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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三 会灵之馆

三会灵之馆

吉朗将三楼深处的储藏室窥视了一遍,最后长叹一声。

梦见麻琴后已过了两天,吉朗所能做的只有打扫书房、寝室等常务,仍不见任何好消息的他不禁士气低落。

最后吉朗焦急地向千寻表示自己也想尽一份心力,而这里就是千寻的答覆。

这里与其他储藏室不同,摆的不是家具而是一块块用处不明的木板。

「……真的完全搞不懂耶……」

若非千寻解释,吉朗绝不会知道这就是算额。虽然在另一侧听千广提过和算与算额,但这还是头一次见到实物。

听千寻说,这里大大小小几十面算额原本是供奉于神社里的。拆除神社时真琴下令将所有内容物送进佐仓家里保管,而过去负责整理神社的千寻也继续接手每项物品的调查及记录。

其实算额及和算并不存于这世界,当时是由一位同样遭到交换身体的和算家带来的。

联系两世界的物品即可能是线索之一,所以总是抽空调查既有记录与待阅文书的千寻,一知道吉朗也想帮忙就引他来这里。

虽说为了麻琴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但是吉朗看不懂算额,上头的墨迹也艺术到难以判读,而其余的文书也不惶多让,令他无从着手。

『所以我不是说伤脑筋的事交给我吗?』

千寻说完,便要吉朗去更换二楼客房的摆设。

按指示乖乖换好以后,吉朗心中虽然焦虑依旧,但来到三楼也只能举手投降。

垂头丧气下楼的他开始思考两天前的梦。

倘若梦境为真,那么他们的意识也许真的被困在两个世界的夹缝中动弹不得。

不过吉朗还是不知该如何让他们的意识回到各自体内。

假如事实正如千寻假设,失去了跨越两世界桥梁的其中之一与目前状况有关,那么当吉朗那边的石阶也遭拆除时,夹缝中的他们又将有何变化呢?

来到一楼的他又叹了口气,接着转往厨房。八千代与花见川已将女仆们的餐点备于厨房,待各人在工作空档自行取用。

尽管忙碌之中感觉不到饥饿,但不吃点东西吉香的身体可撑不下去。吉朗抚着肚子走进厨房,发现除了厨师之外,望和光里也在里头。

「哎哟,光里跟我一起扫就好了嘛。」

「那样子的话,太阳下山前都做不完啦。」

「也是啦。不过一个人的时候就会特别在意周遭的声音人影什么的,效率一样会降低啊。」

「的确,最近中餐都拖到现在了呢。」

正拿着三明治聊天的她们虽不时注意着周围的眼光,但她们那鸟儿般的高频率可爱嗓音,可由不得人装作充耳不闻。

不只是吉朗,花见川时矢将盛有中餐的托盘递来时也耸了耸肩,朝她们走去。

「这么说来,你们最近比较慢呢。之前还老是在争冠亚军,甚至准备好之前就来了说。」

「怎么说得我们好像很贪吃一样!」

「谁叫你们的量都是吉香的一.五倍啊。」

听八千代一边加注红茶一边这么说,她们一同往吉朗的餐盘看去。

「哇,真的好少哦!你都只吃这样而已吗?」

光里见吉朗微微点头,衷心佩服地与望面面相觑。

「她要照顾真琴,还要来帮我们打扫,竟然只吃这样而已……」

「这样要怎么维持她的胸部啊?」

「就是说啊,我也好想知道哦!」

花见川一搭腔,立刻招来八千代的铁拳。

「说什么废话啊。真是的,捞你的浮渣啦!」

吃了第二拳后,花见川故意大声咋了咋舌,笑着说:

「开玩笑的啦。不过吉香你晚到的原因也跟她们一样吗?」

「咦?我、我只是去帮千寻的忙,所以才稍微晚了点……」

「那你们呢?」

听话锋转回,望与光里的表情都黯淡下来,双手包握温暖的茶杯。

「我们是……」

「真的可以说吗?」

两个人开始推来推去,都没提起晚到的原因。当吉朗也歪头纳闷她们到底会说什么时,穿着深红女仆装的翼也来到厨房。

「今天谁去过褐色房间啊?」

这话虽是对着望与光里问的,但举手的却是吉朗。早先千寻要吉朗去置换摆设的,正是褐色房间。

「我有去换房间摆设……怎么了吗?」

「啊,是吉香姊啊?因为门没关,我还以为一定是小望呢。」

「为什么是我!」

「因为最近你扫过的房间门都开开的啊。」

「那不是我开的啦!」

望希望光里替她说话而拉了拉她的袖子,不过光里却脸色苍白地捣住了嘴。

「光里,你怎么啦?」

翼慢慢地问。只见光里夸张地抖着声音回答:

「又出来了啦……」

「出来是——」

「幽灵啦!那一定是幽灵做的好事!」

这唐突的字眼让整个厨房都静了下来。

(……幽灵?)

虽然如此宽敞的楼房里头有一两只幽灵也不奇怪,但是吉朗从未听说。

吉朗第一次来到这里时总是削减睡眠时间做事,没有余力去注意有无幽灵出现,但如果真有幽灵,春生一定会把事情闹大。

吉朗偷偷瞄了瞄众人的反应。八千代嗤之以鼻、花见川已经完全傻掉,而翼则是看了看望与光里后歪着头。看来不知道的不只吉朗一个,那应该是望与光里间的小秘密。

「啊……你们之前好像有讲过对不对?」

「什么对不对,真的有讲过啦!」

「话虽这么说,不过该开的窗子没开、该关的门没关、家具还摆歪,好像都是你们平常打扫常有的事……」

翼慢慢地说完后,望朝桌子大力一拍抗议:

「已经打开的被关起来、闭上的被打开、没碰过的家具被动过!除了幽灵还会是谁啊!」

「这样一个人打扫很恐怖耶……所以我们刚刚才在聊说要不要一起打扫。」

负责洒扫洗衣的望与光里比其他女仆还常进出客房,吉朗虽也受托整理,但自从女仆增加以来,基本上客房都是交由她们打理,所以比其他人更容易遇到怪事吧。

(书房跟寝室好像都没那样啊……)

「吉香姊,你刚刚有关褐色房间的门吧?」

被光里坚决地问道,吉朗开始回想作业经过。

千寻指派的工作,是拿她事先准备好的画与花瓶进房置换,以及将沙发与小茶几从窗边稍微移向房间中央。结束后踏出房间时他还在门口回头,审视房里一遍以确定没有忘了什么。

当时吉朗喃喃地确认好各物品位置后,已确确实实将门关上了。

「我的确有关啊。那个……小翼啊,门大概是开多开呢?」

「嗯……八成左右吧。」

「所以也不是没关好而自然弹开了罗……」

事实上,吉朗也确定自己听到了卡榫扣上的声音,不过门被打开也不能全推给幽灵。

「幽灵啊……」

看到八千代不屑的样子,望与光里抬头说道:

「那厨房之前少了一些蔬果又该怎么说?阿姨,你真的不认为那是幽灵做的吗?」

「哪会啊,那应该是店家或是送货员的纰漏吧。」

「可是……」

「好啦好啦,乖乖把东西吃完吧,我还要整理呢。」

「讨厌啦,都没人相信!」

望与光里不情愿地嘟起嘴来继续啃三明治,吉朗也将汤匙放入还没动过的汤里,并继续回想打扫褐色房间的过程。待他回溯到三楼储藏室并喝完餐后茶时,早已将幽灵忘得一干二净。

***

当吉朗发现幽灵疑云并未随着厨房中的闲谈消失时,已经是三天后了。

似乎在那之后,望与千里依然被不可思议的「幽灵做的好事」困扰着。她们向直属上司春生投诉后,仍觉得有石沉大海之虞,最后干脆高呼:「不让我们一起扫就罢工!」

「虽然其他人都说是我们的错觉,可是门窗的开闭跟家具位置之类的,我们都已经一起确认过了,之后去看还是会有变动的地方啊!」

光里双肩颤抖地说。

然而吉朗仍不曾遇过,之前褐色房间的事只是听翼提起,也没亲眼看到那敞开的门,很难相信那不是她们弄错。

「而且我们补充的毛巾也消失了,铺好的床还被弄乱,除了毛毯之外其他东西却都还在之类的……」

「最近浴室还会被弄湿耶!还能看到人的湿脚印……」

望与光里手牵着手,字字血泪地向女仆长哭诉。千寻虽然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听完后却突然转了转眼珠,好像在思考什么似地,最后轻轻点头。

「这幽灵还真有生活感呢。」

「人家活着的时候也是正常生活啊,才不奇怪呢!大概是死后也想继续过活,才会待在这里的吧?」

看望若有其事的样子,春生歪着头说:

「不过……幽灵不需要用毛巾吧?它们也没有身体能擦,需要盖毛毯的也应该是我们这些看到它们就发寒的活人吧?」

「话、话是这样说没错……」

「所以说,只要幽灵一天不消失,你们就不分开工作是吧?」

「就是啊!」

千寻见她们异口同声地回答,淡淡地说了声「好」。

「你们今天就一起打扫客房吧,不过每间都要扫得干干净净。」

「咦咦……」

「我跟春生事后会去检查,快去扫吧。」

望与千里见千寻轻轻一拍两掌,知道已没有反驳余地,只好面对面地点头,跑上门厅楼梯工作去。

「吉香,你怎么想?」

正目送那两人离去的吉朗被子寻如此一问,眉头不禁皱起。

「我又感觉不到那种东西……」

「不是指那个啦。只有她们看到而已吗?春生,你也没看过吧?」

「我最近都是扫外面跟洗衣服啊,至于门嘛,我做事的时候都是开着的。」

「那吉香呢?」

「呃……我、我也没看过,至少没在一楼东翼看过。」

「至少?」

「我是不常去西翼啦,不过书房跟寝室没发生过,也没看过储藏室跟一楼客房的门没关。」

「吉香说的没错。我在扫前院时就能从外面看到东翼走廊,如果有门没关一定会发现的。」

「……那么,只有二楼客房跟西翼吗……」

晨会后,吉朗、千寻与春生留在门厅围成一圈开小组会议,这时谅子腼腆地钻了进来。

「关于幽灵的事啊……」

「你也看到了吗?」

对于春生的问题,谅子虽摇摇头,却往西翼的厨房看去。

「没有,可是最近厨房的东西常常不见耶。」

「不只是客房啊?」

吉朗突然想起三天前光里与八千代的对话。

新增了厨师花见川后,厨房助理四个字虽从谅子的头衔消失,但招待客人的咖啡或红茶依然由她冲泡,厨房忙不过来时也会帮忙作菜。

进出厨房不只是为了三餐、而是实际在厨房做事的谅子都这么说了,那么这一定假不了。

「我之前也听说过有蔬果不见呢。」

「是啊。因为每次少的量都不多,所以花见川跟八千代阿姨还以为是叫货上出了问题,可是连阿姨做的水果酒跟起司好像也会不见耶。」

「这幽灵还真贪吃。」

「就是啊,蔬菜水果这些都是不用煮过就能吃的东西呢……」

「那是指……」

「幽灵」的罪嫌随着需要进食而逐渐淡薄,而刻意选择能立即食用的食物与酒类等等,更是令人怀疑犯人是活生生的人类。

「……今天上午我们就在屋里巡逻一下吧,看看有没有外人出入的痕迹,还有各房间有没有掉东西。」

所有人严肃地点头接受千寻的命令。

「春生,你跟雅成先生一组巡逻三楼,谅子跟小翼一起巡逻一楼西翼,我会跟阿姨借花见川巡地下室,顺便通知二楼那两位.」

「那、那我呢……?」

唯一没被点到的吉朗怯怯地举起手,不过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将头转向东翼深处。

「真琴少爷现在没人照顾,吉香就待在少爷房里吧。」

若真有可疑分子潜伏,那么最该保护的绝不是蔬菜或毛毯,而是这房子的主人佐仓真琴,况且身穿随侍女仆的深靛色制服的也只有吉香——吉朗一人。

虽然现在还没人目击到可疑分子,但他们绝不会在有人的地方出现,不过,真琴的寝室可能是唯一例外。

「——我明白了。」

「没问题的话就先到各自的区域去吧,十二点回门厅集合报告。」

「要、要是发现了该怎么办……?」

对于春生不安地发问,千寻只是简短地回答:

「那就尖叫吧。」

所有人都吞了口口水,严肃地点点头。

***

今天脚步声似乎特别地响。

睡醒时,一波波震动经由贴着地板的耳朵扩散至全身,刺激着空洞的肠胃。

咕~肚子发出难为情的声音。我赶紧用手按住,继续屏息以待。

之前虽不曾在客房里这样睡着,但这瘦弱的身体已经累积了好几天份的疲劳。

现在到底是几点钟啊?

从狭窄的床底下看不到时钟,不过十二点前若没回到外头的小屋可是会被臭骂一顿,好不容易到手的些微食物也会被全部抢走。

那干脆趁现在先吃一点吧。

想归想,可是这里是床底下啊!光是在那破烂的小屋里就快吃不下去了,一想到自己趴在床底下偷啃起司的样子,更令人难堪得落泪。

最想要的东西都得到了,现在却这么凄惨。

早知道就不听他的鬼话,继续待在深山里的别墅就好了。

虽然活动范围受到限制、不能随意外出,可是我本来就是个家里蹲,其实也没什么影响,况且谁舍得让这白皙光滑的肌肤晒太阳啊。

这里没有电脑、没有手机、没有美少女玩偶也没有等身人物抱枕,第一天还绝望到不知该怎么活下去,但是看到镜子后所有的苦恼都飞了。

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虽然跟我的最爱有些不同,但好歹已经到手,其他的根本不重要。

然而为新环境高兴的好像只有我而已。

用拳头压住再度鸣叫的肚子时,两道脚步声逐渐接近。

「终、终于轮到黄金房间了……」

「我还以为一起扫会比较快呢。」

「平常应该会比较快啦,可是现在连肥皂都要清点,还真是意外地花时间。」

这两个吱吱喳喳的应该是平时打扫客房的女仆吧?由于她们平时都是分开打扫,不会高声聊天,所以不能确定是不是她们,不过从床底下至少还认得出那双鞋。

她们扫完后就会到下个房间去,不会再回来。既然都摸清楚她们的路线了,那么只要等她们离开后我再跟着出去,就不会被人发现.

只是今天……好像有点反常。

一来,她们平时不会同时出现;二来,她们说的这间黄金房间总是最先打扫,又怎么会「终于轮到」呢?

就在我不解地继续侧耳聆听她们的对话时,眼前突然大放光明,原来是床单被拆了下来。

「……」

心头虽是一震,但还是得冷静地扭动身体向里边后退。幸亏这床大到足以平躺五人,不必为手脚是否伸出床外而太过留神。

「床单……毛毯……」

床铺上不停传来卷布料的摩擦声。一会儿后,头上的弹簧嘎吱作响,表示她们正在铺床之类的。

「这样就好了吧。小望,衣橱好了吗?」

「衣橱没问题。柜子前三层抽屉也都是空的……啊!」

少女的尖叫让我有些心惊胆跳。

「怎、怎么啦……」

「第五层也是空的!这里之前放着膝毯没错吧?」

「没错,就是有花纹的黑褐色膝毯!奇怪,怎么会不见了呢……」

柜子的抽屉开始被一层层喀磅喀磅地快速拉出,不过那只是白费力气。

我看着眼前的黑褐色布包,并以指尖将滑落的冷汗拭去。

那膝毯已经被我「借」来包从厨房搜括来的食物了。这膝毯的大小简直是为了包这些罐头、蔬菜与烤得硬硬的磅蛋糕而特别订做的,之后要从这里偷食物就得靠它了。

「幽灵不会用膝毯吧……」

「千寻姊不是说过比较可能是有外人躲进来了吗?」

「可、可是……那样反而更恐怖嘛。」

「……说的也是。那我们就一起检查隔壁吧。」

「嗯嗯!」

她们从另一扇不是衔接走廊的门进到下一个房间去。我吐出憋在胸中已久的气息后,拖着布包往床边移动。

这里的人已经发现有外人溜进来了,所以今天的气氛才会这么紧张。

事到如今,也只能尽快趁隙脱逃。

我再次将耳朵贴在地上。走廊上的脚步声听起来还有段距离,所以我得在她们回来之前赶快逃出去.

观察过两扇门的动静之后,我一咬牙、冲出床下,然而这时——

「呀啊啊啊啊啊啊!!」

隔壁房间传出一道刺耳惨叫。一名身穿深绿色女仆装的少女正瞪着我,并不停尖叫着。

「出来了啦——!!诅咒人偶出来了啦——!!」

被尖叫引出房间的另一名少女也跟着大叫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现在只好强行突破了。我用力打开通往走廊的门并冲出房间,却迎面撞上了某个人而一屁股趺坐在地,痛得我动弹不得。接着有人用力扣住我的脖子,将我拖到走廊上。

「做什么啊你!」

「你就是那位非法入侵者吧?这里可没有我女仆长不晓得的访客。」

由高处飘下的冰冷声音真是可憎。我扭转脖子想看看她的脸,但视线却停留在跟我一样坐在走廊上的眼镜少女身上。看来我撞到的就是她。

「好痛哦……喂!你干嘛撞——不会吧……」

她的怒吼突然打住,接着犹疑地皱起眉头。

「由、纪乃……?」

竟然会在别墅内听到自己的名字,令我不禁凝视着她。

***

吉朗身子一滑、睁开眼睛。

「……我怎么会在这种时候睡着啊……」

房外每个人正忙着四处搜索可疑分子,自己竟然在这里安然打盹,真是惭愧。

既无法从三楼储藏室看出任何端倪,也想不到其他线索,吉朗只能以女仆样貌漫漫度日,每晚都被无力感压得无法成眠。

也许正因如此,在每天陪伴真琴的数小时里,他常会像这样不小心打起瞌睡。这虽无法补足睡眠,但仍称得上是他每天的小小支柱。

床上的真琴仍毫无变化。吉朗虽不再梦见那黑暗夹缝,但每当他自浅眠中醒来而望向真琴的脸时,总会不由得想起麻琴难过地呢喃着「小吉」的脸孔。

如果千寻的假设错误,那么真琴早就该清醒了,所以吉朗渐渐相信那场梦是麻琴透过真琴身体让自己见到的事实。

以怪姿势睡着而全身僵硬的吉朗站起身伸伸懒腰,举起手时却感觉到眼底有个影子在动,不禁皱起眉头。

「……?」

房里应只有自己与真琴,但这个家极可能已遭外入侵入。

(该不会……)

他战战兢兢地环顾昏暗的寝室,并在感觉到背后有人的刹那立刻回头。

「哇啊——」

吉朗被这第三人吓得惊慌大叫,但那人立刻捂住他的嘴,并顺势将他压倒在地。

「嗯!嗯嗯——!」

吉朗的嘴虽遭那人紧捂,仍不断出声反抗,并朝跨坐在自己身上的人胡乱挥拳。

「会痛耶!住……你、不要……你还打!!」

随着自己拳头一次次砸下而传来的抗议,似乎是女性的声音。

(入侵者怎么是女的啊!)

当吉朗觉得这气急败坏的声音有些耳熟,开始动脑回想时,那人突然捏了他左胸一把。

「嗯嗯——!!」

这毫不留情的一抓使吉朗不禁咬紧牙关,同时嘴上的手也随着一声惨叫而退去。

「干什么啊你!」

「我还想问你咧——!!」

吉朗两手袭向那女子胸际,顺势将上半身一举挺起。

「呀啊!」

这一推让她向后往吉朗叉开的双腿间倒去,然而垫在地上的裙子与围裙并不足以缓冲,一声闷响后,她抱着脑袋从吉朗身上滚下。

「好痛啊……浑蛋!」

她嗓音虽尖,口里骂的却不怎么有女人味。呆然看着这一幕的吉朗终于回过神来,连忙跨坐到女子身上,整幅构图与前一幕正好逆转。吉朗使劲将她的双肩压在地上,终于能就近看清她的长相。

「……茂原、贵子…………」

虽然那闪耀的金发已蓬乱纠结,深绿色的眼睛也因为光线不足而难以辨识,但她的确是茂原贵子。曾为真琴未婚妻的她是茂原男爵千金,在吉朗仍是真琴的随侍女仆时,出现频率高到令人作恶。吉朗回到原来世界那天,贵子也是像现在这样在石阶上瞪着吉朗。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胸口受到压迫的女子因吉朗的呢喃睁大了眼,而这个反应反而让吉朗恨不得能立刻将她痛打一顿。

正确地说,这名被吉朗压制住的女子并不是茂原贵子,而是恬不知耻地死缠着麻琴不放,甚至企图强暴麻琴的卑鄙下流肮脏龌龊小人·茂原贵史。他在另一个世界将真琴与吉香推落石阶时不慎失足,结果就成了现在的样子。

面对吉香时的陌生反应与男性口吻,正是铁铮铮的证据。

吉朗恶狠狠地瞪着贵史的脸,压着双肩的手更加使力,但贵史仍不明就里地看着吉朗。

***

千广听完雅音的定时回报后挂上电话。一直盯着他看的吉香应该已从应对中略知结果,但见到他摇摇头,仍然丧气地垂下肩膀。

麻琴住进雅音所属的医院后,至今丝毫不见好转。对院方而言,一名没有亲属探视且昏迷不醒的患者简直是烫手山芋,但是在雅音的极力庇护之下,麻琴一直接受着悉心的照顾。

「千广先生……我们真的能在这里找出些什么吗?」

吉香环视空空如也的神社庭院后如此嘟哝着。

事发之后,千广与吉香一连好几天都来到神社,以研究和算之名请海上协助,但实际上却是趁他整理算额时偷偷搜寻另一世界的相关线索。

不过,这里的算额全都是千广早已看过的锯南辰之辅的遗题,也找不到任何与辰之辅有关的物品。辰之辅之所以会在那边委身青楼,是因为他的交换身体对象是个只能选择卖身的女性,对方重获自由后会无意回到神社也是情有可原。

在他尚未回到原世界时,某本疑似辰之辅亲手持有的书籍,在奇妙的因缘际会之下经由干寻辗转落入千广手中。也许当时来到这世界的女性认为这本书毫无价值,所以才会变卖给收藏家。

如此看来,辰之辅这条线几乎是个死胡同,但他的算额仍是目前所能想见的,两世界间的唯一关联。

「哦!你们今天也来啦?不错不错。」

海上庸高千喘吁吁地爬上坡,并将手里提着的袱巾包直接交给千广后就一如往常地开锁,进入神社。千广与吉香对看了一眼,也随海上而去,只见他坐了下来,继续昨天的整理。

「请问,这个要怎么办?」

「啊?啊、对了对了,那个是要给你的。」

「给我的……?」

「那些原本是这里的书,我也不忍心把它们丢在这儿不管就拿回家保管了。我昨天才想起这些对你研究和算应该有帮助,所以就拿过来啦。」

听海上说完,千广立刻打开袱巾包,里头有数本和缀书与两只细长木匣。木匣里有条折成风箱状的纸,上头写着这所神社的名称。

「这真的要给我吗?」

即便这是所无人祭祀、只能静待腐朽的神社,但里头的资料真的能轻易送给一个陌生人吗?除了报上姓名以及表示自己在大学中研究和算,千广什么也没提起,而吉香也只说过自己住在附近而已。

「反正我还没仔细看过内容,找人替我看个一遍也好。」

海上挥挥手,又继续动作。

「……那、那个……我也来帮忙!」

吉香的书法造诣虽远不及千广,仍想藉由身体劳动来回报海上的好意。实际上,原本被恣意堆于一角的杂物也在这位特级女仆的巧手下,一项项分类得整整齐齐。

千广看了看吉香,接着将视线拉回手上的书籍。这所神社与石阶中的「机关」有关只是千广的假设,这几本书之中是否藏有解答也是未知数,但总归是对目前陷入僵局的神社搜寻带来了一丝曙光。

千广从木匣中取出和纸纸条,并慎重地拆解开来。

不知过了多久,千广才终于发现那段记述。由于神社中的光线不足,因此纸张与双眼贴得相当近,尘埃臭味不断逗弄着他的鼻尖。

千广将手上的和缀书摊开并搁在一旁,拿起适才瞄到的建社纪事。

其中一只木匣里的是这所神社的祭祀神只缘由,而另一只里则记载着神社创建过程。根据这份记载,当年神明附身于一名到访此地的女子,并昭告当地居民在此兴建神社。

成为这所神社第一任巫女的女子,根据神旨设计了整座神社与庭院,并亲自指挥整个建筑过程,而她的名字就是「海上庸子」。

不过千广刚才放下的纪事却将第一任巫女的名字记为「海上庸正」,由于这是男性名称,千广遂将其视为宫司而继续读下去,然而身穿绯红裤裙、留着长发挥舞杨桐枝的庸正却似乎是个十足的女性。

而且庸正也曾参与神社建设,从这点几乎能确定两人是同一人物。

「不好意思,海上先生,我有事想请教一下。」

一直沉默不语的千广突然发声,吓得海上肩头一颤、立刻回头。

「什么事?」

「第一任的海上庸正跟海上庸子是不是同一个人啊?」

「哎呀,那个啊?大概是改过名吧,两个名字常常混着用,不过第一任应该是女的没错。」

「改名……」

千广口中念念有词,手指划过庸正两字。

两世界中互为表里的两人性别虽然颠倒,名字却依然相近。

以千广为例,另一个他的名字也念做CHIHIRO,却是写作千寻,其他还有诸如吉朗与吉香、辰之辅与辰子等等。

这些书籍中交杂使用的庸正与庸子,应该也和这现象有强烈关联。

若事实如海上所言,庸正确实是个女性,那么并没有必要特地将名字男性化。

但是,假如庸子已成为庸正,那么改名即获得解释。

再者,神社是在江户中期所建,就当时的风土文化而言,女性几乎不可能拥有建筑相关知识。虽然建社缘由中提到她被神明附身,但从未听说有任何神只会亲自操刀设计并监督兴建工程的。

所以「附身」只不过是庸正为了遮掩一名女性所不该有的知识而捏造的幌子罢了。

『我是海上庸高,这里以前的神职人员。』

海上报出名号时,某个影像闪过千广脑里。

无论校内外,除了庸高,千广并不认识任何姓海上的人。

但是他总觉得自己曾听过这名字。

(我一定在哪里听过——)

千广在心里不断重复这句话,然而视线落在书上的瞬间,他才惊觉自己的错误。

(我不是听过,而是看过才对!)

早在这份缘由与纪事之前,千广就已经看过「海上庸正」四个字了。

当然,这位庸正并不是这所神社的巫女。千广不曾听闻庸子这名字,他见过的是海上庸正的亲笔墨迹。

距今四年前,千广跌下石阶后在异世界成为一名女仆。为了取得该世界的知识,他曾经利用有限的闲暇,将前前代与前代当家的所有藏书阅毕。

其中也包含了佐仓公爵家的相关历史,以及他们所居住的豪华洋房设计图。

千广将那份接合了数张纸并摺叠收藏的设计图在脑海里慢慢摊开。

图的左下角记有设计人的名字。

「海上……庸正。」

他绝对是来自那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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