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换──!」」
以并排在一起的两面盾牌防御小型魔像──虽是这么说身高也有两公尺──的三连拳攻击后,席娃达和莉庭就异口同声地这么大叫。
哈夫纳高举著双手剑,从利用拳头冲击力往后退的两人中央往前突进。厚厚的剑刃带著橘色光芒,系统辅助让重装剑士的速度更为加快。
两手剑单发上段斩剑技「小瀑布」直接击中小型魔像的额头,把它还剩下三成左右的HP条轰飞。魔像先是从手脚接合部开始散开,在恢复成岩块的下一刻,就又变成蓝色多边形往四处飞散。
「……好强大的攻击力……」
身边的涅兹哈露出极为佩服的表情,而我则对他呢喃:
「攻击力是强大没错,但击中的位置也相当准确。刚才的魔像,额头的地方有类似纹章的东西吧?」
「嗯,有的。」
「那里就是魔像族共通的弱点,而楼层魔王头上同样也有。当然魔王的身高高得吓人,所以通常攻击和绝大部分剑技都无法攻击到……」
「对了,用这家伙的话……」
涅兹哈举起渥在右手的金属环给我看,而我则对他回点了一下头。
「嗯,环刃的话就能攻击到了。就像面对第二层的牛头国王那样,算好时机击中弱点的话,应该就能取消魔王的必杀技。」
「了解了。」
当我们进行这样的对话时,A队也结束战斗后处理,小队长哈夫纳就对我们说了声「走喽」。先举起右手来回应他,接著由我担任队长的B队也再次开始移动。
到目前为止,是由两支小队交互与怪物战斗,以急就章的队伍来说,A队与B队的小组合作算相当不错。跟能使用防御↓切换↓攻击这种黄金模式的A队比起来,我们这个充满DD而只能不断重复攻击↓切换↓攻击的B队还比较让我担心,但艾基尔的双手斧与渥尔夫冈的双手剑也同样以强大的攻击力确实让敌人后仰,所以我和交替冲进去的亚丝娜都有充裕的时间。
但重要的是两支小队之间的合作。在到这里之前的几处带有小魔王的大厅里,虽然尝试了A队专心于防御与施加阻碍效果,B队由左右与后方攻击的作战,但果然还是会太得意忘形而累积过多的仇恨值,造成出现数次魔王攻击的目标转移成B队的情况。由于怪物的仇恨值无法可视化,所以对上楼层魔王时只能够意识性压抑B队的攻击了。
真是的,不实际体验还真不知道联合部队领队的工作是这么累人。除了稍微可以了解凛德以铁一般的规律与上下关系来确实统率公会的心情之外,也不难想像牙王想提升连带感而输给公会旗诱惑的理由。
这次的作战结束之后,又可以恢复轻松的独行生……不对,是搭档生活,我再也不会接近领队的位置了。我一边在内心下定这种坚强的决心,一边走在微暗的通道上,这时亚丝娜轻轻戳了一下我的左臂。
「嗯……?」
「喂,好像有点那种气氛喽。」
她的话让我环视起周围,确实迷宫的气氛逐渐变得与刚才不一样了。
左右两边的墙上刻满了谜样古代文字,巨大柱子由下至上也全是由四角形的魔像头部重叠起来的雕刻,地板与天花板则是磨得光亮的黑色大理石。通道的装饰增加正是魔王房间接近了的证据。
打开视窗后,得知时间已经超过晚上七点。我们进入迷宫后已经过了三个小时,回想爬上楼梯的次数,也确实是差不多要到终点的时候了。
「呼……终于到魔王的房间了吗?一口气要突破迷宫区果然不是什么轻松的差事。」
我对把双手靠在光头后面说出这种感想的艾基尔咧嘴一笑。
「别这么说嘛,第五、第六层左右房间的数量还比较少,构造也算单纯哟。第十层的迷宫大到难以置信而且又复杂,封测时期花了三天还没办法到达魔王房间呢。」
「呜咿……」
以充满感情的声音这么呻吟的,是艾基尔的伙伴渥尔夫冈。
「那么,你就在那里放弃攻略了吗?」
「不是放弃而是时间到了。我应该是到达最上层的人吧,但是在那里和强到像鬼一样的蛇武士战斗时,就传来封测结束的广播,然后被强制转移到起始的城镇里。」
「喂,你刚才说什么蛇武士。我很讨厌蛇耶。」
看见这肌肉棒子露出真的很厌恶的表情,亚丝娜就轻笑了起来。
渥尔夫冈是把蓬乱的茶色长发往后梳,并且留著同样颜色的长胡须,所以算是名副其实,真的就像一只狼一样(注:渥尔夫的日文发音为狼的意思)。但根据本人所说,这个名字是来自美国知名的牛排馆。他的梦想是赚到钱后,要在第二层的牛楼层开一间牛排馆,所以跟有意经商的艾基尔应该是意气相投吧。
「第十层出现的巨大蛇,它的肉也很美味,你要开店的话就把它加进菜单里吧。」
「不……不行啦!牛排馆就是要卖牛肉!我的店里,就只卖完全熟成的乾燥熟成牛肉啦!」
「喂喂,这里的话在等待熟化的时候耐久度就会归零,肉也就消失啦。」
艾基尔的吐嘈让亚鲁戈发出喵哈哈哈的笑声。
如果只限定牛肉的话,那么在第二层迷宫里出现的牛头人,它的肉也能卖吗?当我说出这个疑问之前──
「喂,看那个!」
这样的声音就从走在前面一点的A队那里传过来。
我急忙挺直背杆凝眼看著微暗通道的前方,结果那里出现一半符合期待,一半出乎意料之外的存在。
至今为止的迷宫区,像这种恐怖的通道前方一定有一扇恐怖的大门,而后面就是魔王房间。但是现在我眼睛看到的不是大门,而是与整条通道同宽的大阶梯。视线往上移就看见天花板开著漆黑的大洞,而楼梯就消失在里面。目前剩下的通道以及楼梯上方都没有怪物的气息。
「小心地前进吧!」
对前方这么呼喊后,就听见哈夫纳的回应。把前方交给A队,一边警戒左右与后方一边前进了几十秒。
我追上在大楼梯前停下来的A队后,就越过集团走到最前方。
「……旁边没有缝隙耶……」
听见我的话,左边的哈夫纳就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只能从这里爬上去了。顺带一提,座标大概是在塔的中央。」
「嗯……是爬上去后还有通道和门,或者直接就是魔王房间呢……」
「封测时期不是这样吗?」
背后的席娃达如此询问,我就转动脖子向后点了点头。
「嗯。之前就很普通的有一扇门,打开门后是魔像魔王的房间。嗯,到这里为止的构造也几乎都改变了,或许改变成阶梯也不带有什么太大的意义……」
我把脸转回来,再次凝视楼梯前方的四角形黑暗空间,但还是完全看不出什么。直接丢火把进去看看吧……当我这么想时,不知道什么时候往前来到我右边的亚鲁戈就边举起左手的马灯边说:
「嗯,那就只有去看看了。」
「说……说得也是……那么,就假设一上去可能就是魔王房间,按照预定由我自己一个人上去侦查吧。」
为了向伙伴们做出待机的指示而准备再次转向后方,但在这之前亚鲁戈就难得用严肃的声音说:
「等等,这里就交给我吧。」
「咦……?」
「这条楼梯很让人在意。说不定是阶梯上升堵住入口的陷阱。就算是这样,我也可以在完全堵住前脱离。」
亚鲁戈边说边用脚尖踢了一下石头阶梯。仔细一看之下,阶梯侧面也有古代文字的浮雕,让人一看就觉得有什么内情。
但是,才刚让亚鲁戈独自在地下墓地迷宫里完成魔王的侦查而已。那个时候虽然平安无事,但难保这次还会有同样的结果。
「……这样的话,我们两个人一起去吧。这一点我不会让步。」
「咦~~?」
「露出那种表情也没用!虽然比不上亚鲁戈,但我也是速度型喔,阶梯一有动静就立刻脱离这种事我也办得到。」
「啧,拿你没办法……」
亚鲁戈虽然噘起嘴,但还是同意了,所以我就拜托席娃达他们帮忙监视楼梯。这时走向前的亚丝娜……
「小心点喔。」
对著我这么呢喃,我也小声回答「嗯,别担心,我马上回来」,然后右脚踏上最下方的阶梯。
追著先走的亚鲁戈,慎重地爬上大楼梯。前方的黑暗一点、一点地靠近。
最后楼梯陷入通道的天花板,然后继续往前延伸。这也就表示,分隔亚丝娜他们等待的楼层以及上面楼层的地板异常地厚。光源只有亚鲁戈手上的马灯,但亮度应该大于火把的光芒,却被浓密的黑暗推了回来。
进入洞穴后又爬了整整五公尺左右时,我就感觉气温有所变化。
沉闷的冷空气不断从头上降下。这无疑是魔王房间的空气。
「亚鲁戈。」
这么搭话后,情报贩子也保持往上看的姿势点了点头。接著又往上爬了三阶、四阶,到了第五阶时脚底踏著的材质就改变了。
打在靴底的铆钉,敲打在坚固平滑的地板上发出锐利金属声的下一刻──
就传来「噗嗡」的奇妙振动声,接著很远的地方出现几道光芒。
简直像LED灯泡般的蓝白色照明,直接把黑暗驱散。可以看见周围光景的瞬间,我就猛然倒吸一口气。
好宽敞。
圆形的空间直径大约三十公尺,而高度应该也有十五公尺吧。也就是说,恐怕迷宫塔整个最上层都是魔王的房间。弯曲的墙壁直接就是塔的外壁,而天花板则是下一层的底部。
但是,这样的话还是有一个问题。
「……咦……没有通往第六层的楼梯耶……」
我的呢喃,让亚鲁戈一边收起马灯一边点著头。她小心翼翼地把视线移到周围,这时也以紧张的声音回答:
「而且也没有魔王涌出的感觉哟……」
这次则轮到我点头了。
至今为止的情形是,进入魔王房间接著点亮照明等程序出现后,楼层魔王就会开始涌出。但是我和亚鲁戈都已经从楼梯移动到地板上了,房间到处都还是没有块状多边形出现的感觉。
地板和天花板是宛若黑水晶般带有光泽的平滑面,另外还有纤细的线条像电路一样四处纵横。即使弯腰来触摸这些沟槽,也还是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难道说……ALS已经打倒魔王了……?」
「不可能吧。我们离开玛那那雷那的时候,已经确认过那些家伙还在村里了。现在虽然已经出发,但我们可是比他们早了三个小时哟。」
完全否定我的推测后,亚鲁戈开始一点、一点往前进。
「喂,喂……」
「大概不再往里面走的话,魔王就不会涌出哟……桐仔就在楼梯的地方等吧。」
留下这句话,亚鲁戈就踩著慎重的脚步继续前进。
以视线望向她的前方,看见地板上的线条集中在十公尺左右前方画出一个复杂的同心圆。虽然看起来应该有什么机关,但同时也感到很不安。不过亚鲁戈应该也知道这一点吧。这时候只能信任她,默默在这里看著了。
情报贩子像滑行一般,缓缓在蓝白磷光照耀著的黑色地板上移动──快到圆形前先呼吸了一下,才把脚踏进去。
一秒……两秒……三秒……
第四秒与第五秒中间,同时发生了几件事情。
地板上的线发出蓝光,同时整个房间出现瞬间但是极为强烈的震动。我立刻大叫「亚鲁戈!」,而这个时候亚鲁戈也准备往后跳了。
同样的事情如果尝试一百次的话,亚鲁戈大概有九十九次会成功躲开吧。
但是,艾恩葛朗特里面,所有事象看起来虽然像是随机,但都是系统演算后的结果。系统如此决定的话,玩家就无法用意志抵抗。
亚鲁戈的脚步因为一瞬间的震动而不稳,直接就倒在圆形当中。
下一刻,就像要包围她一样,从圆形当中随著轰然巨响伸出五根四角柱。
其中有三根长柱。另外一根稍短。最后一根则更短一些。那样的排列……以及配置。
那不是一般的柱子。而是五根手指。也就是某人的,巨大的手。
「亚鲁戈──!」
我一边大叫,一边开始全速往前跑。亚鲁戈也为了从手指里逃开而站起身子,但是这个世界的翻倒是货真价实的异常状态。倒下之后将会被课以瞬间的昏迷状态,在消失之前都无法行动。
表面闪过蓝色线条的漆黑手指,正试著要抓住亚鲁戈。为了冲进缝隙里把她救出来,我直接朝地板…………
「桐仔,别过来!」
随著之前从未听过的尖锐叫声,依然倒在地板上的亚鲁戈右手一闪。掠过我左颊飞过去的,是她总是装备在右腰的铁针。虚拟身体的双脚,背叛了我自身的意志一瞬间僵住了。
抓住亚鲁戈的黑手发出「轰轰轰!」这种类似爆炸的重低音,在我面前高高地从地板上伸起。
五根手指头在空中紧紧地相握。
我只能茫然往上看著,从漆黑的拳头缝隙里,一些闪亮的蓝色粒子随著些许破碎声飞散。
如果说不是前天晚上在地下墓地迷宫已经尝过等质的恐惧感,这次一定就会慢了一步。
那个时候,看见其中一名黑斗篷手里拿著骑士细剑+5的我,已经完全失去冷静。只笼罩在亚丝娜被这些家伙PK了的想像之下,甚至无法立刻想到要确认她的HP条,之后就算确认了也害怕只是系统处理慢了一步。幸好,摩鲁特他们被大音量吸引过来的怪物群逼退,但如果我能够更冷静一点,或许就能想出更加适切的对应方法了。
这次绝对不能再重蹈覆辙。
我硬是把视线从空中飞舞的光点上移开,确认视界左上角并排的六条HP条当中最下方的,也就是亚鲁戈的HP。虽然受到一成左右的伤害,但HP条还确实存在。我看见的破碎特效并非她本身,而是由消灭的装备所造成。
但是,现在要放心还太早了。虽然速度很慢,但亚鲁戈的HP现在依然持续减少当中。必须尽快将她从巨大的拳头里解放出来才行。
「唔……喔!」
一从背部拔出日暮之剑,就朝从地板往上升起十公尺左右的漆黑手臂砍下去。先是刺耳的冲击声,接著是大量的火花,以及从手腕穿透肩膀的后座力。黑水晶般的表面虽然出现红色受伤线条,但立刻就消失了。上空的拳头也没有放开的模样。
压抑焦躁的心情,把剑摆到左侧腹后发动剑技。浅蓝色闪光以超高速在眼前来回,造成超过刚才的冲击。这是水平二连击技「水平弧形斩」。
这次确实有了明确的反应。从上空降下宛如雷鸣的咆哮,黑色手臂一边打开拳头一边缩回地板。
一道小小的人影咻一声从还有八公尺高的手掌里窜出,在空中转了几圈后才在我身边著地。配合对方直接后空翻退后的动作,我也跟巨大手臂拉开距离。
手臂一随著比出现时轻微的震动沉进地板里,身边……
「哎呀,吓我一跳呢~」
就传来这种极为优闲的发言。嘴里虽然反驳「我才快被吓死了」,但还是暗暗松了一口气。亚鲁戈本身虽然只受到百分之十五左右的伤害,但身为她注册商标的兜帽短斗篷已经消灭,下方的皮甲也受到相当严重的损伤。看来我看见的粉碎特效,应该是来自于斗篷。
「还是先回……」
我准备说出「下面」两个时,亚鲁戈就猛然打断了我。
「桐仔,底下!」
「…………?」
一看之下,在整片地板上窜动的光之电路图,开始产生令人眼花撩乱的变化。蓝色线条聚集在我脚边,画出几重的同心圆──
「唔喔……!」
和亚鲁戈同时全力往后跳之后,刚才那只黑色手臂就再次从地板上耸立,然后在空中「喀锵」一声紧握住拳头。
虽然差点就著了道,但这样就知道一种模式了。只要注意线条的动向,就不会再被抓住…………
「下面,下面!」
「…………?」
亚鲁戈再次这么叫唤,而我则往下看去。刚才的手臂才长出来不久,竟然再次有同心圆形成。
「唔哇……!」
我再次跳跃。第二条手臂擦过靴子前端后屹立在地板上,接著捏碎大量的空气。
「什么嘛,有两只吗!」
「手本来就都有两只喽。」
亚鲁戈以数十秒前才濒死的人来说算相当冷静的声音吐嘈了我。
「看仔细一点,大姆指的位置不一样。那是右手与左手哟。」
「喔……喔喔,确实如此……」
听她这么一说,并排耸立在那里的两条手臂,确实就像巨人从地板底下伸出来的一样。
也就是说,这次抓击真的要结束了。就在我要趁著这个空档,移动到已经离相当远的往下阶低而踏出一步时──
忽然被不祥的预感袭击,于是就往上瞄了一眼。我记得天花板上也产生了跟地板完全一样蓝色线条──
「──看吧!」
这么大叫完,这次就换成我拉著亚鲁戈的手臂。刚才的危险同心圆,宛如标靶一样出现在我们的正上方。
从该处发出轰然巨响降下来的不是手臂,而是巨大的脚。在往前冲刺的我们后方,大小应该有两百公分的黑色裸足直接用力踩下地板。虽然脚步快被产生的冲击波影响,但还是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翻倒。
「喂,桐仔,有两只手就表示脚也……」
「我知道!」
我没有停下脚步,持续瞪著天花板看。结果果然不出所料,线条又忙碌地动了起来,开始画出下一个标靶。
「要来喽!」
这么大叫的声音被轰然巨响盖过去。第二只巨大的脚以超过第二层中魔王巴兰将军的魄力使出顿足,地板再次出现震动波。但这次已经预测到时机,所以和亚鲁戈同时跳起来避开震动波,然后一边转头一边以双脚煞车。
直径三十公尺的大厅中央附近,两只手与两只脚像奇怪的塔一样耸立在那里。虽然好不容易避开抓击、抓击、踏击、踏击的四连续攻击,但已经逃到了墙壁边,所以距离阶梯已经有十五公尺左右。如果是在城镇里,这点距离根本不算什么,但这种状况下就相当遥远了。
目前地板与天花板的线条,以及巨大的手脚都已经静止了,所以应该趁这个空档往阶梯冲刺,还是应该警戒是不是有第三只手或脚,甚至是别的东西生出来呢……当我这么想时──
「喂,桐仔,不要动啊。」
「咦?」
我反射性准备往旁边看,结果又被斥责了一声「不要动!」,只好急忙让全身保持静止。想著「线条都停止了到底怎么回事」而屏住呼吸,结果新的指示又飞了过来。
「脚不要动,静静地往下看。」
「呃……嗯……」
按照指示,只移动最小限度的眼珠与脸庞,往下看自己的脚边。结果看见了黑色地板与蓝色发光线条,以及爱用的皮革靴子。
「我看了……」
「看仔细一点啊。虽然是偶然,但是你的脚和我的脚都差一点才会踩到蓝线对吧?」
听她这么一说,还真的是这样。四只脚全都只踩在被线条分割开来的黑色地板上。但是,最狭窄的地方只有不到一公分的空隙,只要身体一动似乎就会踩到线。
「……也就是说,踩到这条线的话那个标靶就会出现,然后大手和大脚就会从那里发动攻击?」
「我是这么认为。」
「……这就表示,在不踩到线的情况下移动,就能不被攻击而回到楼梯那里了?」
「我是这么认为。」
虽然推测获得肯定,但是事情不像说的这么简单。如果是好好按照格子状排列的话也就算了,但蓝色线条是直线与曲线的不规则组合,宽广的缝隙大概可以让一个人站立,狭窄的地方甚至不到五公分。就算垫起脚尖小心翼翼地行走,要不踏到线条回到楼梯处也是相当困难。
乾脆做好遭到攻击的心理准备然后猛冲算了……不行,这种赌博式的想法将会带来危机……
当我保持全身静止的状态陷入沉思时,地板再次震动起来。我惊讶地看向前方后,发现不是攻击,而是双手双脚开始缩进地板与天花板。看来是一阵子没踩到线的话,就会恢复原状的构造。
现在就先蹑手蹑脚地回到楼梯上吧。
这么下定决心的我,准备开口告诉亚鲁戈这个决定。
但是,下一刻听见的声音,不是来自于亚鲁戈和我。
「──喂,不要紧吧?」
这样的叫声从楼梯下方传过来,由哈夫纳率领的十个人迅速冲上大厅。二十只脚不断踩到线条,四个标靶同时出现在地板与天花板上。
「什么嘛,魔王还没出现吗──」
我以最大音量的吼叫覆盖过席娃达这种脱力的声音:
「回避!回避──!」
本来是想传达「看著地板,脚边出现蓝色光圈的家伙进行回避」,但根本没有这种时间。
我的声音响起后过了零点三秒,联合部队成员立刻以令人佩服的速度大大地往后飞退。但是原本待在狭窄范围内的十个人各自跳开,所以A队的席娃达与罗巴卡交错后就失去平衡当场倒了下去。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某种法则,踩到线的四个人里也包含罗巴卡,两个人倒下后正下方就出现让人联想到巨大眼珠的标靶。
「轰轰轰轰!」的巨大声音持续响彻现场。从地板伸出两只巨大手臂,天花板则是降下两只大脚。
右手捏碎空气。右脚与左脚猛烈踏在地板上。
而左手则是把席娃达与罗巴卡一起抓住,高高地运往空中。
「唔啊啊!」
「唔喔喔!」
迅速合起的五根手指掩盖了两个人的叫声。由于抓住的是两名高大的男子,这时果然和亚鲁戈的时候不同,可以看到手脚从指缝中外露,但那不是能够脱身的缝隙。
虽然组成联合部队但并非同一小队,所以只能看见两人简易版的HP条。但视界角落小小横条慢慢开始减少的模样还是深深烙印在眼里,加速了我焦躁的心情。
可能是防御力与HP的最大值比较高的缘故吧,减少速度比亚鲁戈那时候还要慢,问题是这种抓击具有防具破坏效果。身为持盾重装战士且经验丰富的席娃达是A队最可靠的坦克,他要是失去防具的话,事先订好的作战将无法发挥机能。
──一分钟,不对,只要三十秒就好,真希望有能够停止时间的道具!
我打从心底如此渴望著。
只要不踩到地板的线条就能停止手脚的攻击,从某方面来看,这次的攻略或许可以比之前的魔王战都要轻松。因为随时可以在战斗里取得空档时间,就能够趁机喝回复药水了。
但是,没有和所有成员分享这个情报的时间。虽然很想做出逃进楼梯里的指示,但不会有人丢下被手臂抓住的席娃达他们自己逃走吧。现在莉庭与哈夫纳就已经拿起武器,准备攻击耸立的手臂了。而他们的周围则可以看见挥空的手与两只脚正逐渐缩回地板与天花板里。
莉庭他们瞬时做出的行动并没有错,很可惜的是通常攻击无法解除抓击。恐怕需要一定威力的剑技才行,但复数人在那样狭窄的空间下随便发动大技的话,将会发生集团战最为忌讳的事情,也就是同伴之间的自相残杀。这时候要对谁做出什么样的指示呢──
让脑袋转到快要起火燃烧的我,双眼突然产生电光般的感觉。视线就这样与瞪大的栗色眼睛撞在一起。
亚丝娜。在这种混乱状态下只有她一个人静静地站著,等待我传达些什么。
我以最简略的单字对十五公尺外的搭档做出指示:
「手臂、平行!」
亚丝娜没有丝毫迟疑就点了点头,架起早已拔出的骑士细剑。
用力踏出一步后,发动剑技「平行刺击」。超高速的二连突刺超越攻击著手臂的莉庭与哈夫纳,击中了黑色手臂。
迸发眩目光线特效的同时,就从天花板降下刚才也听见过的咆哮声。拳头随即打开,解放了席娃达与罗巴卡。莉庭与哈夫纳好不容易才接住由十公尺高度落下的两个人。
结果当然不可能毫发无伤,四个人的HP虽然都减少了一些,但更重要的是防具没有遭到破坏就得到解放了。即使很想松口气,不过紧迫的状态依然持续当中。挥空的手脚早已缩回去,站在楼梯旁的涅兹哈脚边,以及在他附近的欧柯唐与奈伊嘉上空,都开始出现新的标靶。
「已经无法退避了!」
我身边的亚鲁戈这么大叫。
她的判断恐怕是正确的。地板上的线条,在外围的部分空隙最大,越靠近楼梯就越是密集。所有人要不踩到线条走下楼梯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
「──各位,快点跑到最近的墙壁边!」
以最大音量的吼叫作出指示,不到一秒钟的时间所有人就都开始冲刺。下一刻,楼梯旁的标靶就伸出手臂,附近则有两只脚用力踩下来。我再次吸了口气,并且再度大叫:
「到达墙边就别踩到线并且停下来!」
这句话让大家边跑边看向脚边。但是目前线条正不规则地变化当中,根本不可能回避。最后线条的速度慢慢减缓,到了可以目视的程度,然后更加减速……
「──就是现在!躲开线条停下来!」
我第三次大叫。所有人在有些时间差的情况下停止了动作。
我屏住呼吸,边交互注视著地板与天花板。不要出现标靶。不要出现,不要出现…………
「啊…………」
身边可以听见这种细微的声音。
往这边跑过来的涅兹哈,在单脚站立的状态下拚命转动双手想要取得平衡。明明附近有比较大一点的缝隙,但他浮在空中的右脚却一直无法放到那里。
我立刻就了解理由了。
他是被判定为轻度「不适合完全潜行【FNC】」者,在虚拟世界里无法顺利判别远近感。之所以会放弃近身战而以铁匠为目标就是因为这个缘故,虽然走路和跑步没有什么问题,但到了这个时候应该就无法掌握自己的脚与线条的距离了吧。
「再撑一下!」
对他这么搭话后,我也小心地只踩在线条的缝隙中往涅兹哈靠近。最后紧紧抓住上半身摇摇晃晃,几乎快倒到地板上的环刃使伸出的左手,并且支撑住他。
「没问题了,把脚放到那里……正下方就可以了,没错,OK。」
「抱……抱歉……」
涅兹哈的身体也终于安定下来了,于是我这次真的放下心来「呼──」一声吐出长长的一口气。
目前终于成功地让十二个人全都躲开线条并且停下脚步,获得梦寐以求的空档。绝对不能浪费了这段时间。
我不打算询问「为什么爬上来」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前去侦查的成员HP减少,而且又听见某种轰然巨响,要是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展开突击。
「受伤的人边喝POT边听我说!刚才的手和脚似乎就是这层的魔王了!」
我才刚这么说,就看见咬著小瓶子的哈夫纳瞪大了眼睛。
「地板上有蓝色线条对吧!踩到它的话,地板和天花板的线条就会开始不规则地变动,踩线的人脚底或头上将出现标靶!线的变动停止后,就会从地板伸出手来进行抓击,或者从天花板降下脚来进行踏击!」
「……这就是说,像这样跨著线停止脚步的期间,巨大的手和脚就不会攻过来喽──?」
脑筋转得相当快的艾基尔,以怒吼声从几乎是大厅的另一侧这么反问。由于离了将近三十公尺,这时实在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在封闭空间的回音效果下,声音总算能传得过来。
「正是如此!最多的时候是两只手两只脚同时攻过来!被手抓住的话,会被抬到十公尺左右的上空,HP与防具的耐久度会同时下降!但是,以单手武器的二连击等级的剑技命中它的话,被抓住的人就能获得解放!」
等待所有人都点头,我才继续说明。
「脚的话,因为还没被踏中所以不清楚攻击力,但我想应该比手臂还要强才对!还有,像第二层的巴兰将军那样,踩下来的时候会出现冲击波,脚要是被绊到而跌倒的话会有危险!」
除了亚鲁戈之外的十个人再次点了点头。我搜寻这几分钟内的记忆,试图找出还没有传达的事项,因为已经想不出什么内容……
「嗯……就这样了!」
结果一这么大叫,大厅里就笼罩在出乎意料之外的沉默当中。
经过几秒钟后,距离我八公尺左右的亚丝娜就扬声表示:
「那么,继续保持这种状态的话,魔王就不会发动攻击,而我们也没办法击中它喽?」
「我想……应该是这样。不知道该不该说是不幸中的大幸,完整的联合部队攻到这里的话,绝对不可能所有人在没踩到线的情况下停下来,不过如果是这个人数就还有机会……」
就在我一边这么回答,一边思考著要直接故意踩线开始魔王攻略战,还是先暂时退避到楼下的时候──
简直就像游戏系统不允许魔王房间里出现这种松弛的空气一样。
就只有楼梯正上方,天花板中央部分的线条擅自开始动了起来。但我们也什么都没办法做,只能屏住呼吸往上看──
在发出「轰、轰轰!」的重低音下,天花板开始突出复杂的形状。
边缘点缀蓝色光芒的黑色平面不断接合在一起,开始形成左右对称的物体。突出的额头、凹陷的眼窝、四角形的鼻子与一条横线的嘴巴。
这张像是3D游戏黎明期一般,棱棱角角、造型粗糙的「脸」,从额头顶端到下巴尾端足足有三公尺。漆黑眼窝里「啵」一声冒出蓝白色光圈,额头中央则浮现出复杂奇怪的纹章──
在十二个人无声注视的前方,巨大的脸上部依序显示出六条HP条。感觉第一条似乎短了一点,那应该是刚才击中手臂的剑技所造成,不过伤害算起来只是九牛一毛。
最后第五层魔王的专有名称,就以白色闪亮的字形刻划在空中。
「Fuscus the Vacant Colossus」……空虚魔像‧福斯古斯。
就像听见我几乎不成声的声音一般。
没有眼珠的双眼开始移动,四角形的嘴整个张开。额头的蓝色纹章变成不祥的鲜艳红色。
虽然浮现「糟糕」的念头,但已经没有呼喊防御的时间,而且就算这么做也没有任何效果吧。
从宛如洞窟般的嘴里,迸发出足以震动整个迷宫区的重低音吼叫,联合部队所有人都产生或大或小的踉跄。幸好没有人因此而踏中地板的线条,但这也只是暂时能松口气而已。因为魔王的声音轰然响起的瞬间,所有人的HP下面就出现防御力低下的阻碍效果图像,而且之前都停止不动的蓝线更一起动了起来。
虽然无法防御、回避的吼叫是一种威胁,但因此而从鬼压床状态下获得解放的我,用从肚子底部挤出来的声音大叫:
「散开来仔细看线条的变动!极力躲开它,如果踩到的话就同时注意地板与天花板,标靶出现就全力跳开来回避!行有余力就攻击伸出来的手脚!」
大厅的各处立刻传来强而有力的回应。我接著又压低声音,对眼前的涅兹哈做出指示:
「墙壁边的缝隙比较大,所以较容易躲开线条!变动一停止,就用环刃瞄准那个巨大脸庞额头上的纹章!」
「了……了解了!」
点完头的涅兹哈跑向最近的墙边。动向令人眼花撩乱的线条,开始缓缓减速了。我这次换成对附近的亚鲁戈与亚丝娜做出集合的讯号,并且传达作战内容:
「我会刻意去踩线,你们准备用剑技进行攻击!」
「了解!」
「知道了!」
我边听著两人的回答边注视地板上的线条。
虽然好不容易做出A队以坦克为主体,B队以攻击手为主体的编成,但楼层魔王继续用这种反常攻击的话,固定队型只会造成反效果。所以只能各自自由地行动来避开地板的线条,然后伺机加以反击了。
在黑色地板上四处滑行的无数线条降低速度……然后又变得更慢。
「……要上喽!」
我边大叫,右脚边故意往一条线踩下去。
线条们宛如某种生物般产生反应,在我脚底描绘出标靶。当它固定的瞬间,我就全力往后飞退。
空气被「轰啪啊!」一声撕裂,黑色手臂经过我眼前。我、亚丝娜以及亚鲁戈从三个方向把它包围起来。
我立刻挥动新的爱剑,这次为了避免伤害到同伴而使出纵向二连击「垂直弧形斩」。亚丝娜则是再次使出平行刺击,另外虽然不知道亚鲁戈的招式名,但她装备在右手上的爪子也发动三连击技。
三色的光线特效炸裂,漆黑巨臂在眩目光芒中像很痛苦般扭动著。天花板上的脸孔降下愤怒的声音,稍微往上看就发现第一条HP条确实减少了。
受伤的手臂沉进地板里,线条再次急促地动了起来。我准备著进行同样的动作,并且瞄了一眼刚才承受的DEF减少的阻碍效果图像,但目前还是没有开始闪烁的模样。
当我因为效果时间出乎意料的长而咬著嘴唇的时候,就感觉天花似乎有动静而往上看,结果魔王的脸正准备张大嘴巴。额头的纹章也变成了红色。刚才的吼叫又要来了──而且预料这次绝对会是其他阻碍效果袭来,即使知道没有用也还是摆出防御姿势。
但在魔王吼叫前,银色光芒就快一步飞越过天空。
发出「叽哩叽哩叽哩」的轻快声音往前飞去的,正是涅兹哈的环刃。以完美的控制击中魔王的额头后,变红的纹章就恢复成蓝色,巨大脸庞也像胆怯一般边闭起嘴巴与眼睛边稍微缩回天花板里。旋转的环刃划出锐利的弯道后就飞回出发点。
虽然与封测时期的魔王已经没有任何相同之处,但只有额头的弱点被留了下来。光是能够取消造成阻碍效果的吼叫声就已经让我们轻松许多。我再次把精神集中在线条上,并且用力伸出左手对确实完成工作的涅兹哈所在方向竖起大拇指。
下一刻,线条停止移动。这次不是地板而是天花板出现标靶,不过要做的事情没有什么不同。躲开猛然降下的魔像巨足,三个人配合时机以剑技轰在脚上。
当我抬头看著缩回天花板的脚时,广场的其他地点就传来哈夫纳的声音。
「知道要领了!接下来我们也会攻击看看!」
接著是艾基尔与欧柯唐的声音。
「我们也上吧!」
「我们也会试试看!」
视线迅速往大厅看去,发现楼梯北侧的哈夫纳与席娃达、莉庭,东侧的艾基尔与罗巴卡、奈伊嘉都各自形成一个集团。
心里觉得攻略集团顶级玩家们的对应力果然很可靠的我,这时也用尽全力对他们大叫:
「交给你们了!轰垮它吧!」
嘴里虽然这么说,但内心已经做好一开始还是会有玩家被抓住或者被踏中的心理准备。
停止的瞬间故意踩线,回避袭来的手脚后以剑技攻击。魔王脸庞的阻碍效果吼叫则是由涅兹哈的环刃来取消。急就章的联合部队成员动作确实地模式化,到了第三次左右就已经能毫无危险地完成攻击。对于双手双脚的剑技同时攻击威力果然不容小觑,短短不到十几分钟就消灭了第一条、第二条,甚至是第三条HP。
按照事前的计画,魔王转移到新的HP条时要先行退避,确定攻击模式是否产生变化,但是超过半数进入第四条HP的现在似乎也没有改变的模样。当然不认为能够这样持续到最后,不过应该还能再消灭一条才对。
我一边这么想,一边发动不知道是第几次的垂直弧形斩,但就在这个瞬间──
「桐人先生!你看墙壁!」
听见涅兹哈带著惊愕的叫声,我就急忙转过头去。
蓝色线条开始从地板与天花板往之前一直单纯是黑色平面的墙壁延伸。双方不停以让人联想到某种原始生物般的动作接合起来,逐渐把空隙填满。
让空间变得像是监狱的栅栏一样。
「……依照A队、B队的顺序退避到楼梯!」
我立刻做出这样的指示。全员脱离魔王房间后,魔王的挑衅状态解除的话,好不容易消灭的HP就会急速恢复,但首次攻略过于躁进乃是大忌。要看清新的攻击模式,只要我一个人留下来就可以了。
「但是……!」
哈夫纳这么大叫,而席娃达则是默默拉著他的斗篷。两手剑使这才很遗憾般点了点头,朝著中央的楼梯跑去。
SAO虽然是冷酷无情的死亡游戏,但还是有能称为最低限度的公平性存在。
其中之一就是魔王房间必定准备了脱离的出口。就我以前玩过的MMO来说,大部分都是一旦开始与魔王的战斗,在结束之前都无法离开那个空间,但SAO不一样。只有第四层楼层魔王马头鱼尾怪的房间,在它进行水没攻击期间门会打不开,但是从外面还是能轻易地打开。
因此我相信这个第五层的魔王房间一定也是这样。
「…………桐人!」
突然间,亚丝娜一边发出尖锐的叫声一边指著天花板。
急忙抬头一看之下,自从出现以后应该就一直贴在那里的巨大脸庞,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由于还剩下三条HP,所以不可能是打倒它了。地板、天花板以及墙壁上的线条都还活泼地窜动著。
这样的话,脸究竟到哪里去了呢?
我一边感觉类似恐惧的不祥预感,一边持续环视著广大的天花板。
下一刻──
「席娃,不行啊!」
就听见莉庭甚至连金属头盔的特殊效果都能贯穿的悲鸣。
我的视界就像被吸引般转往楼梯的方向。
地板的中央,魔王黑漆漆的脸从几秒钟前还存在楼梯的地方隆起,而席娃达自腰部附近被它巨大嘴巴咬住的景象就映入眼帘。
──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往下的楼梯到哪里去了?
当屏住呼吸的我只能僵在现场时,哈夫纳一边想从魔王嘴里把席娃达拉出来,一边只把脸对准这边大喊:
「楼梯……变成嘴巴了!」
这句话的意思,迟了几秒钟才贯穿了我的意识。
魔王的脸从天花板消失,然后出现在地板上。到这里都还没关系。但是作为唯一逃生口的往下阶梯变成魔王嘴巴的话,不就没有人能够离开这个大厅了吗?
不对,跟之后的事情比起来,现在最重要的是救出席娃达。席娃达身上的重装铠甲,这时被每一颗都跟玛那那雷那村那种巨大瑞士卷差不多大小的黑牙齿前后夹住,已经散发出大量的红色损伤特效。目前HP是还没有减少,但很容易就能想像得到,铠甲遭到破坏的话,那个瞬间就会受到致命的伤害。
「可恶,又来了吗……!」
一开始就遭到魔王抓击的席娃达,这时一边想用双手扳开魔王的嘴一边这么咒骂。莉庭虽然也在帮忙,但巨大的下巴完全没有放松的模样。脸的另一侧艾基尔正用两手斧不停地往下击打应该是弱点的额头,但是贴在天花板时被环刃击中就很容易胆怯的魔王,这时却满不在乎地把厚厚的斧刃反弹回去。
或许跟手臂或者脚的时候一样,除了剑技之外就没有效果,但有可能会波及到席娃达,所以他似乎正犹豫该不该使用。
我虽然也很想立刻跑过去,但地板上的线条依然持续在变动。试著帮助席娃达的莉庭与哈夫纳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注意线条,所以紧急时就必须由我和亚丝娜、亚鲁戈故意踩线,把手、脚攻击吸引到这边来。
「可恶……又是手臂又是脚的还一下出现一下消失,这个魔王到底在搞什么……!」
咬著牙根的我无意识中挤出这样的话,附近的亚丝娜就以沙哑的声音表示:
「Fuscus the Vacant Colossus……原来是这种意思吗……」
一瞬间朝似乎从魔王名字领悟出什么的搭档看了一眼,她就用更为沙哑的声音继续说:
「Vacant是『空虚』而Colossus是『巨像』。空虚的巨像……大概就是指这个大厅吧。这整个房间就是第五层的楼层魔王。」
「…………!」
更强烈的惊愕让我说不出话来,接著眺望有无数蓝白线条像生物般蠢动的地板、墙壁与天花板。按照亚丝娜的推测,联合部队的十二个人是被关在魔王……空虚巨像福斯古斯的内部。如果整个空间都是魔王的身体,当然要伸出手臂还是脚,甚至是把楼梯变成嘴巴都能够随心所欲。
「就算是魔法的魔像,这也太……!」
我的呻吟声与席娃达绝望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不行了,扳不开!」
哈夫纳与莉庭虽然立刻鼓励他,但他的声音里已经带著恐慌。
「别放弃啊,席娃达!」
「席娃,现在就救你出来!」
「已经不行了……铠甲要坏了!小莉,把手从嘴里移开!」
席娃达那内含著坚定觉悟的话,让莉庭猛烈地摇著头。
「不要!绝对……要救你出来!」
没错,不能放弃。席娃达本身的HP还接近全满状态,就算是被卷入剑技当中应该也不会立刻死亡。
我下定决心后,就对摆出两手斧的艾基尔做出指示:
「艾基尔!用剑技攻击额头的纹章!」
但是转过头来的巨汉随即用力摇了摇他的光头。
「不行啊……这家伙没有纹章!」
「什…………」
从席娃达铠甲上断断续续发出的金属质悲鸣,猛烈地刺穿我因为不知道第几次的惊愕而快要停止的思考。
如果他在这里丧命的话,其他成员就会陷入恐慌状态,接下来就只能在福斯古斯不讲理的攻击下四处逃窜了。但是楼梯消失的现在已经不可能逃离。联合部队甚至可能全灭。
──到此为止了吗?
我的视线轻轻飘荡在空中,被呆立在那里的亚丝娜苍白的侧脸吸引过去。
我会在身边守护你,一直到你再也不需要我为止。明明在通往第五层的螺旋阶梯上,才许下这样的约定啊。
不对,说起来我可能没有说这种话的资格。或许从死亡游戏一开始就丢下唯一的朋友跑到城镇外那个瞬间开始,就已经决定我在这个世界应该前进的道路了。就是独自一人,漫无目的地徘徊在荒野。
也就是说,这是数位之神给我的惩罚吗?还是我不止冀求应该守护的搭档,还指挥许多玩家来挑战魔王的想法所带来的报应……?
脚边应该算是福斯古斯神经回路的蓝色线条终于开始减速。
远方的席娃达,铠甲洒下鲜艳的受损光芒并且出现裂痕。
右手上的日暮之剑变得极为沉重。
就在每个人都被绝望笼罩,等待著结束的一刻来临的这个剎那──
「怎么能……让席娃被你杀死啊啊啊啊啊──!」
发出勇猛的吼叫声后,莉庭做出了意料之外的行动。
钢铁的重装战士,跳上福斯古斯四角形的下巴,然后毫不犹豫地跳进咬著席娃达的嘴里。
下一刻,席娃达的铁制铠甲就化成无数蓝色碎片往四处飞散。冷酷的齿列虽然直接陷入单手剑使的身体里,但是又猛烈撞上跳进旁边的莉庭那身钢铁板甲,产生强烈的冲击音与大量火花后就停了下来。
「什……小莉,为什么……!」
席娃达以左手抓住重装战士的右肩并且这么大叫。莉庭则是边试著用双手推开福斯古斯的嘴巴边这么回答:
「因为我是坦克啊!保护同伴就是我的工作……!」
呆立在十五公尺之外的我,麻痹的意识同时也被这句话猛烈地击打。
除了亚鲁戈与涅兹哈之外的十个人当中,最晚加入攻略集团的莉庭,比任何人都要果敢地进行著自己的任务。这样的话,没有直接受到危险的我,怎么可以率先放弃挣扎呢。
如果莉庭的工作是防御。
那么我现在的工作就是思考。
快点想啊。就算把所有的脑细胞都烧掉也要想出来。
福斯古斯的弱点……额头的纹章到哪里去了?应该不可能就这样消失了才对。如果那家伙也是魔像的一种,那么希伯来的传说里也有提到,刻划在身体上的文字或纹章就是它的生命才对。
福斯古斯的脸从天花板消失后出现在地板上。这样的话,也可以推测消失的纹章是从额头移动到其他地方了。
那是在地板、墙壁、天花板的哪个地方呢?不对,应该有比这些地方更加有可能的场所存在。
重新握紧爱剑之后,我就对聚集在广场中央的艾基尔等人大叫:
「各位,想办法避开线条!真的不行的话就爬到魔王脸上!」
迅速看往这边的伙伴全都点了点头。装备重量较重的哈夫纳、奈伊嘉、欧柯唐爬到魔王的两颊与额头上,艾基尔、渥尔夫冈、罗巴卡则是散开并且集中精神注意著地板。
我又继续对伙伴做出指示。
「亚丝娜、亚鲁戈以及涅兹哈!踩下线条,让手脚伸出来!那上面应该某个地方会有成为弱点的纹章才对!找到的话就所有人一起攻击该处!」
「了解!」「知道了!」「那就试试看吧!」
三人同时这么回答,然后沉下腰部摆出备战姿势。
线条的运动速度减慢,每当通过脚下时都会看见它们一瞬间露出有所反应的模样。这次虽然没有躲开线条的必要,但是让标靶出现在身体前方比较容易回避。我微调两脚的位置,等线条停止的瞬间,就用往前伸出的左脚一踩。
「啾啊!」一声聚集过来的蓝线条,在我靴子底下画出同心圆。这个瞬间,我便用力往后跳去。
出现在我眼前的是福斯古斯的左臂。亚鲁戈眼前的右臂,亚丝娜前方的左脚,然后涅兹哈眼前的右脚几乎是同时伸起或者是降下。
我仔细地边往上看边绕著它打转,但左臂上没有纹章。周围也没有听见发现的声音。如果这个推理错误的话,不只是席娃达,我们甚至会连莉庭都失去。
应该有才对。一定……一定会有──!
「──找到了啊啊啊!」
以一半已经沙哑的声音这么大叫的,是待在距离我七公尺左右墙边的涅兹哈。
急忙回过头去,就看见环刃使指著四角形左脚的膝盖后方。但是他因为以搜寻纹章为优先,所以似乎无法完全回避顿足之后的冲击波。倒到地板上的他,看起来无法立刻站起身子。
结束攻击的脚,「轰轰轰……」的一边震动一边开始上升。目前到达膝盖后方的高度大概有四公尺,虽然是已经是接近攻击界限的距离,但也只有想办法击中了。
「别想逃……!」
大叫完就开始猛烈的冲刺。我边跑边摆出长剑,准备发动目前习得的剑技里射程最长的跳跃系突进技「音速冲击」…………
「低下头,桐仔!」
忽然从正后方听见这样的叫声,我便反射性缩起上半身。
下一刻,右肩就感觉到强烈的冲击。失去平衡的我全力停下脚步并且抬起头时,就看见以我为踏板后高高飞翔在空中的娇小剪影。就算把点数全加在AGI上,这样的跳跃力依然十分惊人。
「老鼠」亚鲁戈在跳跃到达顶点的瞬间,右手上的爪子就缠著紫色光线特效。在系统辅助加速之下,小小身体一边纵向高速回转一边像子弹般加快了速度。我记得那是爪子系突进技「锐角拱顶」。
和亚鲁戈绰号完全相反的,类似猫科肉食性动物般的猛击,深深地挖进想要缩回天花板的左脚膝盖后方。斜向并排的三条伤害线覆盖到蓝色纹章上的瞬间,后方就传来令人联想到大型重低音喇叭的低沉声响。
一边让靴底在地面滑行一边回过头去,随即看见福斯古斯长在地板上的脸,全力张大了嘴巴喊叫著。像是被声音的压力推出来一样,席娃达与莉庭两个人的身体啵一声飞上天空,然后并排在一起掉了下来。
莉庭的板甲上虽然可以看见不忍卒睹的损害痕迹,但还不至于遭到完全破坏。只要没有损坏,就能到打铁铺进行修复。
福斯古斯吐出两个人的脸庞,就在张大嘴巴的情况下整个沉入地板里消失了。之后只留下原本就在该处的往下阶梯。
隔了一瞬之后,周围的玩家就异口同声地发出欢呼声。哈夫纳以极为感动的模样飞扑到席娃达身上,像抱著他一样帮助他站起来。莉庭则是在欧柯唐伸手帮忙下站起身子。
总算回避最糟糕的事态发生让我松了大大的一口气,不过魔王战当然尚未结束。这时我感觉到它的气息而抬起头来,再次出现在天花板正中央的福斯古斯脸庞,环状双眼正开始闪烁,嘴巴张成菱形后发出了「呜哦、呜哦、呜哦」的异样笑声。虽然成为弱点的纹章回到额头上,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消失。
「──各位!等一下再高兴吧!」
我举起剑这么大叫。
「知道变化之后的模式了,暂时试著再战斗一阵子吧!不过,席娃达先到楼梯底下去回复HP吧!」
由于他的铁制铠甲已经被福斯古斯咬碎,认为继续让他参加战斗太过危险的我做出这个指示──但是……
这名老资格的开拓者却一边打开装备人偶一边大声这么回答我‥
「抱歉,我必须拒绝你这个命令!在打倒魔王之前,我绝对不会走下那个楼梯了!」
「但是你的铠甲……!」
「当然还是有预备用的啦!我还可以战斗!」
正如他所说的,新的重装铠已经包裹住只剩下上衣的他。虽然强化度稍微比不上坏掉的铁制铠甲,但防御力应该没什么问题。
「……那好吧,不过千万别逞强喔!」
听见我的话,咬著药水的席娃达就对我竖起大拇指。像是感到联合部队的战意一般,天花板上的福斯古斯再次发出嘲笑声,地板上的线条也再次动起来。
接下来的战斗,模式虽然没办法说是安定,但总算在没有重伤者出现的情况下进行著。当魔王的脸移动到地板上时果然是最危险的时候,虽然不至于再有人被咬住,但是因为纹章移动到手脚的某个地方,所以有几次来不及取消造成阻碍效果的吼叫。阻碍效果除了DEF降低之外还有视觉亮度减低、听觉减低、平衡感减低以及滑倒伤害等多样的效果,总之承受感觉异常系阻碍效果者就无法避免被手抓住或者被脚踩中。
但是急就章的联合部队以漂亮的合作解放被抓住的成员,而被踩中者则是到墙壁边进行回复。在花了将近三十分钟消灭福斯古斯的第四、第五条HP后,战斗开始大约一个小时之后的下午八点零五分,终于进入最后的第六条HP。
「──呜哦哦哦哦哦哦哦!」
天花板的脸孔迸发出至今为止最为巨大的怒吼,一看见环状双眼变成鲜红色,我就大叫:
「模式又要改变了!POT不足的人报备一下!」
「我有点危险!」
「我也是!」
由于哈夫纳和渥尔夫冈这么大叫,我就从道具栏里实体化两个装有六瓶回复药水的包包并且递给两个人。这段期间里,扩散到整个大房间的蓝色线条开始了与之前的模式完全不同的行动。
线条以地板的楼梯为中心开始缩小,然后回到外围部分。无数前端到达墙壁后就直接垂直往上爬,最后聚集到天花板中央的脸孔上。
在之前一直让我们相当痛苦的线条消失,变成一般黑色平面的地板各处,我们十二个人一起摆出备战姿势。
福斯古斯那上面的蓝色线条宛如鬃毛般往四方蠢动的脸庞猛力往下突出。四根线条聚集成粗大的一束,前端则出现熟悉的圆形标靶。待在正下方的成员们虽然迅速避开,但是从标靶出现的手脚动作相当迟缓。手脚虽然缓缓伸出,但这次在露出手肘与膝盖后也还是继续涌出,连肩膀与腰部都依序出现,接著是四角形的胴体──
「呜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随著远超过刚才声量的吼叫声,第五层楼层魔王「空虚魔像‧福斯古斯」,终于以人型魔像的外表与天花板分离了。
「退后──!」
不用我这么大叫,所有成员都已经往楼层南侧猛冲。下一刻,福斯古斯就在轰天巨响与猛烈冲击的伴随下降落到地板上。
身高足足超过十公尺的巨大躯体表面,刻划著一大堆熟悉的蓝线。那些蓝色的发光线条从脸部开始变成像血一样的红色。几秒钟后就连手脚的末端都染上鲜红色,魔王发出第三次的咆哮后,就高高举起前端宛若榔头般粗大的双臂。
看见伙伴像是气势被对方压过一样慢慢退后,我就反射性大叫:
「魔王变成人型的话,就能按照最初的作战来战斗喽!A队负责防御,B队进行攻击,以管理仇恨值为最优先!」
「知……知道了!」
A队队长哈夫纳这么回答,然后召集小队成员集合。同时我和亚丝娜、艾基尔等人就绕到他们的左右两边,摆出魔王正面是重装部队,侧面是轻装部队的阵形,接著各自举起手里的武器。
「──全力消灭最后一条吧!」
我的声音……
「「「喔!」」」
传来勇猛的巨大回应。如同对我们的声音产生反应般,魔王重重地往前踏出右脚。
身为A队主要坦克的席娃达与莉庭来到前面,然后高举起左手的盾牌。两个人以几乎完全相同的动作往上挥起右手,做出全力伸出左手的姿势后,盾牌就发出银色光辉以及寺庙大钟般的巨大声响。这是提升了盾装备技能后就能够使用的,名为「威胁怒吼」的挑衅技。
虽然会因为魔王的类型而有无法发挥效果的时候,不过很幸运的是福斯古斯立刻边发出怒吼边提升了移动速度。席娃达他们果敢地等待著比第二层楼层魔王「公牛国王‧亚斯特里欧」大了一圈的巨大魔像。
「呜哦嘎啊啊!」
吼了一声的福斯古斯,把右拳高举到足以摩擦天花板的高度,接著就轰然朝著席娃达他们挥落。两个人就试著用举著的盾牌接下这一击。
即使是坦克,也必须顾及防具的耐久度,所以防御的基本是以脚步来回避,但他们似乎是想在状况仍有余裕的情况下,先确认一下格挡防御的可能性。在一半赞赏两人的胆量,一半替他们捏一把冷汗的心情下注视著他们,结果视线前方席娃达的逆袭盾与莉庭的圆盾就和巨岩般的拳头猛烈撞击,洒出大量的光芒与冲击声。
并排站起一起的两个人果然无法站在当地,被往后推了将近两公尺左右,但总算是在没受到伤害的情况下挡下攻击。当然,如果通常攻击就被往后弹了那么远的距离,那么带有特效的特殊攻击应该就挡不住了吧,不过能够格挡还是让人觉得心里踏实多了。哈夫纳的双手剑二连击技「大瀑布」,击中结束攻击后一瞬间停止动作的福斯古斯右臂,让第六条HP减少了百分之三左右。
「……好,我们也进攻吧!」
对亚丝娜打出信号后,我就朝地板踢去。以二连击技「垂直弧形斩」轰中如大树般耸立在那里的左小腿附近。技后的僵硬刚结束,就大叫「切换!」并且退后。代替我冲出来的亚丝娜,从跳舞般的准备动作使出上下二连突刺「斜线刺击」。
艾基尔与渥尔夫冈也用双手武器在右脚那边尽情挥舞,给魔像造成确实的伤害。两脚同时受伤的福斯古斯边后仰边吼叫,虽然一瞬间担心是不是太过火了,幸好魔像的目标没有转移,还是持续攻击著席娃达他们。
待在远处墙壁边的涅兹哈摆出环刃准备攻击弱点,而亚鲁戈则灵巧地边跑动边在A队周边地板上放置回复药水。
「终于像是魔王战了!」
亚丝娜在旁边一面后退一面这么呢喃,而我也向她点点头。
「嗯……但是它不可能就这样束手待毙,千万不能大意!」
「那是当然!」
亚丝娜如此回答而且嘴角刻划著微笑的脸庞,已经看不出第一第二层时的菜鸟模样了。虽说知识面还有尚未传达给她的内容,但是对她预告过的「不再需要我的时候」,说不定会比想像中还要快来临……在这样的预感袭击下,我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但我当然希望那一天能够到来。只有离开我身边,隶属于大型公会的时候,她的才能才会完全开花结果。这一切都是为了完全攻略这个死亡游戏……因为亚丝娜自身应该也是为了回归现实世界而战。
我用力握紧爱剑的剑柄,也对现在暂时的搭档报以剎那的微笑。
「好……接下来稍微攻击其他地方,寻找防御力弱的部位吧。」
「好喔。像是阿基里斯腱还是小指之类的。」
说出这可靠的发言后,栗发细剑使就锐利地甩了一下白银细剑。
果然正如我的预测,福斯古斯的攻击除了双拳单纯的殴击以及两脚的连续顿足、棘手的阻碍效果怒吼、从双眼发射的高热雷射之外,到了最后阶段甚至进化成狂暴模式。
每当模式改变都会考虑退回楼下的选项,但是A队的六个人,尤其是席娃达与莉庭,虽然经常会进行POT轮值,但还是持续完成坦克的工作。
终于最后一条HP也染上红色,当六个人团结在一起挡著魔像宛如龙卷风般挥动双臂的猛攻时,席娃达就对著我叫唤:
「桐人!LA就送给你了,最后华丽地干掉它吧!」
听他这么一说,当然也不能再保留自己的剑技了。
「知道了!那我就不客气地收下了!」
这么叫了回去后,我就把黑暗精灵的名剑Sword of Eventide──「日暮之剑」放在右肩上并且全力奔跑。
虽然未经过强化,但这把剑具有AGI+7这种以第五层来说惊异的魔术效果。充分活用经过加成的速度,沿著外围的冲刺来到最快的速度之后,我就直接移动到弯曲的墙壁上并且继续奔跑。几乎从水平的位置通过专心于防御的A队左斜上方,到了无法再也攀登之处才全力跳跃。
福斯古斯的巨大脸庞朝著眼前迫近。红色环状的双眼,焦点像是配合飞翔的我一般不停收缩。
「呜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为了突破这强大的咆哮压力,我也跟著大叫起来:
「这样就……结束了啊啊啊啊──!」
把爱剑架在左侧腹,发动了即使在攻略集团当中似乎也还只有我会使用的四连击技「水平方阵斩」。
长剑宛若直升机的同轴主旋翼般高速回转,在福斯古斯额头的红色纹章上刻划下一条、两条、三条,最后是第四条蓝色光线。
纹章从额头剥离,变成光粒后消失无踪。
环状双眼开始不规则地闪烁。
全身奔走的红线发出更为眩目的光芒。
接著从所有线上冒出几条类似火焰般的闪光──第五层楼层魔王,空虚魔像‧福斯古斯巨大的身躯就这样爆散开来。
边看著取得最后一击奖励的讯息边降落到地板上后,我就直接单膝跪地。
等到比至今为止的魔王都更加华丽的消灭特效变淡、消失,还是有好一阵子没有人说出任何一句话。
寂静当中,忽然感觉到地板的质感产生变化。让人联想到黑水晶的平滑光泽消失,变成跟迷宫塔建材同样的蓝黑色石块。依然单膝跪地的我伸出左手,确认了一下粗糙的质感后,忽然间整个地板随著「轰轰轰……」的重低音开始震动。
一边想著「不会像第二层那样有追加的最后魔王吧」,一边畏畏缩缩地往上看,就发现天花板正中央正要出现新的物体。虽然一瞬间心头一惊,但出现的不是手脚也不是脸,而是由石头构成的螺旋阶梯。
「…………结束了…………」
以沙哑声音如此呢喃的,不知道是席娃达还是哈夫纳。像是被这句话影响一样──
急就章联合部队众成员就一口气爆发出欢呼声。
虽然我也很想加入他们,但忽然被意识几乎要远去的疲劳感所袭击,便急忙用剑撑在地板上。当我准备用剑当支撑来站起身子的时候,眼前已经有一只雪白的手伸过来。
「辛苦了,桐人。」
握住手后,就让对方拉著我站起来。接著和已经收起剑露出微笑的搭档,互相轻碰一下拳头来庆祝胜利。
我听见后方发出更响亮的欢呼声后就回过头,发现席娃达正高高地抱起莉庭。像是感觉不到全身板甲的重量一般,以伸直的双臂撑著莉庭并且不停旋转。
「……那样的话,谣言明天就会传遍全艾恩葛朗特了吧……?」
我一这么呢喃,亚丝娜就摇了摇头。
「这里没有那种会流出不负责任谣言的人哟。亚鲁戈小姐应该也不会卖他们两个人的情报才对。」
这句话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附近的亚鲁戈说了句「是……是啊!」来回应。和加入的涅兹哈一起欢笑了一阵子后,我们四个人就再次互相握手。
「桐人先生,你是个很称职的领袖。乾脆直接挖角这些人,自己建立一个新公会如何?」
由于涅兹哈以天真无邪的笑容说出这种令人害怕的提案,我只能拚命摇著头说:
「别……别开玩笑了。说起来,你要是被我邀约也会很困扰吧。」
「没这回事,如果是桐人先生的公会,传说勇者的所有人都会加入喔。」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要是干这种事的话,哈夫纳一定会说『果然早就有这种打算了吗』,然后把我揍飞。」
我快速轻声坚决地否定,并且看向仍处于兴奋状态的哈夫纳与欧柯唐等人。之所以会自告奋勇当起联合部队领袖,完全是为了避免DKB与ALS出现决定性的决裂,绝对不是为了要引起新的火头。
不论如何,在没有出现任何牺牲者的情况下打倒第五层魔王了,目前应该可以避免决裂了才对。再来就是把成为问题的道具…………
当我用疲惫的脑袋想到这里的瞬间──
就遭到被冰针贯穿脊髓般的恶寒袭击,于是整个人产生剧烈震动。
这时我终于注意到,光是魔王攻略的事情就已经塞满整个脑袋,竟然忽略了之后真正重要的事情。
SAO的基本规则。
包含魔王在内的怪物掉宝道具,将会直接出现在参加战斗者的道具栏里,而其他的玩家……就算是小队成员也不得而知。
总而言之。
等众人战胜的情绪告一段落,开始战后处理阶段,我询问这次作战的最终目的──亦即公会旗是否掉到谁的道具栏里时。
如果没有人举手的话,也无法分辨究竟是正式营运时,已经设定成第五层魔王不会掉下旗子,还是某个人其实把旗子占为己有了。
严格说起来,系统上还是可以让所有人把选单视窗可视化,然后逐一检查里头的每一样所持物品。但是道具栏的内容是SAO里最为私密的个人资料,就算是凛德和牙王这种实力坚强的公会会长,也无法做出强制检查成员道具栏的行为吧。
如果把持有的道具设定为入手顺序排序,那就只要看最上面的部分就可以了,这样的话……虽然一瞬间浮现这样的点子,但还是立刻就舍弃了。排序只对道具栏的主画面有效果,以档案系统来比喻的话就只是根目录,对方把旗子移到里面的子目录,亦即木箱或者皮革袋子当中的话,进行排序也没有意义了。结果还是得看所有箱子或者袋子里的内容,只要藏在箱子里的袋子里的箱子里的袋子里,像这样经过数次阶层化的深处,即使花时间来检查还是有可能会遗漏。
我应该首先注意到这个问题,在作战开始前就与众人讨论。比如说,为了防止藏匿,打倒魔王之后谁都不先叫出视窗,然后依序捡查道具栏的主画面,只要先决定这样的规则,应该就不会有人想要藏匿掉宝,马上就会自己报备了。
怎么办……现在要提出这个议题,取得大家接受检查的许可?还是要赌赌看某个人会很乾脆地把旗子实体化,让我的不安变成杞人忧天的可能性……?
「喂喂,你是怎么了,桐人?肚子痛吗?」
似乎注意到我有点不对劲的亚丝娜,对著我这样搭话。
──当我是小孩子吗!
平常的话大概就会这么吐嘈,但现在实在没有这种心情。我依序看著亚丝娜、亚鲁戈与涅兹哈,然后先小声对这三个人询问:
「那个……公会旗掉到你们那里了吗?」
结果三个人同时用力摇了摇头。由于亚丝娜以视线对我询问,我也迅速摇头并且回答:
「没有,也没掉到我这里……」
「这样啊。那是那边的某个人喽。」
说到这里,亚丝娜和亚鲁戈似乎也察觉到我的担忧了。听见两名女性绷著脸呢喃著「啊……对喔……」「糟糕,我怎么也没注意……」,涅兹哈也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但是环刃使立刻就微笑并小声坚定地说:
「别担心啦,大家是齐心协力一起战斗的伙伴。一定会老实地报备。」
「……嗯,说得也是……」
如此回答完,下定决心的我就回过头去开始往前走。
新出现的螺旋阶梯,在距离往下的楼梯正面三公尺处著地。阶梯也跟地板的石头是同样材质,而且没有接缝与间隙,简直就像一开始便存在那里一样。
我一靠过去,终于把莉庭放下来的席娃达就转过来,一边咧嘴笑著一边举起右手对我说「喂,干得好啊!」。我也好不容易露出自然的笑容,迅速和他击了一下掌。
这道声音让其他伙伴聚集了过来,我也就依序看著众人的脸并开始说话:
「……首先要说大家辛苦了……还有谢谢各位。都托大家这么努力的福,才能够打倒魔王。虽然很有多意料之外的发展,应该说侦查忽然就变成正式上场,但面对这绝对是至今为止最强的魔王,我认为大家都发挥了最高的战力。」
我在这时候先闭上了嘴,而A队队长哈夫纳则两手扠腰,说出了令人意外的话:
「以我的立场来说,说这种话可能有点不好……但之所以能在没有任何人牺牲的情况下打倒这充满机关的魔王,或许因为是十二人的少数精锐小队才能办得到。要是以联合部队上限的四十八人,感觉就不可能所有人持续躲开地板上的线条了。」
这时他像是从自己的话里注意到什么一样,又看著ALS的斧枪使说:
「啊……欧柯先生,ALS计画只靠主力来讨伐魔王,难道是因为知道攻略方法了?」
结果欧柯唐一边水平动著举起来的双手一边回答:
「没有没有,我想完全是偶然喔。另外,现在的话也希望只有我们知道就好,如果是靠ALS的主力三小队的话,我想很难在没有人死亡的情况下打倒魔王。我们对成员的能力构成不会做出指示,所以元老级的成员里没有又辛苦经验值效率又差的纯坦克。挖角莉庭之后,坦克的人力才终于获得改善……我真的觉得她像Bear,不对,像熊一样地活跃喔。」
「拜托,欧柯先生,说我像熊也太过分了吧。」
恋爱中的少女莉庭,一边震响著伤痕累累的板甲这么抗议,欧柯唐就露出感到焦躁般的笑容,而席娃达与哈夫纳、艾基尔等人也出声笑了起来。
话题告一段落,席娃达就叫出视窗,瞥了一眼后又看著我。
「已经八点半了吗,这时间ALS的主力可能快要追上来了。桐人,你想过要如何从这里回去了吗?」
正在想其他事情的我,先眨了一下眼睛才急忙回答:
「啊……噢,嗯。因为从迷宫去下去的话可能会和ALS撞个正著,所以就用那条楼梯上到第六层的主街区,再从那里的转移门回到卡鲁鲁茵。好不容易打倒魔王了,应该会想比其他人更早看看第六层吧?」
「说得也是!我开始兴奋起来了!」
说出诙谐发言的哈夫纳展露的亢奋模样,让笑声再次扩散开来,但我立刻举起右手打断了众人。
「正如刚才席娃达所说的,没什么时间了。虽然很想尽快上到第六层,但是得先把重要的事情解决掉。」
可能是从我的声音与表情里感觉到什么了吧,所有人都恢复成严肃的表情。
以手势让亚丝娜他们也移动到前方来后,我就依序凝视著联合部队的伙伴们──哈夫纳、席娃达、莉庭、欧柯唐、艾基尔、渥尔夫冈、罗巴卡、奈伊嘉、亚丝娜、亚鲁戈、涅兹哈等人的脸,然后这么说:
「──现在希望获得这次作战原本的目的……也就是公会旗的人能够自我报备。」
「喔喔,对喔还有这件事。我完全忘记了。」
这么说的人是艾基尔。他摸了一下光头,然后为了表示自己没拿到而摊开双臂。他的伙伴们也耸耸肩并且轻轻摇摇头,而ALS的两个人和DKB的两个人也做出同样的反应。当然,亚丝娜他们也还是闭著嘴巴。
这时是露出困惑表情的渥尔夫冈打破持续了五秒钟左右的沉默。
「当然,桐人也没拿到吧?」
「嗯……也没掉在我这里。」
「这就表示,正式营运的第五层,已经没有那个什么旗子的东西喽?」
狼人像感到很傻眼般捋著长胡须,而脸上毛发比他更加浓密的罗巴卡就高举双手做出万岁的动作。
「真是会给人添麻烦的谣言!我们到底是为什么要这么辛苦……啊…………」
他的话之所在一半就变慢,最后完全消失,应该也是终于注意到的缘故吧。这个时候,哈夫纳他们的脸上也没了表情。
在场的某个人,没有报备旗子其实掉到自己身上,而是藏在道具栏里头的可能性。所有人全都共有这个可能的情况下,胜利后的高扬感逐渐消失得无影无踪。
魔王战期间确实是一条心的联合部队伙伴们,这时候以疑心生暗鬼的视线互相望来望去,而我只能在宛如骇浪般的苦恼袭击下凝视著这一切。
要在这里宣布「从第五层魔王身上没有掉下公会旗」,然后朝第六层前进确实是很简单。
但这只是把问题往后延……不对,完全只是放弃自己的责任而已。
因为,我心中已经大概已经猜出是谁入手公会旗,又把它给藏起来了。
当然我无法提出完美无瑕的证据,但只要在接下来的对话里下点工夫,就可能在这里诘问对方。但要是对方装傻到底的话,也没办法强制检查他的道具栏,或者做出用剑威胁他的行为。不能用议论把他逼到绝境,必须让他自主提出才行。
那么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导出这样的结局呢?
我之前一直都没有想过要理解人心,只是拚了命地避开他人。连对现实世界里每天见面的家人,都经常会出现「这个人真正在想些什么」「实际上是个什么样的人」这样的疑问。而这种「不知道这个人究竟是谁的感觉」,让我的现实世界变得稀薄,有时候会产生连自己都不清楚的莫名空虚感。
我之所以从小学生时期就一直沉溺,或者可以说逃避到网路游戏里,就是因为觉得以人工的虚拟身体来进行沟通相当地自然。3D物件所构成的身躯,以及操纵它的真实人类绝对是乖离的世界……在那里的话,我就不用烦恼这个人究竟是谁了。
所以我才会无可救药地迷上世界第一款VRMMORPG「Sword Art Online刀剑神域」,会应徵成为它的封测玩家,并且被关进这款死亡游戏里只是必然的结果吧。
但是,从登出键消失,虚拟身体直接变成玩家真实面貌的那一天起,我就再次远离人群了。当然也可以硬是加上因为舍弃了最初的朋友克莱因、因为差点被最初的协力者柯贝尔所杀这样的理由──但问题的本质终究是来自于我害怕人类的心。
在这个成为第二个现实世界的游戏里,我就和待在原本的世界时一样,不去对他人的内在有任何的关心。玩家就只不过是玩家,即使是在赌上性命的死亡游戏里,依然不过是以虚构的名字在扮演各自的角色而已。藉由这么想,总算能与他人建立起最低限度的沟通。
这样的我,就算能够用理论来诘问藏匿者,应该也不可能真正地说服他才对……
就在我缓缓呼出一口气,准备伏下脸的时候。
感觉到视界右端有一道虽小但强烈的光芒,于是就把眼睛往该处移去。
光芒的源头是笔直凝视著我的一双栗色眼睛。它没有诉说什么,也不是在催促我,就只是传来沉静的视线。
亚丝娜。
开始死亡游戏以后,毫无疑问跟我共有最长一段时间的细剑使,到现在还是充满谜团的存在。老实说持续和我组成搭档的理由也依然无法确定。能够完全理解她在想什么的次数,用五根指头就数得完了吧。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对她从来没有产生过那种……「这个人实际上是什么样的人」的感觉。亚丝娜在我的身边总是直截了当地生气、闹别扭并露出笑容。
她就算在这个世界,也一定没有扮演暂时的自己吧。不论身体是不是由数位档案所构成,自己就是自己。不因为是MMORPG的菜鸟,而是因为拥有坚强的自我,亚丝娜才能表现得比任何人都自然。
在第一层迷宫区初次与她相遇时,带著虚无的眼神拚命进行鲁莽战斗的她,找到战斗的目标,累积了知识与能力后,像这样变成了攻略集团的顶尖玩家。
我说不定也能像她一样改变。
我回应亚丝娜的视线,再次把眼睛移向集团的一角。
我从直立的站姿缓缓弯腰,深深地低下头来。
宽广的空间响起低沉的骚动。面对感到困惑的玩家们,我不是用演技而是边寻找自己最真实的言语边向他们说道:
「首先,我要向大家道歉。应该事先就讨论好打倒魔王之后,要如何处理公会旗。怎么确认旗子究竟掉宝了没有,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延到这个时候是我的失误。结果就像这样害大家互相猜疑……」
这时候我终于撑起身体,这次换成仔细地凝视著十一个人的脸。
「……只不过,我不希望出现ALS和DKB因为这支旗子而争斗的事情……希望今后也由两支公会互相合作来继续最前线的攻略,我想大家也是如此期望,才会参加这支联合部队。这一点不论是在与魔王战斗前,还是已经获胜的现在都没有改变……我是这么相信的。」
我暂时闭上嘴巴,在心里呼唤著已经过世的骑士。
──迪亚贝尔,如果是你的话,这时候会怎么做呢?
──我无法成为你的后继者。我没有你所体现的高洁以及领导才能。
──但是我绝不讨厌你不顾一切都要取得LA的拚命度,以及对认为是敌人的我留下「拜托你了」的率直。
没错,在放弃之前,要把能做的事情全部完成。就像第一层魔王房间里的迪亚贝尔那样。也像第二层魔王房间里的传说勇者们那样。
我把右脚拉回来和左脚摆在一起。挺直背杆,把手指伸得笔直后,自然地把它们放在腿部两侧。
以直立不动的姿势凝视著某一名玩家一阵子,我就弯下腰来。把头低到极限,边看著石块边说出以下的话:
「……系统上已经没有可以确认公会旗掉到谁身上的方法了。所以,拜托了。我不会说把它交给我……只希望把如何处置交给在场所有人来决定。为了攻略集团……为了在下层等待的玩家们……以及为了将来某个人会完全攻略这个死亡游戏的那一天。」
大厅里充满绝对的寂静。
骚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甚至连乾咳、呼吸声以及装备的摩擦声都听不见了。
足以让人怀疑起听觉的讯号输入是不是中断了的完全沉默──
就被「喀锵」的金属质脚步声打破了。
那与重金属装备的钝重声音,以及皮革装备的轻微声音都不同。当响著介于两者之间的脚步声踩著沉稳脚步靠近之后,就在一直低著头的我面前停下来。接著从头上降下冷静的声音:
「请把头抬起来吧,桐人先生。」
「…………」
我缓缓抬起头来,看著联合部队最年长的男人……公会ALS的人才探子,欧柯唐的脸。
我握住他伸出来的右手,撑起身体。结果这次换成欧柯唐伸直了双手双脚,深深弯下腰。
「……桐人先生还有各位,真的很抱歉。没有报备公会旗掉到自己身上的人就是我。」
当谢罪与告白的声音一起流出的瞬间,后方就传来模糊的声音。
「欧柯先生……为什么…………!」
往前走出一步后就把头盔面甲往上抬,接著特效消失的可爱声音又继续说:
「你不是说过……攻略集团必须同心协力,两大公会不是互相竞争的时候了。那么……为什么还会……!」
双眼里噙著泪水的莉庭一闭上嘴巴,欧柯唐就转过身,对著自己的公会成员再次低下头。
「对不起,莉庭。做出这种背叛你信赖的行为。」
他再次面向我时,就打开了视窗。以指尖触碰了数次道具栏,把果然藏在多层档案夹深处的道具实体化。
边洒下光粒边出现的,是比他装备在背上的斧枪更长,全长约有三公尺的长枪。不对,前端虽然尖锐,但那不是一把枪。上部附加了纯白的三角旗,这时正卷在镜子般的银色长柄上。
「喔喔…………」
后方不知道是谁发出惊叹声。
虽然我也是初次见到,但一眼就看出这不是一般的道具。枪尖、握柄底部,以及握柄本身上的细致装饰。旗帜边缘的优美线条装饰,带有光泽的布料质感。这些所酝酿出来的存在感,再再都显示它与低层出现的道具群有很大的不同。
一边以双手捧著终于化为实体的公会旗,欧柯唐一边以沉稳的声音对我发问:
「桐人先生,你一开始只看著我一个人对吧。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会知道吗?」
「啊……好的。」
视线从旗子上移开后,我一面看著斧枪使一面回答:
「呃……欧柯唐先生,来这里之前,你应该也是重度的FPS玩家吧?」
我一用问题回答他的问题,他便一瞬间瞪大眼睛并点了点头。
「是的……有一段时间它比MMO更让我著迷。」
我也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开始说明从他几分钟前所说的话当中感觉到的一丝不对劲之处。
「我是只有稍微玩过的程度……不过在FPS的小组战里,有CTF……Capture The Flag模式吧。就是两支队伍为了争夺一支旗子而战斗的模式。」
「是的……」
虽然后方的席娃达等人露出「那家伙忽然在说些什么啊」的表情,但我还是继续说道:
「那个模式之下,运旗的玩家日文称为『旗手』,但英文就称为『flag carrier』或者『flag bearer』,又或者可以简称为bearer。欧柯唐先生刚才说过『我真的觉得莉庭像Bear,不对,像熊一样地活跃喔』对吧。那不是用英文来说熊,而是本来要说bearer才对吧?今后莉庭小姐将以旗手的身分在公会里活跃……如果自己的道具栏里没有掉下旗子的话,绝对不可能出现这样的发言。我是这么认为的。」
一旦说出口,就发现根本算不上什么推理,只像是穿凿附会之说,但是欧柯唐的头却直接点了一两下。
「是这样啊……──果然还是不能做自己不习惯的事情……」
他看向双手捧著的美丽旗杆,嘴上露出淡淡的苦笑。
「……虽然没有立场说这种话……但只有这一点是希望桐人先生、莉庭,以及各位能够相信我。我绝对不是一开始就打算把这支公会旗占为己有才来参加这支联合部队。也没有跟ALS的高层勾结。一开始真的是想尽力防止两公会的对立……心里唯一只有这个念头。但是……」
长著高雅胡子的嘴角扭曲起来,接著用力闭起双眼。沙哑的声音在石造大厅里回响著。
「……当我注意到这支旗子……正式名称『Flag of Valor』掉到我这里,而且没有人发现,只要愿意就能把它藏起来的瞬间,我就有了一个想法。觉得以这支公会旗为交涉材料的话,是不是就能让两个公会合而为一了呢……」
听见这句话的哈夫纳,铠甲发出细微的声响。但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用力咬著嘴唇。席娃达和莉庭虽然稍微瞄了对方一眼,但还是保持沉默。
睁开眼睛的欧柯唐再次露出自嘲的笑容,然后静静摇了摇头。
「但是,事情不可能这么顺利。公会旗从ALS这边出现的话,哈夫纳先生他们就会知道今天我在这里把它占为己有的事情。在这种状态下,交涉不可能会顺利成功……──抱歉作了这么愚蠢的梦。我要为自己的愚行再次向大家道歉。」
在捧著公会旗的情况下,欧柯唐再度深深低下头。
一直看著他这种模样的哈夫纳,喀锵一声往前走出一步后,就握紧双拳大叫:
「──你确实是干了傻事!一个搞不好,可能会引发两个公会的战争!但是……你的梦想绝对不愚蠢!」
低著头的欧柯唐肩膀震动了一下。公会DKB的副会长又往前一步,稍微压低音量继续表示:
「我在刚才的战斗里,也稍微看到了梦想喔。如果我和席娃达、你和莉庭小姐第一次组队也能合作地天衣无缝的话,那一直在那里互相争吵根本没有意义吧……会觉得乾脆把两公会的成员打散,组成理想的小队组合比较好。我不想舍弃这个梦想。虽然可能还不到公会统合的地步……但我还是不放弃哪一天可能会成功的想法。所以……我原谅你!」
有点唐突地如此宣言后,哈夫纳就环视其他成员。
「觉得实在无法原谅欧柯先生,应该给他某种惩罚的人,现在就举手吧!」
听见他如此呼吁的艾基尔,大大地摊开双手苦笑著说:
「喂喂,哈夫先生,你这种说法有哪个人敢举手啊。」
大叔军团全都点著头,亚丝娜、亚鲁戈与涅兹哈都发出轻笑声。
一直低著头的欧柯唐,这时候肩膀剧烈地震动了起来。
「…………谢谢大家。」
他的声音虽然沙哑又发抖,但是在石造大厅的地板和墙壁上不停回响后,确实地传到了众人的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