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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一话 她来到吸血村的理由

台版 转自 chenlunno1@轻之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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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长野县的南部,有一座位在山中的村子。

小村的名字,叫做治水村。

然而,这座村子真正的名字,却是代表着吸血之村的『血吸村』。

这是一座居民全都是吸血鬼,十分骇人的村子。

约莫六十年前,有一名西方传教士来到这座村子,但他的真实身分其实是个吸血鬼。

很快地,这名传教士便因为一时冲动而吸了一名村民的血。

转眼之间,全村立刻就受到传染。才不到短短几天的时间,村里的居民便不分男女老少全都变成了吸血鬼。

传教士对自己所犯的过错深刻反省,他为了寻找让村民们恢复人类之身的方法,决定踏上漫长的旅途。

而且,为了让村民们在自己回来之前能正常生活且不受任何人迫害,他还对村子下了两个诅咒。

第一个诅咒,是让天空绝不放晴。

另一个诅咒,则是让牛只产出能作为血液替代品的乳汁。

村民们受这两个诅咒所保护,并且默默地等待着。

他们等着传教士找到让大家恢复成人类身分的方法回到村里来。

『让她成为我们的一员……?』

年长男子一脸平静地说着。

『喂喂,你别抱着那种荒唐的想法。』

矮胖男子驳斥道:

『随便增加同伴可是违反禁忌的。今天如果是吸血祭,或是那女孩发现了村子里的秘密,事情也许会有所不同。总之我们已经无能为力,还是先回村里去吧。等明天雨停了,再召集大家来处理善后。』

他说完之后,与年轻男子准备离去。可是,那名年长男子却缓缓摇了摇头。

『虽然成为我们的一员不见得幸福,但肯定比在这里死去要来得好。』

年长男子的眼睛已经染成血红色,指尖长出利爪,嘴角也露出尖牙。

接着便双脚一蹬,以超人般的跳跃力跳下了山崖。

『喂,鸠羽!!』

『鸠羽先生!!』

两人的喊叫声也被激烈的雨声给盖过了。

1

时间来到十月中旬,气温变低许多。尤其是在长野县的深山里,更显得寒冷无比。

在这样的季节里,有名穿着秋装的少年走在山路上。他似乎是带着爱犬在散步,只见手里握的牵绳前端绑着一只杂种狗。

那是一只眉毛长得像是平安时代达官贵人的狗,正灵巧地移动短小的四肢,舒服地跟着主人散步。

少年的名字叫高村直树,是个平凡无奇的高二学生,手中牵着的则是他的爱犬麻吕。

因为假日没什么事情可做,所以他才带着麻吕出来悠闲地散步。

走到山路中段一处高台时,直树停下了脚步。

从这个地方望去,能看见一整片布满红叶的高山,对于今年春天才搬过来的直树来说,这是十分罕见的美景。

『红叶真是漂亮啊,整座山都变得红通通的。』

虽然对眼前的景象十分感慨,但他的表情很快又暗沉下来。

因为鲜红色的红叶,让他联想到另一样东西。

那便是鲜红色的……血液。

『难道说,那些树木是因为吸了动物或是迷路人的血,叶子才会变得这么红……?』

直树一脸严肃地嘀咕着,随即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很蠢而叹了口气。

『再怎么说,也不至于搞得像恐怖电影一样吧——虽然这村子里全都是吸血鬼。』

没错,直树目前居住的治水村,原本应该是写作意指『吸血之村』的血吸村。

虽然瞒着外界,但里头的村民全都是吸血鬼,根本是座莫名其妙的村子。

直树原本应该也会变成吸血鬼,并且成为村里的一员,却因为五名女孩子的阴谋(?)而得救,直到现在还没有惨遭毒手。

他隐瞒着自己还是人类之身的事实,混在一群吸血鬼当中生活着。

顺带一提,暑假期间发生的光头事件目前已不留痕迹。靠着村子生产的特别牛奶,直树的头发以惊人的速度生长,已经恢复为原来的长度了。

『好了,麻吕,我们差不多该回去啰。』

就在直树拉着牵绳,准备沿着原来的路走回去时,一条长着翅膀的辣椒从他眼前飞过。

『是红蜻蜓啊。』

直树感慨地叹了口气。

『该不会是吸了动物或人类的血才变得这么红吧……我在鬼扯什么啊。』

和自己开了个玩笑后,直树又拉了拉麻吕。

『欸,要回去啰。』

但麻吕却不为所动。不仅眼睛闪闪发亮,还亢奋地喘着气。

看来它似乎被那只红蜻蜓给吸引了。

(记得以前在东京的时候也发生过这种事?它因为看到一只碰巧飞过的蝴蝶而不听使唤,害我只好一路把它拖回家。)

直树脸上露出了苦笑。

『好奇心强是一件好事,不过今天还是赶快回家吧。我傍晚还有电视节目想看啊。』

直树又拉了拉牵绳,但麻吕仍旧是不动如山。

『喂,麻吕,再不听话我就要像上次那样把你拖回去喔。』

接着,他突然想到——

(对了,麻吕现在已经是一只吸血犬了。万一它认真起来铁定会使出超大的力气,到时候我搞不好没办法拖它回家……)

下一秒,直树的预感便成真了。

只见麻吕圆滚滚的小眼睛,突然染成红宝石般的色泽,原本就颇为锐利的犬齿也朝嘴巴外面伸长,就连可爱的前脚都长出了尖锐的钩爪。

『汪!』

麻吕吠叫一声之后,开始追逐飞走的红蜻蜓。它的力量十分惊人,甚至将握着牵绳的直树拉着跑。

『喂!快停下来啊!麻吕!』

但不论直树怎么叫,眼中只有红蜻蜓的麻吕就是不肯听话,它扬起沙尘,在乡间小路上全力奔跑着。

被拖着跑的直树一路跌跌撞撞,甚至还撞到地上的石块,真是惨烈无比。

『麻吕!拜托你!拜托你快点停下来啊~~~!』

直树忍不住发出哀求般的呐喊。牵绳倒是先撑不住,瞬间断成了两截。

紧接着,直树便扑倒在地。麻吕则是完全没有察觉到牵绳已经断裂,继续追着红蜻蜓而去,忡眼就消失在森林里。

『好痛痛痛痛。』

直树缓缓站起身,皱着眉头望着自己手上的大片擦伤。

『真、真是太倒楣了。』

就在他打算拍掉身上灰尘,用口水消毒伤口的时候——

『午安。』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甜美的嗓音。

『唔!』

直树不禁慌了起来。他目前还在假装自己也是吸血鬼,要是有人看见他被狗拖着跑的模样,肯定很不妙。

『没有啦,要是我认真的话早就把它拉住了。只是觉得偶尔被狗拉着跑也挺有趣的……』

直树死命编出这段牵强无比的藉口,不过等他一转过头去,表情便立刻垮了下来。

『……什么嘛,原来是绘理子啊。』

在他眼前的是一名身材娇小的少女,头上还绑着令人印象深刻的大蝴蝶结。

少女名叫鸠羽绘理子既是村民之一,也是直树就读的治水高中一年级学生。不用怀疑,她当然也是百分之百的吸血鬼。

同时,也是让直树保以人类之身的其中一名人物。

『被小麻吕拖着跑的高村学长,一下子就从绘理的眼前冲了过去,害人家吓了好大一跳呢。』

不知是否回忆起刚才的景象,只见绘理子轻声笑了起来。

『没想到在秋假的第一天,就看见这么稀奇的景象呢。』

每逢秋天的这个时期,治水村的学校都会放一个星期左右的假。

不过,这并不代表他们一年内的假期就比其他学校要来得多,因为暑假或春假期间也因为调整而相对地变短了。

『我也在秋假的第一天就碰上了新鲜事……居然被自己养的狗拖着跑。』

直树一脸不满地嘀咕着,接着又强打起精神。

『好了,我得赶快找到麻吕,把它抓回家才行……』

他说到这里,突然顿了一下。

(可是,我又能拿现在的麻吕怎么办呢?就算抓住了,也会像刚才一样被它拖着跑吧?)

要阻止异常亢奋且发挥吸血犬力量的麻吕,想必需要超凡的力量。没错,比如说吸血鬼的力量……

眼前刚好站着一名叫作绘理子的吸血鬼。明明只要拜托对方帮忙就能解决,但直树却说不出口。

总觉得「求求你帮我抓住爱犬」这种话,以男子汉而言实在难以启齿。

『啊~~绘理子,你现在有空吗?要不要和我去散散步?顺便帮我找找麻吕如何?』

尽管他尽可能以自然的话调将两句话串联在一起,但绘理子似乎一眼便看穿了。只见她一边笑着,一边点头说道:

『不用担心,如果是要抓小麻吕的话,绘理很乐意帮忙的。』

『麻烦你了。』

直树低头致意。

『好了,那我们现在赶快去找小麻吕吧。』

绘理子话一说完,就拉住了直树的胳膊。

『那个~绘理子,为什么要抓住我的手?』

『因为不这么做的话,就不能一起跑了呀?』

『一起跑……』

直树还来不及把话说完,绘理子就精神抖擞地喊了一声:

『那么,要出发啰!』

绘理子的双眼一下子染红,抓在直树手臂上的力道也在瞬间暴增。

紧接着,她便以常人无法想像的恐怖速度向前奔去

『啊~~~~~~~~~~~~~!!』

直树的惨叫声在山谷中回荡着。

2

治水村毫无疑问是个乡下地方,只要稍稍偏离道路,四周马上就会被原生植物重重包围。

绘理子在树林里快速奔跑着。不知是否透过吸血鬼的超人听力确认过麻吕所在的方向,她奔驰时可说是毫无犹豫,就这么沿着陡峭的山路冲了下去。

最惨的当然是直树。他根本不可能跟得上绘理子的速度,刚起跑没几秒就被她拖着走。

因为不断碰撞到树木的关系,直树感到身体四处疼痛不已,右脚的鞋子都快掉了。

(要是再继续像这样被拖蓍跑,我搞不好会一路上天堂?)

直树忍不住在心里这么想着。

『啊,高村学长,找到小麻吕了。』

绘理子突然停下脚步。惯性定律使得直树整个人差点被甩到前方,好不容易才停下来。

『看,就在那边。』

只见麻吕在一棵树下不停地跳着,想要捉住停在高处树枝上的红蜻蜓。虽然它至少往上跳了有三公尺之高,但却仍无法触及红蜻蜓所在的树枝,真可怜。

既然拥有那么惊人的脚力,想要爬树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才对。但它真不愧是高村家引以为傲的笨狗,似乎没有想到这一点。

就在麻吕束手无策之际,红蜻蜓已经再度飞离树枝,朝着更高的天空飞走了。

麻吕就算笨,也明白到再怎么跳也无济于事,它气馁地低鸣了几声。或许是冲动已经消退了,它的眼睛此时恢复成原来的黑色。

『小麻吕。』

听到绘理子的呼唤,麻吕马上转过头来。它原本就是一只不知道怕生为何物的狗,对方若是对自己很温柔的女生,当然就更加欢迎了。

只见麻吕奋力地摇着尾巴,然后快速奔向绘理子,一边让她摸自己的头,一边高兴地汪汪叫着。

『什么嘛,亏我这么辛苦地赶来追你。』

因为接连被麻吕与绘理子拖着跑,直树感到很不是滋味,只能无力地蹲在原地。

然后,他仔细地川祭四周。

这里是山崖下方,眼前可以看见粗糙的岩层,崖壁上还能看到白色的护栏。

(喔,原来那里有山路啊。)

话说回来,这座悬崖还真是陡峭要是从上面掉下来肯定必死无疑。

站在崖上往下看当然很恐怖,但其实由下往上看也一样教人忍不住打颤——因为会让人联想到自己从├头摔下来的景象。

此时,绘理子抱着麻吕回到他身边。

『高村学长,小麻吕好像已经平静下来,应该不要紧了。』

『喔喔,谢谢你。』

直树接过麻吕,麻吕果然已经平静下来,乖乖地窝在主人的怀里。

(真是一个爱惹麻烦的调皮鬼。)

直树在心里头抱怨了几句,接着转向绘理子开口说道:

『那我们回去吧。总觉得这里会有进入冬眠前的熊跑出来,有点可怕。』

『请放心。如果只是熊的话,交给绘理处理就没问题了。』

两人一边聊着,一边准备离开。

『汪!!』

麻吕突然叫了一声,从直树怀中跳出,快速向前跑去。

『喂,麻吕!怎么又来了!』

直树骂了一句,但并没有像刚才那样大吼大叫。因为麻吕只是跑到旁边的一处草丛,然后朝着那里不停地吠叫。

『什么啦,你是找到瓢虫了吗?』

他一脸不耐烦地走到麻吕身旁,这才发现草丛另一头似乎有一块金属制的板状物品。

(嗯?难道是有人把铁桶丢在这里吗?)

好奇心让豆树忍不住用手拨开草丛。

那并不是铁桶。虽然刚开始只觉得是一团歪七扭八的金属,但仔细一看才明白并非如此。

那是一台四轮朝天、摔得面目全非的黑色轿车。大概是因为放在户外已久,上头锈蚀得很厉害,有多处地方因为腐蚀而破破烂烂的,想必已经被弃置在这里好多年了。

『怎么了吗?』

绘理子从后面凑上前来询问,直树转头回答:

『没什么,只是看到一辆被丢弃在这里的废车。』

直树说到这里突然心生疑惑。

(该不会,这不是一辆弃置车,而是在这里坏掉的车子吧?)

他将视线缓缓地往上移,望着坚硬且凹凸不平的悬崖。虽然从这里的角度看不太清楚,但上头肯定有道路。

(车子是从上头掉下来,然后摔成了破铜烂铁……)

之所以弃置在这里很久,会不会是因为没有人发现它?

如果是那样,坐在车子上的人会……

(车上该不会有化为白骨的尸体吧……)

直树没有勇气朝申里头望去。

『麻吕,该回家啰~~~』

他刻意大声说着,抱起了麻吕。

『绘理子,我们走吧。』

接着,又转头向身后的绘理子说道。

『…………』

但绘理子却不发一语,只见她一直注视着眼前变成废铁的车子,眼睛连眨都没有眨一下。

『绘理子……?』

直树又喊了一声,绘理子这才回过神来。

『啊,对不起,高村学长,绘理不小心呆住了。』

『无所谓,你没事吧?』

直树有些担心地询问。

『是的,绘理没事。只是觉得好像在哪里看过这辆车而已。』

绘理子突然一脸凝重地嘟哝着。

『说不定,绘理在还是人类的时候,也曾经坐过这种款式的车子吧?』

她说到这里,又『啊』地叫了一声。

『再继续发呆的话,天就要黑了呢。还是赶快回去吧。』

绘理子往前跨出了脚步。

『?』

虽然对绘理子的反应感到有些疑惑,但她说的没错,再待下去天色就要暗了。

这个村子几乎没有路灯,要是等四周暗下来,身为普通人的直树就连回家都有困难。

毕竟是被一路拖过来的,直树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回到原来的道路,只好急忙跟在绘理子后头。

『啊啊,等等我,绘理子!』

不仅如此,还很没出息地叫了起来。

3

回到原来的道路,并且走了一阵子之后,直树与绘理子在一条岔路上道别。

『掰掰,高村学长,学校见啰。小麻吕也再儿啰。』

绘理子摸了摸麻吕的头便转身离去。

直树望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喃喃自语着:

『绘理子到底是怎么了啊?』

就算他再怎么迟钝,也看得出来绘理子的样子很奇怪。

绘理子平常非常多话,甚至到了让人有点厌烦的程度,但她今天回来的路上却几乎不发一语。

就连表情都很郁闷。

如果不是觉得直树太没用,已经不想和他在一起,那想得到的可能性就只剩下一个了。

『果然是和那辆报废车有关吧?』

仔细想想,绘理子是在看到那辆车之后态度才有了改变。

『都是因为你找到怪东西害的啦。』

直树望了抱在身旁的麻吕一眼,但它却一脸无辜地抬头看着直树,还抽动小鼻子不停地嗅着。

『哎,跟你抱怨也没用。』

他叹了口气,又继续迈开步伐。

(不过,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直树回想起刚才没能问出口的疑问。

「说不定,绘理在还是人类的时候,也曾经坐过这种款式的车子吧?」

就是这句话让他感到十分疑惑。

(为什么她说得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是因为已经过太久而不记得了吗?难道说只是外表看不出来,其实绘理子从很久以前就变成吸血鬼了?)

就在他满脑子都在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突然发现有道人影从乡间小路的反方向走了过来。

(咦?那不是川澄吗?)

他猜对了,走过来的正是自己的冈班同学川澄季代实。

她是一个文静的女孩,五官也长得很端正,称她为美少女一点也不为过。

『午安,你带麻吕出来散步吗?』

¨季代实伸出手,摸了摸被直树抱在怀中的麻吕的头。

『川澄要去哪里?』

『啊,我只是因为天气凉爽,所以才出来散步的。』

季代实朝直树身上的衣服端详了几眼,开口问道:

『直树,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季代实会觉得奇怪也是理所当然的,直树身上的衣服到处都有破洞,上头不仅沾着许多灰尘泥土,甚至还有枯树枝以及树叶。

『你看起来活像是被人在地面上拖着,还被拉到森林里去跑了一圈似的。』

(莫非吸血鬼还具有千里眼的能力?)

直树半信半疑地想着,接着向季代实说明原委:

『我是带麻吕去散步,谁知道它看到一只蜻蜓就拚命追着跑,还把我……』

『拖在地上跑是吗?』

『结果最后牵绳断掉、麻吕也跑了,然后我遇到了绘理子。虽然绘理子愿意帮我找麻吕,但是她却抓住我的手……』

直树不必把话全部说完,聪明的季代实一下子就掌握了情况。

『把你拉到森林里头跑了一圈是吗?』

季代实一脸同情地摇『摇头。

『不过,能顺利找到麻吕真是太好了。』

『是啊,吸血狗的蛮力还真教人伤脑筋。』

他说到这里,想起了刚才的疑惑。

『欸,川澄,我有件事情想问你……』

他以此为开头提出问题:

『绘理子她……很久以前就住在这个村子里了吗?难道是在村子刚变成吸血鬼之村时就在了?』

『你说绘理子啊?』

季代实稍稍思考了一下。

『不至于那么久远。听说是比智衣还要早五、六年左右……所以差不多是二十年前吧。』

季代实说到这里,忍不住好奇地反间道:

『不过,直树为什么要问这个呢?』

『没有啦,我们今天在森林里找到一辆废弃车,绘理子看到之后说了一些话。』

直树回忆着绘理子的话说道:

『她说好像有印象——说不定是在还是人类的时候搭过的车子。』

季代实似乎是想到了某些事情,只见她露出一脸慈祥的表情。

『这是我到村子里大约半年之后,从智衣那里听来的。』

她做了这番开场白后,继续说了下去:

『听说绘理子完全不记得自己变成吸血鬼之前的事。』

『什么!?』

季代实的发言太过惊人,自树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她似乎不知道自己在变成吸血鬼之前是什么人。』

『等等,这样不是很奇怪吗?就算绘理子不记得了,她不是还有父母亲吗?问他们不就好了?』

『他们也不知道。绘理子家的情形就和我一样。』

就和我一样……听到这句话,直树立刻理解了。

季代实的双亲并不是她的亲生父母。季代实是在孤儿院长大之后才由这座村子里的一对夫妻收养。

『不过,绘理子现在已经是村子里的一员了。鸠羽夫妇就是绘理子的父母亲。所以你不要问一些奇怪的问题喔。』

『嗯,我知道了。』

直树点点头。

『那我先走啰。啊,上次向你借的CD,我会在秋假时找一天拿去还你的。』

季代实说完使走了。

『嗯~』

直树抱着麻吕开始思考。

(原来绘理子和季代实一样都是养女,而且她不记得自己还是人类时的事情。)

如果是这样,她那时会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也是可以理解的。

只是直树还是无法想像要怎么把┤理子的记忆与那辆废弃车连结在一起。

『不过,季代实说的也没错。绘理子现在已经是村子里的一员了,我不应该乱问一些事情。』

整理好思绪之后,直树继续踏上归途。

几个小时之后——

『呼~~~肚子好饱。』

吃过晚饭的直树回到自己房间,平躺在榻榻米上。

他家是只有父亲与儿子的单亲家庭,晚饭属于轮班制。今天的晚餐是父亲做的咖哩,直树足足吃了三碗饭。

父亲直太郎没有什么专长,唯独自制的咖哩饭意外地好吃。

(他何不干脆别写什么科幻小说,开一间咖哩饭餐厅还比较好。那样明明就比较称职。

直树甚至抱着这样的想法。

他一边揉着撑饱的肚皮,一边仰望天花板。

注视着模糊的木纹,放松心情,是直树最爱的休闻之一。

(话说回来,季代实的话真是让我吓了一跳。没想到绘理子居然不记得身为人类时的记忆。)

说到丧失记忆,总给人一种背负着某种阴影的印象。不过绘理子却是个开朗无比的女孩子这样的反差也很惊人。

(不对不对,搞不好她原本的个性还要更加开朗也说不一定。)

虽然随即想到这点,但如此一来,她原本的个性也未免开朗过头了。

简直到了每天都会在村子里跳森巴舞的程度。

(唔~~~再怎么说都太恐怖了一点。)

直树因为那无厘头的妄想而露出了苦笑。

『晚安,高村学长。』

不料却突然听见这样的声音。

『咦?』

他闻言起身一看,发现绘理子站在纱门外朝自己挥着手。

『绘理子?』

『啊哈哈,方便打扰一下吗?』

绘理子的态度似乎比平常还要低调。

『喔,没关系啊,总之你先进来吧。』

『好的,那就打扰了~』

直树拉开纱门,让绘理子进到房里来,她似乎将脱下的鞋子放在屋顶上了。

『你为什么要从这里进来啊?』

『现在已经很晚了不是吗?绘理怕被高村学长的父亲赶回家。』

直树听到笑了起来。

『以我爸的个性,肯定会大大欢迎你的。搞不好在你说要回家的时候还会拚命挽留喔~』

『啊,是这样吗?看来绘理是白担心了。』

绘理子松了口气,直树接着询问:

『怎么,有什么事吗?』

『是,其实我是有事情想要拜托高村学长。』

绘理子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

(等等,该不会是要我让她吸血吧?)

直树胆颤心惊地等了几秒钟之后,绘理子才幽幽说道:

『……学长愿意和绘理……一起……吗?』

直树一时没听清楚她说了什么。

在一起=男女交往=成为情侣。

接着,他的脑袋里便列出这样的算式,忍不住满脸通红地紧张了起来。

『这、这个,你怎么突然说出这阵话呢……!不,我不是说我不喜欢绘理子喔。绘理子既可爱又开朗,如果在一起的话肯定每天都会很快乐吧。不过你突然这么说,我实在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

直树手忙脚乱的解释着,绘理子则是用力摇了摇头。

『啊,不是啦,绘理说的「一起」并不是在指交往。只是想问学长能不能陪绘理一起到某个地方去。』

『啊,原来如此,你的意思是指「一起去某个地方」啊?』

得知自己误解,直树感到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有几分失望。

(说的也是,我怎么可能会被女生告白嘛!)

回想起自己过去一片空白的情史,直树不禁叹了口气。他安慰自己尽管只是一瞬间的美梦但是有总比没有好,然后才转身面向绘理子。

『那么,你打算到哪里去?』

『……就是今天和学长一起发现那辆车子的地方。』

绘理子的语气十分认真。

『你是指那辆废弃车?为什么要去那里?』

直树一脸讶异地反问,绘理子的回答听来有些落寞:

『高村学长知道绘理是养女,而且没有身为人类时的记忆这件事吗?』

『咦?喔……我有听川澄说过。』

『绘理每次想要回忆以前的事情时,脑袋总是像蒙上一层迷雾一样,什么也想不起来。就算问爸爸妈妈,他们也都说不太清楚,绘理本来以为自己永远也不可能知道了。可是……』

『你觉得那辆车子很眼熟是吗?』

绘理子点点头。

『绘理其实不是很在意自己没有以前的记忆,只要再制造更多新的回忆就好了,况且绘理有比别人更长的时间呀——绘理长久以来都是这样想的。可是,自从看见那辆车子之后,绘理就一直觉得怪怪的。该说是坐立不安?还是很难受……』

绘理子按着胸口。

『只要再去看看那辆车,或许就能回想起某些事情来了。如此一来,自己或许就不会再这么难受。可是,绘理又不敢一个人去那里,所以明知道会造成高村学长的困扰,还是来拜托了。』

『原来是这样啊。』

『拜托学长了!』

绘理子靠近直树,张着那双大眼注视着他,以真诚的语气请求。

『学长能不能现在和绘理一起去发现那辆车子的地方?』

『现在就去!?可是外头都已经一片漆黑了耶,再说……』

白天到那个地方的时候,直树就已经因为害怕而没有往车里看了。

要是现在跑回去那里往里头看,不幸发现早已化为白骨的尸体……

光是想到这一点就教人害怕。

不过,直树也能体会绘理子那种按捺不住的心情。毕竟长久以来一直觉得没机会再想起来过去回忆,如今就在自己眼前。

(自己身为学长,还是无法拒绝这样的请求吧。)

虽然以活过的岁月而言,绘理子的辈分远大于自己,但现在就当作没这回事吧!

『知道了,那就一起去吧。』

『谢谢学长!!』

绘理子露出灿烂的笑容,紧握着贞树的手.

『我先准备一下,你在门口等我吧。』

『好的,感谢学长的帮忙。』

绘理子用力晃了血树的手几下之后,就从窗户离开了。

『要带手电筒,还有防蚊喷液。啊,先去上个厕所好了。』

直树在心里嘀咕着:

(要是真的找到白骨,搞不好自己会吓得……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先去上个厕所吧。)

5

白天时发现那辆车子的森林里,现在已经漆黑到伸手不见五指,唯一能够倚赖的月光在森林里又被树木给遮盖了。

只靠着手电筒的微弱光线,根本就危险到无法行走。

『高村学长,这边。』

绘理子双眼赤红,拉着直树的手直接往森林里迈进。对于身为吸血鬼的她来说,视力和白天时桹本没两样。

直树决定把方向交给绘理子去决定自己则是专心地用手电筒照着脚下,以免不小心跌倒。

『找到了。』

听到绘理子这句话,直树停下脚步,拿着手电筒往前照。和白天来的时候一样,那辆废弃车还是四轮朝天地躺在原地。

直树伫立了好一会之后,才开口询问绘理子:

『绘理子,你有想起什么事情吗?』

『没有,我什么也想不起来。』

由绘理子的语气听得出她很失望。

『车子里面可能有什么东西,等看到以后也许就能……』

原本期盼绘理子看到车子后就能回忆起过去,看来事情果然没那么简单。

直树其实非常不想往里头瞧,要是真的看到尸体,铁定会吓得魂飞魄散吧。

不过,他随即又想到自己都已经住在满是吸血鬼的村子里了,如果因为区区尸体就吓破胆,似乎也满蠢的。

『好,那就看看车子里面吧。绘理子,可以帮我拿着这个吗?』

直树将手电筒递给绘理子,开始徒手和缠在车子上的藤蔓展开了搏斗。等他使尽全力将藤蔓一根根地扯下来之后,底下的车体总算是显露出来了。

车门仿佛被人拆下似地,不知道跑哪去了。

绘理子接过手电筒往里头照去,让直树也能看见早被压坏的内部。车里虽然满是泥巴与树叶,所幸并没有看到尸体之类的东西。

直树打从心底松了口气。

『里面……什么也没有呢。』

绘理子沮丧地垂下头。

『原本还以为能找到什么的……』

『这辆车以后应该也会一直摆在这里,等你快要想起什么的时候再来就行了吧?如果不嫌弃的话,我随时都可以陪你来。』

他是确认没有尸骨后才敢说出这句话来。

『说的……也是。有机会再来看吧。』

虽然表情略显遗憾,但绘理子还是点头表示同意。

『好了,我们回去吧。』

直树立刻转身背对车子。

『啊,请等一下!高村学长!』

谁知道绘理子却突然叫了一声。

『车子里面好像有东西。』

『咦?』

直树举起手电筒往绘理子指出的方向照去。只见在车子后座的深处,乘客放脚的地方有个做落叶掩盖住的白色袋状物。

『不知道是什么?』

绘理子原本打算将手伸进车里,却又突然停了下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见她脸色苍白地往后退。

『对不起,能请高村学长帮我看一下吗?不知道为什么,绘理就是没办法进车内,一靠近身体就会忍不住开始发抖。』

(难道是以前在车里曾有过不好的回忆吗?)

直树心里这么想着,点了点头。

『好,我进去拿吧。』

他单手举着手电筒,进入车内查看。在一阵锈蚀的金属味与腐叶臭味中,直树伸手将里头的白色袋状物品拎起。

原来,只是一个被风吹进来的普通塑胶袋罢了。

『哈哈,只是个塑胶袋而已。』

直树边笑着边回头,这时车身突然晃了一下。

『咦?』

看来是因为他进入车内,使得车子失去了平衡。

『唔哇啊啊!』

直树就这么连人带车一起往后倒,伴随着一阵令人生厌的声响,摔到了后座的座椅上。

『痛痛痛痛痛。』

『学长没事吧!?』

车外传来绘理子担忧的声音。

『嗯,没事。你等一下,我马上出来。』

身上满是枯叶与尘土的直树伸手,将掉落的手电筒捡起。

接着,他突然发现一个证件夹。看来这东西原本是夹在车椅的坐垫下,因为刚才那阵冲击才掉出来。

直树拿着证件夹爬出车外,他先做个深呼吸,然后才以手电筒照着手里的证件夹。他打开之后,发现里头有一张油墨变淡的定期车票。

『原来是电车车票啊。』

站名虽然已经模糊不清,但有效期限还是能够勉强辨识。

上头写的,是二十年前的日期。

『想不到这台车是这么久以前掉下来的啊。』

定期车票底下还有一张卡片。是一张塑胶卡片,虽然有些变色,但上头的文字倒能辨识。

『好像是学生证。青兰文化女子高等学校……』

直树之前一直住在东京,因此那是一间他颇有印象的学校。

『我知道这间高中,那是一间有钱人家小姐就读的明星学校。为什么那间学校的学生证会掉在这里啊?』

直树一脸疑惑的望着学生证右上角的照片,然后忍不住叫了一声。

『什么!!』

直树会如此惊讶也是情有可原的,因为上头印刷的大头照,正是一个他十分熟悉的人物。

那就是现在站在自己身旁的女孩子——鸠羽绘理子。

『那是绘理没错吧?』

绘理子也一脸不敢置信地嘟哝着。

『意思是说,绘理还是人类的时候,是个在东京读书的女高中生啰?』

绘理子一字一字,慢慢地念出学生证上面的名字。

『星野明——这就是绘理真正的名字吧?』

『应该是那样没错。』

直树缓缓点头。

『可是,好奇怪喔。为什么绘理还是人类时候的学生证,会掉在这辆车子里面呢?』

绘理子将做问道。

『而且,大家都说绘理是从孤儿院领养来的,怎么可能会去这种有钱人家小姐就读的高中念书呢?』

直树当然不可能知道答案。

『要不要回去问问伯父伯母?』

听到直树的提议,绘理子坚决地摇了摇头。

『过去不论绘理问了几次,他们始终都说不知道,一定是不想告诉绘理吧。』

说到这里,她突然灵机一动。

『对了,有个人可能会知道!』

绘理子以认真的眼神望着直树。

『高村学长,能请你再陪绘理一下吗!?』

被这种眼神凝视,怎么可能拒绝得了。

『我是没关系啦。』

『谢谢学长!』

下一秒直树的手就被绘理子紧紧握住。而且力道还强到让他怀疑会不会留下握痕的地步。他不禁想起,白天好像也有过相同的体验。

『难道说……』

一点都没错。

绘理子再度拿出吸血鬼的力量,开始向前冲。

『啊~~~~!』

直树被拖着跑,哀号声随即回荡在黑夜的森林里。

6

村子郊外,山区的中段位置设有一间教会。这是距今六十年前,为了来到村子的外籍传教士所建造的。

离教会一段距离的地方有栋洋馆,直树就是被绘理子带到这栋洋馆前。

『总算……到了啊……』

直树一路被拖着跑,此时总算是停了下来,让他松了口气,接着才开始仔细端详起眼前的洋馆。

这是一栋雄伟的建筑。不只外观看起来牢固无比,即使经过岁月淬洗,也丝毫没有减损其魅力。犹有甚者,那样的历史悠久的建筑本身升华到更高贵的境界。

『原来村里还有这样的房子啊。』

直树温吞地感叹一声后,才接着问道:

『对了,是谁住在这里?是我认识的人吗?』

『还谈什么认不认识,这是神乐学姊家呀。』

绘理子如此回答。

『这里是会长家!?』

原来如此,正门前的名牌上的确刻着「神乐」二个字。

直树原本就知道红华是豪门家的大小姐,而且还是有钱人。

但他从来没有想过,红华居然真的住在这种货真价实的洋馆里。

『如果是神乐学姊,一定知道绘理以前的事。』

绘理子以肯定的口吻说道,而直树则是一脸疑惑地反问:

『为什么你那么笃定?』

『有两个理由。首先,神乐学姊是绘理熟识的人当中住在村子里最久的。她在村子变成吸血鬼村以前就住在这里了。』

虽然从红华那种与时代脱节的说话方式来看,也能推测出她住在村子里的时间应该不短,但实际上似乎更超乎想像。

『她就是智衣所说的「治水村初始成员」对吧?』

直树点点头表示理解。

『另一个理由则是神乐家族从很久以前就在这块土地上拥有崇高的地位。据说他们目前仍有很大的影响力,会长的父亲甚至还暗中掌控着村子的运作呢!既然神乐家族如此神通广大,那么会长应该也听说过绘理的事情才对。』

『的确是有这个可能啦……』

直树语带保留,看得出来他不太有兴趣。

『现在都这么晚了还来找会长,她会不会生气啊?我想她一定会抱怨个几句。姑且不论绘理子,她铁定会先痛骂我一顿吧。』

直树开始想像红华的态度。

『她一定会说「在这种时间到女性家造访,实在有欠思虑。」或者是「穿那么脏的衣服来会弄脏我家。」之类的……』

在光头风波时直树就已经被红华数落了一番,现在实在不想再挨她的骂。

『反正秋假还有几天的时间,我们明天再过来吧。我也想换一套像样点的衣服……』

直树努力想要劝阻绘理子,但她却视若无睹地按了门铃。

『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是鸠羽绘理子,有事情想找神乐学……呃,找红华小姐。』

过了一会儿,铁门缓缓开启。

『好了,快走吧,高村学长。』

望着大步走向玄关的绘理子,直树这下也只能死心,叹了口气后跟了上去。

然后……

被带到访客室的直树和绘理子,此时就坐在沙发上。

那是一间放有许多豪华日用品的房间。

两人的眼前,则是坐着在睡袍上披着室内外套的红华。

神乐红华是直树等人就读的治水高中三年级学生,同时也是学生会的会长。是一名以天然卷长发自豪的亮丽美少女。

『姑且不论绘理子,在这种时间到女性家里造访,实在是有欠思虑呀,高村同学。』

就和直树所预料的一样,红华开始数落了起来:

『还有,你那身脏衣服是怎么回事?难道就不能穿得正式一点再来吗?那样可是会弄脏我家的。』

甚至可以说是百分之百的准确。

红华喝了一口由女仆端过来的热牛奶后,才开口询问:

『那么,秋假才刚开始没几天,两位便特地到我家来拜访,究竟是有什么事情?』

她摆出一脸遗憾的表情望着直树。

『如果是高村同学一个人来,我会觉得是他终于想开了,愿意来让我吸血。不过,看起来似乎不是那样。』

(从今以后,我绝对不会一个人来这栋房子。我说不会就是不会!)

绘理子无视在一旁下定决心的直树,迳自开口说道:

『因为有一件事情,无论如何都想请教神乐学姊。』

绘理子将身体往前倾,单刀直入地切入正题。

『就是有关于绘理成为村子一员时的事情。』

『也对,绘理子丧失了过去的记忆。不过,我想应该已经有很多人告诉过你了。』

红华继续说了下去:

『差不多是距今二十年前吧。鸠羽先生从村外收养了你,于是你便成为居民之一,就和季代实同学一样。』

『不,不可能是那样的。』

绘理子坚决地摇了摇头。

『绘理不可能和川澄学姊一样是被收养的。请你看看这个!』

绘理子把在车子里找到的学生证递给红华。红华接过去看了一跟之后,表情突然转为凝重。

『绘理子……你是在哪里找到这个的?』

『在栗壳山道悬崖下的森林里。那边有一辆坏掉的车子,这东西就是在车里找到的。』

『我都忘了那辆车还留在那里……』

红华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

『求求你,神乐学姊,请你把真相告诉绘理吧。绘理到底是怎么来到这个村子的?为什么会变成吸血鬼?为什么绘理的学生证会在那辆车子里?又为什么会觉得曾经看过那辆车子呢?』

绘理子以真挚的眼神注视着红华。

难得看到红华面有难色且不发一语,直树也跟着帮腔了:

『那个,会长。我身为局外人或许没资格插话,不过如果你知道什么的话,能不能告诉绘理子呢?我想如果一直不知道自己过去的事情,的确是会让人很不安的。』

红华先是瞪了多嘴的直树一眼,然后才像是死了心似地大大地叹了口气。

『我明白了。我就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你吧。』

红华跷着一双长腿,将背靠到了沙发椅背上。

『距今差不多二十年前,在一个下着大雨的日子,有几位村民听见从栗壳山道的方向传来一阵剧烈的碰撞声。』

吸血鬼在夜晚时的听力比白天还要强,因此就算是在倾盆大雨中也能听见那种声音。

『村里的消防队接到通报后,立刻就出动了。他们在现场发现一辆车子撞坏护栏,坠落到山谷底下。』

从叙述来判断,很明显就是在说直树他们找到的那辆车。

『据说车内一共有三个人。然而,当消防队赶到的时候,坐在驾驶及副驾驶座的两个人都已经死亡。只有坐在后座的女孩子勉强还有气息,但她也受了很重的伤,想必无法撑过去。当时唯一能够救她的方法,就只有让她成为吸血鬼了。』

红华接着补充说明:

『只要还没有断气,我们都能够让人变成吸血鬼。而且等到变成吸血鬼之后,伤势马上就会复原了。』

原则上,吸血鬼会维持在被吸血时的模样,不过好像就只有创伤属于例外。

『其实,村里的规定不允许这么做。但是,那个人以救你的性命为第一优先考量。之后虽然受到其他人的指责,但他决定收养你以示负责。』

『也就是说,当时被救的就是绘理子,而救她的那位消防队员,就是绘理子现在的父亲?』

直树开口询问,红华则是闭上眼睛,静静地点了点头。

『就是这么一回事。』

如此一来,就能解释为什么绘理子觉得曾经看过那辆车,还有为什么学生证会掉在车里了。而她打算进入车内时所表现出来的抗拒反应,应该就是因为车祸的缘故吧。

或许就是因为那场车祸让她丧失了记忆。

『在发现你丧失了记忆时,全村的人便决定将那场车祸当作秘密。如果那是不堪回首的回忆,还是别让你再想起来会比较好。再说,既然都变成吸血鬼了,你也只能在这个村子里生活,没有过去的记忆反而会比较好。』

『原来是这样。』

绘理子缓缓地吐了口气。红华又接着说道:

『绘理子,千万不要怨恨让你变成吸血鬼的鸠羽先生。他不惜违反村里的规定,也要救你的性命。』

『那是当然的。』

绘理子用力地点了点头。

『绘理绝对不会恨父亲的,因为是他救了绘理一命。』

『是吗……那就好。』

红华轻轻一笑。

『好了,话都说完了。我也差不多该去睡了,毕竟晚睡可是肌肤的大敌呢!』

红华说了句非常不像吸血鬼会说的话。

『非常谢谢你的帮忙,神乐学姊。』

绘理子起身深深地一鞠躬,接着又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啊,神乐学姊,最后能再请教你一件事情吗?』

『什么事?』

『就是有关于绘理亲生父母亲的事情。请问他们的坟墓在哪里?』

『咦!?』

红华闻言愣住了。

『他们应该坐在车子里头吧?』

『哎呀!』红华沉默了半晌后,才叫了一声。

『我忘记说了,难怪你会误解成这样。坐在驾驶以及副驾驶座的人,并不是绘理子的父母亲。据说是两名男性,而且从年龄来看,应该都不足绘理子的父亲。』

『什么!?』

这次换绘理子吓了一跳。

『那么,他们到底是谁呢?』

『这个我就不晓得了。』

红华摇了摇头。

『鸠羽先生在决定收养绘理子之前,也曾试着寻找你的家人。因为他觉得就算是丧失记忆,让你和家人分开实在太可怜了。如果有必要的话,甚至还想过要让你的家人也成为村里的一员。可是,车子里完全找不到任何能查出你的身分的东西。就连坐在驾驶以及副驾驶座的两名男子也一样。』

红华望着绘理子紧握在手中的学生证。

『当时如果有找到那张学生证,情况也许就不一样了吧。』

听到红华这句话,绘理子难过地垂下了目光。

『……绘理先告辞了。』

她轻轻地低头致意,随即走出了访客室。

『啊啊,绘理子!』

直树准备追上前去,这时红华出声叫住了他。

『高村同学,绘理子就拜托你照顾了。』

『好、好的。』

直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总之先答应下来,然后便急忙去追绘理子了。

离开红华家之后,绘理子和直树两人都没有说话,静静地走在夜晚的山路上。

手电筒已经在被绘理子拖过来的路上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还好月光很明亮,走在路上还不至于会跌倒。

『如果二十年前有找到这张学生证,情况不知道会变成怎么样?』

绘理子幽幽说道:

『就连绘理的亲生父母也会变成吸血鬼,一起住在村子里吗?或许还会有兄弟或姊妹呢。』

不等直树回话,她又继续说了下去:

『绘理明白,现在说这些都是无济于事的毕竟都已经过了二十年。绘理的模样还和当时一样,就算找到人也……』

说到这里,绘理子停顿了一下。

『可是,绘理还是好想知道。』

她的声音愈来愈小

『他们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绘理不见之后,他们又是怎么过的呢?』

绘理子脸上的表情充满悲伤,和平常完全不同。

(绘理子果然还是很在意吧?)

她对于现在的家人应该是没有任何不满,但还是会想要知道有关于自己真正家人的事情,而这也是情有可原的。

正如绘理子所说的,现在就算见了面也无济于事。甚至可以说还是别见面的好。他们不可能接受绘理子仍和二十年前一模一样这件事,而且这么做也有泄漏村子秘密的危险。

(首先,东京的上空可没有诅咒云。就算绘理子想去找寻家人也没办法。不只是绘理子全村的居民都办不到。)

直树突然想到一件事。

能够在没有诅咒云的情况下,还能若无其事地走访东京的村子里只有一个人办得到。

不用说,当然就是高村直树本人。

虽然不清楚那么做对绘理子而言到底是好是坏,不过再继续下去,想必她会一直烦恼着吧。

一想到这里,直树便不假思索地开口说道:

『我去找找看好了。』

『咦!?』

绘理子一脸讶异。

『我到东京去找找看好了!反正我原本就住在东京啊,应该还不至于会迷路吧。』

『高村学长!』

绘理子露出感动的神情,紧握住直树的手。

『谢谢你的帮忙!』

7

隔天,寒冷的天气让人明显感受到冬天即将来临。

『唔唔唔,好冷。』

直树穿着一件秋装外套坐在长椅上,忍不住缩起身子。

现在是早上六点钟,地点则是治水村邻近的饭畑市车站月台。

前来这里的路上可说是辛苦无比。从治水村通往邻近市镇的公车原本就少得可怜,而且因为白天几乎没有人会来撘车,因此第一班车还得等到早上十点才会来。

直树是要去东京,根本不可能等那么久,所以只好在早上四点钟就起床,然后再一路骑着脚踏车来到这里。

虽然沿路必须转搭好几次电车,但应该半天内就可以抵达东京吧。

(到东京想必得花掉不少车资,不过也没办法了。)

直树打开钱包,忍不住叹了口气,这时,他察觉有道人影由车站月台朝他靠近。

那个人不仅穿着厚重的大衣脖子上围着围巾,手上还戴着冬天用的厚手套。

除此之外,对方还戴着一顶毛线帽,甚至还用太阳眼镜以及口罩遮住整张脸。

这副装扮应该是进不了银行吧。走进超商搞不好还会被店员当成抢匪,拿防盗用的颜料球丢他。

伤脑筋的是,那个可疑人物此时正朝着直树走来。

(难道是……劫匪?他打算抢这个空空如也的钱包?)

就在直树全身价硬之际,对方已经走到他的面前,然后发出和外表来完全不符的可爱声音。

『早安~高村学长。』

那声音以及甜美的语调,直树自然再熟悉不过。

『咦!?你是绘理子!?』

『答对了。』

对方将太阳眼镜稍微挑高,并把口罩拉起。底下的确是绘理子那张熟悉的脸孔。

『你为什么把自己包得这么紧啊?』

『还用说吗?如果不穿成这样,绘理会被太阳烤焦的。』

吸血鬼非常害怕阳光,不像这样包覆全身的话,肯定会有生命危险。

『那就不要大费周章地来为我送行时……』

听到直树这么说,绘理子用力摇了摇头。

『不是,绘理并不是来送行的。绘理是要和学长一起去。』

『一起去……你要去东京?』

『难道还有其他地方吗?』

绘理子反问。

『不行啦,绘理子。东京很远的,光是单程就要花上半天的时间,搞不好还得在那里过夜呢。要是在东京出了什么事,可是很麻烦的。我会好好去查个清楚,绘理子就乖乖待在村子里等我吧。』

直树极力劝阻,但绘理子显然心意已决。

『绘理已经做好万全的防晒准备,身上也涂过防晒油了。绘理有和家人说过今天可能会住在朋友家,当然也带了自己要吃的东西!』

绘理子打开身旁的包包,只兄里面放了好几瓶村里特制的牛奶。

『所以高村学长,求求你,请你带绘理一起去吧!』

绘理子以坚定的眼神望着直树。

面对女孩子这样的眼神,直树的意志力并没有强到能够继续坚持己见。

8

于是,两人就这样不停转搭电车,一路前往东京了。虽然路上发生了因为不熟悉而差点搭错车,以及两个人都睡过头而坐过站又折返的意外,但最后总算是抵达了东京车站。

只要来到这里,直树就不会迷路了。毕竟直到半年前为止,他一直都是住在这里,而且都内的电车也都坐惯了。

两人搭上山手线电车,前往那所女子高中附近的车站。在确认过车站的导览看板后,又步行了十几分钟。

两人终于抵达了目的地——青兰文化女子高等学校的门口。

『终于到了。』

直树有点疲倦地吐了口气。

现在已经是下午三点钟。这是一段从早上离家以后,花了超过十小时的远距离移动,会感到疲倦也是理所当然的。

直树先感受一阵抵达目的地的喜悦后,才仔细观察起眼前的建筑物。

这是一间在东京都内颇具历史的明星学校,建筑物自然也很雄伟。纵使有一部分似乎经过改建,但整体而言还是带着一股古典气息。不过并不会让人感到老旧,而是一种具有深厚内涵的感觉。

『这里就是绘理以前就读的学校呀。』

绘理子伸手触摸刻有学校名称的大石门。

『有种怀念的感觉,不过还是想不起任何事。』

『没关系,不用急。我们进去问问看吧。我听说这种在私立明星学校,老师是很少调职的,或许还找得到知道二十年前事情的老师。』

直树踏入敞开的大门,绘理子也紧跟在他的后头。

『不知道接待访客的柜台是在哪里?』

他们左右张望,试着寻找校内的导览看板。

这时眼前突然出现了身材壮硕的警卫,而且一次还来了两个人。

『这里禁止闲杂人等进入。』

对方的语气十分严厉。

『啊,我们并不是什么可疑人物!』

直树连忙辩解,不过又突然想到——

(等等,绘理子穿成这副德性,要说不是可疑人物似乎没有什么说服力。)

事实上,是毫无说服力可言。

『总之,跟我们到警卫室来一趟。』

对方伸出粗壮的胳臂。或许是把直树当作色狼或是偷拍狂,只见他们下手毫不留情。

『我们真的不是可疑人物,只是想找以前就在这间学校任教的老师询问一些事情而已。』

直树拚命喊着,但警卫还是迅速出手将他抓住。

『好痛痛痛痛!』

『你们想对高村学长做什么!』

绘理子大叫一声,接着就把警卫冲撞开。大概是因为一心想救直树的关系,她不小心使出了全力。

『唔哇!』

人高马大的警卫如同稻草人一般,被撞开之后飞得老远。

『啊,一不小心就……』

绘理子虽然察觉自己出手过重,但为时已晚,另一名警卫马上开始呼叫支援。

(我们可是抱着吸血鬼这个天大的秘密!要是被人盘查可就麻烦了!)

直树起身后立刻拉住绘理子的手。

『绘理子,我们快逃吧!』

『好、好的!』

两人迅速沿着校舍逃跑。

然后绕到后方,跳进阴暗的草丛中躲藏起来。

『找到了吗?』

『没有,好像不在这里。』

『我们要不要先报警啊?』

『不,还是再找一找吧。』

耳边听见几名警卫的交谈声,不过随即又逐渐远去。

『总之,暂时安全了。』

直树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对不起,高村学长,都是绘理害的。』

绘理子一脸亟头丧气的模样,直树则是对她露出了笑容。

『不用在意,我反而还应该感谢你呢。是你从那个蛮横的警卫手中救了我。』

『高村学长……谢谢你。』

绘理子凝视着直树。即使隔着太阳眼镜,直树心头还是感到一阵小鹿乱撞。

『总、总之,我们先在这里等到安全一点再行动吧。绘理子也可以放轻松一点。』

『说的也是。』

绘理子轻轻摘掉太阳眼镜以及口罩。

『没问题吗?』

『请放心,这里照不到阳光的。』

绘理子索性连帽子也脱了。她大大吐了口气。

『绘理子一直觉得很难受,这下总算能放松一下了。』

她这么说完后,对直树展露了笑颜。

『高村学长真的很温柔,难怪大家都这么爱慕你。』

『我有那么受欢迎吗?』

『当然啰。包括神乐学姊、泽田学姊、利根崎学姊……还有川澄学姊也是。』

说穿了,她们全部都是「局内人」,这让直树感到有点泄气。

『那是因为我身上装满了好喝的血嘛。』

直树无余地嘀咕着,绘理子则是摇了摇头。

『不是的,并不只是因为那个理由。与是不是人类无关,人家真的很喜欢高村学长喔!而且以绘理的直觉来判断,利根崎学姊豪无疑问是「那个」哟。』

绘理子一脸笑咪咪地说着。

『那个是哪个?』

『就是那个呀。高村学长居然看不出来,真是太迟钝了。』

绘理子说完发出了笑声。至于直树当然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

不过,两人愉快的聊天也到此为止,绘理子露出了紧张的表情。

『高村学长,那些一卫说要来这里再找一次。』

吸血鬼的听觉非常灵敏,连直树听不到的声音也能听见。

『那就换个地方吧。』

『说的也是。』

两人离开草丛,小心翼翼地沿着校舍墙壁前进。

绘理子突然停下脚步。

『啊……』

她望着校舍,一捡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你怎么了?』

直树将脸接近玻璃窗,发现里面有好几个白色石膏像并排着,看来那是一间美术教室。

里头很暗,并没有看到学生的身影。

『绘理子,别停在这里不动,我们还是赶快躲到建筑物后面比较好……等等,绘理子!』

直树忍不住惊呼出声。因为绘理子突然伸手将窗户打开。

接着她便轻轻一跃,跳进了那间美术教室。

『绘……绘理子!』

直树这时也已经听到警卫靠近的声音,他心一横,只好跟着绘理子跳进美术教室,然后迅速将窗户关上。

两人压低姿势躲着,接着便传来警卫从外面走过的声音。

『好险。』

直树擦了擦汗,转身面向绘理子。

『绘理子,你也太莽撞了——』

只见绘理子呆站在美术教室中央——

『高村学长,绘理来过这里。』

接着,从绘理子口中说出这样的话来。

『绘理曾经在这里画画,绝对不会错的。』

『你想起来了?』

『是的,那时候中间摆了一尊石膏像,然后大家一起素描。因为绘理始终画不好,所以还重画了好几次,最后甚至都天黑了……』

看来,她的记忆之门已经开启了。

『绘理以前是美术社的社员。然后……』

她奋力地想要回忆起什么,但门扉似乎只开了一半。

『不行,接下来的绘理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绘理子一脸丧气的表情,直树则是温柔地安慰她:

『光是想到这些就很了不起了,至少我们这趟没有白来。』

就在此时,美术教室的门突然被拉开,有一个人走了进来。

『是谁?现在应该是上课时间吧?』

两人连跑都来不及,电灯就被打开了。

走入教室的,是一位年约四十多岁的女教师。

她看着直树,横眉质问:

『你是从哪里进来的!?』

看来对方马上就要呼叫警卫了。

『糟糕!快逃啊,绘理子!』

『是!』

两人连忙想从窗户逃跑﹒女教师见状,发出尖锐的叫声。

『等一下!』

『你是……明同学……?』

那是两人在车子里找到的学生证上头写的名字。

『咦?』

女教师望着回过头来的绘理子,更加笃定地喊着:

『果然没错,你是星野明同学对吧!』

不过,她随即又回过神来缓缓地摇着头,似乎为自已的念头感到荒唐。

『我到底在说什么呀?你不可能是明同学,都已经过了二十年了。』

『你认识绘理吗!?』

绘理子惊讶地开口询问,女教师闻言露出不解的表情。

『绘理?』

看来这位女教师似乎认识还是人类时的绘理子——也就是星野明。

即使如此,她看见外表二十年来都没有改变的绘理子,当然不认为两者会是同一人。

『呃~该怎么说明才好呢?』

绘理子稍作思考后,转头面向直树。

『高村学长,请你拿出那张学生证。』

『咦?喔喔。』

五树原本是打算一个人前来,因此那张学生证在他身上。

他赶紧从皮包里掏出学生证,然后交给绘理子。

绘理子接过之后,把学生证拿给女教师看。

『请问你是不是认识这个人?』

『这是……明同学的学生证!』

女教师惊讶地瞪大眼睛。

『难道说,你是明同学的女儿?』

对方这么认为也是情有可原的。

绘理子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望着直树。

直树则是朝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或许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只见绘理子再度转向女教师,小声地告诉对方:

『是的,她就是绘理的母亲。』

『果然,难怪会长得这么像。』

『可是,真没想到明同学已经有女儿了,这表示她平安无事吧。真是太好了。』

『平安无事?』

绘理子反问道,女教师则是一脸讶异的表情。

『你的母亲,难道没告诉过你有关于那个案件的经过吗?』

随即又冒出这个耸动的名词。

『请问你说的案件指的是什么?』

女教师似乎认为自己说了不该说的事情。

『我该不会是太多嘴了吧?』

『求求你告诉绘理!』

看到绘理子不停地低头恳求,女教师忍不住叹了口气。

『就算我不告诉你,你要去查也不是什么难事。是这样的,你母亲——星野明同学在就读本校一年级,也就是差不多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被卷入一桩绑票案。虽然听说家属已经付了赎金,但是明同学最后并没有回来。』

真是冲击性的事实。

『绘理……不对,妈妈她被人绑架了?』

『是的,当时事情闹得很大,所以我记得很清楚。警方虽然努力搜索,但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绘理子脸色苍白,双唇紧开。

『不过既然你在这里,就表示她最后有平安获救吧,虽然不明白她不通知校方的理由。』

女教师高兴地微笑着。

『明同学现在过得还好吗?她后来应该有回家吧?』

绘理子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苍白着一张脸站在那里。

『对不起,其实是出了点状况,所以她并不清楚母亲的事情。』

直树代替绘理子回答对方。

『如果你知道她母亲,也就是星野明原来的住址的话,能不能请你告诉我们呢?』

9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和绘理坐同一辆车的人,原来是绑匪。因为绘理后来不只变成吸血鬼,而且还丧失了记忆,所以才没有办法回家。绘理……星野明就这样失踪了二十年。』

『原来是因为有这段恐怖的过去,你才会看到那辆车就觉得不安,而且也无法进入车内。』

走在她身旁的直树颇能理解地点点头。

两人离开了青兰文化女子高等学校所在的城市,坐上电车约三十分钟之后,来到一个高级住宅区。

周围有许多壮观的独立住宅,水平看起来很明显地与附近的一般住宅区不同。

那名女教师后来答应帮忙,她特地找出学校的旧通讯录,查出了星野明的住址。

「毕竟是二十年前的资料,没办法保证明同学的家人还住在那里……」

不仅如此,她还透过网路列印出地图,然后交给直树。

于是两人就拿着地图一路找到这里来。

现在已经是下午五点钟,天色渐渐变暗了。

虽然绘理子再度以毛线帽、太阳眼镜以及口罩彻底遮蔽身体,但等一下应该就没必要那么做了。

两人照着地图走了一阵子之后,直树停下脚步。

『应该就在这附近吧。』

他很快就找到目的地,那是一栋位在转角处的独栋式住宅。不但是精致的石造建筑,就连规模也颇为壮观。

『原来绘理家是有钱人呀。』

绘理子说得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直树迅速确认过门牌,上头的确是刻着「星野」二个字。

『门牌没有换,看来应该是还没有搬走才对……』

直树转身面向绘理子。

『都来到这里了,现在还问这种事情或许很奇怪……不过你打算怎么做?想去见自己真正的家人吗?』

『…………』

绘理子默不作声,看来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就在这个时候——

伴随着这阵吠叫,直树感觉自己的裤管被拉扯着。低头一看,原来是有一只狗正在他的脚边玩耍。

那是一只可以说丑也可以说可爱的巴哥犬。眼睛上方的黑毛看起来简直就像是旅馆餐点中附的海苔一样。

『喔,怎么啦?』

直树本来就喜欢狗,只见他不假思索地蹲下,摸着巴哥犬,开始想着自己家的麻吕。

(虽然有写在广告传单的背面,但老爸不知道有没有喂麻吕喝牛奶?要是忘记了,还真担心他会不会被麻吕吸血。)

『小海苔!不可以这样!』

一名身材矮小的欧巴桑跑上前来,用力拉着手中的牵绳。

『抱歉了,小帅哥,有没有弄脏你的裤子?』

从服装上来看,对方应该是住在这附近的贵妇,但态度却颇为和蔼。

『啊,没关系,反正我的裤子本来就很脏,因为我家的狗也很爱咬。』

『哎呀,小帅哥你家里也养狗呀?』

『只是一只杂种狗而已。因为眼睛上方有块圆圆的、很像眉毛的棕毛,所以帮它取名叫麻吕。』

『我们家的狗也是这副模样,所以才叫做海苔。』

直树与那名欧巴桑都养着眉毛颇具特色的狗,两人之间似乎因此而产生了微妙的友情。

欧巴桑看了那栋房子一眼。

『你们来找星野先生呀?』

『差、差不多啦。』

直树暧昧地点点头。

『他们家真是可怜啊,碰到那种事情。』

『你说的事情,是指那件绑票案吗?』

『瞧你年纪轻轻的,居然也知道啊?那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欧巴桑露出惊讶的表情。

『请、请问,爸爸妈妈……不对,我是说那位被绑票的女孩子,她的父母亲现在还好吧?』

绘理子在一旁插嘴询问,欧巴桑听到后摇了摇头。

『什么!?』

绘理子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那个,可以请你告诉我们详细情形吗?』

除了同样养着怪狗的认同感之外,或许是原本就喜欢与人抬杠吧,只见欧巴桑压低了音量,开始向两人说明:

『这里原本住着一对夫妇,就在他们的女儿就读国中的时候,夫妻俩因为一场意外而身亡。后来父亲的弟弟成为女儿的监护人,搬到这栋房子来和她一起住。谁知道才不到一年就发生了那件绑票案呢。』

欧巴桑皱着一张脸。

『她的叔叔虽然听从犯人的要求准备了赎金,但被绑架的女孩最后还是没有回家。结果她的叔叔因为心病而日渐消瘦,长久以来一直都将自己关在房子里不出门。我想应该是还没有走出伤痛吧。』

『这么说来,现在住在这里的人是……?』

『就只有她叔叔而已。他应该已经年过五十了,却还是单身。哎呀?糟糕,我该回去准备晚饭了。』

欧巴桑说完之后,就带着那只粗眉狗走掉了。

『原来这里只剩下绘理的叔叔一个人住。而且叔叔因为绘理被绑架而失踪的关系,一直无法走出伤痛。』

绘理子显得非常难过。

『那不是绘理子的错。毕竟你当时丧失了记忆,根本就没办法回家。总之,一切都是绑匪的错。』

『绘理明白。可是……』

绘理子轻轻闭上眼睛。在稍作思考后,一脸坚定地点头说道:

『绘理决定要去见叔叔。我要让他看看绘理,然后告诉他「妈妈现在过得很好」。如此一来叔叔应该就能恢复了吧。』

以村子的规定来说,这样的行动绝对不会被允许。但是,就算责任不在自己身上,一旦得知有人因为自己而深陷在痛苦当中,依旧是一件令人难过的事。

更何况,对方还是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亲属。

了解绘理子心情的直树,也点头表示赞同。

接着,他便伸手按下了门铃。

不知道按了几次之后,对讲机里才传来一名男子疲惫的声音。

「有什么事吗?」

『不好意思,我们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直树咽下一口口水后说出了那个名字。

『是有关于是野明小姐的事情。』

男子大吃一惊,就算是隔着对讲机,都能听到他倒抽一口气的声音。

「明……你是说我的侄女!?她已经失踪二十年了啊!?」

对方的语气变得很激动。

『请冷静一点。明小姐目前过得很好。我现在……』

直树看了绘理子一眼。

『是和明小姐的女儿一起来的。』

10

两人被安排到一间访客室,里头堆满了纸箱不说,就连家具也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地上还有空的威士忌酒瓶,足以让人窥见住户平时的生活有多么颓废。

『我叫星野干久,是明的叔叔。』

作这段自我介绍的,是一名瘦瘦高高的男子。虽然听说他已经年过五十,但憔悴的脸庞与一头白发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苍老许多。

『话先说在前头,我还没有相信你们的说词。我已经看多了像你们这样的骗子,每个人都说他知道明的消息,或是知道一些线索,然后来骗我的钱。』

他说的话很不客气。

『好了,有什么证据能证明她就是明的女儿?快拿出来给我看啊。』

而且还表现出一副高傲的态度。

『证据是吗……』

直树转身面向绘理子。绘理子点点头,先将头上的帽子取下,然后是太阳眼镜以及口罩。

看到绘理子的脸孔,干久一脸惊骇莫名的表情,简直就像是看到幽灵一般。

『明!?』

他从沙发上弹起,等仔细地端详过绘理子的脸孔后,又全身无力地摊倒在沙发上。

『真令人不敢置信,她长得就和当时的明一摸一样。难道是我在做梦吗?』

那是当然的,毕竟绘理子就是星野明本人。

绘理子开始向一脸苍白的干久作说明。

『绘理……不对,其实是绑架我妈妈的犯人发生了车祸。妈妈被村民们救了一命,之后就在那里生下了绘理。不过妈妈因为丧失了记忆,不只是自己的本名,就连这房子的事情也都不记得了。直到最近才找到以前的学生证……所以我们才循线找到这里。』

只要去除明就是绘理子本人这件事,其余的一切都是事实,因此绘理子能将事情说得十分合理。

『明她现在还是想不起任何事情吗?』

『是、是的。』

『这样……』

干久的脸上突然浮现一丝宽心的表情。

『原来是这样啊。』

他深深地吐了一口气,绘理子又继续问道:

『那个,我可以到妈妈以前的房间看看吗?』

『嗯?喔喔,当然可以。』

干久站了起来。

『跟我来吧。』

他走出访客室,沿着走廊走上厚重的楼梯,最后,他打开一间位于二楼最内侧房间的门。

房间里头的东西散落一地,看来似乎已经有很多年没有打扫过了,到处都积着厚厚的灰菙。

『明的东西大部分都处理捙了,因为我看了就会难过。』

干久摇着头说道。

『没关系,我只是想看看妈妈以前住的房间。』

『那就好。你们慢慢看吧,我去倒杯茶来。』

干久转身离开了房间。

狭窄的房间里,此时就只剩下直树与绘理子两人。

『这里就是绘理子以前住过的房间啊。』

『好像是这样。』

绘理子伸手轻触房间里的墙壁以及床铺。

『绘理以前在这里生活过呢。』

她缓缓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几口气之后,转身面向直树。

『好了,高村学长,我们赶快从窗户逃走吧。』

『咦!』

绘理子接着向一脸错愕的直树解释。

『叔叔接下来一定会问到有关村子里的事情,可是我们根本就不能说啊!所以得快点逃跑才行。反正已经告诉他绘理……不,星野明平安无事了,这样就够了。』

绘理子向直树鞠躬道谢。

『这趟东京行实在太有收获了。高村学长,真的很感谢你。』

『没什么啦。』

直树不好意思地搔了搔鼻尖。

『那么,我们快点走吧。』

绘理子走向窗户。由于前面还摆了一张大桌子,她只好先爬到桌子上。

就在这时候,绘理子突然顿了一下

『怎么了?』

『墙壁和桌子之间有东西耶。看起来好像是一本笔记。』

绘理子若有所思地眯着双眼。

『那东西绘理好像有印象。』

她说完后便爬下桌子,将手摆在桌角,再藉由吸血鬼的力量将书桌轻松地移到一旁。

然后伸过手,拿出了一本满是灰尘的笔记本。

绘理子翻开之后,「啊」地叫了一声。

『这是一本日记。一定是绘理以前的日记本。』

她开始翻着日记。

『好像不是每天都有写呢,应该是想到什么才写吧。』

『把那个带回去应该也没关系吧?反正一定是绘理子的物品嘛。』

『说的也是。』

原本高兴地翻着日记的绘理子突然脸色一沉。

『怎、怎么会……』

声音一下子变得几乎让人快要听不见。

『到底怎么了?』

听到直树的询问,绘理子默默地将笔记本递给他。

直树望茗她摊开来的那一页。

5月11日

自从爸爸妈妈过世以来,叔叔已经来家里住了一年了。可是,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和叔叔相处。我真的搞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他常常为了一点小事就大呼小叫。而且他似乎还认识一些坏人。虽然也很清楚他是我唯一的亲戚,但我就是不喜欢他。

5月16日

今天放学回来,发现叔叔在访客室里和陌生人说话。我想大概又是他的坏朋友吧。因为不想和对方打招呼,所以我打算直接从访客室门口经过,就在这时候我听见那个人说了一些话。他提到了『在刹车上动手脚』以及『遮口费』。警察先生曾经告诉我,造成爸爸妈妈死亡的那场车祸,是因为刹车故障的缘故。虽然不想这么猜测,但那场车祸很有可能是叔叔设计的。

5月20日

叔叔今天很难得地没有锁房门就出去了。为了寻找线索,我偷偷溜进他的房间。没想到叔叔很快就回来了。他没有发现我躲在沙发后面,直接就拿起房间里的电话。和他通电话的似乎是上次来家里的男子。我的猜测果然没错。我听到叔叔对电话那头的人说『我很感谢你替我在大哥的车子里动手脚,但我已经付了足够的钱……』那场车祸果然是叔叔一手策划的。我打算明天就去找警察,把我听到的事情全部都说出来。

这段文章之后便是一片空白。

『原来车祸是叔叔设计的。』

绘理子以微弱的声音说道。

『而且,绘理当时打算去找警察做说明。』

『但是,你叔叔却没有被抓。意思也就是说,绘理子在告诉警察之前就被绑架了吗?』

以常理而言,时机未免也太凑巧了。

『难道……难道就连绑票案也是你叔叔设计的……?』

『是啊,一点也没错。』

这个声音突然由房间门口传来,直树与绘理子立刻回过头去。

只见干久缓缓走进房间,手上握着一把手枪,脸上还浮现一抹卑鄙的笑容。

『一发现那丫头已经察觉真相,我便马上拨电话给那帮专门接肮脏工作的家伙,要他们以绑票案的手法将明灭口。』

干久看了直树手中的笔记本一眼,冷哼了一声

『那是明留下来的日记吗?我还以为已经将碍眼的东西全都处理掉了,没想到还有遗漏。』

『为什么?为什么要做这么过分的事情?』

听到直树的询问,干久再度发出了冷笑声。

『当然是为了钱。只要大哥他们不在,财产就会全部归明所有。反正也没有其他亲戚,我自然会成为监护人。就算明没有发现真相,我也早就打算除掉她了。如此一来,那些钱就会统统归我所有啦。』

干久以充满血丝的双眼瞪着两人。

『好了,快点告诉我明现在在哪里吧。』

『你打算做什么?』

『那还用说,这次我一定要除掉她。』

干久回答得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就算明恢复记忆把事情说出去了,大概也没人会相信她吧。但我还是非除掉她不可,不然我就得不到真正的自由。』

仿佛被什么恶灵附身一般干久目露凶光继续说了下去:

『自从绑架明的那帮人失去联络之后,我就害怕得不得了。一直想着明是不是还活着?会不会在某一天突然现身揭发我的罪行?我想这些事情整整想了二十个年头,一直活在恐惧当中。』

他说到这里,嘴角浮现了一抹笑容。

『不过,一切都要结束了。只要亲手杀了她,我就可以重获自由,时机终于来临了。』

干久将枪口指向直树。

『快说!明她现在到底在哪里!?』

『我全部……都想起来了。』

绘理子抬起头,睁人眼睛瞪着干久。

『我当时并没有马上去找警察。那天早上,我是先去找叔叔谈的。』

『喂,你到底在说什……』

绘理子毫不理会一脸疑惑的干久,继续说着:

『我拜托叔叔去向警方自首,然后还告诉他我愿意给他一天的时间思考——我是这么说的,但是叔叔却没有那么做,反而还找坏人绑架我。我在车上都听说了,他们说是叔叔委托他们绑架我的。』

『等一下……』

干久脸色发白。

『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些事?是明告诉你的?还有你为什么一直说「我」什么的,你不是明的女儿吗?』

『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吗?』

绘理子斩钉截铁地说道。

『我真正的名字叫星野明。我就是你的侄女。』

『什么!?』

干久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随即又嗤之以鼻。

『你在胡说什么啊。都已经过了二十年明怎么可能还像你这么年轻?』

『当初绑架我的坏人,因为发生车祸而坠落山谷。人在车上的我,原本也难逃一死。但是我却获得重生,变成永生不老的存在。』

绘理子的双眼瞬间染成一片赤红。她的牙齿变尖变长,原本细小可爱的手指尖也长出了锐利的爪子。

『也就是吸血鬼!!』

『咿———!!』

绅理子扑上前,撞向吓得表情僵硬的干久。瘦弱的他立刻就被撞飞出去,直接撞到墙上,然后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绘理子的眼睛恢复为原来的颜色,尖牙利爪也消失不见。

『高村……学长。』

她脸上挂着满满的泪水,扑到直树怀中开始人哭起来。

『这些事情绘理根本就不想回忆起来,我宁可不知道这些事情!』

『绘理子……』

直树轻轻抚摸茗绘理子的后脑勺。

『我们回村里去吧。』

他能说的也只有这句话而已。

就在这时候,直树突然发现原本倒在地上的干久正想要努力爬起来,还打算去捡手枪。

直树赶紧推开绘理子,朝着干久冲过去。

干久立刻捡起手枪,将枪口指向他。

『去死吧!你们这些怪物!』

『真正的怪物是你吧!!』

直树毫不客气地将干久揍飞出去。或许是因为愤怒爆发的缘故,他使出惊人的力量,将对方一击击倒。

『真是荒唐的家伙。』

直树喘着气说道,绘理子却尖叫了起来。

『高村学长!你的腹部!』

『咦?』

直树看着自己的腹部,然后便愣住了。只见他的侧腹部一片血红。

(怎么搞的?为什么我的肚子那边会变成红色的?我应该没带番茄酱来吧?难道说……这是血?)

下一秒,他便感受到一股剧烈的疼痛。

接着便按若侧腹部倒在地上。

(我中弹了……)

意识变得愈来愈模糊。

(而且就快要死了……)

『高村学长!高村学长!』

他在模糊的视线中看着绘理子的脸。

『赶快回村子里去吧。绘理子的家人和朋友都在那里。绘理子绝不是孤单一个人。』

撑不下去了。他的意识逐渐远离,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

(我在最后一刻保护了一个女孩子,以男子汉来说算是死而无憾了。)

一想到这里,直树的眼前便陷入了一片黑暗。

11

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的时间。

有如气泡从深海的海沟底部慢慢浮上来一般,直树总算恢复了意识。

他看见一个白色的天花板,还有几个稍微变黑的日光灯平行排列着。

看样子似乎是学校的天花板。

(没想到另一个世界长得还满平凡的。)

一张熟悉的脸孔,突然出现在悠哉地想着这种事情的直树面前。

『你醒了?』

是向来带着冰冷气息的美少女季代实。

『川澄!』

直树猛然弹起上半身,一脸慌张地喊着。

『为什么连你也到另一个世界来了!?吸血鬼应该没那么容易死掉吧!?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的脸色发白。

『难道是你不小心离开村子,被太阳烤焦了吗?还是没注意到而将蒜泥当成牛奶喝下肚了?或者是被来到村子里的吸血鬼猎人给钉上了木桩?』

『很遗憾,我既没有被太阳烤焦,或是将蒜泥喝下肚,也没有被吸血鬼猎人钉上木桩。』

季代实一脸正经地一一否认了。

『我和直树都没有死掉。这里并不是另一个世界,而是治水高中的保健室。你应该有来过吧?』

『咦?』

直树闻言左右张望了一番。原来如此,季代实说的一点也没错,这里的确是治水高中的保健室。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明明和绘理子到东京去了啊……而且我还被手枪打中。为什么会回到相隔这么遥远的学校保健室来呢……?)

就在直树感到一头雾水之际,保健室的门突然开启,只见红华从外面走了进来。

『你可终于醒过来了,高村同学。』

自树等红华走到自己面前,才开口询问:

『会长,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当然是我们带你回来的。』

直树脸上还是满满的间号。季代实担心再这样下去他会更加糊涂,于是开始向他说明:

『昨天上午我去直树家,准备将CD还给你。没想到你竟然不在,问了伯父才知道你留了一张字条就说要出门,就不见踪影了。就在我思考到底怎么回事时,会长也刚好坐车过来了。』

『我是因为前天晚上那件事情,担心绘理子会做傻事才到她家去找她。结果家里的人说她一早就到朋友家去了。为了以防万一,我去向那位朋友确认,没想到对方却说绘理子没有过去。如此一来,我当然怀疑事有蹊跷。于是便决定到高村同学家去询问看看。』

『我从会长那里听到有关废弃车与学生证的事情之后,就闪过一个念头——直树一定是和绘理子带着学生证,到东京去找线索了。』

听到这里,直树已经猜到之后发生的事情。

『所以,你们就追在我们后头到东京去了?』

『没错,直接搭会长家的车子去。那辆车因为有防UV的设计,就算大白天到村外也没有问题。』

季代实继续说道。

『所幸会长还记得学生证上头的学校名称,于是我们就直接到那间学校去询问。我们在那里找到一位曾经和很像是直树与绘理子的人物说过话的老师,还向她问到了地址。等我们赶到现场之后……』

『就发现高村同学倒在地上,而且绘理子还在一旁嚎啕大哭。』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直树大大地吐了一口气。

『我知道后来发生什么事了。是会长或者川澄吸了我的血对吧?』

『什么?』

两人都一脸错愕的表情。

『你在说什么?我才没有吸高村同学的血。』

『我也没有喔。』

季代实也摇头否认。

『你们不用瞒着我没关系。我当时腹部中弹,本来就活不了多久,甚至还要感谢你们救了我一命呢。我只是单纯想知道是谁让我变成吸血鬼的。如果不是你们的话……那就是绘理子啰?』

『能误会成这样还真是了不起呢。』

红华一时无言以对,只能叹了口气。

季代实突然抓住血树的衣服,用力往上一掀。

『唔哇!你干什么!』

直树发出惨叫,随即看见自己肚子上缠着绷带。

『直树当时只是擦伤而已,血一下子就止住了,根本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只是擦伤而已!?』

直树闻言大惊失色,忍不住叫出声来。

(原来如此,只是普通的擦伤而已啊。)

他在松了口气的同时,这才想到自己误以为受了致命伤而昏倒,真是有够丢脸的。

看到直树一脸不好意思地苦笑着,红华以尖锐的语气开口说道:

『你们两个自作主张跑去东京,还把事情闹得那么大,原本应该召开村议会处罚你们的。不过呢……』

红华说到这里叹了口气。

『绘理子想知道自己过去的心情是情有可原的,而且高村同学为了她所做的努力我也不想忽视。更何况,你最后还为了保护绘理子而受伤。总之,这次的事情就当作是我们之间的秘密。明白了吗?』

直树点了点头。不过,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不安。

『那个?绘理子的叔叔会不会告诉警方有关于吸血鬼的事?』

『无须担心,反正也没有人会相信那种事情。』

红华露出一脸自信的表情回答。季代实也接着说道:

『我已经从绘理子那里听说了。他根本不是什么好人,甚至还持有枪械,原本也想过要不要报警抓他,不过看情形应该是没有必要那么做了。』

『我想那个人的余生部会活在恐惧吸血鬼的阴影下吧。他是罪有应得。』

红华毫不客气地说道。

『好了,我先回去了。难得放了秋假,我可不想白白度过。』

她一说完便走出了保健室。

『川澄,你可以走了。你也不想浪费难得的秋假吧?』

『不必介意,反正我很闲。』

季代实耸了耸肩。

『我就再多陪直树一会儿吧。』

『这样啊。』

直树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伸手搔了搔鼻头。

就在这时候,他的肚子突然「咕噜~~~~~~」地叫了起来。

『对于还保持着人类之身的直树来说,光喝牛奶是不够的吧。你等一下,我去找点吃的东西过来。』

季代实说完后,也离开了保健室。

『什么「还保持着人类之身」……她是在讽刺我刚才误以为自己已经被吸血了吧。』

直树气呼呼地躺到床上。

照理说应该已经昏睡了很久,但他却感觉到睡魔又找上门来。就在他几乎要坠入梦乡的时候——

『高村学长。』

绘理子随着这声呼唤突然现身。

『喔喔,绘理子。』

直树缓缓从棉被里而爬出来。

『你的伤势还好吧?』

『喔,当然没事。毕竟只是擦伤而已嘹。』

之前明明还误以为自己受的是致命伤,现在倒是说得脸不红气不喘的。

『真是太好了。』

绘理子大大地吐了口气。

『其实绘理那时候差一点就要咬高村学长了。因为绘理以为如果不那么做,学长就会死掉

了。要是神乐学姊与川澄学姊再晚一点到的话,绘理一定会吸学长的血。』

(好、好险……)

直树感到心惊胆颤,绘理子则是深深地一鞠躬。

『高村学长,这次真的很感谢你的帮忙。还有,对不起。都是绘理害的,害学长受到惊吓还得忍受皮肉之伤。』

『不用担心我啦。绘理子才是呢,你还好吧?呃……毕竟碰上这么难过的事情……』

直树的话让绘理子露出了笑容。

、『是的,绘理已经没事了。回到村子之后,绘理才深深明白自己的家人就在这里。虽然已经回忆起过去的事情,不过绘理还足当鸠羽绘理子最好。』

她轻声笑着。

『等心情沉淀下来以后,绘理想去亲生父母的坟前扫墓。到时候……学长还愿意陪绘理一起去吗?』

『没问题。啊,不过,我可能要先存一点车钱才行。』

绘理子被直树的回答给逗笑了。

她稍微作了个深呼吸之后开口说道:

『一直以来,绘理都把高村学长当作一位温柔的学长仰慕着。也认为如果有一天学长能成

为村里的一员,会是一件很好的事情。虽然常常和大家一起起哄说要吸学长的血,但其实绘理

觉得就算让其他人吸血也无所谓。不过经过这次的事情之后,绘理子继续说了下去:

『绘理在高村学长护着绘理挺身对抗叔叔的时候,就下定决心绝对不把高村学长让给任何人。绘理一定要亲口吸到学长的血。』

只见她一脸害羞地嘀咕着。

『看来绘理好像也变得和利根崎学姊一样了呢。啊哈哈……』

满脸羞红的绘理子说完「先告辞了」这句话之后,就有如逃跑似地离开了保健室。

房间里只剩下脸色苍白的直树。

绘理子已经宣布要吸自己的血,直树的精神并没有强韧到能够置若罔闻。

『她说是因为我的保护才让她改变了想法,那到底是什么意思?还说她好像变得和智衣一样?我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啊。』

当然,对于一路走来始终迟钝的直树来说,无论他再怎么努力思考也找不到答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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