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犀川创平在西之园萌绘家豪华的房间里,像只骆驼一样打了个大哈欠。他坐在位于22层的客厅(像这样豪华的房间称之为客厅也许并不相称)里柔软舒适的沙发上,感觉有些昏昏欲睡,地毯非常柔软厚实甚至让人觉得可以在上面游泳。
犀川的旁边———萌绘的狗睡得正酣,只见它肚子朝上地躺在那里,只能看见细长的鼻子,身体其他部分由于被浓密的毛所覆盖以致看不清体型。四脚朝天地熟睡的时候,看上去就像一只死了的鼯鼠,估计没人会注意到这是只狗。萌绘管它叫Toma,用汉字写是“西之园都马”,门口挂着的名牌上写着,这只狗的身价可能比犀川还值钱呢。
几个人聚集在这豪华宽广的客厅里,当然除了都马以外没有人在睡觉。大家都微倾着头,张嘴成“一”字形叽叽喳喳地和身边的人不知说着些什么。像今天晚上这样不可思议的聚会,这个房间确实很合适,倒也是,估计无论什么样的聚会,都不会有比这个房间更合适的地方了吧。从窗户向外望去,曾尽情肆虐的台风已经缓和下来,下面这个广阔的城市又重新被平静的夜幕所笼罩。
警察局方面来了西之园本部长和另一个戴着眼镜的刑警,那个刑警看上去和犀川差不多大的年纪。他们在把市之濑里佳送往医院,并在其后的工作也告一段落后就赶过来了。西之园本部长和那个刑警正在把他们的西服上衣脱下来。
喜多副教授是接到萌绘的电话后从研究室开车过来的。喜多穿着一件淡绿色衬衫打着条细细的领带,手中正摇晃着装着威士忌的玻璃杯。当时正留在研究室里学习的三个研究生,荒井、下柳和船见真智子也被喜多副教授一起带过来了。荒井穿着件短袖敞领衬衫和短裤,下柳还是老样子,穿着宽松的运动衫和一条肥肥大大的裤子。船见真智子很少见地穿了一条斜纹棉料裙子,几个学生都被萌绘家豪华的房子惊呆了,有些合不上嘴。
犀川坐在离门口较近的靠窗的沙发上,他穿着白衬衫蓝牛仔裤。好几天来一直都是这副行头。萌绘在稍微远一点的窗边站着,穿着深色夏天薄衫和一条瘦瘦的牛仔裤。直到刚才,取访野还一身吊带裤蝴蝶结的打扮,不停地穿梭于房间的各处,为这群不速之客们倒饮料,现在不知到哪里去了。
“不可能是那个小姑娘做的吧。”戴眼镜的刑警小声嘟哝着。
“市之濑现在情况怎么样了?”喜多副教授走近刑警问。
“现在还没脱离危险,昏迷不醒。”刑警回答说,然后他小声对坐在旁边的西之园本部长说,“西之园警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连逮捕令还没发呢,什么事都还没解决呢,这时候为什么到这儿?……”
西之园本部长耸了耸肩。
“教授您知道吗?”本部长问喜多副教授。
“嗯,这件事嘛,就全权委托给犀川副教授吧。”喜多摇了下玻璃杯说道,“喂,请大家静一下,”喜多笑着一张酒染红似的脸,略显夸张地开口说道,“大家不是要听犀川副教授怎么说吗?那就快点开始吧,可能他现在也正愁怎么打断大家才好呢。请吧,犀川副教授。”
大家都看向犀川,犀川略感吃惊而稍微坐正了一点。
“那个……大家要我说什么呢?”犀川低声问道。他坐在那儿没动,手里还是拿着装着可乐的杯子,今天他一直喝的都是可乐。
“教授说市之濑里佳是这个杀人案件的凶手,”西之园本部长说道,“能请您说一下她是如何实施杀人的吗?”
“怎么?”犀川略显意外地说,“大家还没明白吗?”
“嗯,”西之园本部长故意咳嗽了一下,“在座各位还并不是全都明白,而且我们对于教授究竟是如何做出这一判断的过程也很感兴趣。”
“教授,”下柳像上课时候那样举起手说道,“我是完全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噢,是这样啊……”犀川稍点了下头,“我原以为既然谜底已经揭穿,大家都应该已经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呢,今天晚上不是为庆祝这件事解决完毕而举行的聚会啊,真是不好意思,我误会了呢。”
谁也没说话。
“既然这样,我就简单地说一下好了。”犀川说道。
“不,请您详详细细地进行说明。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刑警打开记录簿开始准备记笔记。明明都半夜11点了,竟然还说有足够的时间,真是没办法啊,犀川心里想。
萌绘在窗边向窗外望着,但是从玻璃上映出的她脸上的表情来看,可以知道她对这种情况感到很有兴趣。究竟有什么感到有趣的呢?犀川无法理解,但是萌绘却好像一副强忍笑意的样子。
(真是糟糕呢,早知道回去睡觉好了。)犀川有些后悔地想。
“首先,”犀川一副好像准备开始长篇讲义的样子,他最初想到的只有这个词。
“请大家回想一下,在一个月前,也就是案发当日的情况,即丹羽和服部被杀的那天。”
犀川说完这句话后才意识到即使他不说大家也一定正在回想那天的事呢,语言这东西,总是要说许多没用的话。
“谁都可以感觉到的是,这起杀人事件是有计划实施的。那天,这两个人的被杀是凶手计划好的。然而,当天发生了三件不在凶手预计之内的事,是什么呢?”
大家都没想到犀川在最开始就抛出问题,都随之赶紧运转头脑思考。这正是犀川讲课的方式。
“不在凶手预计之内的事情?”刑警重复了一下。像这样重复问题正说明他基本上没在思考问题答案。
“对于我们会去极地研参观见习的事凶手应该是知道的吧。”萌绘在窗边说道。她看着犀川的脸,从她的表情上看,她似乎知道犀川要说什么。犀川想,她可能是为了使这次的解说更有意思而故意这样说的。
“我和西之园被喜多副教授叫去极地研参观见习的事,也许确实有点不好预料,但也并非是不可预见的,毕竟我们并不是突然到访,事务处的人也知道我们要去的事,我所说的不在凶手预计之内的事是指别的事,没有人知道吗?”
“卷门坏了的事,在那天上午的时候,应该算一件。”萌绘见没人回答就稍微举了下手答道。
“不错。”犀川淡然肯定道。随后一阵沉默,再没有其他发言。
“还有一件是……”犀川自己开始说道,“在大家四处寻找不见了的丹羽和服部时,西之园问是否有准备室的钥匙。”
“对啊,还真是,突然想到,”喜多兴致勃勃地说,“要不是她问一句,还不会打开准备室的门呢,这样的话,就会晚很多才能发现尸体了。”
感觉喜多也在努力使犀川的解说变得更生动有趣。
“那是因为犀川副教授推了一下那个房间的门,”萌绘补充道,“发现门锁着的其实是犀川副教授。”
(也不用两个人来给我做托儿吧。)犀川在心里皱了个鬼脸。
“最后一点就是丹羽的车停在了铃村车子的前边。”犀川自己回答了自己的问题,“如果那时西之园没有提出钥匙的事……又或者,铃村的车很顺利地就从停车场取出来的话……就像刚才喜多副教授所说的发现尸体的时间将后移,假设我们更晚一些才打开准备室的门进而发现尸体,而卷门又没有坏的话,又将会如何呢?”
“是啊,会怎么样呢?”西之园本部长边想边问道。
“警卫下班回家时间是12点,虽说正门是关着的,但也可能有人从这儿进出。这样的话,自然而然地就会推断凶手是从电动卷门处逃走的。也只会出现这么一个推断。这样在研究所内的人就不会被怀疑。毕竟,大家一直都在一起喝酒,每个人都有不在场证明。那么,凶手就一定是外面的人了。这便是凶手最初的计划。”犀川稍微停顿了一下,“也就是说,原本设定的剧本是庆祝会开得再晚一点,过了12点以后大家都还留在实验室里,随后再发现尸体。”
“但是,怎么可能那么准确无误地控制大家的行动呢?”手里拿着记录簿的戴眼镜的刑警问道。
“就是这个问题,问得好!关键就在于要控制其他人的行动。”犀川指出,“这在整个杀人计划中是至关重要的一环。无论是为以后制造不在场证明,还是最后将案发现场设计成一个密室这一精巧复杂的作案手法,都要建立在对其他人行为的控制上。那么当时又是谁负责看表来把握大家的行动时间并作出指示的呢,那时的负责人是谁呢?”
“是木熊教授和市之濑。”喜多接道,他好像开会时的秘书一样直接而明显地支持犀川的演讲。但是,其他人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一情况,大家都宛如认真听讲的好学生,看看犀川再看看喜多,静静地听着课,在这样安静的教室,面对这样专心致志听讲的学生,犀川不禁有些感动。
“没错,就是木熊教授和市之濑,包揽了负责整个实验进程控制的工作。这就是关键所在。当西之园询问准备室的门钥匙在哪儿的时候,木熊教授并没有马上回答,他不想打开那个房间,即尸体所在的准备室。但是,并不知道卷门已经坏了的木熊教授想,即使现在打开门,大家也会推断凶手是在警卫没看见的情况下从那个卷门逃走的。况且那时,如果拒绝开门是很不合理的,木熊教授在无奈之下只好打开了准备室的门。”
“然而,虽说如果凶手打开卷门而未被警卫发现的话有点不合常理,但是这时木熊教授的判断可以说是正确的。之后,发现木熊教授死的时候也是同样的状况,警察不就认为凶犯是躲过警卫的耳目而从卷门逃走的吗?也就是说,木熊教授对于警卫老头儿的证言有可能不被采信这一判断是正确的。”
“这么说凶手是木熊教授了?”西之园本部长忍不住提问道,“不是说是市之濑里佳吗?”
“当然,光是凭市之濑一个人是不可能完成这个杀人计划的。”犀川答道,“我不认为体形娇小的市之濑有可能杀死身材高大的丹羽,杀害丹羽的是木熊教授,这点现在讲好像有点早了。”
房间里越来越静,好一阵子谁都没有动,都马睁开眼睛跑到房间角落里继续睡去了。似乎只有它对现在的问题毫不关心。
“那么,杀害服部珠子的是谁呢?”刑警打破沉默问道。
“杀害服部的是市之濑。”犀川表情未变地答道,“也就是说,要怎么说好呢,……嗯……没有其他的做法。不,这样说也不对……更准确地说是在很多可能的方法中,这是最安全的。”
2
“首先,我们把准备室和搬运室组成的封闭空间称为密室A。”犀川站起来说道。在上早上第一节课时,低血压的他也是说着说着越说越来劲的。渐渐地犀川也讲得来了精神了。
“这个密室A里,最开始一个人也没有。要说最开始就有谁藏在里面是不符合事实的,而且也是非常危险的做法,事实上,我和西之园在实验开始之前还曾经参观过这两间屋子。进入正题,最开始,在七点钟左右,丹羽穿着防寒服曾经进入密室A待了十分钟左右。随后在七点半左右,这次是服部穿着防寒服同样进去待了十分钟左右。两个人都是穿着防寒服出来的,之后在实验室里做了二十分钟左右的实验,之后行踪不明。最后,被发现死于密室A中。”
“确实两人是在密室A中被杀的。如果假设,尸体是被搬运到那里的话,那么凶手……嗯,我们先称这个凶手为X……那么X是如何从密室A中逃脱出来的呢?这才是问题的核心。所以,我们将问题从后面这个问题开始展开思考。都听清楚了吗?命题是:密室A中最后一个生存者是如何从密室中逃脱出来的?卷门是坏的动不了,紧急出口和位于实验室这边的门也是锁着的。”
“那种事……现在要说……谁会知道当时?……”刑警刚要说些什么,西之园本部长看了他一眼阻止了他。
“密室A有两个出口,”犀川的视线没有看任何人,“除去卷门以外,只有两个地方可能出去。其中,紧急出口是不能在外面打开或者锁上的。如果是从这个出口出来,就不可能再把门锁上,因此,就只剩下一个可能,即X是从实验室那边的门出来,再将门锁上的,除此以外没有别的可能了。也就是说,这就是真实发生过的事实……首先,要建立任何假设都要以承认这一事实为前提,可以称之为最为重要的已知条件。”
说到这儿,犀川点了根烟。
“就是从那个门出来的,这怎么可能……”荒川小声地说道。
“确实,虽然没见过有人接近过那个门,录像带上也没有任何显示。”喜多兴致勃勃地补充道。
“谁都没见到X从那个门出来,……确实是这样,然而……”犀川缓缓吐出一口烟圈继续说道,“然而,事实上确实是有人从那个门出来过的,而且还是两个,一个是丹羽,另一个是服部。大家都看见丹羽和服部穿着防寒服从那里出来了吧?”
只见有几个人点了点头,不知何时,老人取访野站在了房间的一角。
“但是应该没有人是一直盯着那个出口的吧。准备室门口那边不是很亮,实验室的照明是在走廊下方那边,也就是远离准备室这边会比较亮……”犀川又吐出一口烟,“然而,大家都亲眼所见,穿着防寒服的丹羽和服部珠子,两个人都是从那个门出来的,并直接继续做实验了。这我也是亲眼看见的。”
“然而,如果是丹羽出来时把门锁上了的话,其后服部就没法进去了。因此……锁门的一定是服部珠子,很简单的排除法。这是有人从密室A出来的最后时间……也就是说,此时所有的杀人过程都已经结束。根据刚才所说的所有假设前提的已知条件,将那扇门锁上的……就是凶手X。”
“但是,这个说法有一个前后矛盾的地方,服部珠子被发现被杀于密室A中,既然已经被杀就不可能再从那个门出来并将门锁上。于是,就可以得出这个结论,即穿着防寒服出来的是装成服部珠子的凶手X,并不是真的服部珠子。”
“那……这么说,难道是市之濑老师?”船见真智子用沙哑的声音问道。
“正是,市之濑在杀害服部珠子以后,穿着防寒服从准备室里出来锁上门,并继续进行实验。也许难度较高的更换阀门的操作也是市之濑做的。如果市之濑的话,一定是没问题的。她是穿着防寒服,戴着手套,从准备室的门出来的时候事先在开着的门的钥匙眼里插好钥匙,随后在出来的时候,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非常巧妙地将门锁上,由于戴着手套所以钥匙串上没有留下指纹。”
“至于……以上所说的假扮被害人这一奇异假设,最初是由西之园想到的,可能侦探小说看多了。”
感到大家的目光因此集中到自己身上,萌绘略微不高兴地撅起小嘴来。
“天啊……我越来越糊涂了。”船见真智子抱着头说,“市之濑老师和木熊教授不是在房间里待着的吗?”
“不错,木熊教授和市之濑两个人待在教授室里。偶尔,市之濑和木熊两个人还一起在大家面前出现过。来,大家再将当时的情况回想一下,整理一下,其实是非常简单的一件事情。”犀川将烟灰弹在烟灰缸里继续说道。
“穿着服部珠子防寒服的X是最后从密室A出来的,因此就是凶手。只有这个X才能将那个门锁上。这个人在实验过程中与谁都没有过接触,一直是自己一个人在实验室里做实验。然后直接从实验室里出来再向走廊的方向走去。这时,横岸和中森在事务室,市之濑在木熊教授的房间里。而只有这两个房间有准备室的钥匙。这样说来,这个X就是市之濑的可能性非常高,也就是说,她并不在教授室里,而是后来返回到教授室将钥匙放回到原处的。这就是将X和市之濑联系起来的原因。”
“接下来,我们只要将时间往上推来考虑就行了。那么,下一个命题是……最开始,市之濑是怎么进到密室A里去的呢?”
看着一脸不解的学生们和刑警,犀川继续说道。
“服部穿着防寒服从研究生室出来是下柳等三个研究生亲眼所见的。而且,在她进入实验室的时候,市之濑在大家面前出现过还给服部下了指示。也就是说,穿着防寒服从实验室里出来的确实是服部珠子而不是市之濑。”
犀川讲到这儿,稍微走动了起来,在上课的时候他也总是边走边讲的。
“下面,我们再从整体上重新全面总结一下已推知的条件。据我们所看到的,进入密室A的有两个人,出来的也是两个人。但是,事实上,有两个人死在了密室里……据此可以判断,至少有四人曾经进入了密室A。四人进,两人出。但是我们并没有看见有四个人进入了密室A。从实验室这边的门进去的只有穿着防寒服的两个人,这意味着,还有两个人是从紧急出口进去的。然而,这两个人是不可能自己打开紧急出口的门进去的,因为紧急出口的门是无法从外面打开的。也就是说,是密室A里面的人将门打开的。”
“于是,在最初得出市之濑是最后锁上准备室门这一结论的时候,我进行了下面的假设……”
“服部珠子在进入密室A时,将紧急出口的门打开,让市之濑和丹羽健二郎进去。我们没看到的两个人就是这样进入密室A的。这样算来,虽说把丹羽算了两次,但和四人进,两人出的计算是一致的,即总共四人。”
“丹羽刚做完实验后,穿着防寒服出现在大家面前,然后脱掉防寒服从厕所窗户出去绕到紧急出口处。市之濑也从教授室的窗户出来,开门将两个人从紧急出口那个门放进去的正是那时在密室A里面的服部珠子。如果不是服部开门,则谁也无法从紧急出口进入。这样密室A里合计共有三人,服部、市之濑和丹羽。”
“在这个假设中……必定是市之濑杀了服部和丹羽两个人,而且,杀人后市之濑又穿着服部的防寒服进到了实验室。这样的情节有些说不通,时间上不允许,而且,杀人者和被害者的比例是一对二,更何况,被害者中还有一个人是体格强壮的高大男人,身材娇小的市之濑有可能完成这样的杀人计划吗?在数学运算上也许存在可能,但是从常识判断这绝非一个安全的计划。”
犀川到这儿停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大家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这么说来,是否是有人协助她了呢?……有可能服部开门放进去的不是两个人,而是三个人。市之濑带着一个共犯y和丹羽一起进去的。三个人进去的话,密室A里合计就有四个人。这样,杀人者和被害者的比例就成为二对二。杀人以后,共犯y从紧急出口出去了。五人进三人出,这也符合计算。紧急出口的门是在y出去以后,市之濑在里面关上的,这样的方法也并非不可行。”
“但是,共犯不是木熊教授吗?”刑警翻着记录簿说道,“教授当时不是和犀川先生您在一起的吗?虽说曾去过一次荒井和船见的计测室。”
“不错,在市之濑假扮服部做实验期间,把其实并不在教授室里的市之濑假装成一直在教授室里的正是木熊教授。从这点可以看出木熊教授是市之濑犯罪的帮手。不仅如此,木熊教授以伺服器不调为由而去计测室可能也是为给市之濑杀害服部珠子争取时间。难度较高的阀门更换操作这时中断了,或许就是在这一瞬间,服部被市之濑杀死了。”
“木熊教授在更换阀门的时候一副万分担心的样子,我对那时他的表情印象很深,一直记在心上。因为木熊教授知道此时市之濑正在准备室中杀害服部珠子,他不是担心更换阀门的问题,而是担心杀人现场那边。再加上,这时,喜多回到了房间,说是要往国外发邮件……木熊看到走廊那边喜多过来的身影,更加提心吊胆,因为原本应该在教授室里的市之濑并不在那里,万一喜多顺便到教授室看一眼的话就完了。”
“这样说的话,木熊教授还是有不在场的证明喽?”刑警说,“那么教授您刚才所说的共犯y又是谁呢?”
“先别着急,耐心等一下。”犀川略微摊开一只手向刑警示意了一下,“在同一地方要杀害一男一女两个人,杀人时间仅为十分钟,而且,其间还要进行阀门更换,用无线电指示行动。我不认为市之濑一个人做得到。因此,是否是有共犯呢?自然向着这个方向考虑。木熊教授最起码对市之濑的杀人计划是知情的。因为市之濑应该是从教授室的窗户出来的,而且木熊教授又为她做不在场证明,那么,除了木熊教授以外是否还需要另一个共犯呢?”
“可是另一个共犯y从何而来?再者,即使密室A中的谋杀是二对二进行的,同时杀害两个人的话又会是什么情形呢?一个人看到另一个人被杀的话,一定会尖叫出声吧。”
荒井和船见真智子并排坐在沙发上听着犀川说话。犀川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的景色,一会儿又走回来拿起了自己放在桌子上的杯子。
“话又说回来,究竟为什么要在不同的房间里杀害丹羽和服部呢?”
犀川喝了一口可乐继续说道。
“关于这一点并不是我想到的,而是喜多的想法……他认为凶手可能并不是同时杀死两个人的,而是为使一个被害人的尸体不被另一被害人看见而选择在里面的房间将其杀害。”
喜多听到这儿笑了一下。
“这可真是个了不起的假设。我们把这个假设套用在刚才的故事情节上,服部珠子进入准备室的时候,在她没看见的地方,即里面的搬运室躺着丹羽健二郎的尸体。即丹羽是先被杀的,因为丹羽的尸体是在里面的房间被发现的,他那时已经被杀并倒在了里面的房间里。而不知道这一切的服部珠子进入了准备室,打开紧急出口的门让市之濑进来。如果她发现了尸体的话,一定会马上从实验室里飞奔而出的。在这种情况下,即使没有共犯y的帮助,市之濑一个人也能够完成杀人计划。”
“可是,丹羽已经死在里面的房间这一情况,与我们刚才所作的假设,即从紧急出口进入了两人或三人,且其中一人是丹羽这一假设存在着明显的矛盾。如果说是服部打开门让丹羽进去的话,那么丹羽就不可能先被杀死。”
“无论怎么做,在短短十分钟之内,要将丹羽诱到里面的搬运室并杀死,然后马上再将服部杀死。而且,还得换上防寒服,进行更换阀门的操作,即使是有共犯帮助,这些又岂是可以办得到的?这样的杀人计划安全吗?”
犀川点燃了香烟。
“丹羽从厕所出来后,经过里院来到紧急出口,这也有点让人无法理解。就在事务室的窗外走过,很可能被人看见。如果故意藏起来倒是没有问题……可他又不是去杀人为什么要藏起来呢?又为什么要从窗户出来呢?”喜多中途补充道。
“不错……还有从紧急出口那儿一次进入几个人也有点……究竟为什么要那么做也的确让人无法理解。”犀川再度说道,“不是杀人者的丹羽偷偷摸摸地从窗户出去不合常理,而且从凶手的杀人计划来看,这么做也增加了危险性。真会是这样危险的计划吗?”
“犀川副教授,拜托您不要再说这种自相矛盾的假设了,就没有论证好了的假设吗?”刑警急不可耐地说。
“正是如此,我现在所解说的正是如何推导出您所要的那个假设的过程。”犀川笑着答道,“您刚才不是说我们有充足的时间吗?”
“啊,话是这么说……”刑警挠了挠头,他可能想不到会变成这么长的解说。他好像不知道当你请教一位大学教授关于某问题的见解的时候,必然是这样的结果。
“因此……”犀川说得更加不紧不慢起来,“我考虑出一个新的假设。即市之濑只杀了服部珠子,服部珠子开门放进来的只有市之濑一个人。而这个人将她杀死了。这样的话,过程简单而且时间也来得及。共犯木熊教授在大家面前为市之濑掩护以制造不在场证明,并控制时间。这样就可以称之为一个安全的计划了。那么……是否是以同样的手法来杀害丹羽的呢?……完全的如法炮制……”
“也就是木熊对丹羽所做的?”喜多说道,时间恰到好处。
“正是如此,”犀川点头说道,“看似复杂实则极为简单。而且,木熊在时间上也有可能……丹羽进入准备室时,木熊从自己的房间的窗户出来走向紧急出口,丹羽将门打开让木熊进去,教授在搬运室将丹羽杀害,然后,穿着丹羽的防寒服走进实验室。在实验室做实验的不是丹羽而是木熊教授。就像服部和市之濑体态相近,丹羽和木熊体形也十分相似。也就是说,其实是将一个非常简单的手法重复运用了两次。”
“用这种简单易行的作案手法,谁也不必经过大门处,或者从厕所窗户出来什么的。也自然就没有必要躲避警卫的视线,从事务室的窗户也看不见。木熊从自己的房间的窗户出去来到紧急出口,只需一个人走一段很短距离的路。其后不久,这次轮到市之濑重复走这条完全相同的路线。看似复杂其实非常简单易行,两个犯罪人一个出现在大家看得到的地方,另一个就能装作好像一直在房间里的样子。两个人互相掩护作不在场证明,还可以争取作案时间,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之后谁也没再见过丹羽。”
“木熊教授和市之濑,将一个手法重复运用了两次,又相互作着不在场证明。这一手法,基本上是没什么问题的。只要杀人时成功,基本上失败的可能性很低,甚至可以说是安全的。他们假扮被害人做实验,无论是做实验还是更换阀门的操作,和学生们相比他们的技术要好得多。就算是作案时时间不足,他们也有很多办法可想。因为是市之濑一直用无线电给大家做指示……这个费尽心思的作案手法,看起来惊险万分,实际上,算起来安全性极高。在应付各种突发状况时,也可以从容应对。如果事先定个暗语的话,两个人甚至可以用无线电联络。”
“再加上……从常识判断没人会冒这么大的风险,这更加降低了他们计划暴露的可能性。所有一切,都是为了提高整个杀人计划的安全系数。看似处于重重危险之中,实则非常安全。这是一个经过深思熟虑、精心设计的计划,比起把人在山上杀了再埋起来要安全多了。”
“原来如此,”西之园本部长颔首道,“真是个煞费苦心的计划,但是……”
“但是,……”犀川接过西之园本部长的话尾说道,“是啊……当然还有一个非常大的问题。就是为什么丹羽和服部两个人都打开紧急出口的门让木熊教授和市之濑进去了呢?而且,为什么在被杀的时候,死者要脱掉防寒服呢?”
“刚开始,凶手是想制造丹羽和服部是实验结束后被杀的假象。因此,如果他们穿着防寒服被杀的话就很难办了。为什么死者要脱掉防寒服呢?不可能是凶手杀人后脱的,因为不能让防寒服沾上血。那么,难道是被用刀逼着脱下来的?”
“这也是不安全的。”西之园本部长说道。犀川看了看大家的脸,谁也没答话。
犀川看了看站在窗口边的萌绘。她好像心情很不错似的翘着小嘴微笑着。
“西之园认为呢?”犀川问道。
“是,有一种可能。就是在准备室中换人这件事,是连同被害人在内大家事先计划好了的。”萌绘马上答道,“也就是说,木熊教授扮丹羽,市之濑扮服部这个手法是在丹羽和服部的协助下实施的。只有这个可能。”
“事实正是如此,”犀川对萌绘的标准回答非常满意,“这是最安全的。为了能够安全而迅速地实施从紧急出口进入、换人、换上防寒服这一系列行为,这是最合理的做法。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得换人得到被害者的协助呢?而且还要对他人保密?”
“应该是什么恶作剧之类的吧。”萌绘望着天花板说,“可是老师让学生帮忙搞恶作剧,这有点说不过去。”
“丹羽和服部订有婚约,”犀川说道,“虽然这只是我的猜想……木熊教授可能被拜托做介绍人。他们在案发前几天,定做了怎么看都像是要去参加宴会一样的礼服。而礼服在案发前一天做好了。案发前一天晚上两个人可能见面了。那天是星期四。服部没有回自己的家。那天做好的礼服应该就放在两个年轻人的车里了。事发当天,大家在丹羽车里发现了两个人的礼服,不觉得奇怪吗?”
“案发前一天,丹羽和服部两人应该会把礼服拿出来在丹羽的公寓里试穿一下吧。自然要试一下衣服做得合不合身。”犀川继续说道,“没有道理又把衣服放回到汽车后面的行李箱里啊,究竟是为什么呢?”
“这么一说,确实是……”西之园本部长小声说道。
“礼服不是一直放在车上没拿出来,而是为了晚会特意带来的吧。这样的话就合理了。于是我想到了一个可能性。实验结束的那天,案发的星期五,他们应该是要在极地研的同伴面前公布订婚的消息吧……最开始,可能只是单纯地打算说出这一喜事,这时,木熊教授想出了一个好主意。”
“我知道了!”萌绘向上课时那样举手说道,“是换服装!”
“换服装?”西之园本部长问道。
“换服装?”刑警像是二重唱似的紧接着重复道。
“这件事可能是这样……”犀川点头道,“在实验时提前抽出三十分钟换上白色的男女礼服,换衣服可以在事务室或者直接在车上换。实验完成的庆祝晚宴预定是在会议室举行的。这样的话,试验结束后宴会马上开始。八点钟左右宴会开始时,穿着新的男女礼服亮相给大家一个惊喜。什么时候换的衣服啊?什么时候化的妆啊?大家都会觉得不可思议的。对于木熊教授这个略带恶作剧意味的提议,丹羽和服部都不会觉得不合常理。他们兴奋于这个充满魅力的提议而欣然同意,甚至为此特意准备了新的礼服。也就是说,从很早以前,木熊教授、市之濑、丹羽、服部就开始秘密地筹划着这个计划。”
“这种故弄玄虚的事倒像是丹羽做的。”荒井开口说道。旁边的船见真智子和下柳也不断点头。
“原本丹羽的打算是,七点过后和木熊交代一声,从紧急出口出去到车上去取礼服。”犀川继续说道,“当然,他经过时要跟警卫打个招呼再到停车场。而且,要挪出停在铃村前面的自己的车,这和他与铃村的约定相符。三十分钟以后,未婚妻服部也和市之濑交代一下从实验室溜出来,他们两人此时一定在为即将使同伴们大吃一惊而兴奋期待着。然而,最终,两个人都没能从紧急出口出来。”
“丹羽脱掉防寒服以后,木熊随便找个什么借口将他引进搬运室,然后将其杀害。例如有些晚宴上要用的东西需要搬一下什么的合理借口。木熊在楼梯上袭击了丹羽,然后,木熊教授要进行阀门更换操作。但是他并没有按照市之濑指示的那样操作,为了弥补上杀人用掉的时间,必须要尽快地打开阀门。八川技术员在看监视器压力变化时,不是评价说操作得太差劲了吗?”
“之后就是木熊教授装做丹羽的样子在实验室里进行操作。在前后总共三十分钟里,木熊教授是在实验室用无线电发出指示的,并没有在大家面前出现过。其间万一出现什么意外状况,在教授室里的市之濑也会想办法掩饰过去的。他在实验室里是自己完成自己发出的指示。在实验室的操作完成以后,他并不是去研究生室而是回到了教授室。在那儿把防寒服脱了下来,其后,马上出现在我和西之园眼前。”
“另一边,服部穿着防寒服进入准备室的时候,市之濑从教授室里溜出,来到紧急出口。她完全重复木熊教授所做过的事。如刚才所说,木熊以伺服器不调为由,争取杀人时间的时候,正是这一杀人过程进行的时候。更换阀门的操作也从服部变成市之濑来做。市之濑也是在实验室里用无线电发出指示的。一切结束以后,市之濑直接回到教授室,脱掉防寒服,然后连同刚才木熊脱下的防寒服一起送回到一个人都没有的研究生室的放衣柜里。”
“原来是这样。”西之园本部长终于懂了似的点了点头。
大家好像也都听明白了犀川的推理说明。
“至此,一切都结束了。”犀川说着坐向沙发,“如开始所说,木熊和市之濑都不知道卷门故障的事。他们并无意将杀人现场设计成一个封闭的空间。那个卷门原本是他们设定的凶手逃跑的路线。为了使在极地研里面的工作人员、学生以及他们自己脱离嫌疑而将紧急出口的门锁上。更让市之濑在出来时将实验室这边的门也锁上,市之濑穿着防寒服出来将门锁上这一环节是整个计划中最危险的部分。而所有这一切的努力,皆因卷门故障而失去作用。听说卷门故障的时候,他们的震惊是千真万确的。”
“如果不锁上紧急出口的门的话反倒好了吧?”戴眼镜的刑警边在记录簿上写着什么边问道。
“紧急出口离木熊教授的房间的窗户最近。”犀川答道,“如果凶手是从那个门逃跑的,就增强了内部作案的可能性。因为警卫说没看见过任何人。但是,如果是卷门成为凶手惟一的逃跑路线,警卫的证言一开始就不会被采信。哪个更有利是显而易见的……各位认为呢?”
“实在是……一场惊心动魄的心理战啊!”西之园本部长承认道。
“竟然可以,设计到这个地步……”刑警好像也明白了。
3
除犀川以外,大家都换上了酒。大家听了到目前为止的解说,似乎安心了些。喜多副教授和西之园本部长静静地抽着烟。萌绘略微斜倚在窗台边上站着,都马在萌绘脚下一动不动地趴睡着。
“那么,让我们开始下半段的讲义吧。”喜多催促犀川道。
“嗯,好吧。”犀川用吸管搅了搅可乐里面的冰块开始说道,“对教授和市之濑来说,卷门故障是不在他们预计之内的突发状况。可以说导致了没有想到的结果,即使杀人现场完全成为一个封闭的密室。这对他们完美的计划来说反倒是不完美的结果。再加上,案发后,西之园好像嗅到什么线索似的做了许多侦查,使他们更加不安。”
“两年前,市之濑曾以shika为名登陆过极地研的UNIX。她本来用户名是risu,这是她平时用的,不能读取别人的邮件。然而,shika却享有root,即系统管理者的权限,可以读取所有极地研成员收到的私人邮件。市之濑用电话线将自己家里的计算机与大学计算机中心相连。从而以shika为名登陆极地研的主页,在晚上偷偷地阅读喜多收到的邮件。因为我和西之园都是发邮件给喜多的。警察侦查的进度如何,以及我们关于案件都作了什么假设,她想通过这样做在一定程度上了解这些。不,也许,最开始是对喜多有所防备吧,担心他看穿自己的杀人计划。”
“那真是高看我了,我的荣幸。”喜多小声说道。
“然而,这个月喜多去加拿大出差了。当然这是早就定好的。可是这样的话她可能就看不到我们给喜多发的邮件了,原本市之濑就看不到喜多给我们发的信。再加上,市之濑在阅读喜多邮件的时候,越来越想直接看我和西之园两人的邮件。因此,她以guest身份登陆了我在建筑学科研究室的计算机,用这个手法来阅读我和西之园的往来邮件。”
“这个努力得到了回报,西之园从警察那儿得来的情况都写在了邮件里。市之濑也意识到西之园在不断地向案件真相逼近。最关键的是西之园给我发的那封写着‘知道真相了’的邮件。当时因学会而在九州的市之濑读到了这封邮件,她在九州时也一定带着笔记本电脑吧。无论哪个旅馆只要将计算机连接到房间里的电话连接器上,就可以登陆大学里的计算机中心。她读了西之园的邮件,并告诉了木熊教授。因此,木熊教授改变了原定的行程,提前一天回来。市之濑可能是由于学会发表的关系没能赶回来吧。”
“市之濑老师那天担任学会发表的主持人。”荒井解释道。
“早回来一天的木熊打探着西之园的动态。”犀川继续说道,“那天晚上,木熊看见西之园在极地研前面停车,因为,她的车很醒目。也许,只是偶然看见的……”
“西之园悄悄潜入了极地研。木熊跟在她后面,偷偷地跟着她。她在研究室里找磁盘的时候,木熊正躲在暗处看着。她所在的地方因有计算机光线而相对较亮。她好像找到了什么,将一张磁盘装到了口袋里。木熊教授不知道那是什么因此感到很不安,担心也许是什么重要记录,更何况那是从两年前死去的增田润的架子上拿下来的。”
“那天晚上袭击西之园的就是木熊教授了?”西之园本部长问道。
“不错,木熊教授为了不使自己的罪行暴露,想要从她那儿抢回磁盘。西之园进入实验室以后,木熊教授就打开了实验室的制冷装置,为了使其无法开灯,还切断了其他电源。然后穿着防寒服出去袭击了她。结果西之园倒下后,木熊教授成功地拿到了磁盘,并可以销毁它。然后他又打开了事务室的门,这样做是为了使人误以为袭击西之园的人是拿了事务室的钥匙进来的。”
“这时木熊教授的心情是远非我们所能想像的。他为了掩盖自己和市之濑的杀人罪行而不择手段,甚至想杀死西之园。木熊教授躲进一片漆黑的准备室并锁上门,将自己关在里面冷静一下。那时他究竟是什么心境我们现在在这儿已无从想像……他知道警察和救护车马上就会到外面,他没有逃……就这样,万念俱灰一般,一直待在里面。”
“然后……在几个小时后,木熊教授做出了一个决定,即自己结束自己的生命。”
“自杀?您说他是自杀?”刑警说道,“可是……”
“就是自杀。半夜两点钟左右,木熊教授在搬运室内上吊自杀而死。他将钢丝绳挂在起重机上,自己按下移动控制钮使起重机升起,吊死在下面。只是在这之前,他出去做了一件事。他等警察都走了以后,首先去确认了事务室的门是不是锁上的,然后,将钥匙串放回到自己的房间里。那时,在钥匙串旁边留下留言,之后,再重新返回准备室,从里面将门锁上,最终在搬运室里自杀。”
“留言?”喜多问道,在犀川的解说中这好像是第一次出现他所不知道的事。
“嗯,可能是这样……”犀川答道,“木熊教授判断,第二天早上,市之濑可能会第一个来到研究所,而且只有她会进自己的房间。他甚至想到警察应该是不会打开锁着的准备室的门的,事务室也是锁着门的。除市之濑以外的人应该没有办法打开准备室的门。因为只有市之濑会进教授的房间,所以留言应该就在木熊教授的桌子上或者是开着的抽屉中钥匙串的旁边。留言应该是写在便条之类的容易销毁的东西上。”
“究竟是什么留言呢?”西之园本部长问道。
“内容应该是:一个人来发现我的尸体……即使看到我的尸体也不要惊慌,进行处置。”犀川马上答道,“木熊教授自杀的话,可能会为共犯市之濑带来危险,大家会怀疑木熊教授是不就是杀人凶手呢?这样的话,市之濑原来所做的证词就会被重新考虑。木熊无论如何都要避免这种情况发生,因此,他让市之濑移动自杀而死的自己的尸体,制造他杀的假象。”
“那天早上,市之濑走进了搬运室,此时木熊教授的尸体还是挂吊在起重机上的。市之濑按照木熊教授的指示,移动起重机将尸体放下,然后在移动起重机并进行其他处置,钢丝绳也被放到了房间的另一侧去了,这样就足以排除自杀的可能了。而且,准备室的门是锁着的,这点前一天晚上警察来搜查是知道的。更何况,木熊教授死的时候,市之濑人在九州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谁也不会怀疑发现尸体的她的证言。市之濑按照木熊教授的指示做好一切只需一分钟左右,然而,这一分钟对她来说是宛如噩梦般的一分钟。她后来的放声悲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强忍一分钟后,积聚到顶点的真真切切的悲鸣。”
“难以置信!”萌绘手掩着嘴说道,船见真智子的眼睛也红了。
“不错,木熊教授决绝得令人难以置信,”犀川继续说道,“他直至最后仍在想如何保护住市之濑。将自己的自杀伪装成他杀是保护市之濑关键的一步棋。估计市之濑也马上就理解了木熊的用心了吧。大家试想一下,她是以怎样一种心情将为保护自己而自杀的木熊教授的尸体从起重机上放下来的。恐惧?疯狂?这并不是这些词汇可以表达出来的。即使没有木熊教授的指示她也许也会将尸体放下来,出于对教授的敬爱而为教授这样做。可是,最终她按照木熊的指示去做了,不仅如此……”
犀川说到这儿声音有些哽住了。即使是冷静如他,仿佛也无法再用平静的语气来叙述。
“不仅如此……或许,连这场自杀本身也是在木熊计划之中的。虽然我至今无法理解,但这个可能性并不低。有可能从一开始,木熊就计划好在哪天以何种方式来自杀,即使不是跟踪西之园潜入研究所。而且,还可能把这个计划告诉过市之濑,那时的留言,只是意味着……时间到了。可是,这样的事真的是人可以做得出来的吗?”
房间里一阵沉默,随后传出几声叹息。
“这两个人有什么特殊关系吗?”刑警好像终于开始思考了。
“至于这个,请稍等一下。”犀川没有回答,“事实上,喜多和西之园都曾怀疑木熊教授和密室杀人案有关,没错吧?”
窗户旁边的萌绘笑了笑。喜多也点了支烟努了努嘴承认了。大家看了看萌绘,又看了看喜多,最后又将视线移回到犀川脸上。
“西之园为了调查木熊教授的杀人动机而潜入极地研。喜多也是早在去加拿大之前就开始怀疑木熊教授了。可是,毕竟没有证据,只是一些细小的可疑之处是无法述之于口的。正在思索真相时,传来了木熊教授被杀的消息。当时,西之园和喜多两个人应该是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吧。即使自己的假设因此而被否定。”
“嗯,可能是这样的心情吧……”喜多承认道,“我因怀疑有可能是木熊和市之濑杀人这一想法而深感为难。竟然怀疑自己的上司是杀人凶手,这真是……心里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啊!”
“然而,木熊教授被杀,市之濑又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犀川开始说道,“至此,西之园和喜多完全推翻了自己原来的假设。当然,开始时我也是这样。一切又回到了原点……木熊教授赌上性命设下的这个局果然是发挥效用了。”
“市之濑不可能预知木熊会自杀。发现尸体而临时起意将尸体从起重机上放下来并加以处置,我不认为市之濑做得到。在物理上存在可能,但在那种情况下对市之濑来说是不可能做得出来的。但是,如果说这一切是木熊教授事先指示她这样做的话,故事情节就变得自然了。因此,无论如何,我都觉得这有必要是事先计划好的,或者是留有指示留言的。”
“仔细想想,最冷静判断着一切的是木熊教授。那份冷酷甚至到了让人毛骨悚然的地步。而且,深思熟虑计划得天衣无缝。估计,所有的计划都是木熊设计的。市之濑只是在实际杀人时充当助教的角色。然而,从木熊教授不惜以死来保护市之濑,以及市之濑完完全全按照他的指示去做上看来,无疑这起案件的杀人动机与市之濑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4
墙壁上的挂钟开始敲响了,已经十二点了,那个六角形的钟盘下挂着一个长长的钟摆,钟盘旁边是两根小立柱,顶上刻着两只展翅的大雕,大家等着钟敲完了十二下。
“还有什么疑问吗?”犀川问。
“她是怎么看到你电脑上的邮件的呢?”荒井问。
“市之濑之前来过一次我的房间,”犀川回答道,“当时她带了一张盘来,说是木熊老师想让我看一下那个实验的计测程序,问题就出在那张盘上,盘上已经预先装了一个小程序,我为看计测程序把盘放进了研究室的电脑里。”
“那张盘有病毒?”喜多忍不住从旁插话说。
“隐藏在那张盘上的程序自动安装到了电脑里,而且一直都在电脑里运行着,将我和西之园君邮箱里的邮件复制到一个谁都有权阅览的文件里,这样,市之濑即使以游客身份登录服务器也能看到我们的邮件了。”犀川看着西之园本部长和刑警说。
荒井又对下柳和船见详细地解释了一下病毒的事,喜多也明白了这个病毒是如何运行的。
“那……”刑警举起了一只手,“那动机又是什么呢?杀人动机?”
“这确实是个难题,”犀川回答道,“现在说的都是如何杀人的问题,至于为什么要那样做,我也想不明白,现在和这次事件有关的人中只有市之濑一个人活着,只能等她清醒过来的时候告诉我们了,但也不知道她愿意告诉我们多少。”
“那犀川老师说一下您的推测吧,我们可以作为参考来进行调查。”刑警对犀川的态度和刚开始时相比已经起了明显的变化。
“关于犯罪动机,西之园君的意见还和我不一样……”犀川看了一下萌绘,萌绘向犀川做了一个请说的手势,“那么我说一下我的个人看法吧,和解答一个问题比起来,思考答案中蕴涵的问题本来就要难得多,更何况要用语言来表达人的感情就像把圆周率小数点后的数字都四舍五入一样,很难做到精确,请大家把我的解释看做一种思路而不要看成结论。”
“首先,我觉得市之濑和增田润君之间的关系很不寻常,两年前市之濑用shika(shika在日语中是“鹿”的意思,而“鹿”在德语中的发音和市之濑里佳的名字“里佳”的发音相同。)作为用户名注册时,那时的root是增田君,这可能是为了方便他们秘密往来信件,而且增田君的同乡要向他介绍自己的妹妹时,他写信拒绝过,那封信还曾保留在盘里。增田的直接指导老师是市之濑,而增田本人非常优秀,还写过一篇轰动过学界的论文,可见市之濑一定对他相当有好感,所以他们两人极可能是恋人。”
“但两年前因某种原因,两人的关系破裂了,增田因此失踪、自杀了,至于具体因为什么原因就不得而知了,但可以推断丹羽君一定和此事有关,丹羽不知做过什么让市之濑一直对他怀恨在心,而今年丹羽君和服部珠子的订婚就成了这次杀人事件的导火线。市之濑痛恨着丹羽君,而增田君的失踪对她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她确信增田是自杀的,而原因出在丹羽君身上,而且丹羽君的未婚妻也知道这个秘密,所以市之濑想把他们两人都杀了。”
“接着市之濑把整件事告诉了木熊老师,至于她为什么告诉木熊老师,我们之前推测市之濑是木熊老师的情人,但现在知道增田君和她关系密切,而且木熊老师是自杀身亡的,这和之前的推测不太吻合。如果说木熊老师是为了包庇自己的情人而自杀,这不太可能,如果两人一同自杀殉情还可以理解……但木熊老师恨市之濑心中之所恨甚至为她制定杀人计划,最后连自己的性命都舍弃了来保证市之濑的安全。木熊老师和市之濑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呢?最起码不可能是老师和学生这样单纯的师生关系,他们的关系甚至比恋人还密切所以才会发生这种事。”
“难道是父女?”萌绘在窗边小声说。
“嗯……如果真是这样事情就清楚了。”犀川说,然后又点燃了一根烟,“不过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可能了。木熊老师和市之濑是同乡,市之濑出生的时候正好是木熊老师和他前妻离婚的时候,而市之濑父母离异也是在这个时候,这应该不仅仅是偶然,此后木熊老师一直没有再婚,所以木熊老师和市之濑的母亲可能有不正常的关系,也正因为他们的婚外情导致了两个家庭的破裂。这些都是有可能的。”
“好的,明白了,其余的等市之濑清醒后再问她吧。”西之园本部长说。
取访野老人端着放着咖啡的托盘出来了,大家依次拿了一杯咖啡,犀川有点奇怪他怎么就知道谈话快结束了。
“真是不敢相信市之濑老师居然和……和增田君交往。”船见真智子低语。
“增田还活着的时候,那时市之濑是二十六岁,而增田君是二十三岁吧……”犀川说,“大概谁都不会相信那两人在交往吧,但是因为丹羽君从中做过什么以致增田君失踪后,市之濑整个人就变了,在那之后船见才被分到研究室吧?”
“我一点都没注意到。”船见旁边的荒井歪着脑袋说。
“是因为你迟钝吧。”船见真智子小声说,荒井用肩膀推搡了她一下。
“那shika这个名字呢?”萌绘问。
“至于这个,是我偶然间发现的。”犀川答道,“鹿的英文是?”
“deer。”萌绘答道。
“那么德语是叫?”犀川继续问道。
“这个?……”萌绘答不出来。
“Ricke。雌鹿的意思。”喜多代为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