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靴子踩踏河岸砂石的声音沉重地在暗夜中响起。
九十人左右的大集团,而且还是受到胁迫才聚集起来的即席队伍,却完全听不见闲聊的声音。不愧是原本就打算攻略Unital ring的玩家们,比想像中还要有秩序。
但是我们的士气也不会输给他们。虽然ALO组与昆虫国度组加上NPC两种族的组合比攻击方更混乱,但是躲藏在马鲁巴河两岸森林内的四十个人与四只动物完全隐藏住气息,连我的耳朵都听不见呼吸的声音。
姆塔席娜军以一定的速度从宽广的马鲁巴河东岸接近。已经不只是火把,连皮革防具在火焰照耀下的些许光芒都能清楚看见。
问题是姆塔席娜本人在队伍的什么地方。在确认她的位置之前都没办法发动机关。现在桐人军──为了方便只能接受这个称呼──分成两队躲藏在河岸的树林里,东岸小队由我,西岸小队由亚丝娜指挥。计画是只有我和亚丝娜,以及一直在上游待机的诗乃打开环形选单,一发现姆塔席娜就以朋友讯息通知其他两个人位置,但是目前尚未接到她们的联络。
只限定由三个人打开选单的理由,是因为有视窗光线而暴露埋伏的危险。我和亚丝娜、诗乃为了遮蔽光线而罩著厚厚黑布躲在草丛里面。如果能准备更多黑布的话就能增加打开视窗的人数,但亚丝娜仍未开发出黑色染剂。三人所罩的布是解开死亡玩家掉落的遗物袋后缝合而成。
从布料稍微打开的缝隙持续凝视著河岸,在集团前头摇晃的火把已经靠近到二十公尺之内,也能清楚看见玩家们的身影了。
聚集在最前列的是身穿打了铆钉的强化皮革铠甲,手拿圆形皮盾的坦克们。高大的身躯与盾牌形成阻碍,让我看不见后方。在发现姆塔席娜之前只能让前卫通过了,但躲藏在只距离河岸一公尺高森林后方的我们,被发现的机率也会增加。
趴在我右侧的小黑,柔韧的身体开始绷紧。我以右手轻轻抚摸它的背部,默默希望它能冷静下来。米夏也同样在东岸,阿蜥则跟亚丝娜一起在西岸待机,现在只能祈祷三只宠物都能保持安静了。
最前列的三名坦克通过短短五公尺前方的河滩。
我曾经看过走在中央那名特别高的男人。是在斯提斯遗迹的恳亲会担任主持的「绝对存活队」队长霍格。讲台上当主持人时非常开朗,现在侧脸上却浮现紧绷的表情。
坦克们穿的铆钉皮铠,就皮革铠甲来说算是重装了,但因为没有护喉所以可以清楚看见脖子。在橘色光芒照耀下清楚地浮现出漆黑环状纹样。
姆塔席娜表示那个被诅咒的「绞轮」才能团结ALO玩家们,引导众人前往最终地点。但那并不算完全攻略游戏。害怕窒息的恐惧而专心于执行命令根本没办法享受到游戏的乐趣。
我不会去否定姆塔席娜的游戏方式。身为被转移到Unital ring的玩家,她也只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而已。如此一来,我们也将竭尽全力来对抗。
霍格率领的坦克部队通过眼前之后,后面跟著持短剑与匕首,做轻装打扮的斥侯部队。目前仍未看见姆塔席娜。该不会跟部队分别行动吧?不对,这样的话霍格他们至少会说几句话吧。那个魔女绝对在队伍的某个地方。
哪里──到底在哪里?
再过三分钟不到,队伍的前头就要抵达机关的地点了。到时候无论如何都得发动机关。但那样的话,干掉姆塔席娜的机率就会大幅下降。
现在在上游待机的诗乃一定是坐立难安吧。虽然想传送「再忍耐一下」的讯息,但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我把两眼瞪大到极限,默默凝视著前进的大集团。
【夜视技能的熟练度上升到7。】
这样的视窗突然出现,挡住了我的视界。按耐下焦燥的心情迅速关上视窗的瞬间。
斥侯部队再往后一些,皮革铠甲与单手剑装备的攻击手部队中央──看见了在脑袋里留下清晰印象的长法杖。
菱形的杖头镶著巨大宝石……持那根法杖的是白色斗篷的兜帽整个往下拉的纤细玩家。不会错了。那是魔女姆塔席娜。
姆塔席娜前面有两名娇小的单手剑使。同一外型的黑色铠甲,虽然是皮革制看起来却像高级品。因为戴著同样素材的帽子所以看不见长相,不过应该是弗利司柯尔提过的碧欧拉与黛雅吧。
接著后面是穿著漆黑斗篷的高挑魔法师。手中的法杖虽然特别长但是没有什么特徵。那就是名为「马济斯」的暗魔法使吗?那四个人就是「假想研究社」小队的所有成员。
先不管两名剑士两名魔法师的构成,两名魔法师都使用暗魔法的话,实在不太平衡吧。虽说应该是继承了ALO的暗属性魔法,但Unital ring里头的继承魔法技能已经遭到封印,设下了不使用同属性的「魔晶石」的话就不能解锁的严格限制。明明是原本就极为稀少的魔晶石,他们是去哪里得到两颗暗属性的石头呢?
虽然极想知道这个情报,但应该没有问出来的机会吧。不论再怎么晚,十分钟后我或者姆塔席娜就有一个人将会死亡。
被宛如近卫兵般攻击手部队包围住的姆塔席娜正确实地接近。下方明明是遍布拳头大石头的河滩,虚拟角色的上半身却没有任何摇晃。其他的三个人也一样……看来相当习惯完全潜行环境的动作。如此一来,感觉应该也相当敏锐才对。他们最接近的时候,就是伏击最可能被发现的一刻。
姆塔席娜他们在望著正面的情况下,保持著一定速度往前进。靠近我所躲藏的树丛……通过正面,逐渐朝上游远去。队伍最前头的霍格已经陷入夜色之中再也看不见了。
队伍前方有一座落差两公尺左右的小瀑布正发出吵杂的水声。河岸当然也被同样高度的斜面挡住了,但地面被侵蚀成阶梯状,所以重装战士也能轻松地爬上去吧。
但是他们不会爬上斜坡前进到上游了。
迅速流落的瀑布,在两个小时前根本不存在。选择河岸往左右两边扩张的地点,我和伙伴运来大量的圆木与土石来挡住了河川,建造了即席的水坝。
这个作战的灵感是来自于前天晚上,从斯提斯遗迹回来的路上经过瀑布后方的洞窟,使用工艺机能封锁入口的时候。我原本认为那不可能办得到,但亚鲁戈「这个游戏是在挑衅我们这些玩家的游戏常识」的发言,赋予了我全新的视点。
Unital ring里给予玩家超越SAO与ALO的自由度。其中也包含了甚至能将地形做出一定程度的改变。虽然没办法突然就用「石墙」挡住整条河,但一边灵活地排解水压一边作业的话,要在流动的水里面进行建设绝非不可能。
我先在河宽变窄到大约五公尺的地方,每间隔一公尺打入坚固的圆木。接著在这些柱子与柱子之间设置高三十公分的「石坎」而非石墙,然后再一点一点堆高水坝。
从上游看的话,一眼就能看出是人工物挡住了水流。但是从下游的话,变成瀑布流下的水将会挡住水坝。马鲁巴河的下游存在前天我跟爱丽丝、亚鲁戈乘圆木舟掉落的,落差达三十公尺的巨大瀑布,所以高两公尺左右的这座瀑布也不会被认为不自然吧。实际上,队伍的前头就没有停下来,直接靠近瀑布右侧的阶梯状山崖。姆塔席娜也没有要他们停下来。
感觉潜伏在周围的伙伴散发出来的紧张感不断传过来。所有人应该都在内心默念著快一点快一点吧。但还要一会儿……不等姆塔席娜他们最靠近瀑布的话,可能会让他们逃到河岸上。
再一会儿……再一公尺…………
就是现在。
我按下朋友讯息输入栏的传送键。
已经打好的「FIRE!」五个字就传送给亚丝娜与诗乃。
半秒钟后。宽五公尺的瀑布中央开了个大洞,其延长线上的河面竖起水柱。迟了一会儿后,响起雷鸣般的冲击声。
「呜喔!」
「打雷吗!」
姆塔席娜军的队伍产生混乱,四处传出惊讶的声音。但真正惊人的接下来才正要开始。
我们制造的水坝是由五根柱子支撑。其中左右的四根是由熟悉的旋松制,但中央的一根是使用耐久度高的稀有树木──赛鲁耶柚木。
承受施加在水坝的巨大水压达两个半小时的圆木,现在一瞬间遭到粉碎。实行的是诗乃的爱枪黑卡蒂Ⅱ所发射的12.7毫米弹。这个世界恐怕再也无法补充的六发子弹其中一发。
圆木屋的会议里当然也检讨了直接用黑卡蒂狙击姆塔席娜本人的提议。但是继承武器黑卡蒂是所需能力值跟我的「断钢圣剑」同样甚至是以上的怪物,现在的诗乃根本无法装备。虽然克莱因提出制造可搬运式枪架、艾基尔提出由他本人来扛枪的提议,但全都无法进行精密的狙击。
这时我就用圆木与绳子把黑卡蒂紧紧固定住,虽然无法移动瞄准但能够正确地射穿某一点。瞄准的不是玩家,而是支撑水坝的赛鲁耶柚木。
命中要害的话,连The Life Harvester都能一击毙命的子弹,轻松就击碎粗五十公分的支柱。说到结果会发生什么情况嘛──
随著足以将一秒前的枪声记忆完全删除的巨响,水坝从失去支撑的中央部开始崩坏。
混杂著无数石头与圆木碎片的水,变成怒涛后解放出来。待在河滩上的姆塔席娜军前卫们根本来不及逃走就被吞没。不论是再怎么坚固的重装战士,也无法抵挡水坝花了两个小时累积的水力能量。有几个人试著要横越河川爬到岸上,但是根本无法靠近,在嘴里发出悲鸣的情况下被卷动的浊流冲走。
混乱之中,我只是一直凝视著队伍的中央。
只能说假想研究社的四个人确实很有一套。即使看见逼近的猛烈水柱也没有陷入恐慌状态。姆塔席娜只是停下脚步,黑衣剑士碧欧拉与黛雅异口同声地大叫:
「「所有人上岸!」」
同时自己也往河川东岸,也就是我们潜伏的森林撤退,但是因为让多达几十人的攻击手密集在周围,结果反而碍事。被冲过来的坦克与斥侯们不断撞上攻击手,交缠在一起后变成巨大的障碍物。
正当姆塔席娜他们进退维谷的下一个瞬间,怒涛就吞没了四个人。不论是否冷静,没有玩家能够在这样的浊流中稳住身形。
亲眼确认四个人被冲走的瞬间,我就传送接下来的讯息。
「GO!」
虽然也同样传给了诗乃,但基本上这是传给亚丝娜的讯息。我同时从树丛中冲出,以手势对躲藏在周围的伙伴做出移动的指示。
一边让小黑稍微待在前面,一边全力跑过森林与河滩的境界线。即使用上最快的速度,也好不容易才能赶上被冲走的姆塔席娜等人。或许已经有玩家注意到我们了,但是被困于浊流时,光是为了不溺水就用尽气力,应该根本无法出声吧。
奔跑途中,水流的力道逐渐变弱。首先是重装的玩家勾到河底的石头或沉木而停下来,接著是中度武装玩家被缠住。几乎是在依然漂浮著的轻装玩家们前头,可以看到装备重量应该是集团中最轻的马济斯与姆塔席娜。碧欧拉与黛雅似乎被冲开了。
到目前为止都是按照计策的发展。再来就只要等待姆塔席娜停下来。虽然马济斯仍在附近是不安的因素,但身为魔法师的他应该无法对应突然的袭击才对。
浊流的水位不断降低。轻装玩家们不是被地形所困,就是自行逃到河滩上,人数已经变少了。在仍随波逐流的姆塔席娜与马济斯前方,可以看见比较大的沙洲。两人朝该处修正路线,以法杖下端金属箍戳向覆盖砂石的沙洲前端……藉此停了下来。
就是现在。
「要上喽!」
低声叫完,我就从森林冲出去,跳向一公尺下方的河滩。一著地就拔出剑来,朝著十几公尺前方的姆塔席娜全力冲刺。河滩与沙洲之间虽然有河水流著,但因为被分割为二所以宽不到五公尺,借助剑技的力量应该能轻易飞越才对。
由亚丝娜率领的小队在同一时间点冲出对岸的森林,急速往这里奔驰。从上游传来注意到我们的轻装玩家发出的惊呼声与怒骂声,但那边就交给以米夏为前头的别动队负责。
我的工作是让姆塔席娜永远从Unital ring世界退场。老实说一言不发就冲过去杀人有违我的原则,但是脖子被刻上纹样时就了解她不是靠对话就能找到折衷点的对象。为了解放现在被束缚的玩家们,以及为了避免伙伴们沦为同样的下场,这时候必须确实地尽我的责任才行。
在沙洲突出的一端注意到我们发动奇袭的姆塔席娜与马济斯终于试著要站起来,但或许是遭浊流一阵冲刷而头晕,或者是吸了满满水分的斗篷太重了,只见他们的动作很僵硬。这个距离的话,即使试图使用什么魔法,也能用剑技毁掉手势。
我为了发动上段跳跃技「音速冲击」而把爱剑举到右肩上方。
距离剩下三步、两步────
突然间。
脚边的河滩发出蓝紫色亮光。
不只是发光而已。大小圆石的表面出现由曲线、图样、记号所组成的复杂构造。这是……这个魔法阵是……
「不祥者之绞轮」的前导特效。
直径达五十公尺的魔法阵,完全包围了我的小队与亚丝娜的小队。但为什么呢?眼前的姆塔席娜只是用长法杖撑住身体站著而已,明明没有做出任何发动魔法的手势。而且马济斯也是一样。
不对,现在不是感到惊愕的时候。虽然我已经中了「绞轮」,但是不能让伙伴们也沦落到同样的下场。
呆立的姆塔席娜背后,外表只能用邪神来形容的怪物往上延伸。上半身是女性型但下半身是触手的集合体。有两个肘关节的四只手臂,以及长了无数尖刺的头。
「大家和小黑都快逃到魔法阵外面去!」
挤出能发出的最大声音如此大叫后,我就发动了音速冲击。虽然不清楚对方是如何发动魔法,但这时候打倒姆塔席娜的话,即使伙伴们无法逃脱也能够永久解除「绞轮」这个诅咒。
「喝啊!」
感觉到系统辅助的瞬间,我就随著喊叫声踢向地面。一口气跳过宽五公尺的河川,对姆塔席娜毫无防备的肩口轰出浑身的斩击。
「锵────!」的冲击声响起。连手肘都麻痹的坚硬手感。马济斯以惊人速度从姆塔席娜后方刺出的棒子──宛如弯曲树枝般的长法杖挡住了我的剑。钢刃虽然陷入法杖前端十公分以上,但它似乎是品质比外表更优良的法杖,让我的剑就此停了下来。
剑技的威力扩散,变成了阵风扫开姆塔席娜的兜帽。
漆黑的长发剧烈摇摆,露出的脸庞在魔法阵光芒照耀下显得苍白。
如同记忆中那样清纯的美貌。但有种宛如锐利针头般的不对劲感觉贯穿我的头部。源头是来自于……眼睛。脸上虽然没有表情,但瞪大的灰色眼睛里稍微渗出恐惧。如果是我在遗迹里见到的姆塔席娜,就算剑尖迫近到距离眼球一公厘都绝对不会感到害怕吧。
(插图010)
这是另一个人。只是替身。
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无数的光弹从邪神的四只手发射出来。
一边发出如同怪物悲鸣般的「叽咿咿咿咿!」异声一边飞翔的光弹,不断命中试图从魔法阵中逃脱的同伴。很遗憾的,从时机来看应该没有人能逃得了。连眼前的替身都因为外露的脖子中了光弹而一阵踉跄。发射完人数份的光弹后,邪神就像融解一样崩坏并且消失。
应该在附近某个地方的姆塔席娜,为了让我们被「绞轮」枷锁套出而特别准备了替身,让她拿著一模一样的法杖──然后无情地将其卷入窒息魔法当中。现在想起来,姆塔席娜在斯提斯遗迹的恳亲会也让「假想研究社」的伙伴同席,藉此博取其他小队玩家的信任而将他们一网打尽。成为诱饵的伙伴们应该早有觉悟,这虽然是相当聪明的作战,但我实在无法接受。
在依然抵住马济斯法杖的情况下,我不知不觉间对著作为替身的女性玩家问道:
「……这样你真的能接受吗?」
有所反应的不是替身,而是她身后宛若背后灵般站著的马济斯。
「唉……」
从兜帽深处的黑暗发出简直就像在教导我一般的声音。
「我说桐人啊。我不否定你那种正义感,但我们也是全力在攻略这款游戏喔。不觉得把价值观强加在别人身上不怎么好吗?」
那是让人联想到学校教师的柔软声音。但所说的话却极为辛辣。MMORPG的游戏型态确实是每个人都不一样,把自己的道德观念加诸于别人身上确实不是件好事。不只是声音跟口气,连说的话都像老师……
一瞬间,我没有什么根据就有了这样的直觉。
这家伙就是「老师」。可能就是指导摩库立对人战,唆使修鲁兹他们的谜样玩家。如此一来,像这样进行著无谓的对话应该也隐藏著某种意图才对。
姆塔席娜已经达成对我们施加「绞轮」的目的,再来就是发动效果让我们所有人屈服。必要的动作就只有用法杖敲向地面,她为什么不发动呢?
还办不到?还待在办不到的地方?
那就是没有地面的地方。河川里面──不对。
「天空吗!」
我以浑身的力量推著右手的剑,同时仰望著上空。
虽然是深夜,但今天晚上有星星。全力睁大双眼后,加上夜视技能的补正,视界的亮度稍微提升了。一道黑影无声在深灰色夜空盘旋著。那是翅膀直径达三公尺以上的巨大鸟类。从地上看的话无法分辨出来,不过姆塔席娜应该坐在它的背上。盘旋是为了寻找森林中能安全著地的场所。
被安全著地的话就真的全盘皆输了。必须趁她仍在空中时想出办法。但那不是剑技能抵达的高度,我们的飞行道具就只有结衣的火魔法、我的腐魔法还有诗乃的黑卡蒂。准星完全被固定的黑卡蒂无法狙击空中,火魔法的话光靠初期咒文「火焰箭」应该无法击落那么大的鸟吧。我的腐魔法「腐臭弹」……只能拿来恶搞。
只往上游看了瞄了一眼,发现被水柱卷入的姆塔席娜军玩家们已经逐渐站起来了。他们掌握状况的话,应该会遵从当初的命令对我们发动攻击才对。虽然不清楚马济斯等人是不是会阻止他们,但可以知道绝对不能让事情就此发展下去。
再来就只能投掷河岸的石头……当我出现这种自暴自弃的想法时。
「吼嘎啊啊啊啊啊!」
突然后面传来狰狞的咆哮。
回头一看之下,像门神般站在河岸的尖刺洞熊米夏正张开双手并且将巨大身体后仰到极限。胸口的白色闪电纹路在星光下发出淡光。
有了。还有另一个远距离武器。
米夏胸口的纹路发出炫目光辉。从该处射击出去的无数尖刺,彷佛对空机枪般横越夜空,吞没在五十公尺以上高空盘旋的巨鸟。无数羽毛无声地飞散。
虽然无法让HP归零,但是鸟在空中的身躯整个失去平衡。原本差点就这样直接掉下来,最后还是拚命拍动翅膀撑住了。
糟糕。对姆塔席娜来说,也有从这里逃走的选择。如此一来,恐怕再也没有杀掉她的机会了。
当我全力祈求著「掉下来吧!」的瞬间。
鸟的右胸附近再次有羽毛飞散。同时有「砰──……」的枪声响起。不是黑卡蒂那样的巨大发射声。应该是诗乃离开负责地点接近巨鸟,然后用毛瑟枪进行狙击。
这次就连巨鸟也因为追加的伤害而无法继续飞行,僵硬地拍著翅膀往我们所在的河滩降下。随著高度下降,可以看见跨坐在鸟背上的人影。
姆塔席娜自身似乎是避开了尖刺的直击,但在那种状态下应该无法选择降落的地点了吧。著地的瞬间能不能打倒她……将决定这场战争的胜负。
我突然放松膝盖的力量,没有预备动作就沉下身体。原本陷入马济斯法杖的剑移动到右肩上方。稍微调整姿势的瞬间,剑身就包裹著蓝光。这是剑无法动时,改为运动身体强行进入剑技发动姿势的技巧。
「唔……」
马济斯发出低吼并且准备飞退,但已经太迟了。
我以左手推开呆立在眼前的替身,以右手的剑发出单发技「垂直斩」。
「滋喀!」的钝重声响起,马济斯的长法杖以及握住法杖的左手手指遭到切断。这样魔法师在部位缺损回复之前,应该都不能做出发动魔法的手势了。虽然很想继续给他最后一击,但很可惜的是没有这种时间了。
「所有人,瞄准巨鸟落下的地方!」
一大叫完,我就越过倒下的马济斯往前冲刺。
虽然祈祷巨鸟能够掉落在下游没有阻碍者的地方,但事情当然不会如此顺利。陷入螺旋下降状态的巨鸟,即将掉落在距离沙洲二十公尺左右的上游西岸。
右侧的水面挤满了姆塔席娜军的玩家,但或许是尚未从遭洪水冲走的惊吓中恢复,或者是被米夏的吼声震摄住了,总之反应很迟钝。应该有给予掉落后的姆塔席娜一击的时间。
这次用普通的跳跃来越过河流前往西侧的河滩。拔出细剑的亚丝娜来到奔跑著的我左侧。
只在一瞬间将视线移过去,烙印在纤细脖子上的漆黑圆环就映入眼帘。但亚丝娜的侧脸感觉不到一丝恐惧。只把催动到极限的集中力寄宿于眼里,以让人想起「闪光」绰号的闪电速度往落下点前进。
姆塔席娜搭乘的鸟是长著黑色羽毛的猛禽类。虽然仍不知是鹫还是鹰,但尖锐的爪子与鸟喙应该有不容轻忽的攻击力吧。不过现在似乎让掉落速度减缓就已经用尽全力,看来可以不用把它当成敌人。目标就只有姆塔席娜一个人。从鸟背上降落到地面的瞬间就发动攻击。
我边跑边计算发动剑技的时机。
脑袋里映照出数秒后的情景。巨鸟猛烈撞上河滩前姆塔席娜就从它背上跳下、著地并且将法杖插到地面。为了在著地的同时让音速冲击命中,脑袋里开始倒数计时。七、六、五……
这个时候。
一道小小的影子从落下的鸟上分离。姆塔席娜跳下来了。
「…………!」
我边跑边屏住呼吸。距离地面还有二十公尺以上。从那种高度落下的话,不可能平安著地才对。不把「俊敏」技能树的「著地」能力提升到等级10,应该不可能毫发无伤。
原本认为她或许有什么减速方法,但姆塔席娜却以比巨鸟还要快的速度一直线往下掉。不要说张开双手双脚来试图增加空气摩擦了,她是伸直身体,以右手将法杖朝落下方向伸去──
剎那间,我了解姆塔席娜的意图了。身边的亚丝娜也发出细微的声音。
「呜……」
两人同时提升速度。我进入音速冲击,亚丝娜则进入流星的发动姿势。长剑与细剑同时缠著特效光,尖锐的振动声响起……但是在踢向地面之前,姆塔席娜右手法杖的金属箍就直接击中河岸上一颗特别大的石头。
「喀啊啊啊嗯────!」的枪声般冲击音响起,石头整个裂成两半。
姆塔席娜的手离开法杖,魔女从右肩跌落到河滩,整个反弹后翻了好几圈才倒下。
刻画在我跟亚丝娜脖子上的纹样──「不祥者之绞轮」发出蓝紫色光芒。
某种黏稠物体塞住气管。无法吸入以及吐出空气。原本再也不想尝到的极真实窒息感。
──无视它吧!这是错觉!
以所有的意志力这么告诉自己,同时发动了音速冲击。旁边的亚丝娜虽然姿势有些紊乱,但还是成功发动了流星。
前方穿白色斗篷的魔女姆塔席娜正在撑起上半身。「绞轮」应该竖起攻击旗标了吧,头上出现纺锤型浮标。虽然用法杖插在石头上抵销了一部分落下冲击,HP还是只剩下两成左右。
音速冲击或者流星其中之一击中的话就能打倒她。
「…………呜!」
随著无声的咆哮,我闪烁著绿色光辉的剑往姆塔席娜的左肩口挥下。
必杀的剑尖即将命中依然低著头的魔女……在那之前。
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到眼前来的黑影,以细细的长剑挡住了我的剑。旁边也有另一道影子挡住亚丝娜的细剑。两道金属声尖锐地传遍现场,橘色火花照耀出人影。
装备黑色皮革铠甲,戴著同色皮帽的娇小女性剑士。是假想研究社的碧欧拉与黛雅。好强的脸上散发强烈的敌意,正狠狠回瞪著我。纤细脖子上有著闪烁蓝紫色光芒的圆环。两人的呼吸应该都停下来了,却为了保护姆塔席娜而从河里面冲出来。
(插图011)
我跟亚丝娜的剑技特效开始闪烁然后消失。
同时窒息的痛苦也达到界限,我当场跪了下去。左手边的亚丝娜也瘫到地上。虽然想著至少要让亚丝娜逃走,迟了一瞬间后碧欧拉跟黛雅也蹲了下去。就连应该知道魔法效果的假想研究社成员,似乎也无法承受这种痛苦。
这也不能怪他们。即使头脑清楚现实世界的肉体还在持续呼吸,无法吸气的根源性恐惧还是让手脚麻痹,并且夺走思考能力。心跳数急遽上升,耳朵深处的血流激烈脉动。
拚命看向背后,发现追上来的伙伴们都跪在河滩上或者是倒下来了。连巴辛族、帕特鲁族以及宠物们都毫无例外。脖子刻画著「绞轮」的小黑、阿蜥、米夏缩起身体痛苦的模样让我无法正视。
右侧河川里近百名玩家们再次倒入水中不停地挣扎著。由于没有人可以出声,能听见的就只有潺潺流水声与终于坠落到河滩上的巨鸟虚弱地拍动受伤羽翼的声音。
安静的地狱中央,姆塔席娜缓缓站了起来。
她以右手握住依然插在破裂石头上的法杖,将其从地面抽出。镶在杖头的宝石,发出跟「绞轮」同样诡异的蓝紫色光芒。
姆塔席娜以左手摘下兜帽,以外露的美丽容颜环视周围。她的长相果然跟作为替身的女性玩家十分相像,但本人则带著某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氛。
再次看向正面的魔女,发现她颜色淡薄的嘴唇浮现些许微笑。
「真的很了不起喔。」
如此呢喃完就走到我跟亚丝娜面前。在承受著痛苦的碧欧拉与黛雅身后停下脚步,再次开口说道:
「虽然认为你不会做出躲在据点里的无趣对应……没想到竟然阻绝河川。工艺机能连那种工程都办得到吗?你们的作战完全超乎我的想像。原本在完全攻略这款游戏前不打算受到一成以上的伤害,从飞行用骑乘动物上跳下来后却差点死亡。」
姆塔席娜发出愉快的轻笑声,这时她的脸分裂成两个,然后再次重叠。这是「绞轮」的视觉特效吗,还是肉体的大脑分泌大量肾上腺素所致呢?明明现在砍过去就能打倒姆塔席娜,握住剑的右手却完全无法用力。忍受著窒息感带来的恐慌,让身体静止下来就已经用尽全部的心力。
身边的亚丝娜也用左手按住喉咙,右手则撑在河滩的沙子上。看见她这种样子的瞬间,就再次涌起对姆塔席娜的愤怒,但是那也被窒息的痛苦覆盖过去了。
我原本认为姆塔席娜不论拥有再怎么恐怖的魔法,也不过是Unital ring的一个玩家罢了。冷酷的手段与言词只是她的游戏型态。但我太天真了。站在眼前的女人不是在扮演「邪恶的魔女」。她不是以VRMMO玩家的身分,而是从跟我们完全不同的次元来挑战这个世界。
像是看透在我内心扩散开来的畏惧感一般,姆塔席娜如此宣告。
「那么,差不多快到极限了吧?以前实验的时候,没有任何人能够打破三分钟这道墙。从绞轮逃脱的方法只有一个,也就是登出。只不过,那个时候毫无防备的虚拟角色会残留下来就是了。」
她像要吊我们胃口一样,悠悠晃动著长法杖的金属箍。只要让那根法杖敲向地面,这种痛苦就会结束。
突然间,姆塔席娜的微笑消失。以超然的表情往下看著我一阵子,然后宣告。
「『黑衣剑士』桐人、闪光『亚丝娜』。以结束这种痛苦作为交换,宣誓效忠于我的话,就把剑柄递过来吧。」
就系统上来说是毫无意义的行为。就算这时候把剑交出去,之后随时都可以抹掉姆塔席娜的脖子。
但是,我跟亚丝娜,在个性……不对,信念上都无法这么做,我想伙伴们大概也是一样。一旦宣示忠诚来换取饶命,今后就只能为她鞠躬尽瘁了。姆塔席娜就是连这一点都看透了,才会要求「剑的誓言」。
────到此为止了吗?
不能让亚丝娜、伙伴以及结衣继续暴露在这种难以忍受的痛苦之下了。
好不容易用几乎没有感觉的右手抓住剑柄,准备将其抬起──
这个瞬间。
听见右侧传来啪嚓的水声,接著是轻快的脚步声。姆塔席娜迅速移动脸庞。我也死命将紧绷的虚拟角色转向右边。
长长黑发与白色洋装撒下大量水滴跑著的是……结衣。
她带著毅然的表情朝姆塔席娜冲去。虽然没有拔剑但是双手带著红光,纤细的脖子上闪烁著「绞轮」的蓝紫色光芒。
结衣虽然是AI,但是能透过虚拟角色接受五感的情报。其中也包含了炎热、寒冷以及痛楚,跟人类一样会感觉到愉快以及不舒服。那就是茅场晶彦设计的AI最为根干的部分,停止呼吸的话应该会感觉到跟我们同等级的痛苦而无法动弹才对,结衣自己曾经这么说过。但为什么现在……
看见结衣的姆塔席娜用力往后飞退一步后,把长法杖抱在右边腋下,试图用双手做出暗魔法的手势。但或许是右臂无法大幅度移动吧,只见她的动作相当僵硬。
看见这一幕的结衣,随即用发出红光的双手做出拉弓的动作。往前伸的左手和拉到肩口的右手之间出现细长的火焰。那是火魔法的初期技「火焰箭」。
结衣一边疾奔一边瞄准目标后,毫不犹豫地握紧双手。
随著「咻啪!」的声音发射出去的箭,击落姆塔席娜重新握好的法杖。箭随即变成大量火屑并且四散。跟我的「魔法破坏」同等的技巧──但是暗魔法的手势遭到中断,也没有重新输入的时间了。
将距离缩短到剩下三公尺的结衣,拔出左腰的短剑后,全力往地面踢去。
「呀啊啊啊啊啊!」
稚嫩却凛然的吼叫声。小小的身体在空中后仰到极限,施放浑身的斩击。
面对结衣的姆塔席娜,举起双手拿著的法杖来抵挡结衣的剑。
「锵──!」的金属声响起。白色火花飞溅,照耀著两人的脸。
在姆塔席娜法杖前端发亮的宝石,蓝紫色光芒一瞬间闪烁了一下。同时塞在我喉咙深处的黏稠物体也微微震动。「绞轮」与那根法杖果然是连动的。
暂时拉开距离的结衣,一著地立刻又砍杀过去。这次没有大动作挥舞,而是使出令人眼花撩乱的连续攻击。姆塔席娜则是用法杖确实地抵挡这些攻击。
结衣的剑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进步到令人惊愕的地步。一定是我跟亚丝娜在学校上课的期间,跟爱丽丝拚命练习的成果吧。剑势可以感觉到跟那名骑士相同的风格。
但可惜的是,招式正确过头了。
这本身不是一件坏事。反而可以说是熟习的捷径。假动作与欺敌等花招等之后再学就可以了。
但是爱丽丝端正且豪壮的剑技是建立于惊人的速度与重量之上。结衣的剑技在速度上已经足够,但是重量就不行了。所以魔法师姆塔席娜也能够轻松地处理她的斩击。
姆塔席娜挡住结衣的上段斩──看似如此,其实是用首次披露的步法回避攻击。结衣的剑挥空,身体失去平衡。这时候姆塔席娜以左脚使出膝击。在附加金属板的长靴保护下的膝盖反击结衣的胸口,把她娇小的身体轰飞。
对姆塔席娜以及无计可施的自己产生的愤怒飙升到极限,视界再次模糊成双重。
身边的亚丝娜明明气管应该堵塞了,还是发出低沉的吼声并试著要站起来。但是再次往前扑倒在地上。所有感觉遭到窒息感支配,没办法顺利地操作虚拟角色。
从背部掉落在河滩上的结衣,发出「啊呜」的细微悲鸣。刚才那一击,让她损失了近两成的HP。但是她只停下动作短短一秒就立刻站起来。以左拳擦拭脸上的沙子,然后再次举起短剑。
原本一直面无表情来对应攻击的姆塔席娜,嘴角因为不愉快而扭曲。右手依然握著法杖的她,左手伸进斗篷内拔出一把细细的匕首。像时钟的时针般锐利的刀身,在法杖绽放的磷光照耀下发出冷冽光芒。
她打算杀了结衣。
我一边抵抗著肺部快被烧烂了般的窒息感,一边死命想著。
没办法只靠骨气站起来。必须想办法让窒息感远离几秒钟才行。以更强烈的感觉,比如说痛觉来覆盖过去?不对,这个世界的疼痛比不上Underworld,而且根本无法握剑。虽然好不容易才能运动双手,但最多也只能弯曲手指……
一个点子在脑袋中心发出啪叽声并且开始放电。
没有能顺利成功的保证。失败的话可能我会因为AmuSphere的安全装置而自动断线。但也只有放手一搏了。
双手手指僵硬地张开,做出握住球般的形状再以指尖接触。这是腐属性魔法的发动手势。好不容易输入成功,双手开始带著灰绿色特效光。
视界边缘的结衣再次举起短剑,见到她这种模样的姆塔席娜转换成反手握住匕首。
还不行。我的计策不能让姆塔席娜注意到。蹲在眼前的黛雅为了忍受窒息而紧闭著双眼,所以没有注意到魔法的特效光。我以黛雅的身体作为盾牌,同时计算著时机。
结衣娇小的身体前倾到极限,并且把剑往右后方拉。这是下段突击技「愤怒刺击」的预备动作。剑身开始带著水蓝色光辉,尖锐的振动声让空气产生震动……
──就是现在!
我把嘴巴张大到极限,然后将双手朝向该处。由于是零距离所以不需要调整瞄准。握紧双手后,维持住的灰色球体──腐魔法的初期咒文「腐臭弹」随著恐怖的声音发射到我的嘴里。
首先是一股绝对比至今为止的人生里所闻过的所有气味都还要糟糕的恶臭痛击鼻子,接著是宛如将绝望本身熬煮过后的味道在嘴巴里整个扩散开来。我渗出眼泪,胃整个绞痛。具压倒性的呕吐感从腹部深处往上涌,顿时将喉咙内部的堵塞感轰飞。虽然不至于能够呼吸,但全身的麻痹都消失了。
能动了。
「唔……喔喔喔喔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把呕吐感变成吼叫,同时握住长剑,从蹲姿直接跳了起来。
飞越黛雅的身体迫近姆塔席娜。立刻看向这边的魔女,一瞬间瞪大双眼,一个反射性动作举起右手的法杖。
我从咬紧的牙缝中撒下灰色光芒,同时在空中举起剑来。进入剑技「垂直斩」发动姿势的瞬间,剑本身就告诉我「还能继续」。摆出更大的动作后,剑就更强烈地振动起来。
「喔喔喔喔!」
再次怒吼之后,我就发动应该刚刚满足熟练度条件才解锁的垂直四连击技「垂直四方斩」。
姆塔席娜以长法杖挡下从上段的初击。刺耳的冲击声响起。剑身陷入法杖的柄将近一公分,宝石虽然剧烈地闪烁,但不至于将其切断。如果是「垂直斩」的话,我的侧腹部应该尝到匕首的反击了吧。
第二击、第三击是从上下的突刺技般连续攻击。姆塔席娜旋转著法杖来挡下这两记攻击。从反应的速度来看,她应该知道垂直四方斩这招剑技。但是,我还是不顾一切把浑身力道灌进第四击的直向砍劈。
姆塔席娜丢弃左手的匕首,以双手横向举起法杖。
瞪大的漆黑眼睛里映照出剑技的蓝色闪光。
我的目标不是法杖,而是朝魔女的眉间把剑挥尽。
没有产生之前那样的强烈冲击。相对地剑随著「喀!」的清脆手感一路砍到地面附近,扩张的威力呈放射状卷起沙尘。
一瞬间的寂静。
姆塔席娜的左手与右手连同握著的法杖一起往两边分离。
从被砍成两半的法杖切断面迸出黑色火焰,接著立刻蔓延到整枝法杖。原本发出蓝紫色光芒的宝石发出沉闷声音后碎裂,其碎片也在空中燃烧殆尽。
接著从姆塔席娜的额头飞溅出红色伤害特效光。魔女把燃烧的法杖丢弃后,以左手按住眉间附近并且踉跄地退后。
技后僵硬中的我也从脖子迸发炽热火焰。直觉「绞轮」燃烧殆尽的瞬间,喉咙深处的异物感就像作梦一样消失了。
「呼……」
先把肺部清空之后,我就贪婪地吸著冰冷的新鲜空气。嘴里还残留著「腐臭弹」的味道,但是空气的美味帮忙把恶臭覆盖过去了。虽然很想只专注于呼吸,但战斗仍未结束。后方近处的碧欧拉与黛雅,更后方沙洲上的马济斯与替身应该也从「绞轮」当中解放出来了。在被他们阻碍之前,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把姆塔席娜从这个世界放逐才行。
灌注力道到握剑的右手后站了起来。
魔女依然按住额头,以右眼一直凝视著我。
(插图012)
只露出一半的脸看不出愤怒或是憎恨。她的嘴唇甚至还露出些许微笑。我不认为她是在虚张声势……在这种状况下,她仍隐藏著逆转战局的方法吗?
突然后方传来「锵!」的尖锐剑戟声。同时有声音对我说:
「桐人,去吧!」
应该是亚丝娜独自在压制复活的碧欧拉与黛娜吧。其他的伙伴也为了牵制姆塔席娜军的玩家而在河滩的水边散开。现在不是我犹豫的时候了。如果姆塔席娜还有隐藏的王牌,就连同那个一起斩断即可。
把剑往右后方拉,身体则往前倾。这是低空突进技「愤怒刺击」的架式。失去法杖与匕首的姆塔席娜无法防御这一击。
魔女的脸上依然带著微笑。我凝视著她让人联想到宇宙深渊的眼睛,同时准备发动剑技的时候。
浓密的烟从左后方涌至,把我的视界覆盖成一片黑色。
没有任何气味,也不觉得呼吸困难。与其说是烟雾,倒不如说是没有媒介物的纯粹黑暗。
突然间,感觉到左侧有某个人的气息。同时传来声音。
「这次就老实地称赞你吧,桐人。下次再见了。」
是原本应该在后方沙洲的暗魔法使「老师」,也就是马济斯的声音。虽然中断愤怒刺击用剑大动作往左侧横扫,但却没有击中的手感。
「大家先别乱动!」
我对伙伴们做出这样的指示,然后等待黑烟消失。如果这是由魔法所发出,那应该不会持续太久才对。
果然正如我所料,黑暗在十秒钟左右开始变淡。如果马济斯所说的不是谎言,那么他应该跟姆塔席娜一起脱离了,不过应该还在近处。当星光回复到五成的瞬间,我就朝姆塔席娜原本待的地方冲刺。
但是已经看不到魔女以及马济斯的身影。视线拚命从河滩的上游方向朝往西侧的森林,最后再移到下游,但是都无法发现像是人影的东西。看起来简直就像是跟黑影一起消失了一样。
「……桐人。」
听见紧张的呢喃声,我就回过头去。确认拿著细剑的亚丝娜几乎没有受到伤害后就问道:
「碧欧拉跟黛雅呢……?」
「被烟雾卷入的几十秒之间消失了。应该还走不远才对……」
「我想也是……」
也有可能欺瞒魔法分为两个阶段,目前仍躲藏在附近的某个地方。虽然找遍岩石以及树木遮蔽处有可能会发现,但艾基尔与克莱因他们正拿著武器与残留在河里的近一百名玩家对峙,在这种状况下根本没有时间去做这种事。
不对,现在最重要的是……
似乎跟我有同样想法的亚丝娜,同时跑向呆立在河滩正中央的结衣身边。
「结衣!」
「结衣!」
异口同声地如此呼唤后,右手依然握著短剑的少女身体震动了一下才看向这边。被砂石弄脏了的脸上浮现孩子气的笑容。
「爸爸、妈妈!」
我跟亚丝娜蹲下来迎接跑近的结衣,然后用力抱紧她。
虽然为什么在「绞轮」的影响下还能动仍是个谜,但之后有无数的时间可以提问。没有结衣如此拚命的话,我们不是投降于姆塔席娜,就是已经被杀害了。
抱紧她后不知道过了几秒。
突然感觉周边的空气松懈了下来,我便抬起头。一看向河川,才发现几乎所有姆塔席娜军玩家不知道什么时候都放下了武器,以愕然的表情看著我们。
我在这群人中找到霍格的身影后站起身子。他们也差不多该理解,既然已经解除「绞轮」就没有战斗的理由了吧。但是除了从三天前就处于战争模式之外,还被我们的陷阱害得遭河水冲走,所以意识应该没办法那么简单就切换过来才对。首先必须由跟领队霍格慎重的对话开始才行。
朝向河川走出一步时才想起某件事,于是往下游的沙洲看去。
但是该处已经看不见被我推倒的替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