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这种动物就是光说不练……海象笑着说。)
一
萌绘干脆走下床,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双手抱膝。原本打算睡觉的她,在床上躺了将近一个小时,脑海里不断浮现着这两天发生的事情以及随之而来的各种疑问,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铜像消失的事、天王寺博士的事,还有犀川老师的事。
好想抽根烟。其实平常在家的时候,萌绘有时会半夜躲在房间里抽烟,从来没有被爱唠叨的诹访野发现。这次旅行的最大失误就是忘记带烟出来,没有烟根本无法思考。
萌绘把脸贴在膝盖上,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耳朵贴在犀川的房门上偷听,嗯……应该是睡着了。接着悄无声息地走到衣柜旁,又小心翼翼地打开柜子。犀川那件廉价的西装就挂在里面,残留着香烟的味道。萌绘把手伸进外套口袋里摸到烟盒,拿出了一根烟,又找出口袋里的打火机点燃,快速逃回房间,将窗户打开。
尼古丁弥漫了整个胸腔,喷云吐雾间,萌绘又发出一声声叹息。她笑了,她的这种笑容没有任何人见过。
与其像犀川每天抽上十几根烟,这种偶尔品尝“禁果”的方式反而有种优越感,萌绘想,自己一天不会超过两根烟的。
窗外一片寂静,寒冷的空气没有一丝流动的迹象。怎样才能说服老师呢?萌绘思考着。她不能理解为什么明天就要离开。
事情根本还没有解决……
铜像消失之谜,还有杀人事件……萌绘从小就讨厌认输,现在也是,她不想逃避。此时,不禁又想起了父亲。
西之园恭辅是N大的校长,工作时是位严谨且能体察时事变化的研究者;在家则是位温和慈祥的父亲。萌绘就是在这样充满关爱的家庭中成人的,唯一让她无法忍受的,是父亲很注重仪表,总是严格要求她的行为举止,达到淑女的标准。从小,父亲就教她吃饭的时候要如何如何,吃饭顿时变成了餐桌礼仪课。“萌绘,没有女孩于是这么吃东西的!”“萌绘,女孩子不能这样!”……
萌绘渐渐长大了,但对父亲而言,礼仪的学习是一辈子的事。她在父亲面前必须用不符合她性格的语气说话,用不符合她性格的方式走路。父亲像是社团成果发表会上的裁判,而她必须尽力发挥演技,直到……在她十六岁的某个晚上,父亲和母亲都离她而去,
父亲不知道幕布后真实的萌绘到底是什么样子。这样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如果是好的,那是对谁而言呢?
如今,父亲的思想依旧如影随形,但的确已经开始慢慢淡化。原本不想让父亲看到自己真实情绪的想法,也渐渐消融了。
她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也犹豫不决自己到底该怎么做。在犀川老师面前,我又该怎么做呢?萌绘总是常常会问自己这种问题。如果得到对方的肯定,萌绘有信心可以做好自己,但是她现在不晓得该怎么做。好像怎么做都不对……萌绘又叹了口气。
意识到烟灰快要掉到地上的时候,她索性掐灭了香烟并把烟蒂丢出了窗外。这时窗外好像有个声音从远处传来,她把窗户完全打开,探头观望。
是引擎声。
二
是摩托车引擎的声音!
萌绘看看手表,现在是凌晨两点半,她在想要不要把犀川叫醒。不过此时此刻她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犹豫了。
萌绘随便换了件衣服,从窗户爬卅去。她看了看周围,快速朝大门跑去,经过了铜像。
铜像仍旧伫立在那儿。
铁制的大门紧紧关闭。萌绘站在门前,暗自下定了决心,于是双手抓着冰冷的栏杆,爬上了四米多高的铁门。她四处张望,眼前一面是空无一物的中庭,另一面则是茂密的森林,内侧与外侧的景观差异的确很大。
爬出去之后,在离地面还有一小段距离时一跃而下。如果脚上穿的是运动鞋,行动就更方便了。
夜灯照亮了大门的四周。萌绘回首透过铁门望向中庭,没有人。三星馆折射的颜色绚丽多彩。
她走下台阶,看到停车场也有一盏夜灯。由于树枝的遮蔽,她无法看清停车场的全貌。
萌绘小心翼翼的不弄出一丝声响。她的心跳开始加速。
停车场停了两辆车,剩下的空地至少可以再停上十几辆车。两辆车的对面,有个穿着橘黄色运动服、带着黑色安全帽的男人正在停车。男人熄了引擘,一时之间一切又恢复了宁静。
“升?”萌绘有些意外的喊了出来。
男人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吓了一跳,回过头看着萌绘。
“西之园小姐!”铃木升脸色大变,稍作调整后方才说,“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这里?铁门……”
“你呢?你去哪儿了?”
“警方好不容易允许大家离开,而且我的摩托车也找到了……我就跑去朋友那里了。警方的人好像都走了吧。”
萌绘走近铃木升,说:“你喝酒了!酒后不可以骑车的!”
“对不起……不过我真的只喝了一点儿。对了,铁门明明关着,你是怎么……”
“我是爬出来的。”
“从三星馆的门?”
“我从我房间的窗户爬出来的。”
“真厉害。不过,这好像不是—个淑女该做的事……”
“我最讨厌这句话。”萌绘快速地反驳了他。
“啊,抱歉。你生气了吗?其实我每次也都是这样爬出来的。你是听到摩托车的声音才跑出来的吧?”铃木升收起笑容。
“嗯,因为房间的窗户一直开着。”
“为什么开着窗呢?”
“因为我在抽烟……这是秘密哦!”萌绘笑着说。
“不能告诉犀川老师对呢?”
“没错。”
“然后你就这样爬出来?”
“对啊……”
“很遗憾,不是可疑的人,是我。”铃木将安全帽摘掉,放在了摩托车上。
“没关系,至少可以证明从三星馆就可以听得到摩托车的声音。”萌绘说。
“你刚才该不会觉得我是什么可疑人物吧?”铃木升开玩笑地问。
“升,你对你父亲的事情了解多少?”
“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你准备在这里跟我聊这些吗?”铃木回头骑在摩托车上。
“我指的不是铃木彰先生。”萌绘说完,便观察着铃木升的反应。
铃木升的脸色顿时一片铁青,他看了萌绘一会儿,视线又转向其他的地方。
“是我母亲告诉你们的吧’”铃木升闷闷不乐地问。
“嗯。”
“那就别再问我了!”铃木升的语气突变。
“不能问你吗'”
“你知道了也没什么用。”铃木升斩钉截铁地说。
“我只是……”正当萌绘要开口说话时,有东西朝两个人的方向疾速飞来。
那东西射穿了地上的铲子。
还在想到底是什么东西的时候,突然又传来了像烟花的爆炸声,好像是声音先传到的。铃木撞到了萌绘,害她差一点儿跌倒在地,铃木急忙伸手扶住萌绘。
“往这儿走!快!”
又是烟花的爆炸声音。这时,走在萌绘面前的铃木升突然倒地。
是枪声!
萌绘察觉到。她赶紧上前扶起铃木,朝停车场旁的森林里跑去这次是萌绘扶着铃木。
三
两个人藏好后,萌绘转身看着停车场的方向。有人拿着猎枪,正走下台阶,离他们只有四十米的距离。那个人走下了台阶,将猎枪打开。
“他在装子弹!他要过来了!”萌绘剧过头对铃木说。
昏暗的森林里,铃木倒卧在地上。
“升你怎么了?”
“我的脚被子弹打中了……”铃木抬起头痛苦地说。
“我们不能待在这里,会被发现的。你振作一点儿!”萌绘扶起铃木。
她摸了一下铃木的脚,然后将手移到有光亮的地方,手上满是鲜血。
两个人朝森林的深处走去,来到了一个下坡处。两旁的树枝因为碰触而发出沙沙沙的声音。他们的脸也不时被树枝划到,看来是无法回去了。
穿梭了数十米后,便能以几近滑行般的速度往下走。他们靠在一棵树旁,稍事休息。地面寒冷如冰。感觉周围还算安全,铃木一连深吸了好几口气,萌绘则在一旁频频擦汗。
“你还好吧?”萌绘小声地问。
铃木点点头。昏暗的光线,看不清楚他的表情。萌绘站起来,将铃木留在原地。自己往回走了几步,全神贯注盯着刚才走过的路。凛冽的空气里仿佛有一丝震动,会是自己的心跳声吗?她看到远处晃动的物体,听见细微的脚步声,那个人正在一步步靠近他们。
这时萌绘想,应该要拿个小石头之类的东西丢到别的地方,扰乱对方的判断,可是这附近没有小石头,而且如果她真的丢了石头,这个动作一定会被对方察觉的。
萌绘又回到了铃木的身边。
“你不要出声啊!现在可以走吗?”萌绘在铃木耳边说。
“不、不行。”铃木感到阵阵剧痛。
怎么办……
萌绘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她看着铃小心想,一定要赶快做出决定才行。
为什么这个时候脑筋就不转了呢!
“那个人想杀的不是你,你快逃走吧!”铃木说。他好像比萌绘显得更加冷静。
萌绘在地上找到了一块大石头,她决定了。定会成功的!萌绘对自己说。她迅速脱下身上灰色的毛衣。
“升,你把身上的运动服脱下来给我。”萌绘帮铃木脱橘黄色的运动服,套在自己身上,然后把自己的灰色毛衣递给铃木。“你自己可以穿上吗?”
铃木穿上了萌绘的毛衣。
“你就继续待在这里,趴好,不要出声。”萌绘把周围的落叶聚在一起,盖在铃木身上。
这时,不远处又传来了枪声.萌绘屏住呼吸。将铃木留在原地后跑走了,下定决心地跑走了。那个人在后面追赶,又开了一枪。
第二枪!
萌绘突然停下来看向枪声的来源,那个人在二十米开外,于是将握在左手的石块,朝那个方向用力扔去,但是对方没有反应。她听到咔咔的声音,那个人又在装子弹了。
萌绘继续往前跑,往山坡下跑,直到看不见后面的人。
拜托,你一定要跟上来啊!
没注意到地上的坑,萌绘双脚踏空了,右边的脚踝疼得钻心。她倒吸了一口气,紧咬下唇。
回过头,她看到那个人慢慢地跟了过来。
额边的汗流到嘴角,萌绘发觉那不是汗,有血的味道。
“明天早上我一定要洗澡。”萌绘自言自语。
怎么办……
她站起身继续跑,右脚隐隐作痛,她咬紧牙关继续拖着右脚跑。又是一声枪响。萌绘跌在地上,枯叶随之飞扬。
脚好痛。
她跌倒在一棵大树旁,接着整个人倒下了。
四
犀川醒了。他隐约听见好几声枪响,朝窗外看去,外面没有人,但枪声依旧断断续续地传来。
会是汽车排气管的声音吗?
可是这附近不可能有汽车开得进来啊。
难道是有人在放烟花……
犀川看了一下手表,还不到三点钟,他难得在这个时候醒来,总之先抽根烟吧。他走出了房间,打开衣柜,掏出上衣口袋里的烟盒。要走到会客厅才能抽实在是很麻烦,他想。于是走回房间,把窗户打开。
他拿出一根,发现盒子里只剩下了两根。犀川歪着头,有些困惑。他有个习惯,就是拿烟的时候会去数盒子里还剩几根,睡前数的时候明明还有四根。不过,他现在想不出原因。
犀川将窗户往上抬。这时,又听到了枪声,这次听得很清楚。犀川这才完全清醒过来,他戴上眼镜,走到窗边将身体株出窗外。侧耳倾听,窗外又再次恢复了寂静。他不经意地朝旁边看,发现隔壁萌绘的房间,窗户是开着的。
犀川慌忙赶到萌绘房门前,敲了一声后走进去,房里没有人。
这个西之园……
犀川不禁心跳加速,赶忙穿上外套和鞋,从萌绘房里敞开的窗户爬出去。
他来到大门前,大门此时不知被谁开了一个人可以通过的小缝。走出大门后,由于只有一条通往停车场的路,他便径直走去。
停车场没有人,只有两辆汽车和一辆摩托车,继续走下去就是森林。好安静。
“西之园同学。”犀川用中等的音量喊着。
仔细一听,这附近没有声音。犀川走到摩托车旁,碰了一下车垫,还是温的。
“西之园同学。”犀川又喊了一次。
“老师……”犀川听到一个男人微弱的回应,不是萌绘。
犀川朝着声音的方向走去。
“你在哪儿?”犀川问。
森林里的光线暗的连自己的脚都香不清楚。犀川一边辨认着脚下的路,一边朝森林的深处走去。他停下脚步,竖起耳朵。
“老师……我在这里。”一个痛苦的呻吟声传来。
犀川又往前走了几米,冰冷的空气,犀川却已满头大汗。
“你在哪儿?”
“我在这儿。”
铃木升躺在地上。犀川看到他正在发抖,还有鼻息间涌出的白气。
犀川的眼睛已经渐渐适应了黑暗的环境,他看着铃木身上的毛衣,灰色,衣领有特别的花样……这是萌绘的衣服。
“你怎么了?西之园同学呢?她怎么了?”犀川靠近铃木,掸去他身上的树叶。
铃木直喊疼,犀川这才察觉到他受了伤。
“你受伤了?”
“我的脚中枪了,现在已经失去了知觉。西之园小姐和我交换了衣服,她身上穿的是我的运动服。”铃木说。
“运动服?”犀川单脚跪在地上。
“那个人要杀的是我,所以西之园小姐要跟我交换,想要引开对方的注意……”
“那个人呢?”
“那个人去追西之园小姐了。”
犀川扶着铃木回到了停车场,让他靠在车身上,并检查他的伤势,中弹的左脚满是血迹,右脚也有擦伤。
“发生什么事了?”汤川从台阶上走下来。
“汤川先生,你快去把车钥匙拿来!铃木中弹受伤了!”犀川大喊。
汤川一听,赶紧加快脚步走到犀川的身旁。他身上穿的是睡衣,还加了件外套。
“天啊……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拿。”汤川跑回去拿钥匙。
犀川觉得等待的时间特别漫长。
铃木闭上双眼,脸色苍白,身上直冒冷汗。犀川有太多的问题想要问个清楚,但此时此刻他忍了下来。
数分钟后,汤川回来了。
“我已经叫了救护车,不过到三星馆的路就只有一条,我现在先开车带铃木下山,中途应该能遇到救护车。”汤川边说边发动引擎。
铃木听到了引擎声,睁开了眼睛。
犀川再次回到了森林的深处。
五
萌绘醒了过来。她意识到刚才自己好像是昏过去了,过了多久也不知道。
萌绘头痛欲裂,她晃了晃脑袋,尽量让自己清醒。周围仍然是一片黑暗,抬起头还看见一小片儿星空。
好像是不小心跌到洞里了,萌绘一挪动身体,就感觉右脚剧烈疼痛,可能是扭伤了。这次她试着把力量集中在没有受伤的脚上,慢慢地站起来,单脚保持平衡,站起来后才发现这个洞比想象中深很多。
不知道阿升现在怎么样了……
萌绘想尽量用单脚爬上去,但实在有些困难,而且坡度有些陡。往上大约一米处有道裂缝,萌绘就是从那里掉下来的。虽然视线不佳,但萌绘发现这里意外地宽敞,地面上的树根盘根错节。
那个人走了吧?
萌绘仔细听了听周围有没有奇怪的声音。她拨了一下前额的头发,脸上还粘了泥土,把扭伤的脚轻放回地面上。对萌绘来说这点伤不算什么,从小就常常磕磕碰碰的,不过父亲每次看到她受伤都很生气。所以哪怕只是一点儿小伤,她都会瞒着父亲不让他知道。
萌绘在运动服的口袋罩找到了打火机和烟盒,看来铃木也在偷偷地抽烟啊。今天是她有史以来第一次一天抽了两根烟。为了不暴露踪迹,萌绘用手遮住打火机微弱的火光,瞬间消失的火光令人目眩神迷。她又四处看了看,除了爬上去没有其他办法可以离开这里了。
现在应该已经有人在找我了吧!而且我现在既不紧张,也不觉得冷。萌绘开始自我安慰起来。
洞穴边有几条树根状的枝条垂了下来,萌绘叼着烟,想要用手抓住树根,但还是有一段距离。如果跳起来或许能够得到,不过脚实在很疼,无法用力,附近也没有垫脚石。
追我的那个人到底是谁?萌绘边抽烟边想。她觉得自己现在还会想这件事,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萌绘试着回想追她的那个人的模样,没有什么特征,就连用哪只手拿枪都不太清楚,只知道是个成年人。
周围还是一片寂静,说不定那个人还在附近,绝对不能发出声音,至少这里暂时还算是安全的,萌绘心想。
对了,如果用土和碎石子堆成一定的高度,就可以当成垫脚石了。她伸手去摸地上有没有现成的材料,例如比较大块的石头。
过了一会儿,终于从土里挖出了一块石头。她继续用手挖,挖着挖着,好像又是一块大石头,她用力一搬,因为异常的轻巧,她跌坐在地上。
咦?
这不是石头。萌绘拂去上面的砂土仔细一看,竟然是人的头骨!
六
犀川确定自己听到的是萌绘的尖叫声。就算不是她,犀川也无法再考虑是谁了。他赶紧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脚步因为路上潮湿的枯叶还有眼前的树枝而有些蹒跚。
“西之园同学!”犀川大喊。
没有人回应,这下子犀川又失去了方向。路面凹凸不平,而且犀川穿的也不是平日的运动鞋,真的是越走越慢,想快也快不了。他停下来休息了一会儿,将手伸进口袋想抽根烟。这时,他听见有人在叫他。
“老师!”
是萌绘的声音。
“西之园同学你在哪儿?”犀川来到一棵大树下,树旁暗的看不见路。
“老师我在这里!”
“哪里?”
犀川四下张望,是萌绘的声音没错,但是看不到人影。
“我就在这儿。小心,这里有个洞。”
犀川朝洞里看,终于发现了萌绘的身影。
“你没事儿吧?”犀川跪在洞穴边问。
“我没事儿,不过我爬不出去。”萌绘的声音听上去很有精神。
于是,犀川松了口气。
“你是自己掉进去的吗?受伤了吗?”犀川贴着地面将左手伸进洞里。“来,抓住我。”
“你先拿着这个。”萌绘把什么东西递给了犀川。
“哇!”犀川吓了一跳,把头骨丢在了地上。
“吓一跳吧!哈哈!”萌绘在洞里笑出声来。
“你刚才就是因为找到这个才尖叫的吧?”犀川看着地上的头骨说。
犀川又将寿手伸出去,他抓住萌绘冰冷的手萌绘只手抓着犀川,另一只手则抓着旁边的树枝,最后终于爬了上来。
“我的脚扭伤了。”萌绘说着,但另外一只脚仍可以一蹦一跳的。“都怪这双鞋不好,谁想得到会有这么剧烈的运动啊!”
“你是不小心掉进去的?”犀川盯着洞穴。
“嗯,不是我故意要跳下去的!不过,这样反而救了我一命。”
“有人朝你们开枪吗?”犀川把手伸进外套口袋里翻拽着。“这样啊……香烟放在另一件上衣里忘了带出来了。算了……要不要紧?你可以先扶着我。”
“好。”萌绘微笑着,抓着犀川的手腕。
“追你的人朝哪个方向跑了?”
“我不知道。”
“你是想要代替铃木吧?”
“可以这么说吧……”萌绘得意地说,“对了,升他受伤了……”
“嗯,他没事儿,汤川已经开车带他去医院了。”
“太好了。升是在停车场遭入射击的,对方一连两发,好像是散弹枪。不过那个人应该不怎么会用枪,光是装子弹就花了不少时间。”萌绘说。
犀川听得入神,之前他就常听萌绘说起她在长野别墅射击的事。
“你还记得那个人长什么样吗?”
“我完全不记得了……”萌绘摇头。“当时就只想拼命地跑,完全没去注意他的长相。”犀川大大的吐了一口气。
“这个头骨是我唯一的收获。”
犀川又往地面看了一眼。
“老师,你认为这是谁的呢?”萌绘边说边用受伤的脚指指头骨。
“西之园同学,你可是女孩了啊!不要把脚当成手来用!”犀川因为她那滑稽的动作而禁不住笑了出来。“你问我这个人是谁,我想一定是跟这个枪击事件无关的人吧。”
“是这样的吗?我觉得算起来剐刚好。”萌绘说。她双手握着犀川的右手。
“你这是什么理论啊?”
“有时候也要靠直觉的。”萌绘反驳道,“如果要跟老师打赌是升父亲的头骨也可以哦!”
“很有自信嘛,不过拜托你不要打这种奇怪的赌好不好。”犀川现在无法思考。“我们走吧!你还可以走吗?”
萌绘很自然地抓着犀川,一步一步往前走。犀川把头骨留在原地,他真的不想再看到这个东西了。方才充满孩子气的萌绘,现在又像个大人一样,护着受伤的脚一瘸一拐地走路。走到停车场时,萌绘突然停了下来。
“我还有样好东西。”萌绘说着,从运动服的口袋里掏出了烟盒和打火机,然后拿出一根叼在嘴上,用打火机点着火。犀川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老师也来一根吧!”她吸了一口烟,将手中的烟盒递给犀川。
这是犀川现在最想要的东西。
七
停车场现在只剩下了一辆车,片山和树与铃木君枝也来到了停车场。犀川和萌绘朝他们走过去,君枝一脸的担忧。
“老师,升还好吧?我该不该上趟医院……”君枝很关心铃木升现在的情况。
“先等等汤川先生的消息吧!也不知道被送到哪家医院了。我们先回三星馆吧,说不定等一下汤川先生就会打电话来了。”犀川试图安慰君枝。
就这样,四个人回到了三星馆。君枝跟和树走在前面,犀川与萌绘跟在后面,萌绘紧紧地挨着犀川。
“你也听到枪声了吗?”上台阶的时候,犀川问和树。
“没有,是我听见汤川先生叫人帮忙。是我母亲及时打电话给医院的,所以汤川先生应该能在途中碰到救护车吧。西之园,你呢?
“没事儿,只不过扭伤了脚而已。”
“我刚才从大门出来的时候,发现门是开着的,那扇门是怎么打开的呢?”犀川问君枝。
“在主厅玄关的旁边有个按钮。”君枝没有看犀川,心里还在惦念着铃木升的状况。
“那玄关的门也是开着的?”
“嗯,是开着的。”和树说。
“现在万能钥匙还在铃木女士手上吗?”犀川再次确认道。
“现在是在我这里。不过,昨天晚上我把钥匙借给您……”
“对!我完全忘记了,我把钥匙忘在哪里啦?”犀川笑着问。
“您把钥匙放在了主厅的桌子上。”
“所以通往主厅的门也开着。”
“是的。”
“原本不用费力气从窗户爬出去啊,所有的出入口都是开着的!”犀川说。
四个人回到了三星馆。君枝按住控制钮,将大门关闭,并将玄关的门也一同上锁。
“我到那里去等电话。”说完,君枝便朝蓝色会客厅里的厨房走去。
其他三个人则来到了红色会客厅,只见片山亮子独自坐在沙发上。犀川跟亮子打过招呼后,便回到了房间。
犀川走进浴室洗手,并将外套脱下,换了衣服。因为萌绘说要冲个澡,所以犀川走出来,把浴室让给了萌绘。
走到会客厅,犀川终于可以抽烟了。此时,和树正在吧台准备自己要喝的饮料。犀川坐在亮子对面,亮子穿着前开襟的毛衣和西装裤。
“刚才我听和树说了,真是太可怕了。西之同小姐没事儿吧?”
“她还是活蹦乱跳的。等一下警方应该会赶来吧?”犀川说。
“那升昵?”
“嗯,他受了重伤,不过还不至于危及生命。”
片山亮子晃了晃酒杯,接着一饮而尽,将杯子放在了桌上。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亮子看着旁边自言自语。
和树还在吧台里喝饮料。
“对了,这栋房子里有枪吗?”犀川问。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问?”亮子对于犀川的疑问,反应很强烈。
“没什么,我只是想确认一下。”
“铃木先生以前会去打猎。”在吧台的和树说。
“和树!”亮子示意叫和捌闭嘴。
“他说的是铃木彰先生吧?”
亮子的脸色突然发生了变化。
“是失踪的铃木彰先生吧?他有枪的话,就表示这栋房子早也有咯?”
“为什么你会知道铃木的事呢?”亮子很惊讶。
“警方也知道啊!”犀川回答。
“是君杖说的吧!这个笨蛋……”亮子一副生气的样子。
“调查任何跟事件有关的线索,是警方的职责。”犀川缓缓地说。
“这跟片山家一丁点儿的关系都没有,完全是天王寺家受的诅咒。”亮子又拿起了玻璃杯。
“是因为您造了铜像的原因吗?”
“犀川老师?”亮子站起身又坐下。她很慎重地将杯子放回桌上。“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对不起,因为您刚才说起诅咒的事,请原谅我开了个无聊的玩笑。”
“没关系。事实上我觉得自己也被诅咒了,虽然这么说很奇怪。我觉得我的身体好像已经死了……一定是因为神经紧绷的关系吧。”
“抱歉,我还有问题想请教您。听说铃木彰先生将宗太郎先生的遗作《醒后的思慕》的副本交给了您。我想问的是,为什么铃木先生要交给您呢?”
“哎呀,老师好像什么都知道呢。”亮子恢复了笑容说,“我也不知道。或许铃木先生认为既然是宗太郎的遗作,交给身为妹妹的我比较合适吧。”
“为什么不是交给律子夫人呢?”
“彰知道我哥哥和律子的关系一直不是很好。谁叫那女人做出这种事……不是哥哥的错。”
“铃木彰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为什么要问我呢?”
“您误会了,我每个人都会问的。”犀川微笑同答。
“我不是很清楚,因为不常来这里。”说完,亮子拿着杯子朝吧台走去。
“和树,再给我来一杯。”
“别再喝了。”和树冷冰冰地说。
八
会客厅一度陷入了沉寂。
片山亮子晃动着玻璃杯,和树坐在椅子上,犀川还在抽烟。萌绘走过来,穿着第一天穿的洋装,走进会客厅,跟亮子打了声招呼。她的头发有点儿湿。
“真不好意思,我没有其他衣服可以换洗了,就只好穿这件。”萌绘坐在沙发上,对一旁的犀川说。
“现在穿这件有什么不妥吗,”亮子问道。
犀川认为萌绘的意思可能是穿衣服要看场合吧!
萌绘双脚交叉。
“没有受伤吧?”亮子温柔地问道。
“额头有点儿擦伤,扭伤了脚。不过都是小伤,没事儿。”犀川注意到萌绘用一只手摸着脚。
“我借给升穿的毛衣还不错吧?那可是从加拿大回来的朋友带给我的礼物哦!”萌绘摸着自己的脚踝。
“你的毛衣没事儿,可是穿在铃木身上有点儿小……”犀川说。
“哇,毛线会不会断掉啊,”
“谁知道。你这么担心,当韧别借给他不就好了。”
“也是……我当时没想这么多。”萌绘叹口气说。
“毛衣和隐形眼镜都属于最好不要借给别人的物品。”犀川说。
亮子笑了出来。“这两位的对话真是有趣。发生了这种事,还可以开这样的玩笑。”
“犀川老师,您刚才好像问到了关于大门和玄关的事情吧。”和树问。
“嗯,因为当时我要从大门出去的时候,发现门是开着的。是谁开的呢?”犀川说。
“是汤川吧?他在老师您出去之后也跑出去了,应该是在您走到大门的时候,他刚好按下了玄关旁的按钮。”亮子说。
“不对,汤川出来已经是之后的事情了。我后来在停车场附近的树林里找到了升,才跟汤川见到画的。所以如果按照你的推测,就时间上来说是不符合的,等汤川回来可以再向他确认一次。”
“确认?有这个必要吗?您是想问是屋子里的谁开的门吗?”亮子不以为然。
“我认为丌门的人就是拿枪打伤铃木的人。”犀川又点燃一根烟,这是烟盒里的最后一根了。
“这……”亮子板着脸说,“是什么意思,”
“是有人在覆离开之前就把门打开出去的意思。”
“可能是升或是西之园小姐吧。”
“升那时刚骑着摩托车从他朋友那里回来,我是听到摩托车的声音才出去看的,不过当时大门是锁着的。”萌绘解释道。
“锁着?那你怎么出去的呢?”亮子问。
“我是爬出去的。”
“什么?”亮子的惊讶不知是缘于萌绘男孩子般的作为,还是缘于不知是谁开的门。
“所以老师是指杀人凶手在这栋建筑物里?”亮子问。
“我还不太清楚,但是有可能。”
“怎么可能!凶手不是昨天骑升的摩托车逃走了吗?”亮了脸色变得苍白。
“总之现在一切小心。”犀川只说了这句话。
犀川很少会说出这样的话,他自己也察觉现在说的话没自太多道理或真凭实据,也许是在这里待得太久了,心中觉得很不舒服。他想起了内外相反的道理,还有常识并非真理,但辩证地去看待应该会好一些吧。
在三星馆发生的事,说不定对建筑物本身来说是平常的,但对一般社会的常态来说,却是如此的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