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已经完全被黑夜统治。我们三个坐在仓学园西栋教学楼的一间教室里。
由于仓学园独自坐落于山中,所以打算在很多人的掩护下逃跑这种想法是根本无法实现的。
为了继续活下去,我们只能选择战斗。
首先,我们要让对手在宽广的校园内分散开来,然后通过游击战各个击破。利用这种方法制造出一定程度的混乱,然后趁机抢夺对手的车子逃走……这就是我们三人得出的结论。
在如此毫无生气的校舍中,我们向沉入黑暗中的礼拜堂方向望去。怎么回事?敌人并没有赶到校舍来,只有令人恐惧的沉默在无人的校舍中蔓延。
“还剩下多少子弹?”
我向两人问道,艾伦用冰冷的目光望了望手中的枪。
“我的枪里还有一轮子弹……此外还有两个弹夹。”
我和艾伦的情况差不多。早知如此,就应该多带些子弹过来了。
“我有两把枪,每把枪都有一个弹夹。”
三个人的子弹都不够用。怎样才能摆脱这种窘境呢?
“凯尔,你知道她们的战斗力如何吗?”
凯尔管刚才的那个声音叫“Vier”,我想她也许会掌握一些关于那个女人的情报,可是……
“她们一共有六个人,一直排到数字‘9’……当然,不包括赛司在内。”
“她们的实力如何?”
“我不知道所有人的情况,但她们之间的擅长技艺有微妙的不同。不过,刚才的那个‘Vier’在枪械战斗方面比我稍差。”
“那样的人有六个吗……”
“不过,除了她们六个人以外,Inferno不会再派出其他人了。”
艾伦插入玲二和凯尔的对话。
“……你为什么如此肯定。”
艾伦的目光望向远方,我突然从中感觉到一种令人怀念的距离感。
……当这个女人还被叫作Ein的时候,她遥远得任何人都无法理解,并且与赛司走得很近。
“他只有在确定没人打扰之后才会行动……总是在最后的最后。而且,一旦付诸行动,就肯定会使用最亲近的人。”
如果艾伦都这样说的话……也许她是正确的,因为最了解赛司的不是别人,正是艾伦……
“这些家伙……由我来作诱饵拖住她们。你们趁这个时间找到赛司,他肯定在某个地方观战呢。”
凯尔提出了一个方案,但这个方案毫无谋略,很难称得上是一个作战计划。
“别乱来,你一个人能对付几个……”
可是,根据现状分析,艾伦也知道那是最有效的办法。
“司令塔是赛司,只要打倒他,就会有办法对付其他人……而且……只有你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现在只能靠这个作战计划赌一赌了。这的确是一个风险很高的赌博,但其实现的可能性却比正面战斗的胜率要高。
听了我和凯尔的话,艾伦表情冰冷地陷入沉默。在当前情况下可不能感情用事。作为一个专业人士,应该采取最佳判断。胜率和稳妥性才是一切。
“我明白了……凯尔,玲二就交给你了,请你保护他。”
“还用你说。”
“……保重,玲二。”
“你也小心。”
由于一直呆在一个地方比较危险,所以我们从刚才所在教室移动到了其他教室。可是,我脑中考虑的不是神秘莫测的敌人,而是艾伦和赛司之间的决斗。
(……这样做真的好吗?)
她能看穿赛司的想法,这一点毋庸置疑。可是……对于艾伦来说,赛司就像她的父亲。勉强艾伦与赛司对决……这样做真的好吗?
我想起了以前的艾伦对赛司的依恋。艾伦曾经不止一次地豁出性命保护赛司。
她现在的确已经不是那个被称作Ein的少女了。
可是……不,正因如此,才很危险。
……忘记这件事,相信她吧。
敌人是赛司手下的精锐部队,这些令人心烦的家伙可不能等闲视之。
“没关系的,因为她是Ein嘛。”
凯尔仿佛看出了我的不安,静静地低声说道。她的声音中充满了确信。
“她很强的……”
“是吗?你也有切身体会了。”
“我对不起……大家……都是我不好……”
凯尔突然带着悔恨,声音颤抖地说道。
“我……向莉兹开了枪。”
“别说了,是我不好……不是你的错。”
“可是……”
凯尔目光昏暗地陷入沉默。
“我不会劝你忘掉向莉兹开枪这件事,但以后不要再提起了。”
此后的几秒钟,四周被沉默支配着。突然,凯尔望着我的脸,打破了沉默。
“……玲二。”
“嗯?”
“我想求你一件事。”
凯尔声音很小,观察着我的脸色,仿佛很难说出口。看着她的表情,我立刻想起第一次给她买衣服时的情景,当时的凯尔脸上充满微笑,不停地欢声雀跃。
“什么事?”
“我能抱抱你吗?”
“……哎……?”
马上就要开始战斗了,可凯尔的“请求”实在出乎我的意料,我不禁做出了一个呆呆的回应。凯尔并未等我回答,而是直接抱住了我。
“你……我可受伤了啊。”
“玲二……只要你一直坚强地活下去就足够了,知道吗?”
“……”
“玲二……我是不是长大了?”
虽然尚未成熟……但与两年前的少女相比,她已经美丽得令人难以想象了。
“凯尔,你变得很漂亮了……”
“听你这么说我很高兴……你的伤口……疼吗?”
被凯尔抱住产生的刺激在我全身游走……肩膀上的伤口十分疼痛。
“有一点。”
“我爱你,玲二……”
伤口的疼痛和凯尔的双臂令我无法动弹,但我并没有忽略掉脑袋两边响起的轻微金属声。
(刚才那是……枪械撞针的声音……?)
接着,一切都开始发生变化。
凯尔从我身上站起,左右双手发出银白色的光芒……
咣!!咣!!咣!!咣!!咣!!
教室的玻璃碎裂,一个白色身影裹着一团风跳了进来。
枪在怒吼。两把手枪就像机关枪一样猛烈连射。带着硝烟的空弹壳不断落在地上。
凯尔究竟是在什么时候拔出两把手枪的呢?
她是什么时候察觉到从窗户闯进来的敌人的气息的呢?
一个脸上带着狂欢节面具、手持冲锋枪的少女以扭曲的姿势掉落在眼前的地面上。她一身雪白的衣服上已经被鲜血染红。
就在她从窗户跳进来,人还在半空中的时候,就被十几发9mm子弹击中毙命……她肯定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不会让你们杀死玲二的!!”
凯尔将脸凑了上去,望着对方的瞳孔,声音嘶哑地说道。
她的声音中充满了凶狠狰狞,宛如猫科野兽从喉咙深处发出恐吓的喉叫一般。
“不管是神也好,恶魔也好……玲二和我的命谁都带不走。”
我被凯尔抱着,眼睁睁地目睹着有一场杀戮的惨剧。
凯尔身上溅满了敌人的鲜血……但她这个样子也格外美丽,宛如品尝着活祭品鲜血的狩猎女神雕像。
“凯尔……”
“吓到你了,对不起。”
她的脸上充满了天真无邪的微笑,刚才杀死一个人后露出的那种残忍和凶猛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看着这样的她,我不禁呆住了。
“我不会死的,我也不会让你死的。我们好不容易才重逢,无论怎样都要活下去。”
“……你……”
“不要摆出那么正经的表情嘛,总会有办法的。”
说着,凯尔的脸上浮现出笑容。
“你不要勉强自己,我这就行动。”
凯尔抬起被杀死的杀手手中的枪,检查枪的状态。
她刚才还是一副孩子般的笑脸,此刻却变成一副毅然决然的神情,准备迎接战斗。
一个女人竟然能够如此雄壮威猛……并且令人感到可怕?
偷袭失败……Fünf没有回答,已经不需要怀疑了。
Vier、Acht、Neun各自在校园内散开,她们敲打着牙齿,用特有的信号通过对讲机讨论对策。
由于判断目标比较大意,所以Fünf一个人冲了进去,但开来她好象低估Drei的实力了。
……潜伏在中庭里的Acht发出了危急的信号。
(Drei正在穿过走廊,好象在向东校舍移动……)
真奇怪。按照Fünf死前的最后通过内容来看,Drei应该与Zwei在一起啊。
(陷阱?诱饵?)
不过,不管出现什么样的局面,经过统一调教的少女们的战术思想立刻导出了同样的判断。
(Acht和Neun前往东校舍追杀Drei。)
(Vier去扫荡校舍,在确认Zwei的生死后,通过其他路径向Drei发动偷袭。)
(左右夹击歼灭敌人……)
带着假面的少女们按照部署好的分工,开始行动起来。
目前,我和凯尔分开了。我并不想让凯尔独自战斗,但身上的伤却令我连动一动脚都特别费劲。我只能无可奈何地听从她的指示,悄悄地躲藏在西校舍3楼,而凯尔则前往东校舍,引出剩余的敌人并将她们全部歼灭。
……可是,她的想法看来太天真了。不间断的枪声清晰地从楼下传来。室内战的理论便是——从某一端向敌人藏身之处发动全方位扫射,将对方打成蜂窝。以防万一,至少有一个人会留在西校舍里,继续进行扫荡工作。
看来不得不凭借自己的实力闯出一条生路了。可是,该怎么办呢?在贯穿力极强的来复枪子弹面前,桌子和柜子等遮蔽物根本毫无作用。如果只是一味躲藏的话,藏身之处肯定会被打成蜂窝的。不过,如果敌人是按照从1楼到2楼的顺序的话,我还有时间做些准备工作。
我首先走到教室一端,打开装有扫除用具的柜子,将水桶和拖布收集起来。把它们分成五份,并用枪柄击碎了黑板擦,收起了挂在墙上的电线。然后,我抱着这些战利品,向走廊里的男女厕所走去。
虽然女厕所里面的单间比较多,但首先受到扫荡的应该是离楼梯较近的男厕所。
我打开水龙头,向五个水桶里灌水……然后将它们分别拎到一个个单间里,放在马桶上。由于只有一条右臂能够使用,所以过了不久,我便累得额头上渗出汗水,伤口也开始一阵剧痛。但我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
将水桶放好后,我将拖布靠在外拉式的门上,通过拖布杆的重量关上了门。
就这样,五个单间的门都被关上了。最后,我拔下厕所里最里面的换气扇电线,将它与从教室里收集的电线连在一起,加长到刚好能够垂到瓷砖地面的长度。
这个陷阱非常简单,但顺利的话足以杀死一个人了。接下来需要考虑的便是藏身之处了……
冲锋枪的咆哮越来越近,看来已经蹂躏到2楼来了。很快……就要来了。
Vier按照清理1楼时的要领,对2楼的各间教室进行疯狂扫射,以确保无一遗漏。对于可疑的角落,她会毫不留情地用5.45mm子弹进行扫射,排除任何有威胁的存在。这种扫荡非常彻底,连一只小猫恐怕都无法逃脱。
在踏入第四间教室前,Vier向走廊对面的厕所走去。先从距离最近的男厕所开始。她将冲锋枪架在腰间,一脚踹破薄薄的门……Vier立刻发现了眼前的异状。
她已经在楼下确认过了,这里的厕所单间的门都是依靠自身重量向内关闭的结构。如果单间里没人的话,门应该是四敞大开着的才对。
可是,如今五个单间的门却都紧紧地关着,就像里面有人一样。
这种场面不足以令Vier感到犹豫。不管谁在单间里面,在冲锋枪面前都不堪一击。
同之前一样,Vier横起冲锋枪,对全部五个单间都扫射了一遍。单间里的水桶被子弹击中后翻倒,里面的水同时淌在地上……然而,Vier自然无法察觉到这种陷阱。
不过,她能够清楚地看见大量的水从被打成蜂窝的单间底部汹涌而出,仿佛洪水决堤一般。还有……在厕所最里面的换气扇正下方,四散飞溅的漏电火花。
陷阱……Vier刚刚认识到这一点,水流便带着数百伏特的交流电侵湿了她的脚尖。接着,惨叫和电火花的噼啪声取代了方才震耳欲聋的枪声。
(成功了吗……)
我从隔壁的女厕所走了出来,向男厕所里面望去。
被水侵湿的电线仍在男厕所里面迸溅着火花,从入口处伸到走廊里的一只雪白的手仍在痉挛不已。
我单手持枪,对春换气扇的电线接口处开了一枪,令其不再漏电。火药的气味和肉烤焦的气味同时闯入鼻子中。
我弯下腰,摘下了毙命的少女脸上的面具。
触电令她的脸痛苦地扭曲到了一起,死状十分可怕,但从中仍能一窥她生前的美丽相貌。
这名少女大概和学园里的学生同龄。
如果命运能够让她走上不同道路的话,这个年龄段的少女应该会像早苗那样欢笑,像美绪那样恋爱吧。
我闭上眼睛,打断了自己的感伤。这个世界是没有一丝恩情可言的。活下去的人也好,死去的人也好,都被置身于世界外侧的某个人操控着的。人类之手能够触及的……只有为了凑足人数而进行的垂死挣扎而已。
我从脚边的尸体上移开目光,望向现实。
如果凯尔仍旧不够小心的话就糟了,必须想办法和她会合……
赛司一直在东校舍的楼顶观战。在西校舍昏暗的窗户内闪烁着开枪发出的亮光,宛如云层中的雷电一般。
“还挺能打的嘛。”
Drei、Ein和Zwei的骁勇善战超出了他的想象。
Fünf已经在西校舍里挂掉了,Vier正在对四校舍进行扫荡,Drei则正在与Acht、Neun在东校舍里交手。
(到头来,那个人究竟是谁?)
不管怎样,根据Acht和Neun的报告,她们现在的对手只有一个人。
那么,另外一个人在哪里呢?
赛司十分愉快地欣赏着部下和Phantom之间的战斗。可是,他并没有察觉到已经有杀手在向自己接近。
艾伦在升降口处偷头地向屋顶望去,只见赛司博士正背对着自己俯视中庭。
他并没有注意到艾伦,但麻烦的是——他身边有两个护卫。
赛司身旁的少女肯定是同样出色的士兵。首先要出其不意地打倒其中一人,但下一瞬间,另一个人就会转过身来用冲锋枪对准自己扫射。在这么短距离的连射下,想要同时击倒两个人……幸运的话并不是不可能,但的确相当困难。
怎么办……艾伦一时陷入犹豫。
从旁边不远的校舍里,至尽仍传来炽烈的交火声。
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要让我来对付赛司?
因为艾伦对这个名叫赛司的男人无所不知。
艾伦下定决心,轻轻地走上屋顶,将右手中的枪扔在了地上。
“这可真让我大吃一惊……”
看到艾伦出人意料的举动,赛司不禁扬起眉毛说道。
不知道Ein宰相什么。她在两把冲锋枪的瞄准下扔掉了手中的枪,赤手空拳地站在原地。
“你难道想投降吗?”
“不,我是来打倒你的,博士。”
Ein毫不畏惧地淡淡说道。
赛司感到很迷惑,但同时,他平日里的癖好还是令他对Ein不合常理的举动颇感兴趣。
“我想问一个问题……在对你如此不利的情况下,你打算如何向我挑战呢?”
听到赛司的询问,Ein若无其事地向对准自己的枪口瞥了一眼。
“就这样开枪打死我也许是最合适的判断……但这种毫无趣味的结局是你希望看到的吗?”
听了她的话,赛司不禁破颜一笑。
“没想到你竟然能够理解这种情趣!!Ein,你说得没错,我之所以会来到这个岛国……”
赛司张开双臂,就像要迎接Ein一样,口中继续说道。
“就要是亲眼欣赏我的女儿们献上的一场盛宴。”
赛司打了个响指,假面少女们立刻毫不犹豫地扔下了手中的枪……然后拔出了刀子。
“Ein,我来介绍一下,她们是Sechs和Sieben,是你的妹妹们。”
赛司颇为自豪地介绍着身边的两名少女。
“……那是Ein,是你们的实验体。”
接下来,赛司又非常高兴地向两名少女介绍Ein。
“你们先陪她玩玩,等到她开始不行的时候……再一点点地将她碎尸万段。”
听了赛司的话,两名少女既没有点头,也没有开口回答,只是开始无声地向Ein接近。Ein也站在原地拔出匕首,向二人望去。
(混蛋!!)
在子弹纵横交错的东校舍2楼走廊里……躲在一端的凯尔看着眼前出乎意料的情景,不禁恨得咬牙切齿。一共有6名ZahlenSchwestern,除了自己刚才刚才干掉的一人外,还剩下5个人。
可是,被凯尔引到东校舍里来的只有两个人。
而且,在玲二所在的西校舍里,刚才清楚地传来一阵毫不留情的扫射枪声。
(糟了……糟了。)
玲二出事了,他单枪匹马根本对付不了冲锋枪。
自己不能继续在这里磨蹭下去了。现在可不是浪费时间的时候。必须干掉这两个人……然后去救玲二。
冲锋枪剩下的子弹已经不多了,只能放手一搏了。
可是,该怎么做呢?
在焦躁的驱使下,凯尔暂时中止了枪击并开始后退,然后跑上了安全通道。
有没有什么方法能将她们一网打尽呢?
凯尔一边自问着,一边在走廊里奔跑……突然,她发现了一间与肿不同的教室,连忙停下脚步。
这是两个房间连在一起形成的大教室,里面有九张大桌子,每个桌子撒谎能够都摆放着流水线一样的设备。虽然凯尔对学校所知甚少,但她还是看出来这间教室是做什么的了。
(化学实验室……)
凯尔脑中突然仿佛受到了神启,那是摩托车和Lewi’s之神。
凯尔毫无犹豫地跑进教室,拉起了拉门。
果然……桌上不仅有水池,还有电源插座和煤气管道。
(有了!!)
凯尔像挥舞铁锹一样举起冲锋枪的后托,捣碎了煤气管道,一股特殊的气味立刻在宽敞的教室里弥漫开来。如果在这里开枪的话,肯定会引发大爆炸。
不过,凯尔的对手是十分冷静的职业杀手,可不是什么笨蛋,不能寄希望于她们开枪自爆。既然如此,只能由自己来点火了……
能不能立刻找到某种能够定时点火的装置呢?
黑板旁边有一扇上锁的门。凯尔破门而入,果然是一间放置器材的小屋。
凯尔在众多玻璃器皿中找到一个桌上用的电炉。这个电炉做工粗糙,没有开关,只要通电就能加热。
(……这样太乱来了。)
凯尔的思绪突然恢复冷静,她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打算模仿动作片。只要走错一步,敌人和自己都会被炸成粉末。
可是,化学实验室外传来的微弱声音,打断了凯尔的思绪。看来敌人已经来了,只能这么办了。
凯尔从准备室的入口向化学实验室里偷偷望去,只见那两人已经在教室中了,而且她们仿佛已经察觉到凯尔躲进化学实验室里,并且通过煤气的味道,她们也猜出了凯尔的意图。
Acht和Neun都放下手中的枪,拔出了刀子。
凯尔弯下腰,尽量注意不被对方发现,然后屏息静气地躲到桌子后面。
正如刚才却确认的一样,每张桌子上都有电线插口。
可问题是……退路在哪里?
电炉从通电到镍镉耐热导线红热只需要很短的时间。要在仅有的几秒内逃离充满煤气的化学实验室……
跑到走廊里肯定来不及,肯定会被卷入爆炸中。
(那么……窗户如何?)
3楼的窗户与地面之间的距离大概为10米。如果无法安稳落地的话,免不了摔个筋断骨折。
一对雪白的脚从桌子对面无声走过。已经没有时间犹豫了,马上就要被敌人发现了……
凯尔心意已决,便将电炉电源线插在了电源插座上。卷曲呈螺旋状的镍镉耐热导线立刻变得微微透出朱红色。凯尔立刻头也不回地如脱兔般向窗户奔去。
“……!!”
Acht察觉到身旁有不安的气息,便甩动着长发转过身来。如果没有在刹那间做出决定的话,肯定已经被她发现了。
那两人的注意力都被凯尔的行动吸引过去,并没有注意到正在加热的电炉。透过窗户,一片月光根本无法照亮的完全黑暗的校园呈现在凯尔面前。
(来得及……)
凯尔用肩膀撞碎玻璃,跃了出去。与此同时,一阵炽热的波浪撞在她的后背上。
嘭!!
在爆炸火焰的映照下,眼前的校园变成了明亮的橘黄色。冲击波在头顶掠过,玻璃碎片四散飞舞。
在黑暗与火焰的缝隙中,漂浮于半空的一瞬间,凯尔仿佛感觉到时间变得永恒起来。大地越来越近……凯尔微微屈膝,团起身体,准备承受撞击。
凯尔打算在撞到地面前抢先一步行动,所以她首先让自己的脚后跟着地。即便如此,膝盖还是无法承受如此强烈的冲击,冲击随后便传到腰部和背部。凯尔立刻用双臂撑住地面,停住了身体。可是,巨大的冲击仍旧让她差点儿昏厥过去。
凯尔仰面朝天地躺在地上,在化学实验室熊熊燃烧的火焰掩映下,头顶的夜空宛如朝霞般绚丽。
手上感觉到柔软的泥土。看来凯尔很幸运,窗户正下方有一个花坛。黑色的泥土已经被播弄得非常柔软,在很大程度上缓解了下落的冲击。
凯尔尝试着慢慢地动了四肢。
一阵剧痛传来,但骨头和筋都毫无异常。
凯尔仰望着燃烧的校舍,向神竖起了大拇指,这次是向拳击和越南之神表示敬意。
(接下来必须去救玲二……)
交错破空的刀锋声、相互撞击的金属声——只有拼命搏斗的三名舞女与一个饶有兴趣观战的人能够听见。
“Ein,怎么了?你已经无路可退了。”
即使挥舞着得心应手的匕首,在与自己相同水平的两人夹击下,Ein也感到无可奈何。
Ein的匕首不断落空。
可是,另外两把刀每次划过,都会残忍地割开Ein身上的水手服,被划破的肌肤上淌出鲜血。
两名假面少女一边悠然自得地玩弄着Ein,一边按照赛司的命令,反复发动并不凌厉的攻势,只是迟迟不施展致命一击,尽量避免对Ein造成致命伤害。刀光剑影,你来我往。
可是,任何人都已经能看出胜负。
(没想到她如此不堪,真是扫兴……)
其实,赛司很希望Ein能够更加善战。虽然在很久以前已经被赛司抛弃了,但不管怎么说,她都是赛司值得纪念的第一件作品。
战斗已经毫无悬念,在赛司看来已经变得有些无趣了。
要不要结束她的性命呢……就在赛司如此考虑的时候,他突然注意到Ein奇怪的表情,不禁凝神望去。
在刚才的一瞬间,Ein的嘴角……竟然露出了一丝笑容。
正如艾伦所期待的那样,赛司出于兴趣考虑,做出了拖延战斗的愚蠢举动。这完全在艾伦的意料之中。割破肌肤的刀刃也无法给她带来任何恐惧——因为对手接到命令,不会对自己发动致命攻击。虽然看上去是真打真枪的肉搏,但实际上只不过是舞刀表演而已。
经过一系列的比试,艾伦如今已经清楚地掌握了敌人的实力——如何攻击、如何防守、如何回击……敌人的节奏和呼吸尽在艾伦的掌握之中。
这种表现与她曾经被称为Ein时相比别无二致。
怎么一点儿进步都没有呢……
艾伦发呆的感想瞬间在嘴角形成了失笑。
对手被赛司称为Sechs和Sieben。明明已经更新到第7代了,他怎么一点儿进步都没有呢?
就像这样……艾伦退后一步,与Sechs和Sieben拉开一定距离,然后从她们之间的间隙中穿过,将刀子在指尖反转。刀柄向上,刀尖夹在指间……摆出一副投掷飞刀的姿势。
“!!”
两名假面少女发现艾伦的视线正望向伫立着的赛司,顿时惊呆了。
如此一来会怎样……
艾伦透过夜色瞄准赛司,展开双臂投出了飞刀。
距离赛司最近的Sieben首先做出了反应。
飞刀笔直地向赛司飞去,Sieben立刻挡在赛司身前,挥动手中的刀子,在间不容发的一刹那刀光一闪,在半空中击落了飞刀。
这简直是神话般的一刀。可是,由于Sieben的所有精神都集中在了那一击上,所以她并未注意到艾伦的举动。
掷出飞刀后,艾伦跟在飞刀后面奔了过去,简直就像另外一把飞在空中的利刃。
艾伦凭借迅速奔跑产生的冲劲,同时加上自身的体重,发出一记等同于杀伤性武器的肘击……准确无误地击中毫无防御的Sieben的胸口。
艾伦通过这一击感到对方的胸骨已经断裂,甚至伤到了肺部。Sieben顿时失去了全身的力气。接着,艾伦又从下方用手掌向上击去。Sieben已经因肘击而浑身痉挛,艾伦的手掌从下方击中她的下颚,将她原本已经不再牢固的脖子打得向上弹开。
Sieben脸上的面具被打得飞上了天,同时响起颈骨碎裂的声音。
……不过,手上的这种感觉也大大出乎艾伦的意料。艾伦的视线向旁边望去,只见Sechs已经毫无畏惧地出现在Sieben身后。
在倒在地上前,Sieben已经变成了一具死尸。艾伦将Sieben的尸体向正在靠近的Sechs扔了过去。
Sechs向旁边一闪身,轻松地避开了如木偶般飞过来的Sieben。可是,趁着Sechs动作停顿的空隙,艾伦已经转过身去,如脱兔般奔跑起来。
Sechs立刻便看出了艾伦的目标。
艾伦的目标是她起初出现在屋顶时扔在地上的枪。银色的枪身在地面上反射着皎洁的月光。
Sechs看到艾伦如此意图明显的举动,不禁在面具后面发出嗤笑。难道她以为把Sieben的尸体扔向我就能够阻止我的行动吗?对胜利的确信和对艾伦的轻蔑同时从Sechs心底涌起……
Sechs将手中的刀子倒转过来,瞄准奔跑中的Ein的后背,掷出了手中的飞刀,就像Ein刚才所做的那样。
可是,就在刀子脱手而出的一瞬间……Sechs看到了Ein的眼神——原本应该背对自己的Ein的眼神。
对于艾伦来说,Sechs投掷飞刀和她在那一瞬间的呼吸都在预料之中。Sechs会像自己刚才那样掷出飞刀……艾伦早就已经知道了,这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战略战术。
看着飞刀以预期的速度、沿着预期的轨道向自己飞过来,艾伦拔出了第二把刀,击落了那柄飞刀。
Sechs则仍旧保持着投掷飞刀的姿势,但身体已经变得僵硬……也许是出于震惊或恐惧的缘故。
无论如何,在艾伦面前,这种姿势都是致命的破绽。
艾伦毫不犹豫地向Sechs掷出了飞刀。飞刀再次划破夜空,沿着与刚才相同的轨道飞了出去。只不过,这一次的方向是相反的。
飞刀深深地刺中Sechs戴着面具的眉间,发出如砍劈木柴般的声音。
仅仅过了几秒钟……
方才还令赛司感到无聊的拖沓战斗竟然在瞬息之间结束了。
艾伦用怜悯的眼神瞥了一眼宛如两个坏掉的玩偶般躺在地上的少女,然后拾起了脚下的枪。
“哎呀哎呀,真没想到……”
看到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自己的意料,连赛司也说不出话来。可是,虽然失去了两名护卫,但他仍旧表现得十分从容。
“……真是佩服,没想到你还拥有如此高的战斗力。”
“我已经说过了,我来是为了打倒你。”
“呵呵,是啊,但那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
“因为我投降。”
赛司若无其事地说着,从怀中慢慢掏出自己心爱的手枪,以夸张的动作将手枪扔在脚下。
“……就是这样。如此一来,我就对你构不成威胁了。你还能杀我吗?Ein。”
“……”
看到艾伦陷入沉默,赛司在心里窃笑不已。
这就是Zwei和Ein的差距。与按照自己的意志战斗的Zwei不同,Ein只有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杀人。
按照命令杀人。为了自己不被杀死而杀人。Ein仅仅靠着这种狡辩般的利用,保护自己脆弱的心灵不被杀人的恐惧和罪恶感吞噬。
实际上,Ein的精神中并不存在意志力这种东西,她的精神要比常人更加脆弱。正因如此,她才会受到Zwei的影响,被他轻易感化。不管她的战斗技巧多么优秀,都不值得害怕。她根本不会对毫无抵抗的人产生杀意的。
这种认知让赛司在艾伦的枪口前仍然表现得从容镇定。
“那我就回去了,今晚真的很愉快,Ein,等到下次再见的时候……”
咔嚓……
赛司刚刚准备迈出脚步,却听见了拉动枪栓的声音。
“……”
Ein脸上毫无表情,同平时完全一样……
可是,赛司却感觉到一种难以形容的异样。
“你真是太愚蠢了……你真的以外可以看穿别人的内心吗?”
Ein的语气是赛司以前从来没有听见过的。一种不安开始摧毁着赛司的自信。
“我要杀了你。”
“……为什么?你怎么能做到……”
“因为我恨你……你伤害了他,我不会原谅你。”
接着,赛司也注意到了——Ein冰冷的瞳孔里透射出前所未有的意志之光。
“所以,现在的我……可以杀死你,赛司博士。”
一种切身感受到的绝望侵蚀了赛司的理性。
3年前……被Zwei追赶至旧金山码头时的那种震惊和恐惧……
“Ein,你……真的能下手吗?”
“不要叫我Ein,我叫艾伦,我希望以艾伦的身份活下去,你是绝对无法理解的……”
“混蛋!!”
赛司狂叫起来。他在向超出他理解范畴并且毫无道理可言的现实抗议。
“你以为这样做就会得到宽恕吗!?你……为何一定要杀我!?”
“也许并不会得到宽恕。”
听着赛司的狂叫,艾伦用沉静而干涩的声音说道。她的声音中只有寂寥和悲伤。
“我肯定会和你一样,在某一天坠入地狱。也许你一个人会感到寂寞,但请你先走一步。我想……再和那个人一起生活一段时间。”
“……!!”
赛司在心里发出无声的惨叫,向扔在地上的手枪伸出手去。可是……在曾经被称为Phantom的最强少女Ein面前,这种尝试毫无意义。
砰……
干涩的枪声在四周回响。
是的,绝对……不会得到宽恕。
因为她了解神的爱,也明白神的引导……可是,她仍然背弃了神。
我总算打倒了眼前的敌人。可是,不知道凯尔和艾伦怎么样了。刚才响起一声巨响,就像不久前的爆炸一样。她们二人在干什么?伤口不断发出剧痛,必须尽快与她们会合……
我小心翼翼地走在庭院里,突然发现蹲在花坛里的凯尔。凯尔干掉了两个敌人。
还剩下两个。为了确认艾伦平安无事,这一次要轮到我去探索校舍了。想到这里,我便打算同站起身来的凯尔一同赶往校舍,正当此时,我发现艾伦脚步踉跄浑身无力地从东校舍后面走了出来……她的情况看起来十分糟糕。身上的衣服已经四处开裂,有些地方还在渗出鲜血。
“艾伦……!!”
我跑上前去,艾伦却轻轻地摇了摇头,仿佛在叫我不要担心。
“……赛司呢?”
“……”
艾伦精神恍惚地向西校舍方向望去。她的脸颊上……还残留着尚未干掉的眼泪。
艾伦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摇摇晃晃地倒在我的臂弯里。
“……艾伦……?”
接着,她开始哭泣。她的双肩不住颤抖,如同一个胆怯的小孩子。
苦涩的后悔在我的心中翻涌。
……也许不应该让她去。果然不应该让她去对付赛司。可是,现在再说这些已经太迟了。
我只是紧紧地抱住她的肩膀,直到她的呜咽慢慢停止。
“……我们走吧。”
我轻轻地在艾伦耳边说道,她微微地点了点头。
长时间呆在这里就麻烦了。
今晚不知有多少次枪声震动山谷,不知有多少具尸体散落地面。
如果巡逻的警车赶到现场的话,骚乱的严重程度便不难想象。
不过,到了现在,我们终于不必再像以前那样着急,我们可以按照当初的预定离开日本了。
我在一侧搀扶着仍旧脚步踉跄的艾伦,三个人离开了已经变成战场的学园。
BENELLIM3
意大利BENELLI公司制造的霰弹枪。利用反作用力工作的自动枪支。这种枪的最大特征在于——警察及特种部队在作战行动中可以根据不同情况使用各种子弹,在紧急情况下还可以手动装填子弹。
这种霰弹枪可以灵活应对各种事态,是警察及特种部队的专用枪械。
尾声“蓝天和绿野”
——海尔姆特·冯吉塞普。1944年生于柏林。
他在莫斯科大学获得心理学和脑生理学双博士学位。
回国后,他加入东德国家安全局(Stasi)。作为审讯和洗脑专家,表现得异常突出。
随后,他的手段和头脑被克格勃(注:前苏联的谍报部门)看中,以特别顾问的身份开始施展他狠辣的手段。
在苏维埃政权瓦解后,他和很多克格勃军官一样投身黑手党,在各地游荡。
不久,他就以自由杀手介绍人的身份名声大噪。
他在黑手党中的别名是“赛司博士”……
在仓学园的激战结束后,我和艾伦按照当初的预定离开了日本。随后,我们便开始了对艾伦过去的探访之旅。
凯尔并未和我们一起走,而是选择与莉兹一起回到美国。她的本意是跟着我的,但她无法抛下被自己打伤的莉兹不管。
凯尔说过——如果我是凯尔的“哥哥”的话,那莉兹就是她独一无二的“姐姐”。凯尔在Inferno内被人视为麻烦,只有莉兹真正关心她。也许从莉兹的角度来看,她认为是由于自己的失误才将凯尔引上了这条不归路,所以自己应该负起责任,但通过她们二人在礼拜堂的对话就可以看出,莉兹是真正为凯尔感到担心的。
凯尔已经向莉兹诚心道歉。而且,如果莉兹能够原谅她的话,她想和莉兹像真正的姐妹那样一起生活。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她能脱离那个充满血腥的纷争世界,可是……
“只要活着就肯定会再见的,我现在要和玲二分开。”
这是凯尔在分别之际说的话。她还在艾伦耳边悄悄地说了什么,但我无法当场向艾伦询问。
“我现在就将玲二交给你了。”
在离开日本的路上,艾伦告诉了我凯尔对她说的话。这种关心方式还真是凯尔的作风。
我们与凯尔分别后,为了寻找艾伦的过去,便开始对赛司的经历展开调查。我们认为,在艾伦以“Ein”的身份开始生活的5年前……赛司在那段时间内的行踪是整个事情的关键。
赛司当时好象作为某个帮派的客人,在香港逗留了一段时间。
而且,在艾伦掌握的语言中,唯一不记得是别人教会的语言便是粤语。
二人是在香港相遇的……这种推测肯定没错。
在没有任何人可以依赖的情况下,我们在异国的土地上开始了孤立无援的探访。
我们一边调查因离家出走或被人拐骗而失踪的孩子(那是一份极长的名单),一边深入到人口贩卖及儿童猥亵的黑暗之网中进行调查。这条道路是如此漫长,整个过程宛如大海捞着针一般。可是,我们绝对不会放弃。
自从离开日本以后,艾伦根本没有笑过。她的表情总是像在洛杉矶时一样……不,要比那时更加空洞。
与赛司的对决肯定令她无法介怀。艾伦的沉默比以前更甚,她绝对不会主动多说话。
艾伦偶尔会在躺在酒店里的床上,一个人小声地哭泣。在黑暗中,我只能感觉到她的呜咽,但我却束手无策……在那样的夜里,我只能在心里立下新的誓言。
(我一定要找出她的故乡……)
最终,我们终于找到了线索。
那是一家专门贩卖幼女的妓院……妓院老板的老婆还记得在5年前,曾经有一个“银发白人”要为一名幼女赎身。
这种商谈每天都会发生,妓院老板的老婆之所以会记得这件事,一方面是因为客人的独特长相,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那个被赎身的孩子出身很特别。
当妓院老板的老婆从奴隶贩子手中买下那名幼女时,那个孩子还不会说话,但全身肌肤雪白。
妓院老板的老婆十分惊异,便向商人打听那个孩子的人种,那个中国奴隶贩子回答说那个孩子并不是本地人,而是被人从遥远的乌兰巴托绑架来的。
此后,随着幼女一天天长大,她的肌肤也逐渐出现了颜色,最后已经与普通的亚洲人毫无两样。
可是,妓院老板的老婆却认为那个奴隶贩子的话是真的,便给少女起名为“匈”。
“如果那个孩子还活着的话,应该跟你一般年纪了。”
在讲完过去的故事后……妓院老板的老婆凝视着艾伦,最后补充道:
“……哎呀,这位小姐的脸庞轮廓简直和匈一模一样。”
我们来到了亚洲最北部的高原——蒙古。
这里地势异常平坦,没有什么能够阻止风儿的吹过。放眼望去,只能看见一片茫茫的草原。地平线也好,天空也好,看起来都十分遥远……眼前只有悠悠飘动的云朵。空气轻轻地触碰着肌肤,令人产生一种错觉,仿佛身体已经化为羽毛。
干燥而稀薄的空气岂止是澄净一词能够形容的,不管如何用力眯起眼睛,都看不到一丝雾霭或热气流。仿佛世界的亮度都变得不一样了,甚至可以看出低处的沉重空气能够阻挡多少光线。
我们的眼睛尚未习惯这里的景色,草原和云朵看起来仿佛自身就能发出光芒。
苍穹无限深远……湛蓝得仿佛直达宇宙遥远的另一端。
“……是这里了。”
我低声说着,却没有听见回答。
我向身旁望去,只见艾伦正丢了魂似的望着流动的云彩出神。
我们虽然来到了乌兰巴托,但线索到这里却中断了。
即使对那个名叫“匈”的少女被绑架的年代进行粗略估算……大概也要追溯到蒙古受苏维埃政权瓦解余波影响而陷入大混乱的时期。
当时的人们都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即使有卖身和拐卖人口的事情也不会引起人们的关注,我们的搜索陷入了令人绝望的境地。
在酒店上班的青年翻译向我们提供了建议。
我们毫不隐瞒地告诉那名青年,我们正在寻找故乡,他则笑着说道:
“你们去草原吧。”
“你们在草原上仰望天空,肯定就能够确定的。”
他的话令人难以理解,但我们已经没有其他线索,只好按照他的话去做。
我们乘上开往草原的公车。下车时,刚刚迈出车厢一步,便双双陷入沉默。
我们已经无计可施了。即使她是诞生在这片土地上,我们也不知道该如何找到她的家人或相关的人。如果就此放弃的话,艾伦到最后都无法知道自己究竟是谁,可是……
天地是如此辽阔,我们二人在这样的天地之间渺小得简直微不足道。
一种无可奈何的无力感在心底沉淀。艾伦看来也是如此。我想说些安慰的话……但我并不清楚艾伦此刻的心情。她只是在呆呆地仰望苍穹。
“……艾伦?”
……来之前,青年翻译曾经说过——
“如果你是蒙古的儿女,就不应该忘记天空的样子。天空和云彩都已经渗入你的血液和骨头里。你只要抬头望望天空就明白了。”
艾伦向天空伸出手去,仿佛想要抓住流动的云朵。
与头上深邃的天空相比,云朵仿佛就近在眼前……的确会令人产生一种能够用手抓住的错觉。
艾伦静静地握起伸出的手指……然后,她便一直凝视着抓在虚空中的手。
“……算了,到此为止。”
艾伦用一如既往的平静声音低声说道。通过声音无法判断出她的气馁和放弃。
“……就这样算了吗?”
艾伦的视线从天空向下移动,望向遥远的远方,轻轻地点了点头。
“就到这里吧。”
不知为何……艾伦脸上浮现出平静的微笑。
久违的笑容……不,这种笑容也许是我第一次见到。她此刻的微笑是如此明朗清澈……
少年的愿望最后并未实现,但少女的心已经得到了满足。
她记得这片天空,曾经在梦中无数次见到过。
自己肯定是在这片天空下的某个地方……诞生的。
少女缓缓地望着一望无际的草原。
在这片天空下的……哪个地方呢?
答案不得而知。已经无法确认自己究竟是哪里的谁了。
可是……深邃的天空告诉了自己答案——
不需要在意自己是谁。
少女身旁的少年是那样温柔,他担心地望着她。
他的眼神中充满悲伤,因为他还不知道少女心里的想法。
“就到这里吧。”
少女对少年如此说道。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即使什么都找不到,我……还拥有你给的名字,还拥有你在一起的记忆。仅凭这些,我就能继续活下去。
为了告诉少年自己的想法,少女脸上露出了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