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归来的女仆
吉朗曾在这豪宅里体验了两个月的女仆生活。
清晨五点到门厅参加晨会,以确认府邸主人真琴的行程及当日预订访客,并记住女仆长的临时指派,接着到真琴的书房去处理自己分内工作。
即便吉朗远离女仆生活已一年之久,但他仍记得这基本流程。只是佐仓家在这一年间变了不少,光是晨会开始时间就比过去晚了一个钟头。
「虽然真琴少爷今日原订行程也是到公司上班,不过松尾医师交代说需要静养,所以改为在家休息。希望各位留意这点,工作时请放轻音量。」
不时偷瞄着周围的吉朗被身边的千寻戳了一下,赶紧点头。东金善一见大家都表示明白后,继续讲解预订访客的部分。
吉朗一边听着东金说话,一边继续偷偷观察行列中各个佣人的脸孔。
管家东金身边的是见习管家雅成,正对面的是厨师八千代,她身边那位笑容满面的清瘦男子,是八千代的属下花见川时矢。
花见川身边还站着四位陌生的女仆。身穿代表接待宾客及厨房助理的深红制服者有两位,洒扫洗衣的深绿制服也有两位。过去仅有四名女仆,如今已增加一倍。
深红制服的两人之中,有着粉红色头发的是昨天替吉朗泡了一壶好茶的松户谅子。一闻此名,吉朗也依稀理解到为什么千广无法强硬地对待谅悟了。有如吉朗与麻琴是青梅竹马一般,自己的好友千广与这个世界的谅悟也有过一段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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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其余三人与曾服侍过其他贵族的谅子不同,好像是今年春天刚从国中毕业的新人。
(那个……深红的是本堃翼,深绿的两人是大泽……不对,是大原望跟千仓、千仓……对了!千仓光里!)
吉朗暗中看着那三人的脸,并于心中覆诵她们的名字。吉香并没有像她们那样的部下,工作大半都在照顾当家真琴,导致接触这些新女仆的机会较少。但就算女仆倍增,还是不足以完善打理这个家的一切,所以吉香还是得照旧分担分外工作。
(总而言之,直接用名字称呼她们就好了吧。谅子比较年长,所以口气要注意一点,新厨师则是用姓称呼。)
工作上的失误还可能掩饰,人际关系可不容易弥补。充其量,吉朗只是借宿于吉香体内,为了让吉香回来时一切保持原样,必须表现得更为逼真。
昨天听完千寻的「五分钟搞定!佐仓家人物关系讲座」后,吉朗偷偷摸摸地回到吉香房间,并且在千寻捏造的「医师指示必须安静休养」的掩护之下,在房里躲了一整晚,雅成与千寻也抽空将家中现况以及一年来的大事做了番详尽说明。
像这种概况也许熬个夜即可理解,但吉朗对吉香的人际关系只有客观的认知,一旦被问到非吉香不知的事就只有出局的份。
想到这里,目前最需要戒备的就是站在自己左侧的柏春生了。吉朗与晴生虽进入不同大学,但好友关系依然不变,而吉香与春生之间也是如此。
尽管吉朗已尽量避免看向春生,仍觉得有一道强烈目光正盯在左脸颊上。
滚下草坡时,吉香受到多处轻微擦伤,最明显的就是左脸颊的伤痕。虽已上过药包着纱布,可是如此明显的外伤,势必引来春生注意。
因此,吉朗一下床就躲进千寻房间,直到晨会前一刻才随千寻出现,但春生从昨天到现在都没机会找吉香说话,现在一定憋得很难过。
(……她一定会来问我……)
在吉朗盘算着是否该一口气溜进书房时,晨会的重心已从东金转到千寻手上,开始分配每人负责范围外的工作。虽然工作量已比过去减轻不少,一天下来还是得忙得团团转。
按照事先安排,今天吉朗负责帮千寻整理堆在三楼的杂物,之后再交由雅成差遣。若吉朗重新熟悉这里之前能有个机灵的人随时从旁掩饰,便不必太在意是否说错话了。
(希望不会有人来找我说话……)
吉朗如此祈祷着,想在晨会结束后直接冲向位在东翼的书房,可惜听得见吉朗心声的神明似乎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一不留神,吉朗已被所有女仆团团围住。
「你真的不要紧吗?」
面对担心地看着自己左颊纱布的谅子,吉朗虽暧昧地微笑点头,但表情却因伤口的刺痛而有些抽动。这时春生凑到吉朗面前说:
「够了啦!你老是这样忍这儿忍那儿的,真的不用勉强自己啦!书房我来扫就行了,如里看她们闲着,也可以把事情交给她们嘛。」
被春生指着的望与光里正点头如捣蒜,一点儿也没有不情愿的样子,谅子身边的翼也慢了一拍地轻轻点头。
「……谢谢你的好意,可是我真的没事。」
吉香一定会这么回答吧。看春生一脸「又来了」的样子,吉朗不禁暗自为自己的正确选择喝采。
「那昨天请你帮忙的那个就免了吧。」
「那……那个……?」
春生口中冷不防地跳出个指示代名词,让吉朗心里凉了半截。
(那个又是哪个啊……帮忙打扫?洗衣服?吉香一定会答应吧……啊!如果跟工作无关就答非所问了。可恶,谁知道这个那个是指什么啊!)
吉朗只好挤出僵硬的笑容点点头,这时背后传来了令人安心的声音:
「晨会结束后就快去做事,不要留在门厅里。」
见千寻钻进人群,望与光里腰杆一挺,精神饱满地回应后,直往西翼楼梯跑去。谅子也点点头,与翼一同前往会客室,只留春生一人。
春生抬起头,眯起眼睛透过镜片微瞪千寻。
「千寻姊,吉香这个人都不会喊痛,所以不要太勉强她哦。」
「我知道。」
「不过,要照顾真琴少爷的话——」
「好啦好啦,我不会交给别人的。」
「吉香,有事的话就直接——」
「春生。」
想继续说下去的春生注意到千寻语气里的认真,便闭上嘴、从腹侧轻轻挥手后,心有不甘地走向西翼深处。最后门厅只剩两人,吉朗终于将憋在胸中的气一泄而尽。
「刚才……好险啊……」
「其实我觉得你的表现还不错。」
「真的吗?」
「不过,吉香在晨会上会更专心一点。」
「……对不起。」
「总之,请你打扫书房应该没问题吧?」
「应该……可以吧。」
「扫完之后,请先到少爷寝室去看看状况。」
「……咦?不需要去帮你吗?」
「需要是需要,但如果麻琴小姐跟你一样被调换了,醒来时身边却没有半个人,一定会很不安吧。」
「啊……也对。」
直到恢复意识之前,都无法确定躺在床上的是麻琴或是真琴,不过千寻是替麻琴设想才会这么说。
麻琴当然也很了解这个世界,一定很快就能发觉自己是在佐仓公爵家,也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然而,若她醒来时身边无人陪伴,一定会被不安压得喘不过气,就像吉朗刚醒来那样——
「如果醒来了,请立刻通知我或是雅成先生。」
「知道了……谢谢你。」
「谢什么谢,好好打扫书房吧。」
「……是。」
千寻无论是观察力还是井然有序地处理工作的女仆长能力,都十分接近千广。
吉朗现在可没立场拿一年没接触女仆事务来安慰自己。
他在东翼走廊上拚命回想打扫的程序,并快步赶向书房。
「打扰了……」
吉朗明知书房里没人却还是敲了敲门。见到熟悉的环境,让他心里放松不少。他曾在这里努力打扫了两个月,每个细节已深深刻在脑海里。
大型办公桌、会客用家具组以及置物柜等都在记忆中的位置,整体乍看之下与一年前几乎相同。
但桌面或是嵌壁式书柜里却有着细微变化。根据昨天千寻与雅成补充的知识,真琴所继承的佐仓贸易于去年有了大幅成长,而真琴也趁此机会退学,全心投入社长职务。如今桌面摆设已改成方便办公,书柜也被各式档案与参差其中的事务相关书籍盘据,一般读物与参考书只占了一小角。
真琴脱离学生生活后,随着在公司露面次数增加,在书房会客的次数也相对地减少,不过门窗书桌等还是得擦得光亮洁净、一尘不染。
「虽然办不太到……不过还是加油吧。」
吉朗低声嘟哝几句后,突然哇哇大叫:
「我到底在想什么啊,连工具都忘了拿!」
与千寻分头后就直接来到书房的他连一条抹布都没拿,只好折返到走廊底的房间。若没记错,这原为起居室的房间早已改为储藏室,摆放各式工具。
「抹布、拖把、水桶……」
吉朗扳着手指清点该拿的用具,想不到突然多了双手出来。
「……?」
从腋下新长出来的手裹着深绿色的袖子。当吉朗纳闷地看着它们时,那双手突然张牙舞爪地朝吉朗——吉香那对持续成长的F罩杯毫不客气地一把抓住。
「唔呀呀——!!」
听见这毫无女人味的惨叫,吉朗背后的人物似乎讶异地「咦!?」了一声,立刻将手抽离。吉朗趁机掩住胸部并往后退一大步,眉头因眼前那扎了辫子的女孩而皱起。
(……连这点也跟晴生这么像……!)
另一个世界的她就是吉朗的好友柏晴生,他对女性的胸部、尤其是尺寸方面造诣极深,还拥有能正确看出十公尺外身着大衣女子胸围的好功夫。
尽管身为女性的春生对胸部执着的理由与晴生应该不同,但吉朗上一次来到这里时,春生常在闲聊时逼问丰胸秘诀。
若是问如何迷上巨乳就算了,但身为男性的他根本无法回答如何成为巨乳。当时吉朗只是唬弄她几句,想不到她还没放弃。
吉朗一时间还反应不出吉香会如何回应,只好死命地搜寻过去自己扮演吉香的模样,而春生只是眨眨圆睁的大眼说:
「……吓死我了……」
吉朗硬将「这是我的台词吧!」吞下肚,故作镇静地遮着胸部,与春生保持距离。
「那个……春生,你怎么啦……?」
「还不是你叫的那种怪声吓到我了。」
「不、不管是谁,被突然抓住都会那样的嘛。」
「你平常都会躲开啊,而且要是被抓到,也只会『呀!春生,你又来了!』这样,然后瞪我一眼啊。」
(『平常』跟『又』……这是怎样……)
过去吉朗很羡慕这种女孩子之间的接触,认为那只是存于藏在天花板上的十八禁游戏,或是低调地摆在书店最角落的限制级漫画中的幻想。直到现在真的落入女性体内、还附上一对巨乳、又被人揉过之后,才晓得就算对方是同性也没什么好萌的。
竟然都闪到习惯了……打从心底同情吉香的吉朗,更加用力地抱紧胸部,但这反而让春牛的视线盯在那对从两臂间隆起的F罩杯上。
「怎么只有吉香一个人在长啊……」
「咦?」
「……是因为顺不顺利的差别吗?」
春生抬起镜片后的双眼看着吉朗。纵然她眼神里妒恨交织,吉朗仍不知那究竟所为何事。
(顺不顺利是什么意思啊……?)
由这视线不难看出,在弄懂话中含意之前随意回话恐怕只会更刺激春生,所以吉朗只好绞尽脑汁猜想各种可能。
(如果「长」是指胸部,那么E变F是真的罗?所以说,吉香真的让罩杯成功升级了?说起来好像有看过二天五分钟让你傲视群雌!」之类的广告……不对!这里不可能有那种外国人主持的深夜购物频道……)
结果吉朗还是毫无头绪,只能暧昧地微笑。只见春生盯着吉朗两臂间呼之欲出的胸部叹了口气说:
「单相思果然没用啊……」
「单相思……?」
「看来如果我想照你那样靠两情相悦让胸部长大,恐怕除了告白之外没别的办法了吧?」
「不是啦……那个,怎么说呢……」
吉朗好像不小心把话带入了不该踏入的领域。老实说,吉朗自己也有点想知道春生单恋的对象究竟是谁,不过那已经是吉香与春生间的小秘密了。
「可是——」
就在吉朗思索着该如何塞住春生的嘴时,背后突然传来人声。
「怎么了吗?」
春生一听见这声音,两条辫子就像猫尾般向上弹起。回头一看,雅成就站在她背后。
「刚才我听见有人大叫……」
「那是——」
春生挤开正打算说明的吉朗,凑到雅成面前。
「什、什么事都没有!」
「这样就好,不过真琴少爷今天要在房里休息,所以——」
「遵、遵命!我们会保持安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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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生打断雅成的话,说完之后立刻跑上东翼底的阶梯。
「……她是……怎么啦……」
呆然目送春生离开的吉朗以眼神询问雅成,而雅成也只是纳闷地歪头说了声「天晓得」。
「不过你还好吗,刚才尖叫的是你吧?」
「呃,是、是啊。」
「真琴少爷醒了吗?」
「啊……其实我还没扫完书房,也还没进真琴少爷寝室……」
听吉朗愧疚地说道,雅成像变魔术般地掏出怀表,微微眯起眼来。
「这样啊……」
「抱歉!都是我发呆——」
「不是的,因为平常这时候少爷也该醒了,若起得更早,还可能在客厅里喝咖啡呢。」
「咦……」
吉朗偷看了一下怀表,原来晨会结束后已过了半个多小时。想不到第一天光是在书房发呆还有跟春生聊胸部就虚晃了那么多时间,根本连扮演吉香都沾不上边。
「也许醒来的是麻琴小姐,所以才没有出房门。」
「也对……」
「等会儿我再来帮你打扫,我们先去寝室看看吧。」
听雅成这么说,于是吉朗回到走廊,前往真琴寝室。雅成敲了敲门,没有任何回应。两人互看了一眼便直接进入,只见真琴仍与昨晚一样躺在床上。
床单不见一丝紊乱,枕头上也没有新增皱褶,真琴似乎整晚不曾翻身。茶几上的水壶水杯没有使用过的迹象,床前的室内拖鞋也和昨晚一样摆得整整齐齐。
无论那是真琴或麻琴,若曾在半夜里醒来,会完全没起身吗?
「……看来还没醒呢。」
「是啊。」
昏暗的寝室里,真琴的脸色在阴影覆盖之下灰暗地令人不安。尽管松尾医师说没有外伤,但也许真的伤到了要害也不一定。
雅成恭敬地低下头并说了声「得罪了」,接着伸手触碰真琴的脸及颈部。
「呼吸正常、脉搏也很稳定。我想,这应该只是某种睡眠状态。」
「那就好……」
这时几下敲门声吓得吉朗突然浑身僵硬,不过在千寻报出名字后他便很快地放松下来。千寻进门后见到吉朗的神情,微微皱眉。
「……真琴少爷果然还没醒呢。」
「果然……?」
听千寻话中有话,吉朗不禁反问。千寻分别看了吉朗与雅成一眼,下定决心后开口说道:
「你们都知道两个世界之间有时差吧?」
「当然,我来的时候那边是早春,这里已经步入早秋,而回去时还是盛夏。」
两个世界的历法同样都是一年十二个月共三百六十五天,一天二十四小时。当时吉朗、麻琴与千广讨论后认为这只是时间轴有所误差,与文化差异无关。
「实际上大概差多少呢?」
「……这个嘛,总共三个月左右吧。来跟去之间好像有点不同。」
「三个月啊……」
「千广说他的大概将近两个月。他回去那天这里是十二月初,不过那里还是十月中。」
「我也差不多。虽然我当时没对这点特别在意,不过听过你昨天跟雅成先生的对话,让我开始把时差放在心上。」
「我跟吉朗先生的对话?有哪里不对劲吗?」
「您曾在吉朗那边过年没错吧?」
「是的……啊!」
听千寻这么一提,雅成不由自主地大叫。他赶紧捣住嘴并看着床上的真琴,不过真琴依然动也不动。
千寻朝着仍听不出弦外之音、一脸茫然的吉朗伸出三根手指说:
「你差了三个月,我还有一个半月,可是他却完全没有时差。」
「咦?」
「如果有时差,也许他就回不来了。」
「这是什么意思?雅成先生不是要等到他姊忌日那天才能回……啊!」
「就是这样,不同世界的两个人必须抱着同样的想法,并同时滚落石阶才能成功交换。他们都是以亲人的忌日为轴对调的,而雅音小姐她兄长的忌日是一月三日。」
「……那天,也是家姊的忌日。」
雅成的呢喃招来了一段沉默。
由于必需在相同时间摔落石阶是换身条件之一,所以不会频繁发生,互为表里的两人也不可能约好时间一同跳下,因此无论来去都含有强烈的偶发因素。
就吉朗与千广而言,都是藉着「偶然」的顺利产生而平安返乡,不过雅成得知这些经过后,便已决定在姊姊忌日那天滚落石阶。他到异世界时正想着自己的姊姊,也就自然地认为那就是联系自己与化身间的关键。
这假设果然正确,雅成成功地脱离雅音的身体回到原来世界。在现场目送雅成回家的吉朗虽和雅音说过几句话,但当时只是一心替她高兴,完全没意识到时间轴的变化。
「也就是说,代表两边的差异逐渐缩短,从去年末到今年一月时间轴已完全一致,而且还可能继续错开。」
千寻说完,将垂握在另一手中的报纸交给吉朗。吉朗看了不禁屏息,版面上的日期正是三人会合的隔天。
「……现在时间轴好像还是一致呢。」
「虽然这都只是我的假设,但是我认为透过石阶而引起的交换现象,其中的结构已经起了一点变化。」
「变化?是指刚才讲的时间变化吗?」
「恐怕不只。在时间轴一致前,已经有四个人被调换了。」
千寻开始环视在场所有人。包含真琴在内,房里四人在这一年内都曾被调换。
吉朗从小在那镇上长大,从未听闻任何关于神社交换身体的故事或传闻,这也就代表交换身体的条件相当严苛,绝非频繁发生。
然而,这一年里就有四个人——
(不对,不只四个!)
「千寻,其实还有两个人。在我跟小麻回去时,还有两个人被一起调换了。」
「一起被调换的……还有两个?」
「就是真琴少爷当时的未婚妻茂原贵子,以及她的异母妹妹成田由纪乃。虽然她们都被换过去了,不过我想现在在这里的茂原兄弟,应该还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吉朗跟麻琴回去一段时间后,才知道贵史与由纪夫也在当时遭到调换,还因为伤害罪嫌遭警方逮捕,之后就不曾与吉朗等人有过接触。
得知「他们」的下场后,吉朗也向归来的千广问起另一边的发展。原来「他们」也在类似的情况下被带回男爵家,而男爵有监于此事可能掀起的风浪,于是将婚约与债务一笔勾消。之后贵子不曾踏进佐仓家,也不知道交换身体的真相。
「我是听说过婚礼上的骚动,但想不到连男爵千金也……」
「加上那两位就是一年六个人——这数字的确不怎么寻常。」
仔细扳着手指数算的雅成眉间微微皱起。千寻对雅成点点头后,从吉朗手中接过报纸。
「恐怕这一年内石阶已变得极不稳定,六个人实在是太多了。虽然不知道是什么让这持续了两百年以上的架构在最近有所动摇,但是某个动作可能更催化了已经不稳的状况。」
「催化?」
「是指拆除石阶没错吧?」
「是的。当时间轴一致时,这里正好施行了拆除工程,也许就是那使得交换身体的机制加速崩溃……」
千寻望向沉眠的真琴,让吉朗想起了千寻刚进门时说的「果然」两字。
「那这与真琴少爷的关系是?」
「虽然你平安——其实也称不上是平安,但总归是完成交换身体程序了,可是那不稳的机制无法同时交换第二个人。」
「那又是为什么……」
「现在线索太少,我也猜不到。只是看少爷没有外伤还醒不过来,就表示原因与石阶大有关联。他们的精神可能已经被传送到第三世界,或无法顺利交换身体而在某处游荡之类……」
「怎么会……」
吉朗也看了看真琴。他的生命迹象虽如雅成检视的那样正常运作,却感觉不到生气。
另一个世界又是如何?麻琴也跟真琴一样沉睡不醒吗?
(小麻……!)
昨天还以为隔个一夜,等人醒来后就能辨明身分并盘算该如何回家,但现况没那么单纯。
如今,石阶已不存于这个世界,影响究竟会有多大?
想到这里,吉朗突然一脸惊慌。
「怎么啦?」
「十天——不,九天之后,我那个世界的石阶就要被拆除了,假如两条石阶都被拆了……」
偶发因素占了交换身体现象的绝大部分,即便双方都在石阶上,也不代表必然会发生。既然失去一边就能造成如此异状,那么两边都拆除后,两个世界的接点很可能就此斩断。
倘若千寻的假设无误,那么麻琴又身陷于何种状况呢?
吉朗甩甩头,将一瞬间浮上心头的恐怖想像打散。雅成将手搭在吉朗肩上说:
「别担心。」
「雅成先生……」
「既然您能来到这里,那么就算石阶状况不稳,还是有机会回去的。或许真琴少爷与麻琴小姐也能找出其他方法。」
如此乐观的话及时拦住了吉朗即将摔落谷底的心。见吉朗眼里充满寄托地抬头望来,雅成害羞地笑了笑。
「我只是学您而已啦。」
「学我……?」
「……之前,你总是能看出我的不安并为我打气,给了我不少鼓励。」
「不过那其实都只是些毫无根据的话而已……」
「就算如此,我还是觉得那些话很有效呢。既然我真的能回来这里,还能一圆服侍佐仓家的梦想,就代表您的话是对的呢。」
也许是有点害羞,雅成的语调加快了一些,但依然使吉朗忐忑的心安定许多。千寻也搭着吉朗另一侧肩头说:
「而且我念的是你那边的最高学府,所以伤脑筋的事就交给我吧。」
看千寻稍稍得意地抬起下巴的样子,吉朗不禁噗哧一笑。
「千广也很认同你的智慧呢。」
「那当然。所以你就别多想了,只要相信真琴少爷一定会醒来,并乖乖等着那一天就好。在那之前,不要忘了好好扮演吉香哦。」
「……咦?」
「假如醒来的是真琴少爷,等他看到书房积了一层灰,不知会作何感想呢。吉香的女仆成绩恐怕会掉到谷底吧?」
千寻的贼笑与当时的千广如出一辙,吉朗紧绷的双颊终于软化,松了一口气。
***
等到下午开放探病后,千广便与吉香一同来到北幸谷医院。
在检查过后仍然沉睡着的麻琴,就这样被直接移入病房。
叩、叩。见没人应门,两人对看一眼进入病房。麻琴一个人躺在双人病房里,周围没有任何人来过的痕迹。
她的双亲过世得早,在高中毕业之前都栖居于远亲家中,直到上了大学才离开,独自在外生活。不过未成年的她住院需要监护人,也就是她的远亲代为签署文件,所以应该至少会来一趟才对。
可是,现在摆在茶几上的只有千广昨晚带来的整套住院用品,一项也没增加。
「他们还没来吗……?」
「我想,就算他们有来办手续也不会到这里来吧。」
「怎么会呢?」
「我以前有听麻琴小姐说过,她的亲感跟她们家感情不太好……是因为觊觎麻琴小姐家的财产才肯收留她的。」
「…………」
麻琴的化身。真琴也曾向千广诉苦。佐仓家位居公爵,亲感应该不少,但是公司在茂原男爵逼迫而困顿时,伸出援手的尽是无血缘关系的朋友。
想不到两人的境遇会接近到如此地步,令千广不胜唏嘘地看着病床上的少女。
她全身上下不见任何明显伤痕,外观上与熟睡无异,看不出是否曾经清醒或是一直沉睡到现在。
敲门声响起,一名白衣女子走了进来。
「抱歉让两位久等了,我刚才跟她的主治医师聊了一下。」
雅音手中类似资料夹的物体边上写着佐仓麻琴,看来那是她的病历表及诊断书等等。
单凭一介医学院学生要任意携出住院患者病历、询问主治医师意见等绝非易事,不过北幸谷医院的经营者正是雅音的父亲。千广虽对入院当天院方的迂回态度有所不满,但就结果而言,麻琴被送进雅音所属的医院仍是好事一桩。
这时能与吉香一起探病,也是经过雅音的安排。照理来说病患资料是不能向一般友人透露的,但是雅音身分特殊,因此不难办到。
「那么,检查结果能在今天中午前出来吗?」
雅音翻开资料夹确认后,点头回答吉香:
「是的。X光与脑波检查都很正常,也做过断层扫描跟核磁共震,除了小擦伤之外,内脏与脑部都没有损伤。就数据而言,现在她最接近『深眠』状态。」
「……深眠?」
这意想不到的答案令吉香不禁反问。雅音替麻琴测量脉搏后点点头说:
「就是不作梦的睡眠那样。」
「看来不是医学上的问题了……」
「有可能。我想多少跟交换身体有关吧?」
在雅音将麻琴的手摆回棉被底下时,麻琴的眼睑还是平静如昔,当然也没发出任何声音。
「这么一来,在这里的恐怕不是麻琴,而是真琴少爷了。」
「咦!?可、可是,不是在清醒前都不能确定吗?」
直至此刻,他们才注意到要恢复意识之后才能判别交换身体的结果。由于只有精神对换,所以在清醒之前,只有本人才知道自己的身分。
但由吉朗变成吉香这点看来,会认为麻琴又与真琴对调也是十分自然的。
「如果这是麻琴,那么在没有外伤的情形下应该早就醒来了,然而事实并非如此。所以我想,那的确已引起交换身体现象……但是其中发生了某种错误,而让她陷入这种状态。」
「错误?是指她摔下来时还发生了什么事吗?」
「现在另一边已经没有石阶了,所以真琴少爷与吉香也没摔下石阶,却依然引起交换身体现象。假如这只是某种错乱,那么无法清醒的她也许才是正常结果,吉香反而异常。」
「那真琴少爷现在会在哪里呢……不是还在那个世界吗?」
千广当然了解吉香如此希望的心情,不过自己几乎确信,另一个世界的真琴恐怕同样昏迷不醒。
「我现在还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怎么这样……」
「不过我也不打算什么都不做,我会尽全力送吉香和真琴少爷两位回去的。雅音小姐?」
「什、什么事?」
「能请你帮忙照顾吗?我们大概暂时不会来探病了。」
「那当然……那个、如果有什么变化,我会立刻通知你们的。」
「麻烦了。吉香,你跟我一起来吧。」
「去哪里……?」
吉香将视线投向床上。若真如千广所言,那么麻琴虽昏迷不醒,但真琴的精神已来到这个世界,吉香一定不愿离开他身边。
这种处境虽令人同情,但只有跨足两世界的人才能找出线索。
「到神社去。」
现在能指引他们的,只剩连接双方的通道了。
吉朗说过从昨天下午算起十天后就会开始拆除石阶,而镇公所已事先于石阶上下两端拉起警示带,并架上禁止进入的告示牌。
山坡另一侧还有条通往神社的缓坡,入口摆了几个橘红色的角锥。
「昨天还没有这些啊?」
昨天千广叫来的救护车似乎又加深了当地居民的戒心。两人照样无视警告、登上神社,却发现神社前的木阶旁也多了面告示,贴在上头的宣纸以毛笔写上了「禁止入内」四个大字。透过宣纸还能看到底下有「爱犬粪便请自行带回」的字样及狗的图案,大概是借用哪里的告示临时赶工的吧。
「希望工程不会提早……」
「提早了会怎么样吗?」
「若拆掉一边石阶就会引起异常,那么照常理推断,要是连这里的石阶都没了——」
「……就完全回不去了吗?」
「虽然这只是我的臆测,不过可能性应该很高吧。」
千广说完便踏上阶梯,透过长方形的门缝窥视。
黑漆漆的神社在千广贴近门缝后显得更加黑暗,什么都看不见。以前千广造访这里时,只需卸下门闩即可将门打开,不过现在闩上缠了铁链,还有个笨重的锁。
在神社里的,是千广曾苦心找寻的和算家·锯南辰之辅所供奉的算额。现代人几乎不曾听闻和算及算额,所以和算世界中几近无名的辰之辅的算额自然不会受人珍视。在千广眼中比上百克拉重的钻石还耀眼的算额,就这样在无主的神社里静静腐朽。
千广为了追寻辰之辅遗留的算额来到这里,却因此当了三年女仆,回来后仍不忘填补空白,继续研究、编写论文,想藉此将锯南辰之辅之名添进日本数学史中。
然而,和算不是千广与辰之辅之间唯一的关联。
辰之辅也曾到过另一个世界,只是他没有回来,最后嫁给贵族终老一生。
而这所神社就只是默默地看着无数人穿越时空。
「喂!你们在做什么!」
一声大吼突然响彻神社庭院,千广赶紧回头,只见一名男子站在刚才走过的坡道上瞪着他们,并锁定千广越走越近。
(他好像不认识吉朗,难道不是镇上的人吗?)
他发色斑驳、身形消瘦、双颊凹陷,看似年逾六十且健康欠佳,因爬坡而紊乱的气息就连走到千广身边都还无法平复。
「这里已经上锁,不开放了。」
「我知道。」
「那你在看什么呢?」
「因为里面摆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男子先是讶异地皱眉,接着从上衣口袋掏出一把铜钥匙在千广面前晃动,不时散发寒光。
「如果你能回答那是什么,我就帮你开门。」
从那道门缝中完全看不见任何当初发现的算额,但吉朗曾说里面还没整理;若是空的,他也不会这么问,所以他知道里面摆的是什么,也明白其代表意义。
「里面是锯南辰之辅供奉的算额。」
千广不假思索地回答,令男子表情起了变化。
「……看来你跟昨天那两个不一样。」
他嘟哝几声后,摆摆手要千广让开,并默默地将钥匙插进锁里。喀嚓、他取下锁后指着门闩,千广便乖乖地卸下锁链、拉开门闩。
光线随着门扉敞开缓缓渗入神社,内容物逐渐清晰可视。里头弥漫着与四年前相同的尘埃味,各式物品整齐地摆在墙角,只有算额挂在墙上。
「你怎么知道这里有锯南辰之辅的算额?」
「我四年前曾来这里看过,当时还没有上锁。」
「锁是半年前上的,都怪邻委会啰嗦。」
见男子耸耸肩,千广终于抛出憋在心中已久的疑问。
「不好意思,请问你是……」
「我是海上庸高,这里以前的神职人员。」
海上报出名号后轻咳几声,缓缓环视神社。
(海上……?)
这姓名在千广脑海深处勾勒出一个模糊影像,却立刻被海上的声音打散。
「几年前我开始在邻镇神社兼任,后来反而以那边为主,只会顺道经过这里。从每周一次到每个月一次,最后一年只有四、五次,后来住院就干脆退隐了。请问你如何称呼?」
「我叫馆山千广,在大学研究和算。」
「原来如此。看你这个年纪,怎么可能会知道算额。」
海上说完便走进神社,忽然掉头朝木阶下看去。
「喂!就是你!不要靠近石阶!」
吉香吓得赶紧转身向海上低头赔罪,但心里还是很在意石阶底下。
「真是的……昨天才有人摔下去呢.」
「你先前说的『昨天那两个』也是指这件事吗?」
其实两人都很明白,摔下去的是「吉川吉朗」,叫救护车的还是千广自己,但是海上却摇摇头说:
「不,我是那之后才接到通知的。当时我来这里绕一绕,发现有两个年轻人在偷窥,而且连算额的算都讲不出来呢。」
海上说完便走进神社,从石阶旁走回来的吉香虽跟着上去,却仍在意地不时瞄向石阶,千广见状也往石阶看去,不过这里既看不到底下,石阶前也才刚拉上黄黑相间的警示带,应该没什么变化。
「怎么了吗?」
千广低声问道。吉香欲言又止地张开了嘴,稍微犹豫后甩甩头说:
「应该是我看错了,不好意思。」
「那就好,不过我还是希望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那都可能是某种线索呢。」
「线索……」
吉香又瞄了石阶一眼,接着抬头看着千广。
「……可能是我看错了,不过刚才走过石阶底下的人……跟他们很像。」
「他们……?」
「就是之前缠着真琴少爷——麻琴小姐的人。」
「……茂原贵史吗……『他们』是两个人?」
「对。不过他们好像也不认识吉朗,所以可能是我看错了。」
吉香话中飘着几丝不安,能够感受到她真的希望那只是错觉。当她第一次来到这里时,曾经为了保护真琴所寄宿的麻琴,挺身对抗茂原贵史及他的异母弟弟成田由纪夫。
虽然千广很清楚另一对他们的德性,却不曾见过本人,也没看过照片。当神社的暴力事件上报后,两名疑犯的照片甚至因「某些原因」而未曾公开。
记得吉朗与麻琴还曾经对此提问,使得千广现在有些不安。
倘若海上看见的人影并非为了算额偷窥神社,那么会对这所神社,甚至对石阶有兴趣的就是——
「千广……?」
「也许那不是看——」
千广才刚开口,海上正好朝屋外喊道:
「喂!你们想看的话可以进来看啊!」
「啊,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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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广与吉香一同踏进昏暗的神社里。现在虽不是回味算额的时候,不过目前与石阶有关的线索也只有算额了。
***
吉朗睁开双眼,却什么也看不见。
前后左右尽是无垠黑暗,唯有脚底踏得确实。
他小心翼翼地采出脚,接连三步都没踩空。松了口气后,他继续移动脚步、寻找光明。
(这里到底是哪里啊……)
然而黑暗立刻吸收了吉朗的话,一个字都传不进耳里。这地方诡异到令他背脊发寒。
(总之要先离开这里,赶快回去……)
这回在心里默念的他,反而对自己的话起了疑问。
(回去……回哪里?)
如今吉朗被困在吉香体内,所以佐仓家就是他的家,而「回去」指的就是那里吧?
即便知道滚落石阶就有机会回去,但是最重要的石阶早已消失,无从滚落。从那曾为石阶的草坡滚下是否会有相同功效呢?
可惜吉朗现在无法胡乱尝试。
在确定昏迷的真琴体内究竟是谁之前,他不能擅自行动。若是麻琴,就得一起回到原来世界;若是真琴,便无需他一同滚下石阶。
无论如何,滚落时还必须怀有某种强烈意念,一具无意识的躯壳是办不到的。
(小麻……)
所幸不会有人听见这绝望又软弱的呼喊,但这时彷佛呼应吉朗的呼喊似地,一道朦胧的青白色人形光团从一片漆黑浮现。
这一幕虽让他有些害怕,但此时任何光源都足以令人安心,于是他便朝着那光团跑去。
人影完全没注意到吉朗,只是笔直地朝某处慢慢走着,吉朗很快就追上了。
「……真琴、少爷……?」
那缓缓移动的侧脸一定是真琴没错,但他应该还在寝室沉睡,怎么会在这里漫步呢?
「真琴少爷!」
真琴对吉朗的大喊毫无反应,只是看着正前方不停地走,似乎没发现吉朗就在旁边。
吉朗见真琴自顾自地走着,连忙伸手想抓住他的肩膀,却在接触前一刻被弹回来。
「……那是什么……?」
吉朗怯怯地再次伸手,却在空荡荡的空间里被某种硬物挡下。他试着挥拳,但那物体十分坚硬厚实,只靠拳头是无法撼动的。
虽能清楚见到真琴,但任何声音都透不过去,咬牙切齿的吉朗,只能像个焦急地陪跑者般沿着透明墙跟随真琴。
尽管真琴步伐稳定,但仍可从表情中窥出在黑暗中漫步所带来的不安。不知身在何方及自己为何在此的真琴,正为了找寻出口而走着。
吉朗不停交互看着真琴与他前进的方向,却发现了另一个青白光芒人影,而真琴似乎也对那有所反应,步伐开始加快。吉朗则是手扶在墙上并大步横跨着,深怕追丢。
当吉朗终于看清那光晕中的人影轮廓时,反而有些诧异。
那人影竟也朝着真琴走去。五官虽不甚清楚,但与他十分接近。隔开吉朗与真琴的透明墙,从真琴的位置看来就像是双向镜《注:一侧看来像是镜子,另侧看则只是单纯的玻璃)。
两人越走越近,近到真琴也像吉朗那样伸出手来触碰镜子,但这时吉朗与真琴不约而同地皱起眉头。
「镜」中的真琴手并未举起,也没随真琴停下脚步。
更加清晰的人影轮廓比起高瘦的真琴更为圆润,头发也远远超出后颈、直达腰际。
那脸孔与真琴极为神似,但不是真琴。
「小麻……」
麻琴也发现面前的不是镜像而是真琴,微微睁大眼睛并伸出手来,但两人之间也隔着一道透明墙。
吉朗完全听不见他们说了些什么,而他们也注意到了这点,同时闭口。
这时麻琴低下头,彷佛正在啜泣。吉朗蹲低身子想看看她的脸,却在看到她的唇形所组成的话语后,不禁松开拳头、贴在胸口上。
——小吉——
麻琴的确是这么呼唤着的,但视线却不在吉朗身上。
只要她抬头面向真琴,那么吉朗必定会进入她的眼角,但麻琴还是看不见。
吉朗明明就在身边,但麻琴却浑然不觉,依然唤着他的名字。
眼见麻琴被不安淹没却束手无策,吉朗忍不住咒骂自己。
就算知道徒劳无功,但吉朗仍举起双拳用力捶打透明墙,并大声叫喊:
「小麻!!」
刹那间,两人身影快速远去。吉朗想追,但眼前的墙阻隔了他的去路。
虽然墙怎么敲也敲不坏,但脚下的地面却突然消失。
「唔哇——!」
吉朗无止境地落下,彷佛被黑暗吞噬。
咚!吉朗随着一道闷响睁开眼睛,而发出声音的正是自己的身体。原来他连人带椅地摔在地上。
「……痛死我了……」
以可爱音调嘟哝着的吉朗,拖着刺痛的身体站了起来。
现在仍是上午,但房里却相当昏暗。平时吉香会将厚质窗帘以捆绳束起,并将房间南面正对后院的落地窗推到底、打扫室内,但这时房间的主人正在「睡觉」。
吉朗扫完书房结束早上第一份差事后,来到寝室尽他随侍女仆的责任,但今天真琴仍未醒来。他坐在椅子上出神地看着真琴,却因为做不惯的工作造成疲劳而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吉朗扶起翻倒的椅子并放回床边,接着望向双眼紧闭的主人。
「啊……现在想想,那个梦……」
那一摔几乎让他把梦忘得一干二净,不过他仍记得自己在梦中看过这张脸。
不只是真琴,吉朗的恋人麻琴也出现在那漆黑空间里。
『他们的精神可能已经被传送到第三世界,或无法顺利交换身体而在某处游荡之类……』
是因为昨天听了千寻的假设,才会在梦里看到他们在黑暗中漫步吗?
麻琴与真琴跌进了不属于两个世界的黑暗夹缝,成了无法交换身体的游魂,在未知的空间里游荡。
黑暗之中,唯一的光源就是自己本身,虽想接近彼此,但两人之问却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墙。自己说的话也只能传进自己耳里,对方根本听不见。
也许麻琴与真琴正在那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能做的空间里迷失了通往自己——抑或是彼此身体的道路而裹足不前。
若只是个梦,那么他们的表情变化未免也太过真实,令吉朗十分在意。
千寻的假设与现实的契合已经勾起吉朗的不安,在真琴身边打盹所作的梦,更是让吉朗无法一笑置之。
「小麻……竟然在那种地方叫我……」
听说麻琴过去独自来到这世界时,也曾因想念吉朗而落泪,希望吉朗在身边陪伴。
地震那天,吉朗虽毫不犹豫地伸手保护麻琴、不愿她受到一丝伤害,可是到头来还是抓不住她。
但吉朗绝不愿将麻琴独自丢在那种黑暗孤寂的地方。
八天后,吉朗那边的石阶就会开始拆除。即便吉朗想尽快将麻琴带回日光下,但是在掌握任何资讯之前,擅自抱着失去意识的真琴滚下那斜坡仍极为危险。
现在的吉朗只是个半调子女仆,既帮不上佐仓家的忙,也无法替麻琴做些什么。
「我必须……找出线索才行。」
虽不知线索会是什么,但它一定就在某处。为了拯救麻琴,自己非找出它不可。
吉朗如此立誓后,又回到了女仆工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