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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永劫回归 毫无意义的序曲

森林中有一只小鸟,它的鸣叫声使你驻足、双颊潮红。

一个没有显示时间的钟;

一处怀抱白色生物巢穴的洼地。

下沉的巨大寺院,上升的湖。

伐木林中一台遭废弃、上头装饰着蝴蝶结的货车沿着小径下滑。

一群相同穿着的人们穿过沿着森林而建的街道。

最后,当你又饿又渴时,有人将你驱逐。

(Les Illuminations/J.N.A. Rimbaud)(灵光集/韩波)

注:各章节开头引自于法国诗人韩波(1854-1891)作品《地狱一季》以及《灵光集》(小林秀雄译,岩波文库)。

如果有食欲的话,就先给我石头或土壤吧!每天早上我的食物是空气、岩石以及铁。

(Une Saison en Enfer/J.N.A. Rimbaud)(地狱一季/韩波)

“这条路上真多隧道。”坐在副驾驶座的犀川副教授说。

的确,从刚才开始,他们便不断穿越好几座充满橘色光线的管道,若从空中俯瞰,这条路就像是虚线,如同地图尚未完成的道路,如果有条身长数公里的大蛇从此处经过,绝对会抱怨接连不断的隧道害它无法弯曲前进。

西之园萌绘突然有这般联想。

但仔细思量,人生不也是条隧道不断的道路,途中总会有思绪中断,不见得总是能朝正向思考的时候。即使如此,人们却老是忘记才刚经过的隧道,只注意前方的光明坦途,这恐怕是一种防卫行为,毫无迟疑的遗忘过去。

这样就好像误以为喷水池里喷上来的水柱,是一鼓作气地喷出一样,记忆就是这么回事。

虚线……该不会是切开线吧?用剪刀从此处剪下,由于剪过的痕迹产生虚线,跃升至物理的境界,成为实线。

为了剪下而连结,剪过的地方就是道路?

西之园萌绘就此打住思绪。

这真是奇怪的想法,她心想,她是累了吗,或者身体不舒服?但她早就习以为常这样天马行空的思考,特别是当犀川就在附近的时候,症状特别明显。

今天由她负责开车,戴着白手套的双手轻松向前伸展握住方向盘,最喜爱的引擎声穿过合身的座椅,传到她的背后。

隧道一个接着一个,她索性把墨镜挂在头上,时速表上的指针来到九十,因为这里只有双线道,所以最高速限还得再减少二十,但这速度无法满足她,她知道自己是个速度狂,这种速度加快,视线就变得狭窄的感觉很好,不过详细说出理由反而很奇怪,总之就是痛快两个字。

大概是接近死亡的快感,不对,应该是超越感吧。

不过今天载着犀川,她尽可能小心驾驶,因为注意前后方来车,使她无暇欣赏周围的景色,但令人心情愉悦的引擎声,加上犀川就坐在不到她一公尺处,她已别无所求。

就算有时间,所见的风景也不过是像用外层裹着砂糖的甜点般、凹凸不平的水泥穿凿过的山崖,或驶过看来还算新颖的护轨后,浮现眼前的灰色小型聚落;再不然就是即便色彩颇具现代感,却处处斑驳的木屋……换句话说,这些“难以留下印象的景象”无秩序地散布四处,其后则是叶子好似细针、了无新意的树木覆盖山林,以及随意勾勒的秋天澄澈高空,随处可见脱序和无可救药的单纯。

但无趣也好,他们并不是为了写生或是逛逛橱窗商品才来的。

“可惜这条路上都是隧道,看不见风景呢。”

“会吗?我觉得隧道比较有趣。”

听了犀川的回答,萌绘闷哼一声,他不是性情古怪的人,也不会动不动语出惊人,所以萌绘认为他真的觉得隧道很有趣。

“为什么那么多隧道啊。”犀川喃喃自语。“这样路的确好走多了,但有些迂回也不错。因为这么设计不用处理冬季积雪吗?还是潜盾机开挖工法【潜盾机开挖工法(shield machine tunneling method):乃是在欲开挖之隧道中,置一符合隧道断面形状并较支撑环片外径略大之钢制外壳(即盾构shield),其前端装设开挖设施,尾端借以组立环片,中间段用以装设推进设备(油压千斤顶),使前端进行开挖时,推进千斤顶支压后方组立完成之环片,以将盾构向前推进,开挖至一单元环片长度后,于盾尾处以组立机(eracfor)组装环片,以形成隧道支撑管体】成本较低呢,不过只要有商业行为存在的一天,就有挖凿隧道的工作呀。”

通过略长的隧道后,接着是山谷间的一座桥,但行驶在桥面上无法见到桥的全貌。

“从刚才我们就经过好几次长良川。”

“啊?是吗?”萌绘看着后照镜。她漏看了标示河川名称的绿色招牌。

“难道很多条河都叫长良川?或是这条路笔直地、像串烧一样穿过像正弦曲线的长良川哩?”

“后者。”萌绘笑着回答。

“嗯,后者的机率比较大。”犀川兴致勃勃。“但这是基于有限的信息得到的推测喔,也许并非完全正确。”

“老师,你心情真好。”萌绘也是心情颇佳。

他们来到以岐阜市东部为起点的新建高速公路,看来才刚建好不久。不过或许为了节省开挖隧道的经费,先前宽敞的道路,中途开始只剩下一线道,没有中央分隔岛,速限也降至七十,这让萌绘有些怅然所失。

刚才路过休息区,路旁立牌上写着“之后的路上没有厕所!”夸张的程度令人可以忘记该处的地名,休息区有广大的停车场,人们爱把车停哪儿就停哪儿,全区只见到大得愚蠢的厕所(不过很新而且干净),不见区域图跟休息室,连自动贩卖机也没有。满心期待热咖啡的两人对看一眼,只能无话可说的摇头,返回车内。

距离雪链【雪链的功能是在于用在雪地或泥沼时,增加车辆的抓地力及防滑效果,使车辆能在湿滑的地形上行驶,能帮助驾驶员更准确的掌握车辆行进路线。】刮伤地面的季节还早,但路面早已满目疮痍。萌绘驾驶着跑车,低沉的引擎声轰轰作响(没错,这是最棒的享受),由于路况不佳,车胎摩擦地面的声音比往常大。

她的爱车上没有音响。萌绘厌恶与行驶无关的任何物品,她认为装了这些东西会不够酷,只有讨厌车子的人才会这么做。

不过今天的萌绘并不仅仅陶醉在引擎声中。

这是一个秋高气爽、天气晴朗的星期天,加上能和犀川相偕外出,这段时间就像奇迹似的。

没错,比日全食有过之而无不及,奇迹的一天。

自那古野出发已过了两个小时,萌绘却一点儿也不累,她本来就喜欢开车,更何况跟犀川在一起的时间,像被施了魔法一样奇妙,甚至可以说,这就是她人生的目的。

她不知用尽多少个人时间及耐性,和犀川的关系才能成长到这般地步,说是牺牲也不为过,但她却没得到什么回应。

老实说她有些不安,可是犀川这个男人原本也不是个会给回应的性格。“这样就好了。”最近萌绘常自我催眠。

她努力解读成没有回应就是最好的回应。

“我来过郡上八幡一次。”犀川望着山谷一阵说:“还不错。”

现在位置在自岐阜北上的东海北陆公路,就快抵达犀川所说的郡上八幡,但他们的目的地还在更里面。

“老师所谓的不错,到底是什么意思?”

“印象不坏的意思。”

河川在转弯处汇流。一户户的民家沿着河川而建,看过去像是白色的棉花糖。

“无论去哪里都有人住。”犀川看着那处直角小声喃咕,看起来心情真的不错。“有人才会有街道啊。”

N大学工学部建筑系的副教授犀川创平年届三十六,依旧独身。

若问起犀川的研究领域,主要是研究关于建筑和聚落的过去,可说是一种倒退式、非生产性的动作,唯一创新的部分就是使用电脑来模拟数值,这样的研究领域,就是借由上述行动发现假说的缺陷,并建构更具体的理论,最后自我满足。该种行为类似在寒冬中游泳,或是放一块钱到存钱筒里,但这就是犀川的行为表现,而萌绘早已领会。

追求静态乐趣的犀川,鲜少在星期天出游或做别的事,对他来说,研究并不会累积压力,所以星期天是作研究的最佳时机,他没有休假的必要。不仅星期天,盂兰盆节或新年时他也不休息,他觉得区分放假或是周间很没有任何意义,如果不需要上课,他甚至会忘记白天和夜晚的区别吧。

一般人长大成人后自然会知道如何消磨时间、也就是玩乐的方法,但犀川几乎不了解,至少萌绘甫进N大时,犀川就是这样,如今也没有改变。

西之园萌绘是犀川任教于N大的学生,目前大四,今年春天才刚成为犀川研究室的正式成员,资历还不到一年,但她和犀川已经认识了十年以上,萌绘的父亲西之园恭辅博士是犀川的恩师,所以当萌绘还是个小学生时,犀川常造访西之园家,而萌绘也一直注意着他。

在N大三年半的日子,西之园萌绘和足足大她十三岁、名为犀川的男性慢慢靠近,两人距离虽非常接近却还是没有交集,该不会经过再长的时间,他们两人也无法交会呢?越靠过去反而更难接近,最近萌绘变得悲观以对。

虽然两人一起外出,但也是因为萌绘有技巧地按照缜密计划,搭配绝佳演技的成果,加上她拼命压抑情感、抛下自小流在血液内的尊严(其实就是卑躬屈膝,她心想),总算获取时间。

(老师真的没有发现吗?)

抛下尊严?是的,她的尊严跑去哪里了?

不过,反正很美好,很开心,很棒……只是这种感觉和她内心的想法仍有些不协调。

和以前相比,犀川变得十分圆滑,萌绘不太了解日文中圆滑的定义,但她满常用这个词,满是棱角的石头滚动后磨去尖锐处,其实磨去的是脆弱的部分,留下的形状才是坚强的部分。“人变得圆滑”是否也是如此?

犀川最近常隐藏起他像剃刀锐利的思考行为,例如贸然发言和跳跃式的话题等较为明显的举止,而且也减少了不发一语、魂不守舍,所谓精神漂流的空白时间,最大的变化是萌绘感受到他最近在言行上承认她的存在(至少她就在眼前的情况),令她感到喜悦。

即便如此,比起犀川,萌绘恐怕转变得更多,刚才就算犀川说:“西之园,这很浪费时间。”她也不会生气。要是以前的她,这种事简直不可原谅,不知不觉中她竟变得不会发怒,一定是体内的感情线路被置换了。

这就是version up【改订、升级(录入者注)】吗?

嗯,被改造了,那么改造她的人是谁?

还是一生下来(或没出生前),程序就遭到修改?

她从交流道的收费站拿回明细和储值卡,将车子转了两百七十度,轮胎和地面产生剧烈磨擦声,他们在还是绿灯的交叉路口左转至和单线铁路并行的公路,右侧是山,左侧则是山谷,平坦的道路上只有她这一辆车。

车速减缓,但坡度和弯道的刺激下,萌绘从刚才高速公路的单调感解放,水平方向的加速才是开车的王道,萌绘的跑车为此也配备了特别的轮胎和悬吊系统。

“怎么了?你今天话还真少。”

“会吗?一定是因为开车很有趣。”

“原来如此。”坐在副驾驶座的犀川将双手枕在头上。

“老师,天空好美喔,一片云也没有……”

“嗯,像寒天【寒天(kanten),洋菜的一种】一样。”

“ㄏㄢˊ ㄊㄧㄢ【此为注音符号,相当于拼音hán tiān(录入者注)】?”

“清澈又有弹性。”

“什么嘛……”萌绘苦笑着点头。“我倒是看不到有什么弹性,你不觉得果冻至少比寒天来的浪漫吗?”

“没有必要浪漫。”

“可是果冻比寒天好。”

“一样。”

“嗯。”萌绘想了一下。“一样吗……”

“你家的别墅是RC吗?”犀川问了别的问题,他转换话题的速度,比任何一个英雄变身还快。

“不对,是木造。”萌绘接着回答,应该没有其他学生比她更懂得和犀川应对。犀川说的RC就是钢筋混凝土(Reinforced Concrete),萌绘和犀川一样,专长也是建筑学,所以知道这时候他所说的“RC”指的不可能是红十字会(Red Cross)或无线电操作(Radio Control)。

“西之园,你瞒了什么事吧?”

又换了话题,前一个问题大概是假动作,萌绘明白犀川的行为模式,所以她能轻而易举地及时反应。

“为什么这么说?”

“话少是因为你不时盯着手表,想着要什么时候讲才好,不是吗?”

“老师,老实说,我本来就常在看手表啊,你知道吗?我因为有很多话想跟老师倾诉,这种情绪逼得胸口都快要炸开了。”

用开玩笑的口气流畅地说完后,萌绘偷看犀川,他惊讶的张大嘴。

“不要闹了,你说吧。”

萌绘一边看着后照镜一边减速,往路旁开,刚好前面铁路的护栏向外弯曲,多出了一块空地。她把车停了过去。

“老师,你可以抽烟了。”萌绘双手离开方向盘放在膝上,看着犀川,因为萌绘的跑车内禁烟,他们离开刚才只有厕所的休息站也已经一个多小时,犀川都不能抽烟,对他这个瘾君子而言,已到达忍耐极限。

犀川看了她一眼,说完“谢谢”后便面无表情下车。萌绘也熄火走到车外,外头有点凉意,她拿出后座的黄色夹克。

犀川倚在栏杆,两手护着打火机点燃香烟,他的后方就是铁路,再过去是河川,更过去是山,三个层次,一幅简单利落的全景,渐渐染上秋色的群山则奋力抵抗这份简单,露出像是发霉或被蠹鱼蚕食后、不规则的色块,附近没有住户、路上也少有车辆来往。

她看着手表,现在还不到中午。

“这种地方,就算我大胆地喊出我的心意也没人听得见耶。”

“我听得见。”犀川拿出口袋里的携带型烟灰缸。

“可以大叫吗?”

“不大叫我也听得见。”

“我最喜欢老师了。”

“好像是。”他看着脚下,没有表情地回答。

“你知道喔?”

犀川抬起头看了萌绘一眼。

“比你还清楚。”

萌绘走近犀川,坐在护栏上,这时候要拿捏该保持多少距离实在很难,所以她和犀川保持四十公分距离,虽然目标是零公分,但现在如果接近到只剩二十公分好像有点冒失,六十公分又太可怜了,她心想,可是这不就跟她之前说过的话互相矛盾吗?

(比你还清楚,什么意思啊?)

“不要岔开话题。”犀川看向别处,吐着烟说。

“啊?”

“不是为了要我下车抽烟才停车的吧?”

“我说了你一定会生气。”

“可是你会说,没有一次例外。”

“也是,你说的对。”萌绘微笑着,她一只手搭在额头上,斜眼看犀川。“而且不可能大老远跑到这里,却聊起毕业论文的题目呀。”

“不见得,谈话的内容端看个人,跟时间地点没有关系。”

“其实是以前发生的事,别墅曾经发生事情。”

“你家的别墅?”

“不是我家,是附近邻居的。好几次我都想告诉你,但都说不出口。”

“哇,真含蓄。”

“我本来就是。”

“是发生杀人事件喽?”犀川看着萌绘,做出挑眉的动作。

“对啊,为什么?”

“为什么我会知道吧?”犀川耸耸肩。“最近我对自己的判断也不太有把握。”

“我想说一下那时候发生的事,只提一些而已啦。”

“原来如此。”犀川语尾上扬地说。按照音阶的顺序是do、do、do、re。

“真的很巧,事件发生时,我刚好在别墅。”

“啊,一定是这样,嗯嗯。”

“老师,这是什么意思?”

“附和你说的话。”犀川玩着手中的香烟,揶揄地回答。“如果你听出来我很敷衍,我会向你道歉。”

“不好笑。”萌绘摇头。“我又不是喜欢跟杀人事件扯上关系。”

“这样啊……”

“可恶!”萌绘鼓起脸颊装出生气的表情。

“对了,你从来没说过关于男朋友的话题或是跟谁约会,还有相亲的情形,为什么呢?”

“你觉得是为什么呢?”萌绘挑起眉,瞪着犀川。

“我认为你应该不是没有男朋友,也不是没约过会,更不是没相过亲。”

“老师,你完全误会我了。我这个该怎么说,还差一步就可以到了呀,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只是不在你面前说而已。”

“你在说什么啊?还差一步就到哪里?”

“目的地。”

“嗯,在哪里?”

“请问我们可以回到刚才的话题吗?”

“杀人事件?还是爱情故事?”

“写实纪录。”萌绘叹了口气。“我也不是为了这件事才出来走走,纯粹刚好想到而已。”

“我不信。”犀川夸张地摇头并吐着烟。

“不信就算了,真的真的真的啦。”

“喔,然后呢?”

“老师,在空气这么好的地方动动脑筋,没错,适度地练习一下,如何?你不觉得是个很适合的话题吗?”

“对什么而言?”

“对我们而言。”

犀川微笑。“不会啊,我没有特别的感觉。”

“嗯,我可以保证是件有些不可思议的事喔。”

“或许吧,我看着你的脸就知道,你自己有注意到吗?你现在看起来非常兴奋。”

“密室杀人。”萌绘抬起上颚。

“是这样吗。我还在想会不会是爱情故事。”

“我脸上有写字吗?”萌绘笑嘻嘻地说。

“总之……”犀川耸耸肩。“世界无奇不有啊。”

他一定又要说某个新笑话了,萌绘摆起随时接招的姿态,和犀川的两人比赛里,她几乎可以预测他的招式,不过等了一会儿,犀川还是没有说话,他把烟蒂丢进携带式烟灰缸,作势吐出最后一口烟,往车子的方向走去,这次居然没料中犀川的反应,萌绘欲言又止。

“老师?”

“怎么了?”犀川回头看着萌绘,依旧面无表情。

“那个……刚才的话题……”

“边开车边说吧,你不是急着要先到目的地?”

“嗯……”萌绘无奈地点点头,坐上驾驶座。

萌绘发动跑车,系上安全带。排挡打到D 档,缓缓驶到路上。

“之前的怎么样?”回到应有的速度后,犀川小声地说。

“之前的?之前的什么?”

“笑话啊。”

“笑话?”

“你没有说……”

“对,什么也没说的笑话。”

“什么也没说的笑话?”

“嗯,反正就是虽然听不到音波的频率,但这就是超越人类听觉的笑话,取名为'超级无线(heterodyne)笑话'。”

“'超级无线笑话'?”萌绘高分贝地说。

犀川兀自笑着,萌绘果然因此火大了。

她的修养还不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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