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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二幕 白山同学与黑衣少女

第二天。

不知道是不是该说不出所料,伊织真的没有来上学。

平常阿衡和伊织都是一起上学的,但今天都到了紧要关头,宿舍的玄关还是不见伊织的踪影。阿衡已经预料到会这样了,所以连简讯也没传就一个人上学去了。

班会结束、第一节课就要开始的时候,伊织还是没有出现。

理由是——不用说也知道,就是因为白山同学拒绝跟他握手。

不了解伊织的人也许会对他为了这点小事不来上学感到很惊讶。阿衡虽然也觉得有点惊讶,但没办法,他就是这种人。块头很大、内心却意外地十分纤细、容易受伤,相对地恢复速度也很快。这些便是桐谷伊织的特徵。

第一节课的下课钟声响起,阿衡拿出了手机确认。

有一封简讯。阿衡才刚想会不会是伊织传来的,结果……

发件人远咲朱游

标题无题

内容你们两个,午休时间到图书馆来。

「……嗯。」

阿衡不知不觉发出了声音……真像远咲学姊的作风。

她应该也有发给伊织同样的简讯吧。也就是说,不管伊织内心再怎么受伤,午休之前一定会来学校。因为不理会远咲学姊的命令,就跟找死没什么两样。

突然——

阿衡转头向旁边。

白山同学理所当然地坐在她自己的位置上,但她好像一直盯著阿衡看简讯的侧脸。

昨天发生的事历历在目。不知道白山同学是不是也想起了同一件事。只见她稍微低下头,害羞地轻声低语:

「啊——对、对不起。」

她的声音几乎完全被下课时间的嘈杂声盖过。阿衡轻轻地笑著。

「没关系啦——对了,白山同学,下一节数学课的讲义你写了吗?」

白山同学带著睡意的眼睛眨了几下,点了点头。她从黑色手提袋中拿出讲义放在桌上,阿衡也拿出自己的讲义。

「可以的话,我们来对答案好吗?我平常都是跟伊织讨论,但那家伙今天没来。」

白山同学好像很惊讶似地缩起身体,阿衡也对她的反应吓了一跳。

「……不、不方便的话没关系。」

「啊,不,没问题。这个——这是我的讲义,请拿去看吧。」

白山同学说完便把讲义递出来,阿衡则在说声谢谢後接过讲义。

只看一眼他就後悔了。

事实上,阿衡对作业的看法是『有写就有分数』。总之只要把很像答案的选项填入空格、很像答案的公式随便写个几条、偶尔遇到跟课本例题相同的问题就兴奋地照抄。反正『有写就有分数』,换句话说就是『看起来好像有写就好了』。

但白山同学的理念似乎与阿衡大相迳庭。

她的讲义容易阅读,字迹又很优美,第一题到第十题的空格整整齐齐地填人答案。选择题的题目上只做了最精简的记号:相对之下,问答题则像瑞士的钟表工匠一样用精确又整齐的公式作答;图形问题也是用简单明了的步骤逐一引导出解答,简直就是数学精神的最佳写照。

看到这里就该停止了,但阿衡还是忍不住把它跟自己的讲义排在一起比较。

惨不忍睹。

看著桌上并排的那两张讲义,阿衡不禁羞愧地闭上眼睛。这是什么啊!应该说,我到目前为止的作业都在写些什么啊?完全无法想像原本同样的讲义用纸会有这么大的差异,就像木炭和钻石的元素相同一样,让人难以置信。阿衡甚至对自己的讲义写成那个样子而感到愧疚。

「……那个,平泽同学?怎、怎么了吗?」

听见白山同学不安的声音,阿衡也只能擦擦额头上的汗水,尴尬地笑著对她说道:

「没、没什么——我只是觉得白山同学真聪明,你的作业写得太棒了。」

「没、没有这回事啦!这很普通啊!」

「……我觉得,一点都不普通呢。嗯。」

阿衡为了肯定自己渺小的存在而喃喃自语,白山同学却一副快要哭出来似地表情扭曲。

「——对不起,我的讲义、果然写得很奇怪吧。字体又小、又很难阅读,虽然我很想重写一次,但怎么也没办法——」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觉得白山同学的字已经很容易阅读了。字迹工整又漂亮,算式也很好理解。唉,实在是——」

看了之後会让人感到沮丧。不过阿衡没把这句话说出口。他的手无力地拿著橡皮擦,开始把自己的答案擦掉。无论如何,如果问答题与图形问题完全照抄白山同学的答案的话,未免也太过分了:不过,选择题的答案稍微抄一下应该没关系吧。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应该有这么一点仅存的平等存在吧。

白山同学凝视著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答案擦掉的阿衡,觉得有点提心吊胆。

「那、那个……说不定、是我的答案写错了……」

「你放心吧,白山同学,写错的绝对不会是你。」

立即回答的阿衡仍不忘继续抄写。此时,他的身後突然传出了说话声。

「……太令人惊讶了。你们什么时候关系变得这么好啊,平泽。」

抬头一看,宫代叶月正瞪大眼睛坐在阿衡前面的位置上。

阿衡似乎有点骄傲地说:

「昨天才刚成为朋友的。对吧,白山同学。」

「咦!——啊、是、是这样——吗?」

白山同学言词闪烁。宫代因此一脸狐疑的眼光凝视著阿衡。

「该不会是你强迫人家的吧?毕竟白山同学这么可爱。」

「我又不是伊织,才不会做这种事呢。我可是有正式跟白山同学握过手喔。」

握手?宫代虽然眉头紧蹙,但随即点了点头接受阿衡的说词。

「说得也是,你的确不像桐谷那么粗鲁。虽然你们认识这么久了,多少都会受到影响,但平泽还算是比较有常识的人。」

说完之後,宫代好像又想起什么似地问起阿衡:

「对了,那家伙怎么了?好像没看到他人耶。」

阿衡瞥了白山同学一眼,白山也一脸讶异地看著阿衡。她当然一点都没察觉自己就是伤害伊织的罪魁祸首,但如果真的点醒她的话,也许下次不来学校的就是白山同学了。

阿衡微微地耸了耸肩。

「身体有点不舒服而已,午休的时候应该就会出现了吧。」

宫代似乎没什么兴趣地「嗯」了一声。

「桐谷也有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啊——要不要、去看看他呢……」

「咦?」

宫代突然发现自己好像说了不该说的话,她转头背向阿衡,脸上也微微红了起来。

「没、没什么——!待、待会见。白山同学,今天要一起吃午餐哦。」

宫代慌慌张张地站起来,回到自己的座位去了。

这家伙怎么了?阿衡和白山同学疑惑地互看一眼,而第二节课的上课钟声刚好在这时候响起了。於是阿衡把讲义还给白山同学,跟她道谢。

「谢谢你,白山同学。还好有你帮我。」

「啊,不、不用这么客气!如果、可以的话……」

「嗯?」

「那个……以後随时、都可以一起对答案——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白山同学垂下目光,脸颊泛红。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似乎鼓足了勇气。

阿衡有点惊讶地睁大眼睛,随後心中便涌起一股无比的喜悦感。老实说,自从昨天跟她『握手』之後,他自己还有点怀疑白山同学是不是随口答应而已。阿街心想,毕竟白山同学总是一个人,会不会她其实不想交朋友呢?

所以——当白山主动跟阿衡说以後还要一起对答案时,实在很令他高兴。

「嗯,麻烦你了。谢谢你,白山同学。」

听见阿衡的回答,白山同学笑颜逐开,大大地点了点头。

已经午休时间了,伊织还是没现身。

阿衡心中有点不安,心想:那家伙的心理创伤有这么严重吗?他该不会想做出无视远咲学姊的命令这种自杀行为吧?

如果到了图书馆,伊织还没到的话,就跟远咲学姊说一声吧。不管远咲学姊再怎么残酷,也不至於处罚身体真的不舒服的人……大概吧。

阿衡一边这么想著,一边拿起座位上的手提袋——此时他突然发现——

白山同学不见了。

白山同学的黑色手提袋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去学生餐厅吃饭了吗?可是,平常她应该都是一个人在教室吃午餐的啊。

虽然有点奇怪,但阿衡也不是很在意地兀自走出了教室。反正法律上也没有规定『白山同学每天一定都要在教室吃午餐』,只是感觉稍微与平时有些不同罢了。

事实上,在阿宗叫住阿衡之前,阿衡对这件不大对劲的事都不以为意。

「咦,阿衡?你怎么还在这里?」

阿宗拎著便当,一脸惊讶地问阿衡,阿衡则疑惑地眨眨眼。

「什么意思?我现在正好要去图书馆啊。今天我打算在那边吃午餐。」

「哦——可是阿衡,你不是有事要找白山同学吗?已经解决了?」

不对劲的感觉正一点一滴地扩散。

「……你在说什么啊?我没有找她啊。」

「咦,是我听错了吗?可是,我刚刚听说白山同学被叫出去了,而且还是阿衡找的。我还想说真是难得呢。」

阿衡又眨了一下眼睛,向阿宗确认道:

「……你听谁说的?」

「就是前田同学啊,前田秋穗同学。」

前田秋穗;—十叶身边的其中一人。

想起这个人的瞬间,昨天的记忆就如怒涛般涌进阿衡的脑海里。

十叶来找阿衡和白山同学麻烦的记忆。

昨天,十叶要求白山同学让她看手提袋里有什么东西。虽然不知道她这么做是什么意思,但既然对方是那个十叶,想来应该是没安什么好心眼才对。

然後刚才十叶身边的人,编了谎话把白山同学叫出去——

一想到这里,刚才的『不对劲』已经变成『不祥的预感』了。而且,阿衡知道自己不祥的预感一向很准。

「阿宗,前田跟你说我把白山同学叫去哪里了?」

「嗯……好像是特殊教室大楼的地下室……这么说来,真的不是阿衡你哦?那我到底是听错谁的名字了——啊,阿衡!?」

不等阿宗说完,阿衡就全力跑出了教室。

特殊教室大楼顾名思义,里面部是美术教室、音乐教室、化学教室等这类需要特殊设备才能上课的课程用教室。放学之後,这些教室就直接成为各种文艺类社团的社团教室,但还是会有几间空教室。

地下室则是有一排仓库刚好可以让社团使用。用不到的资料、器材,或是社团过去的作品等都沉睡在仓库里,平常几乎很少有人会进来,所以这里最适合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阿衡站在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平台调整呼吸,下定决心往下走。

特殊教室大楼的地下室非常昏暗。看著怱明怱灭的日光灯,不禁让阿衡想起图书馆的资料室。不过和资料室不同的是——阿衡在远远的这方已经听到说话声了。

在一排仓库中,只有一问房间透出亮光。

声音就是从那边传出来的。

那里传出好几个人在交谈的声音。虽然听不清楚说话的内容,但可以分辨出声音的语调。好像是对某件事感到有趣的少女的声音,以及好像在嘲笑某件事少年的声音……

以及,拚了命辩解的——白山同学的声音。

阿衡听到她那惴惴不安的声音,立刻刷的一声把门打开。

笑声突然停止,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阿衡身上。

仓库里有六个人。十叶、还有她身边两个昨天在散步走道上遇到的前田秋穗和山家奖。其他两个是没见过的学生,一个染金发、另一个戴耳环,只消看一眼就不难理解他们是什么样的男生。

然後,最後一位……便是被十叶他们围在房间角落、全身无力的纯白发色少女,用不可置

信的眼神看著阿衡。

「……平泽……同学?」

阿衡很快就认出白山同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紧张,阿衡的表情渐渐僵硬,但他匆匆看了一眼,幸好白山同学没有外伤。所以先将视线栘向房间的其他角落——然後阿衡看见了,十叶坐在堆叠的垫子上,脚下似乎踩著什么东西。

白山同学的黑色手提袋。

阿衡下意识地握紧拳头。

突然,坐在十叶旁边的金发少年,用下巴指向阿街道:

「这家伙是谁?你认识吗?」

「对~~啊~~桐谷的小跟班。」

十叶漫不经心地说完,身边的前田与山家都笑了。前田用一脸瞧不起人的笑容开口说:

「你好慢哦~~平泽同学。我可是『照你的吩咐』把白山同学叫出来了,接下来就任你处置吧。」

白山同学听到这句话,不由得频频眨眼看著阿衡,瞪大的眼睛似乎有种被背叛的感觉,但阿衡低声否定她的视线。

「不要说这种莫名奇妙的话——十叶,把脚栘开。」

听见阿衡的话,十叶笑了。那是个打从心底开心的笑容。

「咦,你在说什么啊,不是平泽同学要我们这么做的吗?因为是你的命令我们才不得不这样啊~~~其实我的心里啊~~也是干百个不愿意呢~~」

十叶用平淡的语气说完,又狠狠踩了手提袋几下。听见白山同学的喉咙里发出悲鸣,阿衡咬牙切齿叫道:

「——我叫你住手!把手提袋还给她。」

原本还站在走廊的阿衡一脚踏进仓库里,先把最靠近自己的前田推开,然後接近垫子正下方的手提袋。他一把抢过手提袋,接著就算用拖的也要把白山同学带离现场——正当阿衡在心中这么盘算的时候,金发少年从垫子上跳下来站在阿衡面前。

阿衡眼前一黑,腹部已经中了一拳。

「——咳咳!」

「平、平泽同学!?」

白山同学惊呼失声,金发少年却乐在其中,他以一副开玩笑的口气说:

「哈哈~~干嘛随便进来啊。不准再靠近一步,混蛋。」

其他人也像在附和金发少年似的,仓库顿时响起一阵冷笑声。其中笑得最开心的十叶,一边看著阿衡痛苦扭曲的表情,一边拿出香菸点火。

「别那么拚命嘛,很恶心耶。不过~我是可以理解为什么你想帮她出头啦。虽然个性这么阴沉,但你的脸蛋还真漂亮呢,白山。你是想在她面前要帅是吧?」

十叶的视线栘向白山同学。光是看到她的眼神,白山同学就害怕地缩起身体。十叶得意地笑了一声,烟灰刻意落在手提袋上。

他的腹部已经不痛了。

阿衡再度跨出一步,金发少年的拳头又挥过来。

谁还会傻傻地挨第二拳啊。

阿衡侧身躲开这一拳,同时回敬刚才挨的那一拳,双手奋力将金发少年的身体推开。金发少年被意想不到的反击打个正着,一头撞进废弃的资料堆里。

阿衡双腿一蹬。像滑垒似的抢过黑色手提袋,接著後退想抓住白山同学的手,此时侧腹部突然又被狠狠踢了一脚,这次是戴耳环的少年。

阿衡并不擅长打架,无法躲开视线之外的偷袭。刚才站不稳跌进资料堆里的金发少年也已经站起来,又往阿衡身上补了几拳,承受不住的阿衡狼狈地跌在地上。

接著,就是三名少年对阿衡恣意地拳打脚踢。

「——住、住手!拜托,求求你们住手!!」

耳里传来白山同学的尖叫声,倒在地上阿衡被当成足球一样踢来踢去。肚子、双腿、背部都被踢了好几脚,最後连头部也受到重击,阿衡的意识瞬间抽离,此时连抱在胸口的手提袋也被抢了回去。

在三名男学生收手之前,阿衡也只能任由他们发泄。头部剧痛、嘴唇破裂渗出鲜血、眼睛旁边早就肿起来挡住阿衡的视线。全身的骨头都快散了,阿衡也只能在心中叹气。今天的『诅咒』太残酷了。

十叶咧嘴一笑,口中缓缓吐出烟雾。

「你好惨啊,平泽。怎么,要打电话给你家可爱的小伊织吗?跟他说你的脚痛得走不动了,好叫他来救你啊~~」

阿衡全身像破烂的抹布一般倒在地上,只有眼睛往上看著十叶。

「……你、到底想怎么样。做这种事有什么目的?」

阿衡说完,十叶的表情好像对这件事感到无趣了,突然用严厉的视线看著自己的夥伴——前田秋穗。前田被这突如其来的视线吓得肩膀震了一下,似乎在对十叶解释著:

「不、不能怪我啊,小智,我真的看见了嘛!白山真的有一叠钞票!」

……一叠钞票?

「别说是钱了,这个破手提袋里连钱包都没有。亏我费了这么大功夫把白山叫出来,像个傻瓜一样。」

十叶忿忿地说完之後,把白山同学的黑色手提袋一脚踹开。看著这一幕的白山同学好像自己被踢到似的,身体微微抽动,阿衡则是用轻蔑的眼神抬头看著十叶。

「原来如此啊。你们是看上白山同学的钱才做这种事的啊?哼哼,太令我惊讶了。真没想到有这么多罪犯在我身边——咳!」

阿衡话还没说完,脸又被脚尖踢了一下,嘴里尝到鲜血的咸味。即使如此,阿衡还是不吐不快:

「……你们,以为做了这种事可以全身而退吗?这可不是只有退学就可以了事的哦。」

「哈哈,这种事就不用你担心了。我们早就仔细地做好保险措施了,对吧,小秋?」

十叶看了前田一眼,前田则是笑嘻嘻地拿出藏在怀里的东西。

数位相机。

阿衡疼痛的身体深处,暗暗燃起一把怒火。

「如果小秋说的话是真的,那么白山你应该很有钱吧?真好~~我超~~羡慕的。喂喂,分一点给我们用嘛!这么一来,『等一下拍的照片』就不会哪一天被奇怪的人叫你买回去了哦。」

白山同学全身如抽搐般发抖,紧紧抱著自己的身体。眼前并排站著的三名少年发出淫秽的笑声——倒在地上的少年则是咬牙切齿。

阿衡今天第一次感谢长久以来摧残自己的『诅咒』。因为多亏它让阿衡习惯疼痛感,即使被揍得这么凄惨,身体似乎还不至於无法动弹。他心想,如果这些家伙要在我面前侮辱白山同学的话——这种程度的疼痛根本不算什么。

十叶接过数位相机站了起来。阿衡在心中盘算,等待她走过自己身边的时候,立刻出手偷袭她、把相机摔坏。此时,十叶突然看著脚下的手提袋,准备用燃烧著的菸头去戳手提袋。

瞬间,白山同学发出凄厉的叫声。

「不、不行!!手提袋烧坏的话——!」

十叶也被她吓了一跳,但随即哈哈大笑。

「现在是该担心手提袋的时候吗?比起手提袋,你倒不如担心自己今天有没有穿著可爱的内衣裤,这样还比较实际一点。」

十叶在说话的过程当中,毫不考虑地将菸头压进手提袋。

就在这一瞬间,空空的手提袋口突然冒出浓浓的白烟。

「——!?咦!?这、这是怎么回事!?」

十叶发出尖叫声,急忙把冒出白烟的手提袋踢开。阿衡也同样感到不安,看著房间里弥漫的白烟,『七名高中生密室中离奇窒息』的新闻标题在脑海中一闪即逝。

这么担心的似乎不只阿衡。刚才还笑嘻嘻的前田,声音也不禁慌张了起来。

「糟、糟了,小智!再不快点逃走的话——啊,好痛!」

紧张的声音和疼痛的叫声此起彼落。房间里瞬问一片混乱,其中只有阿衡还勉强保有一丝冷静的思考。

机会来了,阿衡提醒自己。应该要抓住这个空隙,拿著手提袋和白山同学一起逃离这群混混。在陷入恐慌的时候,每个人应该只会考虑自己的安危。决定之後,阿衡把手伸向手提袋的方向,把抓到的对象往自己身边拉过来。

突然,他看到一对圆滚滚的眼睛。

「……」

「……啊哈!」

一双闪耀著蓝色光芒的瞳孔,近在阿衡眼前并天真地笑著。笔直的披肩长发,散发出耀眼的金色光芒,身上穿著一套黑色晚礼服,但若是称这件为礼服未免太小件,而且样式也很奇怪。被阿衡抓住手腕的少女,大概至少还要再等个十年以上,年纪才会跟这件礼服相称吧。

「别、别推我啊,小秋——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失火了吗?发生火灾了吗!?完蛋了,不快点逃走的话——危险!」

在混乱的漩涡中,少女像跳舞般往後退,消失在眼前的烟雾里。也许这是因为太过混乱而产生的幻觉吧——在这个念头闪过脑中的时候,烟雾却在突然之间消散了。

房间里的空气变得异常清澈,而在房间中心处——站著两位少女。

其中一位就是刚才的金发少女。不对,她还太小,也许还不到称呼少女的年纪。就算她垫起脚尖,那稚气的脸庞看起来应该还不到十岁。

另一位则是和金发少女同样年纪的女孩子。个子和前一位一样高、长相也有几分神似,但发色是淡淡的桃红色,发型是微卷的大波浪卷。不管是她眼神恍惚的碧色瞳孔,或是身上宽松的童装,都让人觉得她是个没睡饱的少女。

房间里的每一个人,都楞楞地凝视著眼前的两名少女。

这时,金发少女牵起桃红发色少女的手,蹦蹦跳跳地说:

「太好了、太好了,薇薇!我们成功了,终於可以出来了!」

相较之下,红发少女却懒懒地歪著头。

「对啊,太好了,美亚。可是,我有点想睡。」

说完她便打了个呵欠。

金发黑衣的少女——美亚,对於桃红发色、一袭白衣的少女——薇薇的反应似乎很不满

意,生气地噘起唇办。这时候,呆愣愣地望著她们的耳环少年,终於有了反应。他试图掩饰脸上布满的紧张神情,把手伸向美亚,用逞强的声音说著:

「怎、怎么会有这两个小鬼,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

金发少女突然长发飘动。

她的上半身像游泳一般在空中旋转,她单脚著地,身体和另一只脚几乎跟支撑的脚垂直,远看就像一根竹蜻蜒在地上旋转著,以离心力回旋的後脚跟狠狠踢了耳环少年的胸口一脚。耳环少年的喉咙深处发出闷哼,美亚踩著他正面倒地的後脑杓,开心地说道:

「嘿嘿,身体的灵活度似乎没有荒废。啊~~不过我的法力范围不知道有多大呢?」

「等等,美亚。让我试试看。」

睡眼惺忪的薇薇视线左右巡视一遍之後,随即踩著优雅的步伐,朝著靠在房间一隅发抖的十叶等人逼近。

「——不、不要过来!!」

十叶身形踉舱地想逃跑。薇薇惊讶地歪著头看著十叶的举动,然後双手在胸前合十,用宏亮的声音宣读咒语:

「奉『悠游王』之名。我的呼吸是生命之气息。碰触之物暂且受我控制,游戏至精疫力鸠而止。」

如吟咏一般的言语响彻室内的瞬间……

时间彷佛静止一般,所有的动作都停止了。

趴在地上准备逃跑的十叶,还有跌坐在地上的前田,都像着了魔似的一动也不动。一切的动作静止在这一瞬间,只见她们的头无力地下垂,只有阿衡——还有距离梢远的白山同学,屏住呼吸看著眼前诡异的景象。

「站起来。」

薇薇发出声音的同时,十叶他们真的乖乖起立,表情就像在梦游一般。

薇薇眨了眨那双睡意十足的眼睛,若有所思地歪著头。

「这法术用是还能用啦,可是法力好像没有比在手提袋里面的时候更强、更广呢。」

美亚微微举起手。

「这样就够了啦!外面的世界也只有人类而已,只要有薇薇的『悠游王』和我的『天塔瓦解』就已经无敌了!——啊、对了,我也要试试看我的法力范围。」

说完——美亚看了阿衡一眼。

不怀好意地笑了。

怎么会有这种感觉……明明只是一个比自己年幼许多的小女孩露出笑容而已啊。

阿衡却对她的笑容感到强烈的恐惧,不禁向後退了一步。

「——你、你们到底是何方神圣?」

少女就像一个不小心踩死小虫的小孩一般,天真无邪地笑著,然後慢慢地、一步步靠近阿衡。

「我们是谁无所谓,与你无关。反正跟人类说明你们也不会了解!你只要乖乖闭嘴,当我的实验品就好了!」

她用开朗的口气说出这么具有威胁性的话,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美亚说完後双手交叉在胸』叫。

她深深吸一口气,大声念出咒语:

「奉『天塔瓦解』之名!丈撑天空的巨塔,影子也将万物使蚀吧!快啊?快啊,腐烂的蛋糕要彼吞没了!」

美亚也像朗诵般大声宣读。

在这期间,阿衡完全无法理解少女的行径。阿衡眉头紧蹙,担心她是不是动画看太多了,但就在此时,阿衡终於发现了:

美亚倒映在地上的影子。

影子仿佛有生命似的改变形状,在地上蠕动了起来。

「什……」

阿衡的嘴巴开开合合,却只能发出这点声音。虽然刚才不断发生超乎现实的事——但是,阿衡做梦也没想到,无视於自己这十六年来学到的物理法则的东西,会这么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眼前。

影子的颜色愈来愈浓。原本只是在地上微微拉长的黑影,现在已经变成像煤油一般漆黑的平面。它的存在感明明这么具有压迫性,但无论如何还是无法想像它是现实生活中会出现的东西——现实与虚幻同时存在同一个空间的冲突感向阿衡袭来。

下一秒,那个像『影子』的东西突然快速地逼近阿衡。

「哇!?」

阿衡反射性地在地上一蹬,往一旁跳开,闪避黑影。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差点就要把阿衡的脚尖削掉的黑影从地上蔓延至墙上,在靠近天花板的地方缓缓停下来。美亚不满地说道:

「啊,真是的!你为什么要躲开啊!我很想在人类身上试试耶!」

看情况,也不用问她到底是想试验些啥了。

天花板附近的墙壁,在黑影重叠处出现些微的裂痕。

在漆黑的影子里,裂痕随著低沉的声音愈裂愈大。

「怎——」

阿衡瞠目结舌,眼前的画面依然持续进行,随著破裂声响,原本还是轻微擦伤的小裂痕在

瞬间把墙壁一分为二,阿衡张大嘴巴,整个人愣住了。

然後——阿衡发现一件重大的事实。

美亚刚才说想在人类身上试验这件事。

阿衡当然不知道这个现象是怎么造成的,甚至无法理解。但至少从『轻微的擦伤』升级成为『把墙壁一分为二的重大损害』是很容易理解的。如果真的在人体上试验,後果恐怕不堪设想。

总之,现在阿衡已经完全了解眼前这两个家伙非常难缠。他反射性地将视线移向白山同学——更糟糕的是,少女们也随著阿衡的视线,同时发现白山同学的存在。

「唉呀,『拥有者』也在啊?我完全没发现呢。」

薇薇手摸著脸颊,有点惊讶地说著,此时美亚似乎想起了什么事。

「啊!对了、薇薇,怎么没看见马基维利?一定是『囊界』的开口太小,所以他才出不来吧!」

「真糟糕。他没出来的话,一定会在里面到处走动。」

「嘿嘿,可是、薇薇,我想到一件很棒的事呢!」

「真巧,我也是耶,美亚。」

两名少女不约而同将视线转向白山同学,白山同学「呀」的一声尖叫往後退了一步。此时她胸口紧紧抱著的手提袋口再度冒出白烟。

阿衡完全无法理解薇薇和美亚是何方神圣,甚至无法推测。不过,听她们说『因为开口太小』,所以『没办法出来』。

她们似乎还想把『不明物体』从手提袋中拿出来,正当阿衡这么想的时候——

「奉『天塔瓦解』之名!」

「——住手!」

美亚迅速转向白山同学,双手交叉在胸前准备再次念出咒语。此时,阿衡突然扑向美亚。虽然不知道她们有什么目的,但可以理解的是,这件事并不单纯、也很令人讨厌。如果再放任不管的话,一定会从『并不单纯』的事情,演变成『最糟糕』的事态。

「啊,干嘛!你在摸哪里啊,变态!」

美亚的尖叫声瞬间让阿衡感到胆怯,即便如此,阿衡的手依然紧紧抓著美亚的双手。阿衡蛮横地押著美亚,并警告白山同学道:

「白山同学,快逃啊!拿著你的手提袋——啊!?」

阿衡的後脑突然遭到重击,他头晕目眩,押著美亚的手也反射性地松开了。美亚抓到空隙回身转了半圈,用力往阿衡的鼻头揍了一拳。

这是阿衡这么多年来感到最痛的一次,强烈的疼痛感与冲击让他眼冒金星。阿衡整个人往

後飞去,直到後脑强力撞击到墙壁之後才停下了来。他从充满泪水的模糊视线中,看见美亚和正十叶站在前方,十叶像梦游般面无表情,手里拿著一根木棒,她是用那个来打我後脑杓的吗?阿衡在疼痛感与瘫痪感之中茫然地思考著。

「你的手不要随便碰我的美亚哦。」

「真是的!我年纪还这么小,你居然想非礼我,外面的世界真是太糟糕了!这应该就叫作『道德沦丧』吧,薇薇!」

「是啊,我们现在就把这个害虫解决吧!」

美亚的双手再次交叉。到现在还在侵蚀著墙壁裂缝的『天塔瓦解』缓缓停下动作。如果那个东西重叠在自己身上的话——不用想也知道会有什么後果,阿衡的脑海不禁浮现悲惨的画面,彻底感到恐惧。

这时候,白山同学的身影映入阿衡的眼帘。

白山同学泪眼婆娑地看著这个方向。阿衡看见她嘴巴念念有词,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只见白山同学的手伸人黑色的手提袋中,而且不只手掌伸进去——白山同学整条手臂直到肩口、全部没人手提袋中搅动,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那个手提袋……应该没有那么深才对啊。

正当阿衡这么想的同时,白山同学的动作突然停止了。

下一秒,他便看见她的手从手提袋中伸了出来。

而且那只手,居然从手提袋里拉出一名少女。

那是名穿著一袭黑衣的少女。乌黑的长发上绑起了马尾,身材纤细的她,穿著具有民族风味的黑色长袍,她脸上的表情非常严肃,锐利的眼神似乎随时盯著某个猎物看,红色的唇办紧闭,嘴型下垂弯成「~」字形。长相还很稚嫩,虽然不像美亚她们这么小,但应该也比阿衡和白山同学小了两三岁吧。

她紧闭的嘴唇微微开启,发出十分粗鲁的声音:

「喂!」

薇薇和美亚的动作瞬间冻结。

两人提心吊胆地回头转向黑衣少女。当她们看见黑衣少女的时候,两人的脸都变了。那表情就像刚想要恶作剧的小孩,突然看见特别严厉的老师一般。

「哼,是『守护灵』。」

「唉呀呀,事情愈来愈麻烦了呢。先不管对人类的处分,我如果早点把马基维利拉出来就好了。」

面对著薇薇和美亚的反应,她丝毫不为所动。她转动脖子发出喀啦声,用相当不高兴的口气说道:

「闭嘴——真是的,阿赖耶识的人,个个都这么乱来。」

黑衣少女发完牢骚之後,转向白山同学。只有在这时候,她那严厉的表情才稍微缓和了些,脸上布满由衷的信赖感。黑衣少女单膝跪地,宏亮的声音响彻房内:

「白大人啊白人人,我九卫的白大人。诗您务必允许在下的析头。从暗黑之刃,斩除『囊界』之外的阿赖耶识,打回『囊界』。请务必将第壹式武装?『久世守夜房』赐予在下。」

她口中说出的字句,咬字清晰又具有压迫感。即使如此,她的声音却伴随著令人听得出神的美妙旋律。薇薇和美亚对她唱歌似的曲调愈来愈谨慎,警戒的气氛清晰可见。

突然,白山同学看了阿衡一眼。

白山同学原本就快哭出来的泪眼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并开口说道:

「奉『九绝门』之名。淮你所请,我的九街。」

颤抖的声音朗诵著——白山同学的手再次伸进手提袋往上拉。

这次她手里握住的是一把刀。

和少女的穿著一样,这把刀也是漆黑的刀身。没有护手和刀鞘,微弯的刀身连著粗糙的刀柄,黑衣少女——九卫握著刀柄站了起来。

「交给你了,快去帮助平泽同学。」

白山同学说完,九卫的表情又变了。面对美亚她们的时候表情严肃,看著白山同学的时候表情又温和下来。转换这两种情绪的稚气脸庞,用符合年纪的方式——嘟起嘴唇表达心中的不满。

不过,九卫那表情梢纵即逝。薇薇和美亚以包围九卫的阵势慢慢逼近。

「——接著、怎么办,薇薇?要动手吗?」

「这个嘛……以我们两个的实力,就算对手是『守护灵』也未必会输吧。毕竟这里也不是在『囊界』里面。」

听完薇薇说的话,九卫「呵」的一声冷笑起来。

「在这种场合下,而且九卫手中还拿著『夜房』,区区阿赖耶识能有什么作为?废话少说,快回手提袋去。九卫和白大人没有闲工夫陪你们这些小太妹玩。」

美亚涨红了脸道:

「哼,小太妹!你说我们是小太妹!?气死我了,动手吧,薇薇!」

「啊、等一下,美亚——」

薇薇悠哉的声音和现场紧张的气氛非常不搭调,她试图阻止夥伴,但美亚等不及了。她双腿一蹬,全力朝九卫挥出一拳。

下一瞬间,美亚的拳头就被砍飞,撞到房间的天花板。

虽然这是电光火石般的速度,但阿衡可以看清楚九卫的斩击是有原因的。那把似乎要吞噬光线的漆黑宝刀,挥击的残影还留在空中。阿衡明确地看见像煤油般漆黑的轨道将手腕切断的画面。

美亚吓傻了,呆呆地看著自己瞬问被切断的手腕。

「唉呀!」

九卫毫不留情地又朝美亚的脸踢了一脚。

纤细的美亚像翻跟斗一样朝後方飞去。

她的後脑结结实实地撞上墙壁。咚!这声不该是人体发出来的巨响传遍整个房间。美亚後脑撞击到的墙壁上,依稀能看见几条清晰的裂痕。

啪嚏一声,美亚的手掌掉在地上,九卫拾起手掌抛给美亚。

「喏,还给你。」

美亚看见自己的手掌掉在眼前,不禁目瞪口呆——

接著没过多久,美亚开始抽抽噎噎了起来。

「——好痛啊~~哇啊~!薇薇~~这家伙、这家伙,这个臭『守护灵』把我的手切断了啦!」

「美亚!——你太过分了!」

薇薇慌张地跑到嚎啕大哭的美亚身边,紧紧抱著她,以责怪的眼神狠狠瞪著九卫。九卫一脸莫可奈何的样子。

「吵死了。别以为砍下一只手就算了哦。九卫还要把你们两个的头砍下来,强制送回『囊界』,交给里面的『判官』,然後把你们的头榨成汁。」

话一说完,九卫便往前踏近一步,美亚和薇薇不由得向後退了一步。另一边的阿衡则小心翼翼地不让少女们发现,慢慢接近白山同学。白山同学虽然吓得身体在发抖,但似乎没有要逃走的意思。

阿衡刻意把音量压到最低,对白山同学提议:

「……我们趁现在逃走吧,你觉得呢?」

白山同学果然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但她低下了头,然後轻轻地摇了摇头。

「——平泽同学,你自己先逃吧。我必须留在这里。」

阿衡似乎已经有某种预感了,所以听到她这么回答时并不惊讶。眼前发生的怪事大部分都难以理解,不过,很明显的是,这件事一定和白山同学有很深的关联。

阿衡轻轻叹了一口气,然後对白山同学说:

「我知道了。那么,等你想逃了再跟我说,我会迅速带著你和手提袋冲向安全的地方。

白山同学睁大眼睛惊讶地看著阿衡。她颤抖的唇办微微张开,但终究还是一句话也没说,又闭了起来。

就在阿衡和白山同学悄悄商量的期间,眼前的状况有了新的进展。

薇薇和美亚被逼到走投无路了。

两人背靠著墙壁,眼前是提著黑色宝刀的九卫。九卫挥动刀锋,黑色的轨迹残留在空中,冷眼看著眼前的两人。

「要九卫把你们的首级砍下来也是无所谓,但白大人是一位心胸宽大的好人,她吩咐我给你们两条路选。怎么样?你们是要自己乖乖回去呢?还是要九卫把你们大卸八块之後再塞回手提袋里呢?」

「是吗?」薇薇浅浅地笑了。「可以请你梢等一下吗?我们也只是出来看看外面的世界罢了。让我想想——大概再过五百年,等我们看腻了的时候再请你来接我们好吗?到时候我们再决定要不要回去。」

「这样子啊。这么说来,你是要选择死路了。」

九卫说完便挥动黑色宝刀,准备将薇薇和美亚一刀两断。

看著九卫的模样——薇薇笑得更开心了。

「唉呀呀,我听人家说,『守护灵』绝对会誓死保护『拥有者』呢,不知道是不是我听错了?」

九卫眉头紧蹙。

「你说什么……!?白大人!?」

九卫发现的时候已经太迟了。刚才还像人体模型站著不动的十叶一夥人,现在一齐奔向白山同学袭击她。

九卫的动作非常迅速,但时间还是来不及。不对,她想追上的话应该还是赶得上的,只不过,这种情况下想阻止他们的话,大概只能把五名高中生砍成十个『曾经是高中生的上半身与下半身』吧。九卫没有这么做。并不是因为她有不能杀人的道德感,而是白山同学曾经对她下过了这道命令。而这一点阿衡是过了很久之後才知道的。

总之,九卫最後还是没赶上。她用黑色宝刀将三名高中生——金发少年、耳环少年和前田打飞到墙边,剩下的两人已经无法阻止了。他们高高举起的木棒,正朝著目瞪口呆的白山同学天真的脸庞全力挥下——

还好自己留下来了,此时阿衡在心中这么想著。

阿衡几乎是反射性地抓住白山同学的手肘,往自己的方向拉过来。但是他太用力了。不知道是阿衡的力气太大,还是白山同学的身体太轻,没想到白山同学这么轻易就被拉过来,两人一起跌在地上。

不过,这个举动还是发挥了作用。木棒挥空击中地面,十叶和山家原本想再次举起木棒攻击,不过他们的後脑杓随即遭受黑色宝刀刀背的猛力撞击,两人霎时昏倒在地上——几乎在同一时间,房间里响起佩服的掌声。

是薇薇。

「厉害、厉害,真是太厉害了。美亚,你也拍拍手嘛。」

「等我把手黏回去再拍手啦——嗯,感觉有点怪怪的。」

美亚一边把手黏回横切面,一边在房间外面——被『天塔瓦解』切开的墙壁另一面抱怨着。

突然,美亚淡蓝色瞳孔的视线栘向阿衡。

她嘻的一声笑了起来,脸上的笑容就像是小孩子发现好玩的东西。那本来应该是很温和的表情,但阿衡却觉得背脊发凉。

「今天我们就算打成平手吧!尤其是那边的人类!我啊,直到到目前为止,玩『捉迷藏』可是一次都没有输过哦!下次碰面的时候,我来当鬼——你可要尽你最大的努力逃跑哦!」

美亚用爽朗的口气丢下这句恐吓的话,说完後两个人就消失了。

「可恶——让她们逃走了,喂!你们别挡路啊!!」

九卫咬牙切齿,想上前追赶薇薇和美亚,却被僵尸般站著的十叶等人挡住去路。十叶他们

一瞬间就被踢开,但薇薇和美亚似乎只要这一瞬间就可以逃跑了。九卫追出房间的时候,已经四处都看不见她们的踪影了。

「白山同学?你、你没事吧?」阿衡焦急地询问著。

「……呜~」白山同学只回了一个字。

这算是回答吗?不管是谁来看,白山同学都不像是没事的样子。虽然没有外伤,方才面对的也不是马上就会死亡的危险关头,但是刚刚跌倒的时候一定撞到头了,所以才会丧失意识。

阿衡正烦恼著该怎么办才好的时候,九卫转身面向他。

她摇晃著一头黑发绑成的马尾慢慢走近。

「让开!」

九卫龇牙咧嘴地叫著,然後把阿衡的身体推开。

她似乎看靠在白山同学身体上方的阿衡非常不顺眼,先是用充满敌意的眼神瞪著阿衡,随後九卫便将白山同学的身体抱起来,脸上的敌意瞬间消失殆尽,换上一副就像担心饲主的小狗般忠诚的表情。

「——白、白大人?您没事吧?请您回答我,白大人。」

白山同学当然无法回应,她全身无力地摊软在九卫怀里,只有发出静静的呼吸声。

九卫似乎快哭了,她脸上的表情扭曲。只有这个时候,九卫才会浮现符合她的年龄、像孩子一般的表情。实在很难想像她跟刚才切断美亚手腕的是同一位少女。

正当阿衡想著这些事情的时候,九卫突然转头看向他,阿衡不禁吓了一跳,全身颤抖。九卫的脸上再度出现怒火。

「你——都是你的错!都是你害白大人变成这样的!你这家伙到底想怎么样啊!?」

「咦、啊,没有——对、对不起。」

阿衡反射性地道歉。自己原本是打算帮忙的,但白山同学会晕倒确实也是自己的错。只见九卫咬牙切齿,用力往地上跺脚。

「道歉就没事了吗!?快带我们去可以让白大人安全休息的地方去!」

「啊、安全?可是,你突然这么说我也——」

「这可是你的责任啊!快点带我们去安全的地方,等白大人清醒!」

阿街心想,这真是太乱来了,但他也不想反驳。先不管责任归属的问题,阿衡也赞成把白山同学送到某个可以安心休养的地方。

「我知道了,我带你们去『安全的地方』。」

「哼。一开始就答应我不就没事了。」

九卫高傲地从鼻子冷哼了一声,然後轻轻抱起白山同学定出房间。真惊人的臂力。阿衡随後追上,但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事似地折回房间,捡起地上的黑色手提袋。

「——你……」

阿衡抬头看见九卫回头看著自己。嘴唇微开似乎想说些什么,但转念一想又作罢,再度向前迈开步伐。她又怎么了?阿衡边想边跟在九卫後面走出房间——走没两步又停了下来。

因为走在前面的九卫突然停止。她站在房间的出入口前,一直盯著拉门的手把。

这次又怎么了?阿衡站在後面一动也不动,九卫突然转过头,脸上的表情非常认真。

「……把手在哪里?」

把手?

「你是问门的把手吗?这、这是拉门啊——」

「拉门……」

九卫又重复说了一次,脸上的表情愈来愈不高兴。

正当她频频眨著眼睛观察拉门的时候,阿衡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不会吧?阿衡的念头愈来愈强烈。

「这是拉门……你、该不会——」

九卫突然恼羞成怒。

「你该不会认为九卫不知道拉门是什么东西吧!?你把我当白痴啊!?都什么时代了怎么还会有这种人!拉门这种东西连婴儿都知道!!」

我想婴儿应该不知道吧?阿衡心里嘀咕起来,怀疑地眯起眼睛,手指向拉门。

「这样子啊?那么请你快点把门打开罗。」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九卫说完便向前踏一步。阿衡则在後面观察她有点好笑的背影。她居然不知道拉门是什么!也就是说,她的智商水平可能比想像中的低。打开拉门的方法,只要在这个世界生活超过十年,就算真的没见过拉门也应该可以理解吧。连这个都不知道就表示——

眼前滑稽的景象让阿衡无法思考。头上就快冒出腾腾蒸气的九卫,打算用最直接的方式解决拉门的问题,她举起黑色的宝刀——

「等等、等等,我知道了,都是我的错!你冷静一点,快住手啊!!」

「吵死了,你这笨蛋!快放开我,别碰我!这不是九卫的错,一切都是这个没有把手的拉门的错,有错的家伙就要接受制裁!!」

阿衡从背後交叉架住九卫的双手,防止她进一步的破坏。虽说事到如今也没啥好掩饰的了,但也不能因为这样就可以放任不必要的破坏。阿衡好不容易制止九卫,伸手打开拉门。

看见门打开了,九卫嘟起嘴唇。

「……什么嘛,就这样啊。哼,我想得太复杂了。真无聊,这问题根本就是幼稚园的程度嘛。九卫当然一开始就知道打开拉门的方法了。」

阿街心想,就是有人不会幼稚园程度的问题啊。当然,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

「总之,先离开这里吧。」

说完,阿衡便和闹别扭的九卫,以及不醒人事的白山同学从房里离开。

踏入『图书馆社』的社团教室那一瞬间,阿衡便後悔到想找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因为伊织已经在房间里面,而且还用一副「你完蛋了!」的眼神看著阿衡。盯著伊织的视线,阿衡终於想起远咲学姊叫自己在午休时间到图书馆的事。

「你好啊,平泽。」

远咲学姊和平常一样坐在副社长的位置上,和平常一样打开笔记型电脑,并以一如往常的声音对阿衡打招呼。

伊织抛下全身冻结的阿衡,假装事不关己地继续做事。他把新的沙发一个接著一个排成L形,摆在房问剩余的空间。作业结束的伊织依然不理会阿衡,兀自转身面向远哄学姊。这也难怪,虽然伊织和阿衡是好朋友,但交情也还没好到肯为他送死。

「学姊,大致上已经摆好了。」

「辛苦了,桐谷。你能记得我约定的时间真了不起呢。」

开始了。阿衡也变得语无伦次。

「不、不是这样的!我有很重大的理由——」

「一切都是事後的藉口罢了,真没面子。」

远咲学姊冷冷地说道,然後摘下眼镜轻轻揉著眼角。接著,她好像突然发现什么似的。

「你伤得很严重呢。唉,你也不用解释了,反正你已经很惨了。」

说完之後,她便伸手拿起堆积在桌上的袖珍书。

阿衡感觉生命受到了威胁。刚才在仓库一个不小心也许就没命了,好不容易克服一个难关,为什么现在又得面对丧命的危机呢?

正当阿衡感叹自己悲惨的命运的时候——

他的身体突然被推开,抱著白山同学的九卫走进房间。

「……这里就是安全的地方吗?哼!不过,阿赖耶识确实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进来这里,隐蔽性也很够。」

九卫走近伊织刚摆好的沙发旁边,将白山同学横放在沙发上。远咲学姊眼睛微微张开,目不转睛地看著九卫。

「你是谁?」

九卫嘟著嘴巴,手中的黑色宝刀指著远咲学姊。

「不用管我是谁。这跟你没关系吧,人类。」

阿衡和伊织都呆住了。

远咲学姊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是用她那精密仪器般冷酷的眼光,上下打量著九卫。

就这么僵持一阵子之後,远咲学姊站起来了。她缓缓走过阿衡、伊织,还有摆好架势的九卫身边,低头看著在沙发上睡著的白山同学。

「一年H班的白山学妹。她是平泽和桐谷的同班同学吧。然後呢?为什么这孩子会在我的图书馆里睡著呢?」

这个问题是针对阿衡的。阿衡告诉自己:现在正是关键时刻,如果不好好利用这个得来不易的辩解机会,并躲过远咲学姊的制裁的话,我就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了。

「——那个……我来图书馆的途中,遇到白山同学,她……对了。我看见她身体不舒服,虽然做了很多护理处置,但完全没有用,接著她就昏倒了——所以,我就把她带到这里来了。」

远咲学姊暂时不发一语,低头看著白山同学。她轻轻伸出手,抚摸著睡得香甜的白山同学的脸颊。此时,九卫发出了警告:

「喂!不准碰白大人!」

「这孩子又是怎么回事?她手里好像还拿著危险物品呢。」

这种气氛下绝对不能说不知道。但事实上,阿衡是真的对九卫一无所知。就算想编造谎话,也没有材料可以用,而且谎话一说出来应该会马上被九卫戳破吧?这么一来,阿衡只能等著被送上电椅处决了。

「嗯……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她好像是白山同学认识的人。」

九卫像警犬一般的眼神瞪著远咲学姊,远咲学姊也用她一贯的不带任何情感的视线回敬九卫。然後,远咲学姊好像突然失去兴趣似的,转身走回副社长的座位。

远咲学姊坐下之後……

「……好像愈来愈有趣了呢。」

……缓缓说出这么一句话。

「桐谷,麻烦你准备红茶和茶点,平泽去茶水问拿一条冰毛巾照顾白山学妹。现在事态复杂,你迟到的事我就不追究了。」

「——非常感谢你。」

阿衡安心地舒了一口气,和伊织一起转向社团教室的出口。绝对服从远哄学姊,是在『图书馆社』生存的不二法则。

九卫对他们突然开始动作的情形似乎有点不知所措,开始焦躁了起来。远咲学姊对她指著自己对面的位置。

「你坐在那个座位上,我有些事要问你。」

「唔,为什么九卫要听你的指示——」

「反正白山学妹醒来之前,你也无法离开吧?等一下会有好吃的点心哦。」

阿衡被远咲学姊的举止吓到了。再怎么说,这种骗小孩的把戏……

「……点心?里面有包馅吗?会有豆沙馅吧?」

居然行得通!看著九卫腰杆挺直坐在椅子上,阿衡此刻的心情非常复杂。他斜眼看著行为突然变得端庄起来的九卫,转身走出社团教室。

九卫一直盯著阿衡瞧。

阿衡刻意忽视她的视线,假装自己没察觉。

因为泡了红茶,『图书馆社』进入罕见的下午茶时间。

白山同学依然在沙发上睡得香甜,而副社长座位前方的茶几便是下午茶会的舞台。

不过,对九卫而言,这个下午茶时间应该只是点心时间吧。她把盘子上堆得和山一样高的包馅糕点一个个放进嘴里,却用不是很开心的表情咀嚼著。并不是因为糕点不好吃,而是她似乎另有所图,因为当她咀嚼过後吞下去时,脸上的武装完全消失了,满脸幸福的表情。

「呼~~」

她满足地吐了一口气,接著又伸手拿了一个糕点,剥开包装纸放入U中,嘴巴没有停过。因为她的样子实在太幸福了,阿衡和伊织也只能静静地看著,结果最後连一个糕点也没吃到。

阿衡拿起水壶,将红茶倒入杯子,依序放入方糖和奶精。

嘴巴塞满糕点的九卫斜眼瞥了一眼,偷看阿衡泡红茶的方法。整个程序观察完之後,又以一副「原来如此啊,哼哼」的不屑表情往後靠,双手交叉向後靠在椅背上。

阿衡把水壶递给伊织。伊织属於『崇尚原味派』,咖啡也是喜欢暍黑咖啡。然後,九卫整个人开始混乱了。

伊织随即将水壶递给远咲学姊,九卫却满脸问号地看著伊织,一脸「怎么回事,怎么跟刚才不一样?」的表情。她眉头紧蹙,这次换注视著远咲学姊。

令人惊讶的是,远哄学姊喜欢甜食。她放了四颗方糖,并从保鲜袋里拿出柠檬片放人杯中,然後用汤匙轻轻搅伴,远咲学姊似乎发现九卫的目光,便把水壶递给她。

九卫看著水壶,好像面临人生中最大的难题。

躺在沙发上的白山同学发出轻轻的闷哼声。

听到白山同学的声音几秒之後,远咲学姊开口了:

「你不喝吗?」

九卫似乎接受了这个挑战。她一点都不担心吵醒白山同学,大声地说了一句「我喝!」并抓著水壶的把手,顿了五秒之後,把红茶一口气倒入杯子。

红茶溢出来了。

阿衡看见这一幕……

「啊……」

阿衡这一声「啊!」的意思是,等一下要负责清理的人是我啊,可是九卫听起来却特别刺耳,以为阿衡别有用意。九卫迅速抬起头,瞪大的眼睛似乎要撕裂一般瞪著阿衡,那表情就好像逐渐被猎人逼近的野兽一般。

然後九卫自暴自弃了。她随手抓起一把方糖,全部丢进杯子里。什么都已经无所谓了。九卫粗鲁地搅拌杯中的红茶,阿衡却异常冷静。

「九卫……」

「干嘛!?吵死了,九卫会不知道吗!红茶的喝法难不倒我!」

「……也对啦,用自己喜欢的方式暍红茶最享受了。」

九卫的手停止搅拌。因为搅动得太激烈,杯中的红茶还保有惯性,卷起小小的漩涡。

「……喜欢的方式?」

「某些场合有特定的作法,但平常的话爱怎么暍就怎么暍吧。」

九卫锐利的眼神盯著阿衡。然後,~心虚地丢出一句:

「……我知道啦!」

「嗯。算了,随你高兴吧。」

阿衡拿起杯子喝了一口。九卫也有样学样,拿起自己的杯子暍了一口,但方糖乘以无数倍的甜度实在难以忍受,九卫的嘴里发出「嗯!」的声音。

一阵沉默之後,远咲学姊的视线从自己的杯子往上栘。

她看看九卫、再看看沙发上的白山同学,然後说道:

「那么,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了吧?」

九卫似乎期待著红茶的甜度会随著搅拌而消失,不断搅动汤匙,过了一阵子才发现有人在问自己问题。她突然抬起头看著远哄学姊,面无表情地说:

「九卫。」

「名字我已经知道了。你应该不是这里的学生吧?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为了保护白大人。」

阿衡与伊织同时望向白山同学。她雪白的头发披散在睡脸上,毫无防备的可爱脸庞映入眼帘,几乎让人想用相机拍下眼前的画面。九卫以恐吓的眼神看著这两个不知不觉看得出神的男生。

远咲学姊冷静地观察这几个人一来一往的眼神,继续追问:

「那么,你跟白山学妹又是什么关系?毕竟这间学校禁止学校以外的人士进入。」

九卫不高兴的表情又出现了,她皱著眉头瞪著远咲学姊。

「这跟你们有什么关系?九卫没必要回答。」

大概只有阿衡和伊织两个人感觉到房间里的空气冻结了吧?因为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敢用这种口气对远咲学姊说话。

但是远咲学姊似乎不以为意,继续询问下去:

「也许你并不需要回答。可是,让我知道发生什么事的话,或许我可以帮得上忙。你觉得呢?」

「……不需要。」

「你这样擅自决定好吗?听听白山学妹的意见再决定也不迟吧。」

「不用了!九卫决定的事,白大人一次也没抱怨过!」

「那只是因为白山学妹太宠你了。依我看来,你太不懂人情世故了。就凭你与白山学妹有能力阻止阿赖耶识吗?」

九卫的表情瞬间冻结。

阿衡受惊吓的程度不亚於九卫。

远咲学姊运用她善於分析的眼神,来回看著两人备受冲击的模样。阿街心想,即使现在才发现事情糟了也来不及了,只能祈祷远咲学姊先不要追问到自己这边来。

「……你、知道阿赖耶识吗?」

九卫吞吞吐吐地问著,但远咲学姊并没有回答,连脸上表情也没完全没变。她缓缓翘起了脚,身体靠著椅背。九卫觉得愈来愈不高兴,於是又问了一次:

「跑到外面来的阿赖耶识,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吗?我没必要回答哦。」

远咲学姊似乎在挑衅似的,以冷淡的口吻重复九卫刚才说过的台词。九卫的表情瞬间爆发,在一旁的阿衡则有了结论。

远咲学姊在套她的话。

也许,远咲学姊遍布校园的『眼线』已经看见阿赖耶识的身影了。可是,就算他们看见了,也不知道那些人叫作阿赖耶识吧。

但远咲学姊刚才却说了「『阻止阿赖耶识』」。如果阿衡没记错的话,九卫刚进来的时候,似乎说了「阿赖耶识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进来这里」。远咲学姊应该只是藉由九卫自己说的话来虚张声势的吧。她一定是假装自己知道九卫的秘密,让九卫自己心虚,然後再一步步引出想知道的情报。

比起善於操弄心理战的远哄学姊,九卫这女孩未免也太没心机了。

「你——把九卫当傻瓜吗!」

她握住黑色宝刀的手更加用力了。糟了,阿衡脑海里浮现美亚被砍飞到天花板上的手腕。但是远咲学姊依然不动声色,她优雅地举起手指,指向白山同学。

「你最好不要太大声哦,这样白山学妹会被你吵醒。」

她高高举起的黑色宝刀,就因为这么一句话而停了下来。

「——唔、可恶……!」

对九卫而言,白山同学的安宁似乎还是最优先的考虑。於是她强压怒气,脸部因此涨得通红;另一方面,远咲学姊依然平心静气地啜饮红茶。

突然,九卫的眼神栘到熟睡的白山同学身上。

从来没见过她露出这么依赖的眼神。

九卫的紧张表情瞬间柔和下来,转换成与她年龄相符的不安神情,凝视著白山同学。

白山同学与九卫之间关系一定情同姊妹,而在这层关系当中握有主导权的人应该是白山同学。

九卫还不习惯一个人下决定。

所以脸上才会出现彷佛从父母身边走失的稚气表情。

也因此才会用充满武装的表情看著自己。

「嗯。」

当阿衡心里暗忖著这些事的时候,不知不觉发出了声音。

九卫转头看著阿衡。她的嘴唇依然紧闭,眼神之中却多了一点柔弱,无法想像她是刚才那名霸道的少女。

远咲学姊似乎受到九卫的视线牵引,也转过头看著阿衡。

阿衡觉得光是被她们看著就浑身不自在。

「正好。平泽,我也听听你的意见吧。你觉得呢?你不觉得九卫需要我的帮助吗?」

「嗯……」

在这里,阿衡能回答的只有一句「是,学姊你说的没错!」这件事阿衡心知肚明。因为阿衡是『图书馆社』的社员,支配这个社团的就是远咲学姊,而且支配者的意向要绝对服从。

可是……

阿衡看著专心凝视他的九卫,把要说的话硬是吞了回去。

说出真心话吧。藉助远咲学姊的力量是最後的手段,因为远咲学姊根本就是0和l的电脑

语言组合而成的。她的冷漠,与隐藏在双眼背後的精明大脑,会准确地计算优缺点互相抵销之後,自己还能获得什么好处。远哄学姊大概已经算好自己将得到什么好处,於是才提出帮助九卫的提议,但这个提议对九卫而言很可能是负面的。依照质量不灭原则,某人所得到的好处,一定是从其他人身上换取而来的。

「平泽?」

轻柔的嗓音将阿衡拉回现实,远哄学姊正看著阿衡。面对冷到心坎里的冰冷视线,阿衡还是无法屈服,因为九卫正好相反的炽热视线,依然紧紧盯著自己。

面对这两种截然不同的视线,阿衡感到进退两难,他脑里的思绪还没整理好就准备开口,就在此时——

「……咦?九卫?这里是哪里?」

可以解答一切疑问的关键人物终於醒了。

九卫的视线立刻从阿衡的身上栘开,转向白山同学。她的眼眶里充满开心的泪水,阿衡绝对没有看错。九卫街上前抱住眨著眼睛的白山同学的脖子。

「啊,白大人、白大人!您终於醒了!」

「等、等等,九卫,好难受,放开我——你也不用高兴成这样吧,我人就在这里,哪里都没去啊。」

「白山同学。」

听到这个声音,白山同学的肩膀缩了一下。

阿衡看见这样的白山同学,心情非常复杂,他先像是卸下重担般松了一口气,又像推卸了很重要的责任般感到失落——或者是为替自己担下这个沉重负担的白山同学感到可悲,如此这般的复杂心情。

远咲学姊站起来。她大概也无法忍受这种毫无进展的状况,开始有点焦躁了。她无视反射性提高警觉的九卫,直接走到白山同学面前。

「你醒得真是时候,就由你来决定吧。我想助你一臂之力,替你找出跑到外面来的『阿赖耶识』,你觉得呢?九卫似乎无法认同我的提议—i不过,我想你应该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吧?如果要找人帮忙的话,人手当然是愈多愈好。」

「——嗯、咦?咦!?」

阿衡心想,才刚起床就突然受到这种压力,不管是谁都会惊慌失措,更何况对方还是远咲学姊,如果我是白山同学一定会更加狼狈。白山同学直直盯著远咲学姊清秀的脸庞,似乎暂时无法呼吸,彷佛只要梢有动静的话,她就会被眼前的压迫感给吞噬殆尽。

「好了,白山学妹。你决定好了吗?」

远咲学姊毫不留情,她不但继续追问,而且还想逼出答案。她大概知道像白山同学这样的人,对高压式的逼问没有抵抗力吧,然而——

事情并不如远哄学姊想像中的顺利。

白山同学左顾右盼……

她突然看著阿衡。

——可是,为什么是我。

阿衡的心里充满疑问。这时候,白山不知道在九卫耳边说什么悄悄话,几乎就在同一时间,九卫一脸惊讶的样子……

「咦,这、这个嘛——!」

九卫的神情似乎想反抗,但白山同学的声音非常坚定。

「拜托你,九卫。」

听见白山同学又重复一次,九卫才嘟著嘴巴~~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然後九卫也看著阿衡,严厉的眼神中又混杂些许敌意。她一边瞪著阿衡,一边打开黑色手提袋,将黑色宝刀收进袋子里,接著缓缓开口:

「白人人啊白大人,我九街的白人人?请您九许在下的析愿,连接此岸舆披岸的缝隙,往看不见也摸不到的世界,一块隐蔽一切的布。请您务必将茶垃式武装?『园隐』赐予在下。」

「……奉『九绝门』之名?淮你所请,我的九卫。」

两人来回吟咏之後,白山同学跟刚才一样,把手伸进手提袋里。

这次白山同学从手提袋拿出来的——是一块布。

一块黑色的布幔。

而且,跟那把黑色宝刀一样,并不只是寻常的黑色。

应该说,视线无法在黑布的表面上停留。它和黑色宝刀一样具有压倒性的存在感,却让人无论如何都无法直视它。就像人类在直视太阳的时候,会下意识地把焦点栘开一样,那块布映人眼帘的时候,也会让人反射性地避开。

因此那块布的大小和厚度也看不太清楚。九卫接过黑布後将它摊开,还是无法看清它的大小,完全无法掌握这块黑布的全貌。因为在九卫摊开的瞬间,这块布的黑色就将整个房间给笼罩住了。

「——咦?」

阿衡发出呆住了的声音。

什么都看不见,眼前只是一片漆黑。最後连声音也渐渐听不到了。

「……奇、奇怪?伊织?学姊?——白山同学?」

阿衡不安地出声,就在这一瞬间。

眼前的黑暗一扫而空,出现在阿衡眼前的是一片蔚蓝的天空。

「………」

阿衡眨眨眼。这是怎么回事?刚才明明还在室内,而且根本不记得我有移动过啊,甚至连移动的感觉都没有。

为什么自己会站在图书馆的屋顶?

「——唔,原来在『外界』的法力这么弱啊,害我费了这么大功夫。可恶,我还必须尽快抓到那些家伙啊——!」

听到这个熟悉的焦躁声,阿衡迅速回头,站在眼前的是一边把黑布收进手提袋里、一边嘟嘟嚷嚷抱怨的九卫,还有……

「……白、白山同学?」

白山同学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阿衡身边。虽然她低著头无法看清她的表情——但白山同学似乎正紧紧握住阿衡的手。

「咦,这、怎么——」

白山同学直视著语无伦次阿衡的眼睛,脸颊微微泛红,阿衡不禁心跳加速。接著,白山同学缓缓开口:

「——对不起。」

突然一个转身。

白山同学用尽全力和全身的体重拉著他,阿衡的重心因此失去平衡,摇摇晃晃地跟著白山同学——九卫打开手提袋等在前面,白山同学一头钻进手提袋里,然後……

整个人渐渐没人手提袋中。

阿衡还来不及说话,甚至连犹豫的机会都没有,因为手被白山同学紧紧抓住的阿衡也一样,渐渐被吸人手提袋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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