凶手被喷出的血溅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调查报告推断,被害者的意识大约在被刺后的数秒到十几秒之间丧失。从出血量推定,在被刺后二十分钟以内,被害人死亡。刀子刺入的角度是,当被害人直立时从被害人后方水平向下30度,两名被害者丹羽及珠子被刺入的角度大致相同。但是矛盾的是,两个人的身高相差悬殊,丹羽的身高是176厘米,而服部珠子的身高只有154厘米,和丹羽相差20厘米以上。据推断,在杀害丹羽的时候,凶手也可能是站在搬运室的台阶上作案的。特别是,可能凶手是趁着被害人弯腰的时候实施了袭击。在那种情况下,与被害者的姿势不同,所以也就无法圈定凶手的位置和体格特征。
在案发现场没有发现被害人以外的血液,刀子上也没有留下任何指纹。用于作案的登山刀是国产货。这种批量生产的刀具定价6000日元,通过专卖店或邮购方式就可以买到。目前社会上相同型号的刀具至少有7000把以上。警方感到要确定购入刀子的方式非常困难。
萌绘继续读着报告。
服部珠子的父亲在珠子两岁的时候从就职的公司楼上跳楼自杀。她的父亲那时在药品公司负责营销。现在,珠子和母亲还有一百万日元的小额负债。
珠子和丹羽健二郎是从一年以前开始交往的。丹羽领珠子回过一次北陆的老家,并把珠子介绍给自己的父母。丹羽的双亲并没有看上服部珠子。这可能是与珠子生长在单亲家庭和她父亲的自杀有关。丹羽健二郎的父亲希望三个儿子能帮他发展事业。因此,对于次子健二郎上研究生稍稍有些不满。
萌绘想,两个人对朋友隐瞒了交往的事情。但这也是很自然的。
案发前五天的星期日,丹羽健二郎和服部珠子去了室内的服饰专卖店。这是警方通过留在丹羽房间内的收款小票调查出来的。丹羽买了白色的西装,而珠子也买了相当昂贵的白色女装。购买衣服是用丹羽的信用卡结的账。因为两个人的衣服都有需要修改的地方,所以星期四,也就是案发的前一天,丹羽去取回了衣服。警方于案发的当天从停在停车场中的丹羽健二郎的车子的后备箱中发现了这两件新式的服装。
凶杀案发生前夜,服部珠子没有回自己的家。她的母亲得知她要在外边过夜,服部珠子告诉她,要在女朋友那里住。但是实际上,珠子所说的那个女朋友根本就不存在。珠子的母亲丝毫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和丹羽交往的事情。警方从丹羽的公寓中发现了多枚服部珠子的指纹,特别是由于警方从放置于厨房洗涤台中的餐具上发现了珠子的指纹,警方断定凶案发生的前一天,珠子确实是在丹羽家过的夜。
(服部珠子在凶案发生的前一天住到了丹羽的公寓里……)萌绘回味了几秒钟。
报告书还涉及到当事人的调查结果。
木熊教授曾有过离婚经历。他在二十六岁的时候经人介绍结了婚,那段婚姻在持续了半年后结束了。那个女人现在已经在东京再婚了。教授在十八年后,也就是四十四岁的时候再婚,结婚的对象也就是现在的夫人。两个人没有孩子。
调查报告记载到,喜多副教授曾经一个人在自己的办公室待过一段时间。实验开始后,从七点半刚过的数十分钟内,喜多副教授一直在通过电子邮件和海外联系。为了确认其真实性,警方向英国和澳大利亚进行了调查,并得到了相关的报告,结论是,喜多副教授的供述中不存在矛盾点。喜多副教授没有疑点。
(现在关于喜多副教授只是调查到这个程度。)
市之濑助教从来不交朋友,她也基本上没有朋友。市之濑里佳的父母在她出生后很快就离了婚,她是由母亲一手带大的。父亲在离婚十年后病逝。市之濑随的是母亲的姓。
八川技师在上工业技校时由于伤人事件曾经被少管过。他在所住的公寓与邻居发生过一些纠纷,因此周围的居民都对他敬而远之。在他所住的公寓中还流传着一些谣言,说他是某种新兴宗教的信徒。但是这件事始终无法确认。
(说到新兴宗教……他的态度的确容易让人怀疑。)
报告书中记载,案发当日的三名教师的下落都很明确。喜多副教授办公的位置可以很好地看到窗外,但是从他的座位上却不能直接地看到发生问题的紧急出口。喜多在证言中说,他在屋里的时候,并没有发现玄关和院子里有可疑的人。木熊教授和市之濑助教则在教授室里布置实验。虽然从教授房间的窗户可以看到紧急出口,但遗憾的是,从七点到八点的这段时间,他们两个什么都没有发现。另外,市之濑还提到,丹羽从实验室回来的时候,市之濑看到他了,那时刚好是她向服部珠子布置实验的时候。之后,她就没有看到丹羽去哪里了。
实验结束后,三名教师在实验室门口和其他人待在一起。那时是八点半,大家都进了实验室。放在教授室的钥匙串上并没有发现明显的教授之外的指纹。
横岸事务官的周围没有发现有特别的问题点。案发当日由于卷帘门出现了故障,横岸打了报修电话。而修理人员以前也来过几次,和横岸比较熟。下午,修理人员到达后查看了卷帘门。那期间,横岸和警卫向井一直站在旁边,没有发现卷帘门的修理人员有什么可疑的行为。
放在事务室的那串钥匙最近也基本上没有使用过。警方在那上面检测出了横岸和中森的指纹。横岸和中森都供述钥匙不可能被外人带出。
中森敬子的离婚经历和萌绘听到的一样。她的前夫现在是大阪H大学医学部的教授。另外,铃村春江的家庭也出人意料地普通。报告书中关于两名警卫向井浩二和小川昌三的记录非常简单。好像警方对此并未显出关心。萌绘独自打听到的信息也没有什么值得加入报告书。
(为什么呢?大概是因为判断不出动机吧……)
读过调查报告,会使人觉得警方调查的注意力正集中在内部犯罪这条主线上。
一直埋头阅读打字机打印的报告书的萌绘看了看表,不知不觉中,已经是凌晨一点了。从吃过晚饭,萌绘就一直坐在床上入神地阅读调查报告。读到一半的时候,萌绘稍稍感觉有些疲劳。
萌绘的那条Toma宠物狗此刻正四脚朝天地睡在床下。这条狗有个怪癖,它熟睡的时候,会像人一样仰面朝天。也许是因为在幼崽时,萌绘经常在它睡觉的时候,把它翻过来的缘故。这条狗已经忘记了野性,采用的是毫无防范的睡眠姿势。
萌绘下了床,走到写字台前,打开抽屉,拿出红色包装盒的香烟。这是一盒细长的菲利浦—莫里斯香烟。PORSCHE(保时捷)打火机则是父亲的遗物。她叼了根香烟,点上火,然后左手拿着烟,右手抱着左胳膊,在屋子里慢慢地来回踱步。萌绘是个左撇子。
(为什么?没有能解开谜底的情况吗?)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有人在敲门。即使敲门声也没有打扰Toma的熟睡。
“小姐,”走廊上传来取访野老管家轻轻的说话声,“我可以进来吗?”
萌绘吓了一跳,被香烟呛得不住地咳嗽。
“不行……”萌绘慌忙回答道,“我正在换衣服。您有什么事吗?”
“您没事吧?”
“我还好,只是嗓子有点不舒服。”萌绘又是一阵咳嗽。
“您有药吗?”
“我没关系。已经睡了明天再去买药……您有什么事儿吗?”
“没有,那请您先休息吧。”老管家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晚安。”萌绘马上回答。
“打搅了,晚安。”走廊中取访野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了。
(危险,好悬呀!)
萌绘“噗”的一声吐出了口中的烟。吸烟是要绝对保密的。萌绘实在是不喜欢听老管家取访野那令人厌烦的说教。
吸完烟,萌绘敲击了一下写字台上电脑的键盘,开始阅读犀川发来的电子邮件。
我是犀川。
明天,喜多就要去加拿大出差两周了。
我要开犀川的车送他去机场。
我们预定下午四点从研究所犀川的房间出发。
因为将会暂时没有机会和他说话了,
所以方便的话,我们一起去送他吧。
先写到这里。
犀川在电子邮件中经常称自己为“犀川”。萌绘马上给犀川写回信。
我是萌绘。
四点以前,我会赶到。
实际上,我借来了警察的调查报告。
现在,我正在读。
看起来要花一个晚上才能读完。
这些请对喜多老师保密。
明天,我们一起吃晚饭吧。
萌绘让电脑进入休眠状态,又回到床上。Toma抬起脑袋看了看,马上又四脚朝天地睡了过去。
5
调查报告的后半部分是以对研究生情况的调查和确认开始的。所有人从案发前一天的行动都被记录了下来。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可疑点。没有学生和被害人服部珠子和丹羽健二郎有什么特别关系,而且也没有人知道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只有船见真智子根据臆测指出两个人的关系可能不一般。
案发当天正在研究生室的下柳、北大路和若林三人供述,当时穿着防寒服从研究生室出去的丹羽没有什么异样。他们还说,当时也在研究生室的服部珠子在那之后还和三个人像平常那样交谈,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但是,没有人注意到三十分钟后从正在进行实验的实验室回来的丹羽健二郎。丹羽从实验室返回的时候,应该是服部珠子穿着防寒服刚刚走出研究生室。丹羽把防寒服和手提电话放在自己的储物柜中的时候,谁也没有看到。而且,当服部珠子三十分钟以后回到研究生室的时候,丹羽已经离开了,两个人并没有照面。
下柳、北大路和若林三名男生八点左右一起去了实验室。在实验室,他们收拾了实验装置和计测设备,并用盖子盖上水池。三个人用了大约二十分钟做完了实验室的整理工作,然后又支起了折叠桌儿,为将要开始的派对做准备。他们之中只有若林在派对即将开始前的八点二十分左右回过一次研究生室去放防寒服。他带着三个人的防寒服,并把它们放到了研究生室外面的储物柜。调查报告还记载着若林那个时候也去过一次卫生间,但是谁也没有碰到。
若林说在服部珠子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他觉得是丹羽健二郎杀的服部珠子。当被问道为什么会这么想时,若林回答说是根据直觉。
另一方面,调查报告还记载在计测室的荒井和船见真智子从大约六点半开始到八点一直在那儿,其间两个人谁都没有出来过。荒井负责实验数据的记录,船见则承担实验数据的读取工作。他们虽然待在能够清楚地看到实验室内部的地方,但是由于要观测的实验设备很多,所以应该不会太注意对实验室内部情况的观察。荒井和船见八点的时候从计测室出来之后,一直在走廊里和老师们聊天。
派对最初是定在会议室里举行,因为场所的改变,荒井和船见去了会议室取为派对准备的茶点和纸杯等东西。这时,他们为了找帮手去研究生室扒了一下头儿,但是丹羽和服部都没在那儿。啤酒放在办公室的冰箱里,所以荒井他们请了横岸事务官一起帮忙搬运。还有,偶然在走廊里碰到的图书管理员铃村春江也一起帮忙搬啤酒。这时候,事务室里只有中森一个人在。船见真智子在派对即将开始前,回研究生室去取自己的对襟儿毛衣和下柳的上衣。因为那件上衣是要借给萌绘的东西。此时,研究生室空无一人。
派对开始以后,起身去卫生间的人虽然有几个,但是全都马上就返回了。这通过录像已经被证明。任何可疑的人和事情都没有发现。九点刚过,北大路去了一趟研究生室取香烟,这个时候研究生室内和原先一样还是空无一人。
由于铃村春江的车出现了问题,十点一过,派对就中断了。铃村想回家,于是就起身去了停车场,发现自己的车被丹羽的车挡住了开不出来,于是又返回了实验室。在这之后,最初若林以外的三名男生(荒井、下柳、北大路)出过一次研究所大楼去找丹羽。若林去了研究生室找丹羽的车钥匙。荒井和春江去了停车场查看车辆。下柳和北大陆也出了大楼在停车场和研究所院子里寻找丹羽。他们很快就返回了。喜多副教授也去了一趟警卫室。正在警卫室的中森和警卫们目睹了这些人的出入。在此之后,若林也加入进来对相同的地方再次搜寻了一遍。两名上年纪的警卫其间一直没有离开工作岗位。
(这正如想像的那样……)萌绘思考着。
关于两年前增田失踪案件的报告突然出现在调查报告中。萌绘觉得自己睡意全消,精神亢奋起来。增田的寻人启事是在去年一月发出的。那是距现在一年零八个月的事情。他出生于三重县,性格有些内向,但学习成绩非常优异。去年三月份,增田的父母领回了放在增田住所的行李。行李中还有一部分关于计算机的书籍、笔记以及大量记录他正在进行的实验的数据软盘和光盘。这些资料都被送回极地环境研究所的研究生室。直到现在,在研究生室的一部分钢架上还存放着增田润的遗物。由于增田出色的学习成绩,木熊教授曾极力劝说其继续攻读博士学位,但是由于经济上的原因,最终他还是选择了工作。在增田失去联络的第三天,他的父母和房东就到增田的住所。因为是年底,增田也有出去旅行的可能,所以他们就没有马上报警。
增田失踪的时候,在极地研究所攻读硕士课程(Master Course)的有和他同年级的丹羽健二郎以及低一年级的荒井正直两人,博士课程(Doctor Course)则有一名叫齐藤的学生在学。齐藤现在已经成为一名市内私立大学的助教。当时教师和职员构成的基本情况同现在相同。
让萌绘意外的是在她借来的卷宗中没有发现有关增田润已经腐烂尸体的资料。警察推断他是自杀。恐怕关于尸体的资料在别的报告书中。
(难道就没有暗示增田自杀动机的信息吗?)萌绘想着,感觉有些遗憾。
在调查报告的最后,夹着记载有相关人员联络方式的表格以及照片、图表等资料。
萌绘出神地翻阅着调查报告,不知不觉中,窗外悄悄地射进一屡金黄色的晨光。萌绘看了看表,已经快早上五点了。花了一夜的时间,萌绘大致浏览了一遍调查报告。
萌绘翻读报告的时候,一边读一边在自己不知道的信息处贴上了粉红色的“即时贴”做标记。萌绘从头又快速看了一遍报告书,用打字机把做过标记的信息摘录下来,即便这样也花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使用打字机至少也要比用手抄写要快。这一切都完成以后,距离早上七点钟把调查报告书还到叔叔家还有十分钟的时间。萌绘飞快地跳下床,坐在写字台上的电脑前,报告书摊开在膝盖上。现在是Toma起床,闹着要去散步的时候了。
6
那个星期六下午,快四点的时候,萌绘敲响了建筑学系犀川副教授房间的门。门开了,喜多副教授已经在房间里了,屋子里还放着一个不大的旅行皮箱。
萌绘一进屋便又响起了敲门声,之后,身材高挑的国枝桃子助教带着一封邮件走了进来。
“国枝小姐,恭喜你。”见到国枝,喜多马上问候道,“听说你已经结婚了?”
“是。”国枝表情平静地回答,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哎!真的是这样呀?”萌绘有些吃惊地说。因为助教平时是不给学生上课的,所以和本科生接触的机会很少,萌绘是在来犀川房间玩儿的时候,见过几次国枝助教。
虽然同为女性,但是萌绘还真没见过像国枝那么男性化的人。以至于对于国枝结婚的消息,萌绘甚至感到有些意外。
国枝助教朝萌绘也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什么都没有说就退出了房间。
很快,萌绘和两名副教授也出了房间,上了犀川那辆老款本田Civic(思域)轿车,向机场驶去。虽然路上车比较多,由于距离开始登机还有两个多小时,所以在时间上还算充裕。犀川开着车,喜多坐在副驾驶席上,萌绘则一个人坐在了后排。在车内,几个人的谈话始终围绕着国枝桃子结婚的话题。
“为什么两位老师只是谈论那件事呢?”一直坐在后排沉默不语地听着犀川和喜多谈话的萌绘显然有些生气了,“说起国枝老师,显然是很有魅力的呢……她的丈夫绝对是个非常好的人。能体会到国枝老师魅力的男人是最好的。我要是男的,也想和国枝老师那样的人结婚呢。”
“嗯……在女学生中她确实很有人气。”犀川回了回头说道。
“不是那样的问题。”喜多边笑边说,“问题是她大概还不懂得什么叫结婚呢。”
“嗯,对———对———”犀川也点了点头,“结婚一定是比搬家还小的事儿呢,对她来说……大概也就是买几件高档服装什么的。”
“难道就不觉得失礼吗?您这样说人家。”萌绘生气了。
远远地能望见机场的时候,三个人都不说话了,车内陷入了沉默。犀川的车沿着国道向右拐,接近了飞机场的入口。
“这次我们定好了要到处走走的吧。”坐在副驾驶席上的喜多说话了,“要联络的话就打电话吧,通过电子邮件联系恐怕有些困难。因为是去对方的大学,很难说在那里是不是能收发邮件。”
“你可要打电话报告你的情况哟。”握着方向盘的犀川说道。
“加拿大的什么地方?”萌绘问。
“基本上是多伦多,但是国际会议要在渥太华举行。”喜多回答道,“这次可以趁机休息一下喽……两周的时间呢。”
萌绘一直想说昨晚花了一夜通读的报告书的情况,但是由于和叔叔的约定,所以在喜多在场的时候不能说这些。
犀川的车平安地到达了机场收费停车场。走进机场大楼,喜多去办理搭乘手续。时间还剩下三十多分钟,于是三个人决定去喝些东西。走进机场的咖啡厅,三个人都点了咖啡。三个人的谈话始终还是围绕着国枝助教的结婚和极地研究所杀人事件这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过了一会儿,喜多看了看手表站了起来冲着犀川说:“那么我要入关了。”边说着一边指了指机票。犀川点了点头。
“实际上,我会在那边再想想其他的假设。”喜多的脸上浮现出微妙的严肃的表情。
“是有关那件杀人案吗?”犀川问道,喜多点了点头。
“哎?什么样的假设?”萌绘望着喜多的脸问道。
“还不能说。”喜多移开了视线回答道,“时间差不多了。我会在加拿大让自己的头脑冷静一下,再好好考虑考虑。”
说着,喜多扬起一只手,信步走出了咖啡厅。萌绘的目光始终追寻着喜多远去的背影。
“您不送喜多老师入关吗?”萌绘问。
“嗯?啊———因为已经习惯了。”犀川回答,“喜多离开日本正好可以放松一下。这个杀人事件看起来把他折磨得够呛。”
“嗯……”萌绘喝了口已经微凉的咖啡,“还想听听喜多老师的想法呢。”
“那个家伙呀,他是非常细心的。人不可貌相呀。”说罢,犀川靠在了椅子背儿上。
“您说的是什么意思?”萌绘有些不解。
“哎———”犀川从胸前的口袋中掏出香烟,点上火。
从咖啡厅的窗户可以看到机场跑道。在夕阳沐浴下,机体折射出的鲜艳的光环,宛如明信片中的照片,给人以鲜明的印象。两个人看了一会儿这个能够奇迹般起飞和着陆的庞大的机械。这么说的话,在犀川房间的门背面贴着几张飞机的照片,但直到今天,萌绘也没有听犀川说过他喜欢飞机。
萌绘看着跑道右手稍远的地方,她的父母就是在那儿遇难的。
萌绘有意识地中断了自己对往事的回忆。
“我有东西给您看。老师。”萌绘打破了沉默,然后从挎包中取出一张打印的资料,递给了犀川。那是今天早上萌绘用打字机打的。犀川叼着点着的香烟,开始读萌绘递过来的资料。
“怎么样?”过了一会儿,当犀川把目光从资料上移开的时候,萌绘问道。
“嗯……电子邮件中也有一些信息,不过……你说服了你叔叔,让他把报告书给你看了吧?西之园,你是怎么说服他的呢?你是不是已经读了全部报告?这个……我觉得自己还是不看为妙。”
“一开始的提问无可奉告,然后是yes,最后是no。”西之园回答,“我和叔叔说了,要和犀川老师谈论这些信息。”
“你说什么?”犀川的脸上浮现出略微吃惊的表情,他把手中的香烟压灭在烟灰缸里。
“那么,我不会发表任何评论。”
他把资料递还给萌绘。
“不应该是这样的……”萌绘含混不清地小声嘟囔着。
“不应该是这样的吗?”犀川睨视着萌绘。
萌绘不说话了,她正在考虑要怎么说明才好。
“你知道责任和责任感的区别吗?”沉默良久,犀川问萌绘。
“它们的字数不一样嘛。”灵光一现,开了句玩笑。
犀川并没有笑。
“一个是强迫,另一个则不是。这就是它们的区别。”
犀川说完,又陷入了沉默。他连看都不看一眼萌绘。萌绘小心翼翼地窥视着犀川的表情。他又掏出根香烟,点上了火。
“您生气了?老师。”
犀川没理萌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