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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诗般的杀意 第四章 昏睡的不安

1

今天是星期四,天色阴沉。

犀川副教授准备搭乘上午飞往上海的班机出国,开车送犀川到机场的是他从高中时代就认识的同事,就职于土木工程系的喜多副教授。虽然萌绘通过邮件知道犀川要出国的事,但因为她上午有课,所以无法来送行。犀川此行的目的地是南京,他打算到上海转乘火车到南京。回国的时间,则预定在一周后的星期五。

明天就是N大校庆。N大是本地唯一不在秋季举行校庆的学校,为了准备这次的校庆,今天下午全面停课,校园里面洋溢着一种被解放的快感。大学校庆期间最能让人心情放松的,就是正式开始的前一天,一般而言,这就是所谓的“庆典狂热”。

N大校园,被一条名为四谷大道的路一分为二。整个校区是国立大学中占地面积最大的。大部分面积都被森林占据着,临近公交专用道的平地上,大楼林立。每年的校庆,在礼堂西面一块被称为绿茵带的地方,会摆出各种各样的摊位。如果遇上好天气,周末会热闹到连站的地方都没有。

萌绘参加的弓道社,每年都是卖炒面和冷饮,而这种类型的摊位数量最多。另外,她同时参加的推研社和漫研社,则是借文化楼的教室办室内展览。虽然萌绘没有任何作品展出,不过漫研社可是很认真地在展览插画之类的作品,还发行过社刊。至于只有在年终时才会发行一次社刊的N大推研社,只有四五个看板,此外就是卖现煮咖啡。

校庆前夜有两个主要活动,一个是在图书馆前广场所举行的“Fire Storm”,有篝火晚会及喝酒比赛的活动。篝火晚会规模很大,有数百人会彻夜参加,因此没人知道它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结束,是个不可思议但每年大家仍不抱任何疑问参与的活动,所谓的“传统”就是有这样的力量。另一个活动是在礼堂举行的演唱会,通常会请著名的歌手来助阵,因为礼堂只能容纳一千五百人,所以要拿到预售票很不容易,

今年的演唱会,是由结城稔担当演出。印有“Private Shadow”的海报,早在数个月前就贴满校园的每个角落。这次不但是期盼已久的男歌手再度登场的演唱会,同时也是学校第一次邀请到N大出身的歌手。今天傍晚的时候,天气看起来像是快下雨了,但礼堂前的广场了已经排满了准备入场的人。N大的礼堂被称为T礼堂,这名字的由来似乎跟当地一家大汽车公司有关,但学生几乎都不知道这个典故。礼堂前的广场大约有垒球场那么大,一到星期天这里就成了溜直排轮或滑板的圣地,没有粉刷的现代水泥地面,上面伤痕累累,修补的痕迹也惨不忍睹。

距离演唱会开始主还有将近三十分钟,但等待入场的队伍已经绕了广场一周。西之园萌绘和牧野洋子排在队伍的后面,两个人直到刚才都还在制图室里做作业。

“这样排队真像傻瓜一样。”萌绘说。急性子的她最讨厌排队了,而且她从昨天开始一直待在制图室,几乎是熬了一夜,因此严重的睡眠不足,更令她脾气有些暴躁。“如果拿到的是有座位的票就好了。”

“不,就是要这样排队才能充满期待啊。”洋子神采奕奕地说。看来,她的兴致很高呢。

“哦哦,是这样吗。”

“不排队的演唱会实在叫人无法想象,不过这个礼堂的音响效果很差,太可惜了。”

这礼堂毕竟不是专门为演唱会建造的,所以也是没办法的事。

萌绘回过头,看到她们身后又排了数十米的队伍,排在前面的是她认识的推理研究社的男社员。他那一组共有六个人,清一色都是男的,至于其他的熟面孔,她就没看到了。

这时萌绘看到杉东千佳穿着深蓝色的法兰绒西装外套和白色的长裤,脖子上系着白色的丝巾,正从广场的另一头慢慢走过来。她并没有排队,而是一直往车道那边看,似乎是在等什么人。萌绘两眼视力都是2.0,小时候视力更好,后来慢慢地有一些衰退,现在视力检查时仅能勉强辨认最下排的符号。

萌绘看了一会儿后,只见杉东朝车道方向挥手,好像是她等的人终于出现了。那是个跟杉东一样高的男人,萌绘知道,他就是结城稔的哥哥结城宽。结城宽是推理研究社的前辈,萌绘曾经在校园遇到过他几次。结城宽和杉东千佳结婚将近一年了,他们的结婚派对是由社团举办的,不过那时萌绘刚好有事没来参加。当初是因为结城宽把杉东带去推研社的聚会她们才认识的。结城宽和杉东千佳站在那里,不知道在聊些什么,也没有要排队的样子,结城还抽着烟。

“洋子,你看到那个站在护栏边,穿绿色运动外套的人了吗?”洋子听萌绘说完后,便朝那边看了看。“那个可是结城稔的哥哥哦!”

“嗯?哪一个哪个?”

“就是那个正和穿深蓝色上衣、白色裤子的女人讲话的那个人啊。”

“嗯?我看不到啊!”洋子一直往那个方向拼命在看,可马上就放弃了。“以我的视力看不到了啦!”

“你没戴隐形眼镜吗?”

“戴了啊!我才想问你是不是把望远镜塞进眼睛里了啊?”洋子一脸遗憾地说。

“结城学长的哥哥也是推研社的哦!”

“篠崎学长也是吧?”洋子问。

“如果觉得不甘心的话,洋子你也入社吧,怎么样?”

“说的也是,我会考虑的。我也喜欢看推理小说的,应该够资格吧。”洋子把萌绘的玩笑当真了,很认真地考虑着。“篠崎学长常去社团吗?”

“算是吧,有聚餐的时候他都会来。一个月固定有一次聚会,就在每个月最后的星期五,我们把那叫做‘最后星期五之约’。”

“只是这样而已吗,”

“我们会包下整个酒吧,社团前辈也会来。篠崎学长大概都会来,结城稔学长虽然不是社员,但偶尔也会来。”

队伍的最前方开始移动,虽然时间还没到,不过已经开始入场了,只是萌绘她们所在的这一带,还没有动静。

“他星期六会出新专辑呢。”牧野洋子说,“我已经在合作社预顶了。”

萌绘不知道自己身边竟然有这么迷恋结城稔的人,她很少听结城稔的歌,只知道他的出道作品“expression”这首而已。

“是他的第几张专辑?”

“第三张。新歌是‘You are in rocked room with me’。”

“嗯?”

“‘You are in rocked room with me’意思是‘你和我身在摇动的房间里’是吧?”

“嗯.rocked就是r开头的rock吧?”萌绘思索着。

“是啊,这是肯定的啊!因为是摇滚乐嘛。如果是L开头的,不就成了被锁上locked的房间了。”洋子笑了。

locked room是密窒的意思吧,萌绘在心里纠正着洋子的翻译,但却没有出口。

2

萌绘从没听过这么肆无忌惮的声音,使是螺丝刀戳进了耳朵单一样,头剧烈的疼痛着。

从小萌绘听的都是古典音乐。她的母亲会弹钢琴,也曾买小提琴和长笛给她尝试过,可是小提琴只会发出让自己讨厌的声音,至于长笛则让她吹得喘不过气来差点儿昏倒。由于萌绘从小身体就很弱,演奏乐器需要体力,所以她早在小学的时候,就给自己下了不适合音乐的定论。

古典音乐中她喜欢快节奏的小提琴或钢琴的协奏曲,她的脑海里浮现出李斯特、萨拉沙泰等名字。可现在听到的到底是什么呢?这种噪音也能算是音乐吗?与其说是声音,倒不如说是振动引起的声波比较贴切。不,说是振动,频率又太低了。对了,是压力,空气的气压,正向地的身体猛烈的袭来。

舞台上那个金发青年正在发狂,至少他的样子看起来是这样。那运动的加速度非比寻常,动作的剧烈程度令人产生仿佛是要让骨头折断般的错觉。因为完全听不懂他唱的歌词,使得萌绘根本搞不清楚他究竟想表达些什么。

吉他的声音如同喷气机般划过耳际,萌绘还以为是喇叭共鸣时发出的杂音而捂住耳朵,不过她的周围没有人那样做,她也就放弃了。吉他的声音还算可以忍受,最让她吃不消的是架子鼓的声音,那股不只是耳朵而是全身都感受到的强烈压力,就是由那里发出来的,是看不见的空气压力,感觉好像腹部被挤压一样。为什么大家要来这里活受罪?

仿佛玻璃破碎的声音,或者该说像是金属剧烈摩擦时产生的刺耳噪音吧。振动和压力的冲击几乎使人窄息。坏掉的声音、攻击的声音和破坏的声音不断袭来。周围的空气也液态化了,如巧克力般融化,缓缓地上下起伏。当她这么想时,音乐像干燥而龟裂的锐利塑料碎片般四散开来。在空气中重复着无意义的回旋运动,如同刀片一般,让人产生脸颊被划伤的错觉,仿佛雷诺数降到只剩十分之一而已。当曲子结束,耳朵产生轰鸣。

虽然也有安静的曲子,但那就如同狼嚎般令人不快。黏稠不堪像唾液般,想要舔遍全身的那股执念,令萌绘毛骨悚然。她身体冒着冷汗,感觉很不舒服。

舞台上的光线比观众席稍亮一些,可仍然看不到更深一些的地方。如螺旋桨般剧烈同旋的声音,像巨大的屏障一样挡在萌绘而前,仿佛要阻碍她的视线一样。舞台上除了结城稔外,还有三个吉他手弹着拖把似的吉他,另外还有两个鼓手。

紫色、绿色、蓝色的灯光,时而会射出令人无法承受的刺眼的光芒,像无数的钢针扎向同样躁动着的人群。

萌绘感觉自己快要虚脱了,睡眠不足的人来听这样的演唱会无异于自残。她已经难受到了极点,甚至怀疑这是不是在对自己的忍耐力进行考验。这时,她想起牧野洋子说过的话,是啊,现在这种时候,就会想要身边有个人可以依靠。

当开始唱起萌绘曾在电视上听过的畅销曲“expression”时,引起一阵更大的欢呼声和掌声。但是那跟萌绘所知道的曲子是截然不同的,没有旋律,听起来有如念经一般的歌词,简直像是在劳动节示威游行上嘶吼一般,有多一半的内容她根本无法听懂。

但是站在旁边的洋子,用痴迷的眼神看着舞台,身体随着空气中周期最长的振波摇摆着。看到有人竟然能忍受这种环境,让萌绘十分诧异。萌绘在不让她察觉的前提下,偷偷叹息了好几次,真希望耳朵能像眼睛一样闭起来。

在每一首曲子之间,结城稔都会开些无聊的玩笑,最能引起观众大笑的是他为了退学而付清学费的那件事。

“我被他们警告,要走,先留下钱再说!”

终于出现一首旋律优美的曲子,歌词随着如同唱诗般的喃喃低语倾泻而出。这次连萌绘都听懂了,这种获救似的感觉,就如同在沙漠中发现了绿洲一般。

歌词是在叙述一个漫长的故事,萌绘从中途开始认真的听。

这条街沉寂在梦里

犹如西瓜般的车站

天桥上成对的和服娃娃让人念念不忘

一捆捆钞票砌成的办公大楼

快要脱落似的汽缸

你本来是最漂亮的啊

把门从里面关起

像关掉某一处的频道

犹如倾斜的剃刀

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发条装置的冠军

好想再次抚摸

对你生锈的记忆

我已经赶不上了啊

将胸口与额头在镜子中藏起

你本来是最漂亮的呀

……

讲述的是一个男人回到久违的街道,遇到昔日恋人的故事。这首曲子非常长,花了十多分钟在轻轻地诉说着。结城稔嘶哑的嗓音,听起来像男人又像女人,不禁让萌绘怀疑究竟哪一个才是故事的主角。

曲子静静地结束,舞台的灯也灭了。观众席的听众全都站起来,萌绘也起立鼓掌,至少最后的曲了还不错。鼓掌声持续一会儿后,舞台上的灯光再度点亮。六个男人走到台前,举起一边的手致意,可是没看到篠崎。连结束音乐都没有,幕布就降了下来,大厅的灯像是终于想起自己的功能似的大放光明。

萌绘催促着洋子走到前厅。

“啊,太棒了,真的太棒啦。”洋子像是在自言自语般喃喃说着。

“嗯嗯,是呀。”萌绘虽然附和着她,但仍掩不住一脸的疲惫。

“是吗?萌绘你也懂吗?”洋子将脸凑近说,“我原本以为你是不懂这种音乐的。”

“不会啦,没这回事。”萌绘撒了个谎,“最后的曲子还不错哦。”

“该怎么说呢?那种纯真的感觉很好。啊啊,会让人产生想保护他的感觉,对吧,”

“哦,是这样吗?”萌绘含糊地回答。

如果那可以说是纯真的话.那氢弹都可以说成是泡泡糖了。她心想,如果再让她继续听一个小时那种声音,她一定会住院的。

“西之园小姐。”萌绘听到身后有人叫她,于是回过头上,看到杉东千佳站在面前,她个子比萌绘要高得多。

“你好。”萌绘跟她打招呼。这个问候语在大学里使用的频繁度一般比在社会上还要多。

“犀川老师今天去中国出差了吧?”杉东说。

在她的背后,有结城宽的身影。

3

牧野洋子说要回制罔室,就一个人先走了。萌绘被结城和杉东夫妇邀请,到校园内一家名叫“White Bear”的咖啡店去喝咖啡。

结城宽是一个成熟稳重的男人,虽然他是推研社的前辈,但从始至今能跟他面对面说话的机会是少之又少的,反而是杉东千佳跟萌绘还比较谈得来。

“抱歉,让你陪我们来。”当大家在安静的店内坐上舒服的椅子后,杉东千佳说,“西之园小姐,你觉得怎样呢?我是指演唱会,你应该是第一次听摇滚乐吧?”

“嗯嗯。”萌绘边微笑边点头,“因为我不太听摇滚乐,所以有点儿……”

“跟我想的一样。我也是这样,完全拿那个没办法。”杉东说,“生理上完全不能接受,感觉很暴力,而且轻视女性的歌词也很多。”

“是这样的吗?”萌绘并没有发觉这一点。

萌绘觉得这些意见很像杉东的风格。以前杉东千佳告诉过她,不用西历而用昭和或平成的年号这一点,是男女差别的根源。

“不过,最后的曲子还很不错的。”萌绘开始说起客套话。

“最后是哪一首曲子?”杉东问。

“哦,你没有听吗?”萌绘觉得不可思议,她不可能会对最后一首曲子没印象的。

“我们不可能去听演唱会的,我只是等我先生来,然后在校园里散步而已。走到礼堂时,演唱会刚好结束了,就想过来看看会不会遇上熟人。”

“什么?是这样啊,我也觉得这样安排比较好。”萌绘坦白地说,“我有点儿不太舒服,可能是由于听了不习惯的声音吧。”

“别看他们那样,那也是经过一番磨炼的。”结城宽突然开口说,“比起之前已经好多了。”

“真严格啊。”萌绘笑着说。

“嗯,是啊。我虽然对音乐完全不懂,”结城不紧不慢的静静说着,“不过至少还懂得分辨好坏,那家伙似乎也是经过多次的尝试,意外地热心研究。毕竟像出道时的一味蛮干,现在已经不适用了。”

结城宽跟弟弟稔长得很像,可是像归像,气质却是截然不同。他目前是理学院博士班的研究生,虽然也留了头发,但只是盖住耳朵的长度而已,当然也没有染成金色,而且鼻梁上架着眼镜。仔细看的话,萌绘倒觉得他比结城稔更像个美男子。

咖啡送来后,大家就直接喝起黑咖啡来。萌绘因为不习惯喝热的,所以只是闻着香味,慢慢地等咖啡变凉。

“结城学长今年就博士毕业了吧?”

“嗯,是啊。”从结城脸上,看得出来他更喜欢这样的话题。“接下来就要到关键时刻了,不过大致的构架已经确定,所以不要紧。”

“你是在进行哪方面的研究呢?”

“那个啊,恕我不能回答。”结城宽露出稚气的微笑,“西之园小姐是念建筑的吧,这跟你没什么关系,如果是研究电与原子核的人,倒还有点儿关系。要我解释也可以,不过到现在都还没人能够理解,我想他们并不了解其中的含意,我的研究是处于物理和数学两大领域的中间地带。嗯……该怎么说呢,简单的说,就是针对波动的问题,改进计算方法而已。”

“明年你自什么打算?要就职吗?”

“嗯,虽然还没有正式决定,不过我们研究所刚好缺个助教。”

“哦,这不是很好吗?”

“这样就可以赶上我太太了。”结城往旁边的杉东瞥了一眼。

“在工学院和理学院,研究者的竞争率是完全不同的。”杉东替先生打圆场。

咖啡终于冷却到萌绘可以喝的温度了。眼前这对夫妻实在是耀眼,不但是夫妻,还同为研究人员。

我也去念研究所吧!萌绘心中突然涌起这个念头。她想起犀川副教授的话,他说她是很适合走研究这条路的。

“研究到底哪里有趣呢?”萌绘问。

“这个问题也常常有人问我呢。”结城宽露出微笑,“不过这很难用语言来表达,而且我自己其实也不太清楚。不过,我一直在想,对人类而言,难道还有比这个还有趣的事物存在吗?”

“我在烦恼到底要不要去念研究所。”萌绘决定听听他们的建议。

“跟犀川老师谈谈就好了啊,”杉东在一旁插话,“顺便也谈谈将来的打算。”

“嗯,老师叫我继续念。”

“什么嘛,那就没什么好烦恼的了吧?”杉东说。

“是这样没错啦。”

“犀川老师是个了不起的人呢。”杉东说,“他是顶尖的,年纪轻轻就获得了各种大小奖项。”

“是这样吗?”萌绘很惊讶。她并不了解犀川身为研究者的那一面,连犀川写的论文也根本没读过。自己所不知道的地方突然听别人说起来,萌绘的心一下子就被不安占据了。

“是啊,他可是学界的新希望呢。不久的将来,一定会被某个大学给挖过去的。”杉东千佳重新翘起二郎腿说,“要拉拢他的人可多得很啊。”

萌绘从来没想过这种事,她以为犀川会一直待在N大的。

“我们学校在创设家庭环境系时也是,听说曾经有要拉犀川老师过来的打算,我们研究室的领导是这么说的。这是两年前的事,所以当时犀川老师是三十二岁吧?三十二岁就可以当教授了呢。私立大学的文史科系或许会有,但理工科系并没有,对吧?”

“是真的吗?那是我刚入学的时候啊。”萌绘很惊讶。“那件事后来怎样了?犀川老师拒绝了吗?”

“不,听说犀川老师很轻易就答应了,不过附带了一个条件,那条件很怪。他说如果只当副教授的话,他就去,因为他讨厌当教授。结果就因为这一点双方没有达成协议,整件事也就告吹了。”

“那还真是不得了啊。”在旁边聆听的结城宽低声地说。

“为什么要在这一点上纠结呢?”萌绘不太明白。

“因为国立大学的副教授,不能当私立大学的副教授。毕竟N大和S大的等级完全不同,不是吗?N大的教授会议不同意,我们学校也无能为力。但是我想这种事,犀川副教授大概也不会在意,因为他就是那样的人。”

“这件事我从来没听说过。”萌绘像是喃喃自语地说。不知为何,她有种四肢无力的感觉,连头都开始痛起来。

4

结城宽和杉东千佳坐上停在礼堂前的汽车回去了,开车的是结城宽。看着那辆随处可见的Toyota Corolla.让她深深感觉到,结城稔的兄嫂,过着跟这个摇滚巨星截然不同的人生。

她想起犀川那辆二手的Honda Civic,于是萌绘决定回到建筑系教学楼。牧野洋子今晚一定会继续进行她制图的作业,她的勤勉到了有些令人憎恨的地步。像这种一点一滴努力工作的类型,是萌绘做不来的,或许正式这种截然相反的性格,才让她们那么合拍吧。

走上礼堂旁的台阶,穿过羊肠小路,这是犀川副教授平时散步的路线。现在因为天色已晚,所以有点儿恐怖。走在晚上的校园里,感觉真的很不可思议,这种不可思议的感觉很难说的清楚。建筑物虽然整晚点着明亮的灯,却一点儿人气也没有,寂静昏暗的柏油路给人一种错觉,仿佛那是要通向某个从人类社会分离出来的遥远地方。

她有种强烈的预感,感觉马上就会有一个十几米高的巨大希腊神明迎面而来。在树林的漆黑阴影里,等离子的空气在幽幽的四处游走,风的呼啸声近在咫尺。这种感觉可能接近于“恐怖”,但又不尽相同。这里给人一种没有生命的恐怖,不同于鬼怪或者杀人狂魔。

黑暗只是次要的效果,所以光线的昏暗不是问题的根本所在。光是一种电波,电波是磁气的振动,振动只不过是电子的回转运动,人类的视觉只是接收器而已。但是现在眼前所见的,是包含着那句“只不过是”的理论化真理,以崇高的形式展现出来,把圆周率、虚数和次方数的关系,以式子表示的纯粹方程式所表现的一样令人无比惊奇。

这世界上没有东西能比完全的纯粹更恐怖。在理解的过程中所产生的畏惧,和理解后产生的战栗,是人类思考中本来就有的。自远古以来,人类就有对事物感到惊奇的情愫,从这种本能的恐惧和本能的欲望中,衍生出那样的感觉。没有言语能表达出这种感觉,这说明了语言表达尚未成熟。恐怕大部分已经进化的人类,都能在没发觉这种现象的情况下继续生产。

走在阴暗的道路上,萌绘突然感觉到有些寂寞。“寂寞”这种感觉不知为什么有些类似“寒冷”。人类的精神防卫系统,很容易觉察出心理的异常,并将其转化为肉体上的感觉。

老师的事,原来我是一无所知呢,萌绘不禁想到。可是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有觉察过这件事。小孩子不了解的大人的工作,可是杉东千佳却知道犀川的事,国枝桃子大概也知道,大家都知道的事她却不知道。但是明明他们已经认识好多年了,见过无数次了,还讲过很多次话,她一直以为自己是跟犀川最亲近的人。

走过幽暗的小路,来到理学院的研究大楼。在微亮的地方,摆放着成排的自动贩卖机。本来想买包烟抽的,可是没有带打火机,但她又不想喝果汁。结果她投入硬币,选了犀川平时爱抽的超淡烟。她打开烟盒,抽出一根用嘴巴叼着,通过滤嘴深吸一口气。

之后,萌绘又继续往前走,进入建筑系大楼,中间有一条缓缓的下坡路,萌绘大踏步地走在宽阔的车道上。

不知道老师是不是已经平安抵达上海了呢?萌绘心中想着。她决定在下星期五之前,要读一读老师的论文。只不过哪里可以找到老师的论文呢?是不是到图书馆找就可以了呢。明天就去找找看。这时,她感到一股莫名的凄凉。

建筑系大楼一楼的灯是亮着的,制图室的窗户不仅大开着,里面还有几个人影。

从门厅走进制图室时,听到有人正放着音乐。室内的灯光让萌绘觉得有些刺眼,她径直往自己的制图板走去,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

头好痛。

“怎么了,萌绘,”牧野洋子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梦里一样。

“你脸色发青,不要紧吧?”

眼前白茫茫一片,她勉勉强强才看得到洋子那张充满担心的脸。

“你嘴里点根烟干什么呢?萌绘?”

视野渐渐变得狭窄,好想吐,是爿口个音乐的关系吗?萌绘心里想着,椅子快要坐不住了。

“等一下,萌绘!”远远地,传来洋子的声音。

萌绘就这样,缓缓地倒在地板上。

5

犀川创平搭上从上海出发的火车,那是一列双层的特快车。犀川所坐的,是被称为软座的一等车厢,里面宽敞舒适。穿着笔挺制服的女列车员,先用中文广播一次,再用英语广播。她们在列车开动后开始贩卖饮料,犀川点了杯咖啡,不过那是速溶的雀巢咖啡,砂糖和奶精放在一起,因此少了调配的自由。速溶咖啡那甜到令人作呕的味道,令犀川不禁有些失望。

到南京大约需要四个小时,幸好自己坐的是靠窗的位置,这样他可以眺望窗外的景色。

轨道线一条直线延伸到底,完全没有转弯,于是犀川便擅自解释,认为就是因为它没有转弯,才能跑这种重心很高的列车。这片土地上似乎没有值得躲避的障碍物,车窗外看得到的景色,只是一望无际的宽阔大地。稻田、村庄、笔直的道路,以及零星分布的白色西式建筑物等,景色一成不变。如果拍照留念的话,只需一张全景图就足够了。至于乘车的感觉,比搭新干线舒服,如果非要找出些缺点的话,就只有到站时间不太准确而已了。

抵达上海,已经将近中午了。从那古野搭飞机花了两个小时,不过由于时差的关系,少了一小时。在机场有位从此行目的地南京S.E.大学来的姓蔡的女研究生到机场迎接,现在她就坐在犀川的身边,而且说着流利的日语。

“犀川老师,您是第一次到南京来吗?”虽然语调有些奇怪,不过这位蔡小姐的日话语法和用法倒是正确的。

“嗯,第一次。”犀川回答。可惜的是,中国的列车全面禁烟,在街上能抽烟的地方也很有限。“是个很有历史的街道,对吧?”

“嗯,是啊。不过气温很高,”蔡小姐说,“大家都说这里是中国的火炉。”

“火炉?哦,原来如此。”犀川觉得很有趣,因为火炉这个词,在日本已经是不太常用的词汇了。“听起来的确是很热,不过我喜欢热,所以没关系。”

蔡小姐微笑起来,她喝着茶,茶比咖啡要便宜一些。

“你目前在做什么研究呢?”犀川看着蔡小姐说。她有汉族人特有的匀称身材,服装很时髦,顶着一头长卷发,戴着一副无框的圆眼镜。

“我是研究钢纤,嗯,就是拌在水泥里的。”

“哦,你是指钢铁纤维吧,是材料方面的啊,”犀川很惊讶,因为彼此的领域有些不同。

“没错,是材料方面的,在中国还需要建造很多很多的房子。”

“你们要把钢铁纤维使用在建筑上?不是拿去盖隧道之类的吗?”

“是的,我们就是要用在建筑上。“蔡小姐喜滋滋地说明,“它的韧度够强,可以让地板变薄,减少钢筋的使用。哦,不过这是最近才开始使用的。”

“可能因为这里很少地震吧。我想,在日本是不可能的。”犀川说。

之后,两个人就开始谈论S.E.大学的教授,因为里面有犀川听过名字的教授,便想顺便问一下有关的传言,不过蔡小姐只会做出如优等生般的回答。

谈话进行了一分钟后,犀川开始觉得困了。他面向窗户假装在睡,风景还是同样地一成不变。因为是快车的关系,到目前还没有停靠过任何一站,上海跟南京之间,好像只有一个停靠站。

对了,明天开始就是N大校庆,他就是利用这个空当来国外出差的。犀川对大学校庆没有兴趣,虽然他也吃过摊位上的炒面和大阪烧,不过那只是他为了吃早午饭,走出研究窒时刚好图个方便而已,校庆的嘈杂影响不到犀川所在的研究大楼。

忽然间,他想起S女子大学和T大的杀人事件。

不知道警方调查到什么程度了。这次的案件,就连西之园萌绘都没有那么投入,毕竟上了三年级后,也要为上课和制图而忙碌吧。再说,密室的问题也解决了,接下来的事就全是警察的工作了。

只有一件事很不可思议,也只有那件事,让他一直挂在心头,不过他找不到答案。就是为什么凶手要制造密室呢?也许那根本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

他会只为了要做毫无意义的恶作剧,而花那么大的工夫吗?那的确是超乎常规的行为,因为杀人事件本身就很异常,或许多这么一点儿小插曲也不奇怪,但就是这一点,是连犀川也无法释怀的。既没有延迟尸体被发现的时间,也没有为搜查犯罪对象形成障碍,花了那么多力气、时间、知识及物资的伪装工作,反而给了警方很多线索。会将犯罪痕迹消除得一干二净的人,为什么还要做出这种事呢?他实在不相信犯人会有什么正经的想法。

比如说,犯人对某样事物存有幻想?或者那个行为本身是具有某种意义的仪式?他也不是不能往那方面想,也不能否定有那样扭曲的精神存在。理性的解释在这里是无法成立的,至少犯人绝不是在进行珲性的行为。难道,犯人果然还是精神病患者吗?还是像-浦刑警所怀疑的,是结城稔干的呢?

不,犀川怎样也无法想象有这种事。他以前是N大的学生,智力可不算低,就算有什么异常的动机,也可以用理性的判断来抑制吧。毕竟做这种事是要用自己的人生为代价来交换的。

坐在隔壁的女学生睡着了。犀川决定什么都不想。虽然要保持什么都不想的状态很难,但也不是不行。如果多加练习的话,要把头脑清空,也不难办到。于是,他暂时封闭了大脑思考的回路。

6

萌绘很快就觉察到,自己正躺在地板上。牧野洋子离自己最近,正跪在身旁,其他的几个同学围在自己周围。

“不舒服吗?要叫救护车吗?”洋子在她耳边说。

“保健中心已经关了吧?”

“要我开车送她去医院吗?”传来了男生们的声音。

“是啊,帮忙给医院打个电话吧。”洋子对那个男牛说。

“没关系。”萌绘好不容易才能升口说话,“不好意思.只是有点儿……”

“贫血吗?”洋子稍稍松了一口气,问她。

“嗯,好像是吧。”萌绘虚弱地说,“好久没这样了。”

“你常这样吗?”

“高中的时候会。”萌绘抬起头来说,“啊,真的是好久没这样了。自从进大学后,这还是第一次。”她说完,便挺起上半身坐在地板上,感觉视野渐渐地变宽,身体似乎也舒服了很多。萌绘做了个深呼吸说:“没关系的,我真的已经没事了。”

“要我帮你拿杯水来吗?”洋子说。

“不用了,真不好意思。”

于是大家都回到自己的制图板前。洋子帮她拍了拍背后的灰尘,因为制图室的地板上积满了尘土。

“不能熬夜啊。”洋子说,“可不要太勉强哦,你不像我这么拼命的,萌绘,你血压低吗?”

“嗯,蛮低的。”萌绘回答。

“因为制图而倒下,结果不得不叫救护车来的例子每年都有呢,这是学长他们说的。”洋子站起来。“我们班可还没人因此而倒下啊。”

萌绘摇摇头。是被那场演唱会害的吗?虽然她心里这么想,但是因为顾虑到身为结城歌迷的洋子,所以没有说出口。

萌绘勉强站起身,拍拍裤子,坐回自己的位子上。至于洋子,虽然也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但还是满脸担心地一直盯着萌绘看。萌绘抱起手臂,瘫在椅子上好一会儿,感觉身体的机能正一点一滴地恢复。

“再休息一下,今天你先同去睡个觉好了。”洋子温柔地说,“我会尽快完成,然后帮你忙的。”

“谢谢。”萌绘露出微笑。以平带讲话刻薄的洋子来说,这话真是超乎寻常地温柔。

“说不定犀川老师会打国际电话来呢,所以赶快回去吧。”洋子把脸转向图面说。

因为萌绘默默地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洋子又抬起头看着萌绘的脸。

“才不会有电话呢。”萌绘尽量用平常的语气说,“他的电话我一次都没接到过。”

旁边的丑男们朝她们这边看,洋子站了起来,走到萌绘身旁。

“站得起来吗?”洋子小声地问。

“嗯,可以。”萌绘抬头回答。

“你跟我来一下。”说完,洋子便抓着萌绘的手腕,拉着她走了出去。

两个人穿过走廊,从玄关出去,走到系教学楼前面的草坪上。那里有一个水泥长凳,附近被照明灯照亮着。

“到底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洋子让萌绘坐上长凳后说,“看你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

“有吗?”萌绘试图挤出笑容给她看,她觉得自己装得还不错。“只是有点儿累罢了,因为身体不太舒服。”

“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你有什么话想说,我都会听的。”

“不要紧的,真的。”

“之前你做什么了?”

“嗯?没什么啊。演唱会之后我就在‘White Bear’和结城学长的哥哥聊天。”

“果然那个人就是……那、那个女人呢?”

“是结城宽学长的太太啦!她在S女子大学任教。”

“啊啊,什么嘛,原来已经结婚啦。”洋子满脸诧异地说,“那你们都聊了些什么?”

“什么?”

“你们可是聊了一个小时啊。”洋子紧追不舍。

“哦,就是谈研究啦,或案子的事。”萌绘尽量凭记忆做出回答。

“你说的案子,是指那个女大学生杀人事件吗?发生在T大的?”洋子说若,也在长凳上坐了下来。

“对,S女子大学也有。”

“嗯嗯,果然还是跟结城稔有关系喔。那些人也有被调查吧?”

“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因为被杀的那两个人,都是结城稔的歌迷啊,”

“洋子,你怎么知道的这些?”萌绘吓了一跳,坐直了身体。

“哈哈,你好像已经没事了,脸色也变正常了。”洋子大笑。

“喂,告诉我嘛。”

“伤脑筋啊,不过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洋子边考虑着边说,“我当家庭老师所教的女孩儿是个高二的学生,这是我从她那里听来的。四月那件案子发生的当时,她说她认识被杀的那个人,还有上星期被杀的那个人她也认识。”

“我可以见你的学生吗,”萌绘双眼发亮。

“不行,因为我跟她发誓要保密的。”洋子摇头拒绝,“因为我是结城稔的歌迷,所以她才告诉我的。简单来说,她也是结城稔的歌迷,她说被杀的那两个是其中的老面孔。也有刑警到她家去过,但是她和她的朋友们,大家都绝口不提这件事。因为如果被警方知道的话,会给结城带来麻烦吧?”

“但是如果保密的话,也许又会有人变成下一个目标呢?犯人也许是结城学长周遭的人也谠不定,对吧?”

“怎么可能?没关系的啦!那只是偶然而已。”洋子笑着说,“为什么他一定要杀掉自己的歌迷呢?”

“不过比方说,有人恨结城学长,所以杀掉追他的女孩子们。我是不太清楚,反正也许就有怪人在附近不是吗?如果又有人被杀怎么办呢?”

“嗯,这个我倒……”这次换洋子变得无精打采了。

有三个班上的男生从玄关走出来。他们看到坐在长凳上的萌绘,便停下脚步,其中一个人,朝她们这边走来。

“你们在干吗啊?在这种地方两个女孩子腻在一起,很恶心哦。”那是留着运动员发型的金子。

“金子,你有带打火机吗?”萌绘马上问他。

“打火机?有啊,你是要放火吗?”金子说,“贫血之后变得歇斯底里?大小姐很危险啊。”

金子从口袋掏出打火机。

“谢谢。你要去篝火晚会吗,”萌绘接过打火机。

“那种玩意儿我才没兴趣呢,我在想要不要去吃个拉面什么的,要一起去吗?”

“你是要去喝酒吧?”洋子在一旁插嘴说。

萌绘从口袋掏出香烟点上火,然后将打火机还给金子。

“打火机就给你吧。”金子说完就走掉了。

萌绘和洋子一直目送着那三个人离去的背影。

“金子刚刚有说要送你去医院,你听到了吗?”

“没有。”萌绘摇头。

“明明是个混混,对你却格外的温柔呢。”

“金子他是很老实的。”萌绘说出她一直在想的事。

“哪儿有?你没问题吧?”

萌绘吐了一口烟。

“抽烟不是对贫血不好吗?”洋子说,“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抽的?”

“警方正在怀疑结城稔学长。”萌绘无视洋子的质问,回到刚才的话题。“他们知道那两个被害人是结城学长的歌迷,正因为如此我才想去问问那个女孩儿,洋子你的学生叫什么名字?”

“内田薰。”

“如果内田她们始终保持沉默的话,那结城学长就会一直被怀疑下去。一定要好好协助警方办案才对,歌迷中有没有奇怪的人混在里面之类的证词,可以给警方提供很多有价值的线索,对吧?”

“我知道了,我明天就要去她家,到时会问问她的。”洋子点点头。

从远方传来微弱的欢呼声,在道路另一边的校同里,正在举行着篝火晚会,这时候还没到十点钟。

7

萌绘走到一个距离她们最近的电话亭打电话到警局,三浦刑警还没有回家,声音听着有些疲惫。萌绘把从牧野洋子那里听来的话告诉了他,不过对他隐瞒了消息的来源,三浦表示他知道那个叫内田的高中生。警方曾跟结城稔的主要歌迷群问过话,但就跟弹子所说的一样,每个人的证词,都说他们不认识前川聪美和相田素子。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我们会重新清查一次的,谢谢你。”三浦很郑重地向她致谢。

“你们后来又调查到什么吗?”萌绘试探性地问他。

“这个……,嗯——,可以说是没有进展,粘着剂那方面的线索也断了,我们不太清楚犯人入手的渠道,因为一般市面上是没有贩卖的,但是如果是大学实验室的话,好像是很容易弄到手……,因为大学对这个并没有什么保管制度。”

“这就代表.凶手是与大学相关人士吗?”

“不,只要有心,每个人都有可能把东西带出来的。”三浦回答,“但是从我们的角度来看,大学是很难进去的,毕竟我们之间存有芥蒂,大学是不会轻易准许我们进入的。”

“是这样的吗,”萌绘虽然装作不知道,但她是了解实情的。所谓的芥蒂,是起因于很早以前所发生的大学纷争。

“因此如果有什么线索的话,还请多帮忙了。请帮我向犀川老师问好。”

萌绘放下话筒,拿出电话卡。她径直走向停车场,开动车子,一直到开进自己家的停车场之前,萌绘的头脑里都是一片空白,她坐在自己的车里,莫名其妙的觉得很安心。搭上电梯直达二十一楼,用卡片打开玄关的锁,正在脱鞋的时候,诹访野和都弓一起飞奔过来。

“您回来啦,大小姐。”诹访野用放心的表情说,“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在念书吗?”

“嗯,在制图。昨天熬夜,快要晕倒了。”萌绘一边抚摸着不停欢蹦的都马一边回答,她决定不提自己昏倒的事。

“您想要吃些东西吗?”

“不了,我想去睡觉。”萌绘穿过大厅往里面走,走向旋转楼梯。都马跑在前头,跑上阶梯.站在阶梯上不停地叫着。

“请不要太勉强自己啊。”诹访野从下面对着正在上楼的萌绘说。

“诹访野,有我的电话吗?”萌绘走到一半时,停下了脚步。

“不,没有。是哪位的电话呢?”

“没有就算了。”萌绘继续向上走去。

连换睡衣的力气都没有的她,肴到都马趴在床边,已经把身体缩成一团。萌绘倒在床上,看着天花板想,今天就算看信也没用,犀川说过他不会带电脑去中国,所以一个星期之内都没有办法发邮件,也不会收到。

萌绘想起过去偶然被卷入的那三个案子,前年的妃真加岛案和去年极地研究所案,以及三重县的三星馆案,只有在分析案情的时候,才能和犀川有比较多沟通交流的机会,除此之外,只是一起吃饭,一起喝咖啡,以及请他指导力学报告等等。仔细想想,两个人共同的话题实在少得可怜,唯有在解决杀人事件的时候,可以和犀川对等地谈话。除了这个以外,也没有太多机会能对他从容地叙述自己的想法。不过,到底自己有没有说出过值得让犀川倾听的意见呢?

之前她一直都没发觉,不过现在终于想通了,她如此热衷于解决案件,动机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想要获得犀川的认同。她想起当犀川愿意倾听她对案了进行推论的时候,自己的心情是多么的舒畅。

这真是个意外的发现。什么嘛,原来我一直这么傻,这么幼稚……可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犀川副教授在她心中,比从日本到中国的距离还要遥远。萌绘深深地叹了口气。

不管杀人事件以后会怎样,都已经无所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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