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手指轻轻卷着在初夏树荫下的日光中熠熠生辉的栗色头发。
宛如液体一样流过指尖的光滑手感。纤细的头发一根根滑落，光之粒子随之翩翩起舞。单单这一点，就已经是怎样的高端VR世界都无法完全再现的程度了。
上一代非完全潜行游戏中，CG设计师们对角色头发的表现手法耗尽心血，终于在21世纪20年代初的时候达到了毫无违和感的等级。然而，Nerve Gear的登场带来了新的难题。支持五感传递的虚拟世界中的头发，不仅需要亮丽的外表，更需要同等级别的手感。
将人身上多达十余万的头发全部用多边形线条生成根本不现实。就算在上一代游戏里，似乎也是先将头发整体做成鳍状的构件，再在上面贴上如毛发般透明的纹理。但将这一方法应用到完全潜行游戏中，就会在触碰头发时出现严重问题。头发的动态感触，将不再是细纤维的集合，而是薄胶片一样的状态。
开发了Nerve Gear和SAO的茅场晶彦，没有选用实时渲染，而是利用调用预设的触觉信息，在某种意义上解决了完全潜行环境中的『液体』『食物』和『毛发』这三大障碍。例如将手放到水里啪啪拍动水面，虽然能感觉到触感和水本身的寒冷，但这都是预先储存好的数据组合而成，并不是完全追随手的动作。咬碎食物的感觉和碰触头发的感觉也是同样的道理。
虽然在视觉上尽可能进行了渲染，但毛发并不是一根一根的对象，而是由相当纤细的胶片状组件构成。因此，无法期望头发像现在这样光滑地流动。目前基于《The SEED》的所有游戏，都存在这一问题。
「嗯……」
头发的主人动了一下，发出微弱的声音。
之前她一直躺在我的膝盖上熟睡。不过阳光透过树荫照到了脸上，似乎让她醒了过来。她眨了眨眼睛，仔细看了看我的脸，然后环视周围。
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的姿势，发出了「哇……」的一声，想要坐起来，我却用刚才一直玩着头发的手指，轻轻安在了她衬衫的第二颗钮扣上。
「午睡时间还有二十分钟，再稍微睡一会吧，亚丝娜。」
「可，可是……」
「你看，仓桥医生不是说充分睡眠有助于大脑神经细胞树突再生了吗。」
「那个，说的是晚上在自己床上睡觉的时候吧……」
亚丝娜这么说着，身体却没了力气，再一次躺在了我的膝盖上。
我们所在的西东京市高等专修学校，通称《归还者学校》，校舍相比学生数量而言相当宽广。而且校内复杂精妙的构造，使得若非事先知道就无法到达的地方变得为数众多。
其中之一，就是这个社团楼与图书馆楼之间围着的小块绿地。要想到达这里，需要上到社团楼的二楼再沿着楼外的阶梯向下，从篱笆的空隙中穿过——就像是走游戏里的隐藏路线一样。在五十分钟的午休时间里移动到这个地方需要一点时间，不过这个欣欣向荣的绿地正中的檀木【Santalum album】正好处于花期，无数可爱的红紫色花朵正在树上盛开。
【rkl：日语原文为白檀，然而实际上这里说的应该是作为香木使用的檀香树（白檀和檀木不是一个物种）】
据亚丝娜所说，檀木是原产于印度的常绿树，能在日本生长的如此粗壮乃是相当罕见。毕竟檀木这种半寄生植物，如果不在发芽后一年内将自身的根寄生在附近的树木上的话就长不大。
学校绿地上的檀木似乎寄生在一棵台湾合欢【Albizia julibrissin】上，使得外观看上去完全像是另一棵树。我并不知道这棵树的名字，不过亚丝娜提到『Sandalwood』这个英语名字之后我就一下子懂了。说到檀香【Sandalwood】，那是旧SAO中五种S级香木之一——其他四种分别是锡兰肉桂【cinnamon】、安息香【benzoin】、没药【myrrh】和沉香【agarwood】——，也有用其制作的被子喝茶的方法。
现实世界中的檀木，具备香气的部位仅限心材，花朵基本没有什么香气。但对于超级喜欢稀有天然木的亚丝娜而言，这里是个让她超级兴奋的地方，因此自从发现了这个纵横大约十米的绿地之后，我们就经常到这里来。
今天——也就是2026年5月7日星期四，是黄金周结束的第一天。大概是这个原因，让她在午休刚一开始的时候就给我发了到这里来的邮件。归还者学校虽然是单位制，但还是保留了学年的设定，因此我是二年级，而亚丝娜是三年级——我们在社团楼的入口会合，到绿地的草坪上吃过午饭后两人一起望着天空，不知何时亚丝娜就躺在我的膝盖上睡着了。
被亚丝娜称为《秘密庭院》的这片绿地上除了白檀和台湾合欢，外围还有各种各样的树木，挡住了社团楼和图书馆楼看向这边的视线。绿地上基本没有杂草，而草坪也是一片翠绿，无疑暗示着有人维护这片区域，但自从沉浸在这个庭院以来的一个月里，从来没见过其他人的身影。
和亚丝娜同学年的莉兹贝特差不多要起疑心了，因此我们打算过段时间让她知道这里，但在这之前为数不多的时间……至少，在亚丝娜因一系列事件而产生的伤痛被治愈之前，我想尽可能地珍视这只属于我们两人的地方和时间。
我一边以比刚才更为隐蔽的动作抚摸着再次陷入微睡的亚丝娜的头发，一边坚定地思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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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可穿戴型多用途设备《Augma》配备给归还者学校的全部学生，是四月中旬的事。
开发贩售这款设备的，是新兴ICT企业Kamra社。这个在21世纪初创立以来一直以SNS游戏和在线视频服务为核心的公司突然进入了制造业，通过大规模发售远比RECT社的AmuSphere更轻量化和先进化的Augma在业界和用户们中间名声大噪，又借着随Augma同期发售的AR游戏《Ordinal Scale》带来的冲击，将怀疑的声音一扫而空。
说到底，更习惯完全潜行游戏的我，对享受在现实世界中活动身体的AR游戏并没有那么深的投入感，但也不得不承认OS的完成度之高。而且OS和为数不少的企业有所联动，通过玩游戏储存点数，进而获得联动企业的优惠服务或是会员服务，因此可以说一发售就获得爆发性的人气也是理所当然。
Alfheim Online的每日活跃用户数不断下降，连我的同伴莉兹、西莉卡、克莱因他们都改玩OS——按他们说法，不是VR世界所以有点奇怪——时不时的就想把我拖入坑（或者说拖出坑），但我的违和感却始终挥之不去。
Augma的完备程度，实在是高的过头。
CPU性能、存储容量、电池容量高过AmuSphere还可以用晚发售两年来解释，但能够制造完全潜行技术核心的EF元件矩阵面板的目前只有继承了茅场晶彦的技术和知识的RECT社。凭一介新兴企业就能一下子独自开发出与之一较高下的新技术，就算我这个高中生也不太信。
当然，Augma传送给用户大脑的仅限于视觉、听觉和受限制的触觉，相比完全支持传送五感信号的AmuSphere在技术上有所弱化。但另一方面，Augma必须一直和处于清醒状态的用户大脑连接，为此光是加以调试就需要时间和金钱上的巨大耗费。
一直对这个设备的主导开发者是何人心存疑问的我，正准备通过唯向总务省的菊冈诚二郎借助力量加以详细调查的时候，Augma的开发者却被直接公布了出来。
这位开发者，正是东都工业大学电气电子工学科的重村彻大教授，也就是茅场晶彦和须乡伸之导师级别的人物。
既然如此，能开发出和Nerve Gear同等级别的元件面板大概也不是不可能吧，但我的不安仍然挥之不去。
名为茅场晶彦的那个男人，在正面和负面意义上都对周围的人产生了巨大影响，堪称是自带扭曲人生轨迹的磁场的人物。自己的研究室里出了两个世纪级的犯罪者——虽然须乡影响的规模远不如茅场——这一结果之下，重村教授不可能不受影响。
尽管我不打算衡量于SAO时间结束一年半后发售Augma和Ordinal Scale的重村的心胸，但是不论怎样，OS还是以恐怖的势头席卷整个日本。SAO发售时曾有过在店面排长队的景象，然而OS和仅限一万份的SAO不同，仅需在线下载程序。甫一发售，活跃用户便超过了十万人，而在Augma的缺货状态缓解后，更是增加了两三倍。
让我有点吃惊的，是不知何时亚丝娜也对这个游戏兴致勃勃。我一开始还在想她是不是没能拒绝莉兹的邀请，但没多久就从她排名升到同伴中的顶层这点，察觉到过去血盟骑士团的那个《攻略之鬼》仍然健在这一件事。
Ordinal Scale虽然被标注为ARMMO-RPG，但系统却被精简到了最低限度。玩家不会被标注HP、STR等数值上的状态，而显示出的数字仅限于总获得点数、当前点数余额以及根据总点数决定的排位。
正如《顺序尺度》这一名字所表明的一样，玩家的强度会根据排位加以补正。尽管排名1000位的玩家与排名999的玩家作战时并不会有多少能力差距，但对手换成900位的玩家时便会出现强度和攻击力的明显差距，当换为500位的玩家时，更是几乎毫无胜算。
这样一来，一旦在排位榜单上被抛离将永不可能逆转，但在仅限于ARMMO的情况下，PvP还受到来自玩家自身的体力和运动力的深入影响。纵使攻击力补正再高，打不中的话就没有意义，所以擅长跑路的玩家完全可以靠不断走位耗死敌人。只要能不断靠拼体力赢下PvP战斗，自己的排位也会不断上升。
然而光是这点的话年轻且擅长运动的玩家就太过占优——毕竟这是AR游戏，基本都会变成这样——，因此还有着打倒怪物，或是拾取街上涌出的道具这类老老实实赚取点数的方法。从不打PvP的亚丝娜光是靠着打怪和捡道具，就在两周内把排名升到了将近3000位，实在是相当了不起。
而另一边的我直到四月末还在10万位左右徘徊。就这么一直玩到这个游戏冷掉好了——这样想着的我，却遭遇了一起事件——不，被事件袭击的，是我和亚丝娜两人。
开始出现在Ordinal Scale期间限定活动作战中的，旧艾恩葛朗特各楼层BOSS。
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排名第2位的玩家，艾吉。
亚丝娜和克莱因失去了记忆，和在新国立竞技场中的决战——
重村彻大教授的目的，是将死于SAO中的独生女悠那，以数字幽灵的形式复活。他意图通过SAO扫描SAO生还者脑内关于悠那的记忆，并从这些巨量的行动日志中生成拥有悠那记忆和人格的AI。
计划几乎成功，而教授也成功生成了拥有悠那人格和受限制的记忆的AI。然而被我们称为『白尤娜』的这个AI，在获得了善良人格的情况下，意图阻止这一在最终阶段会对SAO生还者产生生命危险的计划。
令人震惊的是，运行Ordinal Scale的乃是被放置在ARGUS公司本部地下的旧SAO服务器，而白尤娜使用的，则是艾恩葛朗特第一百层BOSS——在被茅场劫持游戏前的，原定于SAO登场的最终BOSS的语言引擎。
我和同伴们在尤娜的帮助下打倒了最终BOSS，阻止了重村教授的恐怖计划。然而最终BOSS的语言引擎被格式化，白尤娜也随之消失了。
被夺走的亚丝娜和克莱因的记忆，正随着被扫描的神经元树突再生而不断恢复，事件也到此了结了。
然而在我的心中，即使从决战以来过了八天，仍然有两根未能拔掉的刺。
其一，是重村悠那的青梅竹马，在艾恩葛朗特眼睁睁看着悠那死掉，因此帮助教授实施计划的艾吉。
其二，则是Ordinal Scale中以虚拟角色身份存在的AR偶像，和白尤娜一模一样但人格完全不同的『黑尤娜』——
穿着将运动能力大幅强化并内置了人工肌肉的战斗服的艾吉，也就是后泽锐二，将克莱因领导的《风林火山》公会全员送进了医院。在AR游戏的对人战中发生了实际的拳打脚踢会被毫无疑问地判为伤害罪。他在新国立竞技场和我战斗后的第三天向代代木警察署自首，直至六天后的现在仍在拘留中。不过克莱因他们认为「这是游戏里的事」所以没有提交受害报告，因此现在对是否起诉艾吉似乎还处于很微妙的状态。
而黑色的尤娜——最近略称为『黑尤娜』——，如今还在以AR偶像的身份活动。
【rkl：原文分别是黒いユナ和黒ユナ，在此注明。】
虽然她也是AI，但并不像白尤娜一样具备超高级的语言引擎。恐怕她的人格程序和被赋予的欲望都很简单，并不会依照自己的判断去做什么。正因如此，每当看到她天真无邪地唱着歌的时候，心中都会隐隐作痛。
大概再也不会遇到艾吉和黑尤娜了吧。
然而，扎在我心中的刺，并不会这么简单就能拔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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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坐西武新宿线从离学校最近的西武柳泽站到我家所在的本川越，需要四十五分钟。从学校到车站徒步要五分钟，而从川越车站回家骑自行车则要十分钟，因此我的上学时间大概是一个小时。
若是比较直线距离，位于世田谷区宫坂的亚丝娜家离学校更近，但她从学校出来要坐公交到吉祥寺站，再坐京王井之头线到明大前，随后换乘京王线到下高井户，再换乘东急世田谷线才能到离自家最近的宫坂站，这极为复杂的换乘硬是把她的上学时间拖到了一个半小时。
【rkl：妈的，老子都看晕了……不论是中国还是德国我都不至于坐个地铁/电车把自己搞糊涂。】
尽管我觉得不如干脆骑着摩托车走环八和青梅街道这条三十多分钟就能到的路线，但我实在没法对身为社长千金的亚丝娜说「去考个中型车执照」。不过她自己从ALO解放之后，在康复训练的时候锻炼过身体，因此对长时间上学这一运动也并不讨厌。
对我而言，放学后两人一起度过的时间实在短到让人觉得痛苦，但仔细想想，能和在虚拟世界中遇到的亚丝娜在现实世界的同一所学校上学已经是奇迹了。回家后也可以和亚丝娜在阿尔普海姆中见面，实在不该要求更多。
我把自行车停到自家屋檐下，用链锁锁好后拉开了门。
随后，平时一贯比我晚回家的直叶从走廊的一侧露出了头。
「哥哥，欢迎回来~」
「我回来了。今天够早的啊，社团活动呢？」
我一边脱鞋一边问着，直叶不知为何歪着身子回答：
「昨天联合练习过了，所以今天休息~」
「这样啊……辛苦了。」
通过体育生保送到埼玉市内剑道豪强的女校的直叶自从上了二年级，社团活动就越来越艰苦，上个月19日的关东大会个人预选和一周后的团体预选都有参加，而且全都漂亮地通过了预选赛。
我听说她去离学校最近的大宫站是坐川越线直达，大约要三十五分钟，但多数时候她回来的比我还晚。这样的生活下基本很难留下玩游戏的精神头，但她每天睡前就算时间很短也一定会登录游戏，休息日的时候也会和同伴们沉醉于参加大型任务攻略活动。
不仅如此，直叶还有神奇的精神集中方法，在比赛前一晚一定要和我在ALO内打一场不死不休的决斗。我和莉珐都属于速度型玩家，因此战斗有如电光火石，但这样做后她在第二天的比赛中就不可思议地能以冷静的姿态战斗。
超级喜欢ALO的直叶倒也不是对Ordinal Scale没有兴趣——AR战斗中的剑道技巧无疑比VR有效数倍——还通过和母亲的联络好不容易弄了一台Augma，但SAO各层BOSS出现的时候，她正因剑道部的合宿身在遥远的岛根县。不过在我们与第一百层BOSS作战的时候，她从岛根本地潜入参加，为处于劣势的我们提供了极大的帮助，这让我在她面前越发抬不起头。
下次的关东大会是六月上旬，到时候我得去应援一下……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穿过走廊，然而直叶仍然只露出了头和右肩膀，身体藏在了墙后。
我灵机一动，装出要去洗脸台的样子快速冲刺，抓住了想要逃走的直叶的T恤领口。
发出「诶」的医生的妹妹左手抱着一个1升装的特价香草冰激淋，而且上面还插着一根勺子，看上去是想一口气全部吃掉。
「喂，老妈会生气的。」
我一边松开手一边说着，直叶回过头吐了一下舌头：
「可是，用盘子的话要多洗一件了啊。这是节约啦，节约。」
「才不是……我不会往外说的，给我也分点。」
我一边提出黑幕条件一边伸手，直叶却提前一步握住了勺子。本以为被拒绝了，可她却将整个冰淇淋塞到了我的嘴边。
「嗯！」
「嗯什么嗯……太多了……」
说出这样一句话的我，只好张大嘴咬了一口。冰冷的口感让我太阳穴都疼了起来。看到面容扭曲的我，直叶嘿嘿笑了起来。
我洗过脸和双手，打开卧室的门，看到的是被夕阳从开向西南侧的角窗射入，染成一片赤红的景象。
看起来我在经历了艾恩葛朗特的两年后，不太擅长应对晚霞了，纵使生还后一年半的现在，还是会有所感触。我对着橙红色的天空眺望了二十秒后，匆忙换掉了衣服。
坐在椅子上，想着是先做作业还是稍微去妖精之国看看，此时我的双眼停留在了放在桌子一角的那个纤细设备之上。
那正是用白色塑料骨架制成，宛如头戴设备一样的Augma。之前的事件没有任何详细报道，黑尤娜的Live会场上大闹一番的BOSS怪物们也被当作活动中的惊喜演出，因此Augma并没有像Nerve Gear一样被回收。
如今走在街上仍然可以轻易发现戴着Augma的人，但我比以前更不想用它了。纵使菊冈说足以对脑造成损伤程度的高输出扫描需要专用的大型无人机无线供电，而重村教授准备的最新固件已经屏蔽了记忆扫描功能，但之前事件中的体验没法用这种理由加以抵消。连我都这样想的话，曾一度被夺走过记忆的亚丝娜就更是这样了吧。
果然还是不要再用Augma了。
下定决心的我拿过机器准备将其恢复初始设置。虽然除了Ordinal Scale，还有不少便利的AR程序，但这些并不是不能用旧的便携终端代替。
Augma随着我将其挂到左耳自动启动，随后在视野中央显示出了Augma的图标。这个图标是由Augma的细臂上搭载的投影棱镜直接投射到我的双眼，不过与此同时位于后脑辅助臂内的矩阵面板也开始和大脑建立联系。这种视网膜投射和大脑链接并用的方法，就是Augma最大的特征。
图标消失之后，视野里被大量的程序图标和桌面组件填满。
第一次体会这个《虚拟桌面》的时候，还觉得满满当当，眼睛都快花掉了。不过没过多久，自己就已经习惯了这个桌面。仔细想想，ALO中漂在各处的全息窗口拉开的话信息密度和者也差不多。如果习惯了的话，这也算是一个会让人觉得可惜的便利之处。
然而，这应该也是最后一次看这个虚拟桌面了——
一边回味着这样的感慨，一边环视天气预报和新闻这些桌面组件的我，注意到视野左上方滚动的文本列表，皱起了眉头。
Ordinal Scale的完成度固然很高，但让人最不爽的就是无法屏蔽它的推送通知。文字全部都是所谓的『运营公告』。
在为夺回亚丝娜的记忆而奋斗的过程中，我将拥有大量奖励点数的旧SAO的BOSS一个个打倒，然后战胜了排名第2位的艾吉，再战胜最终BOSS，从六位数排名一口气升到了第1位。如今靠获取道具或是打倒怪物来超过我的总获得点数已经不再现实，以第1位为目标的玩家需要在和我的PvP决斗中胜出无数次，不过今天我从Ordinal Scale里引退的话又会变成怎样呢——
不，这是别人该考虑的事情。
我伸出右手指向系统设置图标，准备将Augma恢复初始设置，然而却停在了空中。
和之前一样让人心烦的推送通知栏里有一条新消息显示了出来。我发现里面有『尤娜』这个词，下意识地点了一下。
弹出的窗口内记载的，并非活动或是新曲告知，而是一条桌面吉祥物程序发布的公告。
【rkl：就是类似瑞星小狮子或者Office曲别针的那种】
「……尤娜的吉祥物……？」
我嘀嘀咕咕地读着详细内容。一眼看去像是和以前的桌面组件一样通知天气和日程的程序，却似乎会随着不断对话而有所成长。当然我身边有小唯，所以并不需要这样一个吉祥物，不过还是想要道别一下，于是我点击了信息内的链接。
窗口跳转到应用商店，程序没过多久就下载安装好了。我返回主页面，点击标有新安装标志的图标后，出现了熟悉的用户合约确认窗口。
也就那样嘛……这样想着的我快速读完合约，点下了同意按钮。窗口消失后，长年使用的桌子表面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光圈。
变为进度指示的光圈转了一圈之后就消失了，随后一个人形角色随着轻快的音效出现在桌子上。
比放在旁边的碳酸水瓶还小一圈，身高大概只有20厘米。人形有着纯白色的长发和以黑色为基调的装束。紧闭的双眼睁开后，显现出红宝石般的深红眼睛——
虚拟形象那富有魅力的美貌上露出清爽的笑容，向我挥了挥手。
「初次见面！我是尤娜。对下载了这个软件的你，献·上·感·谢！」
虚拟觉色用酸酸甜甜的声音问候，随后投来一个飞吻。这个角色的举动似乎会根据和使用者之间的对话不断个性化，不过默认状态下就有点像是个小恶魔了。
——不对，应该说是完全再现了原本的性格吗。
迷你尤娜在桌子上走来走去，最后靠在了塑料瓶上。原来如此，果然这是名副其实的桌面吉祥物。她微微歪着头，以斜向的视线仰视着我。
「呐，你叫什么名字？」
首次登录VRMMO的时候经常会有确认名字发音的部分，不过在现实世界里这样做果然还是有点紧张。我一边确认发音的清晰一边回答：
「桐人。」
「桐人，是这样对吧？」
听到和记忆中；一样的声音，我无言地点了点头，然后回答「这样就好」。尤娜又露出了微笑，说着「请多指教，桐人！」。
这个吉祥物和救了我们的白尤娜只有长相相似，更遑论和黑尤娜共享数据了。不过纵使如此，我相信自己能传达什么内容过去，正想对面前的尤娜说「谢谢」和「再见」的时候——
靠在塑料瓶上的尤娜的身上出现了异常情况。
虚拟角色的身体各处随着滋啦滋啦的杂音出现了水平噪声。她像是要抵抗这一状况一般以不自然的停顿感站直身体，正面向我看来——
「桐人。」
她再次叫出我的名字。然而声音已再无之前的诱惑感，而是有着更为切实的什么东西。
「桐人，救救我。」
低声说出这句话后，吉祥物宛如空间跳跃一般回到了原本的位置。她摇晃着噪点消失无踪的身体，开始哼起了歌。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的样子，十几秒钟后才战战兢兢地说道：
「尤娜……？」
「怎么啦，桐人？想听我的歌的话，可是需要提供麦克和服装的哦！」
「啊……嗯，是……」
不知是不是将我并不明确的声音判断成了肯定的回答，小尤娜挥了一下右手。新出现的窗口是包含各种麦克风和演出服，以及各类附件的道具商店。看上去凑齐一套就可以让尤娜唱一首与之对应的歌。
除了现金，这个商店也支持使用Ordinal Scale的点数购买，如果有心的话就算把所有道具一次性扫光我的巨量点数也不会大幅减少，不过现在根本就不是这么做的时候。
「……不用了，之后再说吧。」
听到我的明确回答，尤娜并没有露出不开心的样子，只是回答了一句「这样吗？」就关掉了窗口。她在桌面上踱来踱去，最后坐在了鼠标上，又开始哼起了歌。
这个举动以桌面吉祥物而言并没有什么不自然的地方。然而若是如此的话，刚才的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呢？小尤娜说出我的名字之后，确实跟了一句「救救我」。
如果这是借用了吉祥物的嘴说出的，来自网络上的某个人送来的信息的话——
那么这个人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本该在新国立竞技场消失的白尤娜——也就是重村悠那的数字幽灵。
仍在以AR偶像身份继续活动的原本的黑尤娜，对重村教授而言似乎仅仅是一个让女儿得以苏醒的工具。赋予和女儿一样的外表，也只不过是想让SAO生还者回想起封印在内心深处的悠那的记忆，正因如此他才对黑尤娜冷面相对吧——这是菊冈所说过的话。实际上，教授在新国立竞技场内开始一次性扫描大量记忆之前，正在对驱动黑尤娜的工作站进行关机操作。
黑尤娜的管理权在这之后移交给了Kamra社，但据传与此同时她的数据也被重置了。因此很难想像她会认知到我并通过吉祥物向我求救。
如果说白尤娜的意识还残留在什么地方的话……那只可能是在旧SAO服务器内。但我并不知道服务器在事件之后去了何处。
我该再次联络重村教授吗？
这样思考着的同时，我想起了上次为了追问他而造访东都工业大学时的记忆，不禁皱起了眉头。当我单刀直入地问出「您是否在使用Augma扫描SAO生还者的记忆」的时候，身为教授的他应该只能加以否定才对，但当时他那冷若冰霜的应对态度实在是让我的精神大受打击。就算我现在前去询问「黑尤娜的吉祥物向我求救」，恐怕他也不会加以理会吧。更何况，我现在根本不知道教授的所在之处，菊冈也没有将相关的信息通知我。
这样一来，在这一事件中我需要寻找的，只剩下一个人了。
我首先检索着桌面吉祥物的说明书，对哼着歌的小尤娜说了一句「之后见」。随后尤娜就一下子跳了起来，一边挥手一边说着「嗯，之后见，桐人！」就随着一阵光消失了。虽然似乎还有不通过对话就关闭程序的方法，但她的外貌和大小都和小唯接近，任何不经对话只靠手指动作就令其消失的做法都只会让我感到不爽。
随着吉祥物消失不见，总让人有种刚才的话语都只是虚幻一般的感觉，但若是真的将其当作从未发生的话，也就不会被卷入这样那样的事情之中了。我吸了一口气，再次开口说道：
「指令，给菊冈诚二郎打电话。」
Augma的语音通话程序随即启动，开始发出拨号的声音。要是习惯了这个操作的话就没法回到使用便携终端的生活了，但这也仅限于今天……不，是弄懂这条消息为止。我带着这样的决心等待着。
第22次拨号的振铃音突然被打断，随后传来略显慌张的声音：
『我说桐人君你啊，今天可是礼拜四，还没到六点啊。就算我这种人也是有呆在不能打电话的地方的时候的啊。』
「不好意思，我一直以为公务员五点就下班了。」
听到我发自内心的道歉，谜团重重的经营官僚发出了奇怪的声音，但随后就无奈地问我：
『……然后呢，有什么事？』
「有些想要麻烦你查一下的事情。」
随后我问了他两个问题。他告诉我五分钟后会有回复，于是我老实地挂掉电话，启动了定时器程序。
该说不愧是他吗——来电铃声正好在定时器走到四分五十八秒的时候响起。
我将他调查得到的信息都写在了留言程序里，真心道谢后挂掉了电话。
手写记录下来的时间是5月8日星期五，16时。也就是明天。这个时间点恰到好处，让人怀疑到底是事先定好还是纯属偶然。
答案等到再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知道了。
我将留言存好的同时，传来了敲门的声音。我不由自主地环视桌面，这才发现敲门的声音来自现实世界。
「哥哥，差不多该做饭了！」
听到门外直叶的声音，我摘下Augma，回答了一声「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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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将保管在茶色大信封里的各类持有物品收好，在几份文件上签过字后，后泽锐二从代代木警察署的正门走了出来。
从他五月一日自首以来，已经过了七天。不，应该是才过了七天吗。
关于在秋叶原和代代木竞技场袭击《风林火山》公会玩家并使其受伤一案，锐二供述了除动机外的所有内容。关于动机方面的审讯，他以「因为游戏内的一些麻烦事而心怀怨恨」加以回答，不过这也并非一派胡言。
明明是将六个人送进了医院，若没有担保人的情况下绝不可能保释的情况，他却在今天收到了取保候审的通知。看样子风林火山的那帮人并没有提交受害报告，所以才暂缓处分，不过锐二并没有向他们道谢的想法。
平常状况下，锐二只有回到位于目黑区的自家公寓这一个选择。想换衣服，洗个澡，然后在熟悉的床上好好睡一觉。
然而与此同时，他也感觉到自己有种绝对不想做这些事情的想法。
不想回到日常。再也不想回到那被后悔和绝望不断磨损精神，只能徒劳等待的日子中了。
从死亡游戏里解放出来的前年秋天开始……不，正确的说，是更往前一年，尤娜——悠那在艾恩葛朗特死去的2023年10月18日开始，锐二就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
退出了血盟骑士团，把自己关在和悠那一起居住的第一层的房间里，每天无数次回味着悠那的最后一刻。若是在那时候那样做或是这样做的话，就不会让她死去了——他就只是想着这些。
一开始还只是在责备自己。如果自己够强，如果注意到了陷阱区域的机关的话，如果自己能去帮助那些被关起来的玩家做点什么的话——
然而半年之后，他就开始陷入为悠那的死因寻找自己以外的因素的状态了。
如果那些无谋的玩家，不触发那些显而易见的陷阱的话。
如果仔细读过攻略本，所有人都带好第40层必须的『止咳药水』的话。
如果一起前往救援的玩家，不是优先击破BOSS，而是去救援陷入绝境的悠那的话……
那个瞬间，锐二向救援队的主力——攻略公会《风林火山》的二人拼命请求。拜托了，快去救救尤娜。
然而二人却回答，若不把BOSS打倒的话会全员死亡，毫无离开所在位置的想法。
不知何时开始，锐二被杀死悠那的既非怪物也非SAO本身，而是那两个人这一想法支配了。随着攻略逐层推进，在消息商的报纸上看到风林火山的名字，他的憎恶延伸到了其他工会成员乃至公会领导的头上。
杀死了悠那的就是那帮家伙。他们只想独占BOSS的掉落道具，根本没有去救援悠那。
锐二自己也知道这不过是毫无缘由乃至于强词夺理的怨恨，但他已经想不到除此以外能支撑他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办法了。
当然，自杀的念头他也有过几次。只要从初始之镇外圈的眺望台跳入无垠的云海的话，无需走到圈外就能丧命。
然而，纵使无人提及，每个人都在内心深处不靠谱地想着——在艾恩葛朗特中死亡的玩家，其实是不是并没有死，而是被传送到了另一个空间，在那里等待游戏通关呢？这个微薄的希望让锐二没有将自杀的想法付诸实施。
2024年11月7日，SAO终于被通关，锐二也回到了现实世界。
他在收容自己的医院里，被告知了以下几件事。
锐二被囚禁于死亡游戏内的一个月后，父母就离婚了。之前居住的家已被出售，父母都已经搬离，照顾锐二的则是悠那的父亲，重村教授。
死亡游戏的罪魁祸首，也就是重村教授的得意弟子茅场晶彦一开始宣言的话没有一丝一毫的偏差——
悠那果然已经在尤娜死于艾恩葛朗特第40层的同一时刻死了。当重村教授平静地向他告知真相时，锐二落下了眼泪。
接到医院联络的父母几天后前来见面，但两人都没有将儿子带走的想法。这时锐二才知道为什么自己是独生子，名字却带有一个「二」字。父母原来是再婚，而锐二是母亲带来的拖油瓶，和父亲并没有血缘关系。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哥哥，被母亲的前夫带走一起生活了。
听到锐二想要独自生活的想法后，已经开始新生活的他的父母，露出一副放下心来的样子各回各家。
尽管如此他也只收到了最低限度的抚养费，因此锐二租了一间价格便宜的公寓，利用国家提供的SAO事件被害者救济程序通过远程教育获得了高中毕业的资格。他根本不想去归还者学校这样的地方，毕竟那里说不准就有对悠那见死不救的人在。
总算获得了应考资格的他却并没有想在大学里面学习的想法，就这样将自己囚禁在失去了悠那的绝望之中。直到第二年秋天——重村教授请他帮助实施《悠那再生计划》的那个瞬间，这灰色的晦暗中彷徨的日子才终于迎来终点。
从那一天开始，支撑锐二活下去的，就只剩下和悠那再会这个想法了。他再次参加了入学考试，并以旁听生的身份加入了重村研究室。
他当然知道利用SAO玩家们的记忆再生的数字幽灵并不是真正的悠那。纵使如此，锐二仍不禁抱有一点微弱的希望。这还是世界上第一次试图从人类的记忆中产生人工智能。那么在这之中，出现某个奇迹也不算不可思议吧。
没错……事实上，奇迹确实发生了。
将数十名生还者的记忆中扫描的记忆结合，并挂在了茅场晶彦设计的语言引擎的AI，成功再现了悠那的人格。在计划剩下的最终阶段里，只要将集合在新国立竞技场中的数千名生还者的大量记忆夺取过来和AI整合，就可以让悠那完全复活。
然而AI悠那的人格，实在是太像真正的悠那了。
她再一次想要做出同样的事情。
正如在艾恩葛朗特第40层，以自己的牺牲帮助其他玩家一样，这一次她明知自己也会消失，却还是向前攻略组玩家……打通了SAO的《黑衣剑士》寻求帮助，希望他能阻止教授的计划。
在竞技场的地下停车场里，锐二与黑衣剑士发生了战斗。纵使他将人工肌肉战斗服的性能发挥到了极限，却还是以败北告终。而与此同时，一直深受锐二信赖的重村教授也背叛了他。
教授意图连同锐二内心中关于悠那的记忆也一并夺走。
他已经记不得自己的记忆有没有被扫描了。当锐二在地下停车场里醒来，进入Live会场的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没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虽然变成了取保候审的状态，但却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去哪里。
回到公寓里的话，只会再次陷入过着灰色日子的状态。但就算这样，他也不想联络重村教授。自己出生的那个家里，已经住进了别的家人。肚子里空空如也，却也不想吃什么。
他想看一下时间，视线向右下转去，那里却什么也没有。这倒也理所当然，毕竟他现在没有戴着Augma。
锐二的Augma由于针对人工肌肉战斗服专门做了调整，因此和坏掉的战斗服一起被扣押了。如果还回来的话就意味着确定不会起诉，不过这个可能性到底多大，他自己也并不知道。
看上去要是继续逗留在警察署的院子里的话会被站岗的警察赶出去吧。只好在累倒之前瞎走走了。
这样想着的锐二走到警察署门前的人行道上，而在他的面前——
他如今最不想见到的人，正无所事事地站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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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看到一眼认出我的后泽锐二——艾吉的脸上露出的那显而易见的敌意，我只是觉得「嘛，是会这样啊」。
立场对调的话我也会有所提防。毕竟对他而言，我不光搞砸了重村悠那再生计划，更是令人憎恶的攻略组玩家的代表。
事件结束后，我通过艾基尔这个情报通调查一番，也算是在某种程度上知道了艾吉憎恶风林火山和攻略组的理由，以及悠那在艾恩葛朗特丧命的经纬。
我倒也不觉得他的憎恶理所当然。至少不应该严重到非把克莱因他们搞进医院的程度。
但另一方面，艾吉的心情——虽然可能只是我的擅自想象——但也可以理解一部分。公会《月夜的黑猫团》全灭之后，我也曾有过寻求造成这一结果的，自己以外的某些理由的时期。乃至于面对担心我的克莱因和亚丝娜等人时，我都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若是在幸和铁雄死掉的地方还有其他玩家的话，我说不准也会对他们恨之入骨吧。
【rkl：也就是说桐人和艾吉的差别仅仅是现场有没有人，桐人是压根无人可恨才会变成那个鬼样子，大家还可以参考一下SAO14，也是一样的情况。】
我一边在脑海中推理，一边想着该怎样打招呼。
然而还没等我开口，艾吉倒是先说道：
「……找我有什么事。」
口气很刺耳，但总比张口就让我滚要好多了。我咳了一下，将视线转向左侧：
「先换个地方说话吧。刚才那个门卫已经在问我要干什么了。」
「……」
艾吉虽然仍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还是无声的转了过去。我急忙向快速走开的他追了上去：
「嗯……前边有个能用OS点数支付的家庭餐厅，反正我点数够多，怎么消耗都行。」
在他身边说出这句话后，我听到了出生以来从未在现实世界中听过的，极端明快的咋舌声音：
「点数的话，就算你没那么多，我也还是……」
他厌恶地说着，随后露出像是注意到了什么一样的表情。我的Augma塞在包里，而艾吉的头上并没有戴。大概是作为案件的证据被扣留了吧。这样一来，他当然没法通过Augma使用Ordinal Scale的点数。
艾吉在这之后一言不发，不过也并没有拒绝我带他走到家庭餐厅的入口处。幸好餐厅里空无一人，我带他走到了里面的四人桌，这样就不会被其他客人听到对话的内容了。
坐到我对面的艾吉又低声说了一句「找我有什么事」，我将从前台拿到的菜单放到了他的面前：
「点好再说，随你高兴。」
他又咋了一下舌头。随后艾吉扫了一眼菜单，只花了十秒钟就按下了呼叫按钮。还没想好点什么的我慌忙打开了自己面前的菜单。
赶来的女服务生戴着的不是无线终端，而是Augma。
「牛胸排C套餐。」
听到艾吉毫不迟疑的声音，女服务生将订单输入到了只有她才看得到的全息窗口中。我本想点一份相同的订单，却想起今晚约好要和直叶一起做晚饭，所以最后只点了芝士蛋糕和饮料。
女服务生离开后，艾吉又紧紧盯着我。本以为他要第三次问「找我有什么事」——但这次却是与之不同的问题。
「……你穿的是归还者学校的校服吧？」
「啊？」
我看着略显醒目的滚边西装外套点了点头：
「嗯，对……是的。」
「哼。」
他哼了一下，就再也没说什么。怎么搞的啊……虽然这么想着，但我终究不是来说学校的事情的。于是，我从邮差包【messenger bag】里抽出平板终端，显示出收藏的页面后递了过去：
「你知道这个吗？」
「……」
沉默无语的艾吉看了一眼就露出了严峻的表情：
「这是尤娜的……桌面吉祥物？」
他迅速点击链接，以沙哑的声音继续说着：
「课金换装……给用户唱歌？不……这东西我不清楚。教授会允许开发这种程序吗……？」
「黑尤娜……不，偶像尤娜的经营权似乎已经不归重村教授了。」
听到我拜托小唯获取的部分信息后，艾吉倒吸了一口气。
「现在尤娜的使用权主要在《Ario Room》艺能事务所和Kamra社手里。」
「……Ario Room是教授委托处理尤娜的经纪人业务的公司。不过尤娜的活动日程实际上是由教授和我来安排的。毕竟她……也就是你所说的黑尤娜，是用于集合SAO生还者的存在……」
低声说着的艾吉脸上露出了一点像是可怜的表情。但随后就换成一副死心的样子继续说了下去：
「……如果教授决定这么做的话，那我也没办法。毕竟我没有任何权利去决定黑尤娜被用在什么地方。」
我不禁制止了自己想说「这样真的好吗」的想法。重村教授让出黑尤娜的使用权，似乎是担下九天前第一次Live产生的大乱的责任的结果。而搞砸了教授和艾吉赌上一切复活悠那的计划的人正是我……尽管不这么做的话会出现大量伤亡。
放下平板抬起头的艾吉再次露出严峻的表情：
「……然后？你就是特地来找我说这些的吗？而且……为什么你连今天把我放出来这件事都……」
然而这时女服务员走了过来，艾吉停下了话。
桌上排出了还在滋啦滋啦作响的牛排和套餐搭配的圆面包、以及芝士蛋糕盘。随后是「您点的菜齐了吗」「是的」的一番对话，女服务员留下了一张纸质小票就离开了。这时艾吉又看向了我。
「啊，那个，你先吃。我去拿饮料，你要什么……」
听到我的话语，艾吉露出一副「为什么这个样子」的表情，随后粗鲁地说着「乌龙茶，少冰」。
在饮料区接好冰镇乌龙茶和自己的热咖啡后回到桌上，这时艾吉已经把他的套餐吃掉了一半。是肚子饿了呢，还是想赶紧处理掉呢——大概两者都有吧。
放弃了一边吃东西一边交谈的我拿起叉子将芝士蛋糕取了一小块。纵使ALO的味觉再生引擎仍在不断更新，但果然还是无法达到将真正的食物，尤其是甜食，直接在脑海里而非通过舌头产生的满足感再现的程度。要说的话，就是虚拟甜点并不会包含糖和热量产生的罪恶味道。
到头来，Augma并非重村和Kamra社独自从头开发，而是基于茅场的完全潜行技术但又仅仅仅用了完全潜行功能本身——当然能小型化到这个程度还是很惊人——的东西，不过既然开发者是他们的话，应该也能在AR环境中再现味觉。没这么做的原因不知是市场战略上的考量，还是对茅场的礼节呢。
我一边思考着一边用叉子将蛋糕一口口吃掉。艾吉也几乎同时吃完了牛排，将乌龙茶一口气喝干。
虽然我很在意他在被拘留的期间吃的是什么，不过现在问这些就显得太不看气氛了。趁着艾吉长出一口气的工夫，我一下子切入了主题：
「昨天我在Augma上安装了这个桌面吉祥物。」
艾吉脸上马上出现了严峻的表情，但只是说了一句「然后？」
「……然后，吉祥物尤娜一开始还是很正常的举动……但在听到我的名字之后，就像是一副出现异常负荷的样子……」
虽然我越说越觉得对自己的话没有自信，但如果在这里说「算了，没什么」的话，就变成自己今天放学后特地不回家而是走反方向跑到了代代木，请了艾吉一顿牛排的状况了。我下定决心，继续说了下去：
「她是这么说的……桐人，救救我。」
「……」
艾吉无言地抬起视线，其中『这家伙没问题吗』和『不是被骗了吧』大概各占半数。
……不，不仅如此。『难道』和『莫非是』的比重不断上升，超过了一开始的怀疑——
「……她只说了要『救救我』吗。」
听到他突如其来的问题，我赶紧点了点头。
「对，就说了这些，然后动作有点迟缓……在那之后又变回吉祥物的样子了。」
「……所以你就是为了这点事情才连我释放的时间都查了出来，还来找我的吗？」
这次我无法立刻回答。毕竟我也不是没想过自己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
然而。
「大概，不管说其他什么话，我大概都会毫无疑问地当成程序出现的故障马上就忘了吧……不过，唯独被人求救这点……」
我将杯中已经变冷的咖啡喝光，露出苦涩的表情说出昨天我推测出的内容：
「如果是某个人通过吉祥物送来这条信息的话，那个人只有两个可能。要么是本该已经在竞技场消失的白尤娜……也就是重村教授女儿的数字幽灵，要么就是Ario Room如今仍在运用的偶像黑尤娜。不过，黑尤娜大概并没有设定成如此复杂的性格吧？」
听到我的问题，艾吉没有立刻回答，过了几秒钟才低声说着：
「两个人，吗？」
「啊……？」
「……没什么。——确实，黑尤娜……我和教授都用英文字母的YUNA标注，只为她赋予了『想在大众面前唱歌』这一个动机而已。她甚至无法理解我们计划的核心内容。纵使运营权从教授移到了Ario Room手里，黑尤娜仍然会以AR偶像的名义继续活动。那么，她应该不会对这一状况表示不满……才对……」
由于艾吉的说明突然慢了下来，我向他的脸上看去。他注意到了我的视线，快速晃了晃头：
「不……她倒也有过几次像是阅读毫无关系的书，或是对物化的记忆数据有所兴趣这种设定之外的举动。但是，基本性格我不觉得会有什么变化。如果真的是某个尤娜给你发了这份信息的话，那……」
艾吉又停了下来，这次他盯着桌子上的一个点一动不动。
从理论上看，送来消息的应该不是黑尤娜。正因如此，他大概是在踌躇着是不是一下子就做出白尤娜还存在于什么地方的结论吧。抱有希望却在之后被打破……这种让人压抑的心情，在幸死后曾意图寻找令她复活的道具的我也能理解。
纵使如此，在说明了这些内容后，必须问一些核心问题了。我正是为了询问这些内容，才来找艾吉的。
长出一口气，然后再深吸气——但在这里停了下来。我停顿了两秒钟后，问出了和预想的内容不一样的问题：
「哪个……我该怎么称呼你？一直用『那边那个』或者『你』也不太好……『艾吉』？『诺提拉斯』？『后泽君』？」
没等我说完，波浪刘海下的眼睛里传来了锐利的目光：
「第三个绝对不要。第二个也不好。……艾吉就行。」
「明，明白了。……那，你叫我桐人就行……」
「哼。」
我带着对他的回答意为「明白了」的信任，继续推进话题：
「那么……我来见艾吉你，是想要从你这里知道驱动白尤娜的旧SAO服务器，现在处于什么样的状态。」
「旧SAO服务器……你说这个？」
艾吉一边重复着一边皱起了眉头。
「那肯定是，教授关机之后再次封印了……不，等等。你刚才说，黑尤娜应该不只有刚才的桌面吉祥物，本体也还在活动之中对吧？」
「啊……对。我看看……」
我从桌上拿起平板，打开收藏夹内的官方站点。
「……你看，今天还有在秋叶原和大阪的小型Live。然后，月末好像还有新曲发售。」
「那么SAO服务器应该还在运行。」
我花了几秒钟品味艾吉的这句话。
「难道说」的心情和「果然如此」的心情混在一起，让我不由得叹了口气。
「……这样吗……也就是说，黑尤娜也是基于SAO的AI吗……？」
「没错。就算赋予的动机再单纯，能那样自然说话的AI，也不是非专业的重村教授能开发出来的。」
说完这句话的艾吉将手伸向玻璃杯，但他发现里面已经只有冰块化掉后的水，于是站了起来：
「这回我来请你。随你点。」
我还是头一次听到用如此尖锐的语气问人想喝什么。于是我以「那就干姜水吧」作为回答。
「哼。」
终于习惯了这种回应方式的我老老实实的等了一小会，艾吉就拿着杯子回来了。他将玻璃杯和吸管放到我的面前，坐回椅子上喝了一口卡布奇诺咖啡，继续说明：
「在SAO服务器内运作的并不只是黑尤娜。Ordinal Scale本身也是使用了SAO服务器内隐藏的另一个系统并运行着。」
「另一个……系统？」
「你知道Cardinal System这个名字吧？」
听到这个问题的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啊……知，知道。控制SAO，无需维护的自律系统……可以快速修正故障或是差错，应对通胀或通缩，还可以自动生成任务。」
「嗯……对。Cardinal System的名字应该就是从基数【Cardinal Number】来的。需要我说明基数的意思吗？」
「额……表示事物的量的数字，对吧？一个，两个，三个，就象这样……」
「嘛，也对。也就是说Cardinal System是通过基数控制游戏的系统。玩家和怪物的HP、STR等各项状态值，武器的各项性能，以及各种补正值和抵抗值，全部都通过基数管理运作……嘛，在RPG里本来就该是这个样子。」
「原来如此……」
我一边预想着接下来的话题，一边将吸管插进了干姜水里。艾吉也喝了一口卡布奇诺，他的视线在空中徘徊着。
「……但茅场晶彦还尝试制作了一个与之思路完全相悖的系统。不是通过基数，而是序数……也就是Ordinal Number管理玩家。」
「序数……也就是标注事物顺序或是编号的数字……？」
「没错。和Cardinal System表里一体的Ordinal System……身为ARGUS社外董事的重村教授在调查SAO服务器的时候，发现了这个最终没有被茅场采用的系统。教授将其复制后制作了Ordinal Scale。虽然OS的主服务器放在Kamra的子公司里，但却和ARGUS本部的SAO服务器通过专用线路直接连接。这是为了让黑尤娜和白尤娜在OS上活动……」
「……也就是说Ordinal Scale某种意义上和SAO是一回事了……该这么说吗。活动战斗中出现的旧艾恩葛朗特的BOSS，也不是重做的相似形，而是……」
「将原本的数据就这样通用了。你注意到BOSS的出现位置和艾恩葛朗特迷宫区的坐标一一对应了吗？」
「嗯……打过几次之后就发现了。」
我点了点头，艾吉看向东侧的窗户——远方应该就是代代木体育馆。
「那是因为无法更改BOSS的出现位置。幸好，Ordinal System会自动将其调整到附近的公园或广场……如果茅场没有使用Cardinal System，而是用Ordinal System的话，SAO的玩家们也会被赋予各自的排名加以管理。」
「如果那样的话，就不得不公开排名，PK的牺牲者也会增加吧……」
「那样的话做出挑战远比自己更强的怪物这种无谋举措的笨蛋应该也会减少吧。」
艾吉低声说着，双手握住了咖啡杯，手背上可以明显看出青筋和骨头的凸起。
但几秒钟后，他就出了一口气，放下杯子继续说道：
「……继续使用Ordinal System的好处还有一个。茅场为SAO设计的语言引擎共有三个级别。性能最低的是一般NPC用引擎。然后是活动NPC或是护理支援AI用引擎。性能最高的，则是用于最终BOSS的引擎……教授为白尤娜，不，悠那选用的容器，当然用的是最终BOSS的语言引擎。但是这里还有问题。Cardinal System内的最终BOSS虽然十分强大，但并非不死。只要聚集数十名高级玩家加以攻击，也有可能将其打倒。
「那么，一旦被打倒的话好不容易获得尤娜人格的语言引擎就会被初始化了……」
听到我的低语，艾吉的嘴角微微扭曲了。
这并非推测，而是实际发生的事情。我在新国立竞技场和艾吉战斗后，和亚丝娜等同伴一起打倒了最终BOSS。这些都发生于仅仅九天之前。
然而艾吉只是又叹了一口气，肯定了我的话：
「就是这样……不过，Ordinal System的话就不会如此。事到如今虽然不知原因，但茅场为Ordinal System下的第1位设置了不死属性。他是想自己坐这个位置吗……还是说……」
【rkl：以我对团长的了解搞不好他真的做得出来这种事。而且这样一来被桐人发现问题的概率几乎可以降到0了。】
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喝光了杯子里的卡布奇诺。虽然这次该我去饮料区，但刚才听到的话对我的冲击大到无法起身。
「等，等一下。不……不死属性？也就是说，排名第一的那个人，是……无敌的吗？」
「就是这样。」
艾吉露出轻蔑的眼神看着我。
「啊，等……等一下。我可没有在OS里开无双的想法。」
「没人这么说你。」
「话，话先说在前头，我已经打算从OS里隐退了。」
「哼，随你的便。」
艾吉冷漠地回答，整个人靠在了沙发上。从背后的百叶窗射入的夕阳，在他的脸上画出红色的线条。
我也将干姜水喝完，回味着那一天的记忆低声说着：
「……白尤娜让我们潜入艾恩葛朗特，按照Cardinal System的规则和最终BOSS战斗是这个原因啊。反过来说……如果将最终BOSS召唤到现实世界，基于Ordinal System的规则最占的话，绝对没有胜算……」
「尤娜……悠那就是这样一个人啊。永远冷静，头脑又好，对谁都很温柔……」
以坐在他正对面的我都几乎听不到的音量自言自语的艾吉，突然睁大了眼睛，然后又低下了头。
虽然大概比我大一两岁，但从那险峻的表情来看又有种略显稚嫩的印象。不过这也仅仅过了几秒钟，再次皱起眉头的艾吉双眼紧紧盯着我：
「……然后呢？如果SAO服务器还在运作的话，那又如何？」
「那肯定是啊。」
我看了一眼平板电脑上的时钟，一边说道：
「告诉我连接SAO服务器的方法。我要再去一次艾恩葛朗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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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港区元赤坂二丁目。
位于青山街北侧不远的八层建筑，就是原ARGUS社的本部大楼。
从代代木搭乘地铁千代田线和银座线移动到这里的我和艾吉——在电车里基本没说几句话——，无言地看着这幢没有几扇窗户的黑色建筑。虽然在照片和视频里看过几次，但这还是我第一次直接造访。
2010年左右还只是一家弱小公司的ARGUS，成长到能在这片超一等地上盖起大楼的规模，靠的就是超级天才茅场晶彦。他在家用机与PC平台上开发的游戏，全球销量超过了两千万，为ARGUS带来了巨大的利润。茅场用这些资金开发了Nerve Gear和SAO，引发了那起事件，最终将整个公司打入了地狱地层。
一片漆黑的建筑里没有一丝灯光，正面入口也被格栅卷帘门挡住了。左侧虽然有个通用出入口，但玻璃上被贴了张纸，看样子也无法通过。
「……那个啊。」
我向站在人行道和建筑区域交界线上的艾吉小声问道：
「我想知道的是用于访问的途径，不是说要直接到服务器这边……」
「哼，就是因为没有那种途径才到这里来的。我说过OS服务器和SAO服务器有专用网络连接吧。」
「可，可是，去大学的研究室……」
听到我的反驳，艾吉沉默了一会，随后快速摇了摇头：
「东都工大的研究室里确实有用于控制白尤娜和黑尤娜的终端。不过没法用那个设备访问SAO服务器。必须从服务器端打开完全潜行用的门才行。」
「但我……」
我想说在新国立竞技场曾经潜入了SAO服务器，但是却停了下来。当时无疑是白尤娜从服务器内部开了潜行用的入口。而且她现在也不在了。
扫了一眼陷入沉默的我，锐二从蓝色的运动夹克口袋里掏出了便携终端，一边启动程序一边低声说着：
「我的ID大概可以打开通用入口和服务器室的门。不过里面有远程监控摄像头。如果乱搞的话，保安就会跑过来。」
「……原来如此……」
我点点头，从包里拿出Augma。在家庭餐厅里戴上去支付点数之后就再次摘了下来——毕竟我又不想启动OS去捡道具。
启动虚拟桌面之后，我问了一声「小唯，在吗？」。紧接着视野中央就出现了不断汇集的白光，最后呈现出一个小妖精的样子。
身为之前艾吉提到的『SAO护理支援AI』的原型的唯，每天都在不断扩展能力，如今我已经想象不出她的极限所在。
【rkl：Yui的能力有多强……我觉得看看16卷，还有AW vs SAO游戏的文本大概就会有点数……不过我还真对川原怎么往下写感兴趣。】
这样一位超级AI，打了个打哈欠之后仰视着我，呵呵笑了出来：
『早上好，爸爸！』
我背对露出惊讶表情的艾吉，小声打着招呼：
「早，早上好，小唯。现在天都快黑了……」
『业界每天的问候语都是『早上好』哦！』
虽然我很在意这是哪里的业界，不过现在不是瞎扯淡的时候。
「那个啊，小唯。我马上要侵入，哦不，是打扰一下那栋大楼，能稍微对监控摄像头稍微做点什么不……」
唯似乎很快就理解了我模糊不清的话，抬头看向黑色大楼：
『好的，轻松解决！……不过，诶，那是原ARGUS的本部呢。』
「嗯，是啊。」
『然后爸爸身后的那个人是……』
唯歪着头，我想着该怎么回答她，可这也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的事。
更何况Augma又没有摄像头，而是使用了将用户的眼球捕捉到的景象实时变换成系统可以处理的映像这一高级技术。换而言之，唯本来只能看到我能看到的内容，她到底是怎样认知站在我背后的艾吉的呢？
我打算把这个秘密留到回家后再问，于是只做了最低限度的说明：
「该怎么说，算是和我一起进大楼的人吧……通行ID在他的手里。」
『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事情吧？』
「嗯，不论法律上还是物理上都没什么危险……应该没错。摄像头弄好了吗？」
『嗯，算是弄好了。』
「嘿？」
『大楼内的所有监视摄像头都已经设定成了长达五分钟的录像回放模式。不过现在是黄昏，可能需要注意夕阳角度不变这一状况呢。』
「啊……嘛，人类也做不太到吧……谢谢你啦小唯，我回头再详细说明。」
『约好了哟！而且，不许向妈妈隐瞒！』
「当然，我会向亚丝娜报告的。」
我结束了小声对话之后，赶紧转了回去。艾吉仍然一脸疑惑，但曾和黑尤娜一起行动的他应该能推测出我刚才在和AI对话吧。
「艾吉，摄像头这边我已经搞定了。开门就麻烦你了。」
「……我可是刚被放出来，要是保安来了就会扔掉你逃走。」
听到他的话，我迟疑了一下要不要回答像是「我不会扔掉你的」这样的话后，简短回答道：
「明白了……走吧。」
我们互相点了点头，下意识地一边环顾道路左右一边走进总部大院。旁边虽然有几个过路客，但似乎没人注意到我们这边。
靠近通用口的艾吉将终端靠近认证装置，紧接着装置就发出哔哔的认证声音，锁咔嚓一下打开，我们随后就赶紧打开玻璃门蹿了进去。
随后我就看到了昏暗的通道天花板上垂下的监控摄像头。红色的指示线似乎正看着我们。
转过头的艾吉低声说道：
「喂，真的没问题么？」
他刚说完，站在我肩膀上的唯就气愤地砰砰跳了起来：
『告诉他百分百没问题！』
「……百分百没问题。」
虽然我不知道听到我的回答的艾吉能相信多少，但都到这里来了，也不可能退回去。于是我推着穿着运动夹克的他的后背，两人一起前进。
短促的通道前方，入口大厅被从正面的格栅卷帘门射入的残阳染成了紫色。由于会被人从前方的道路发现，我们快速横穿大厅，跑到了电梯间。
三台电梯中通电的只有一台。艾吉按下了向下的按钮，门立刻就开了。
令人震惊的是，电梯厢内的目标按钮，相比地上的8层，地下还有6层。艾吉毫无迷茫地按下了通向地下5层的按钮。根据电梯厢壁上的金属拍，B1到B3是停车场，B4是数据中心，B5是服务器室，B6则是机械室。
「……一般来说数据中心和服务器室不是应该放在地上的吗？万一遭了暴雨泡到水里，那可就糟了。」
听到我的问题，艾吉并没有像平常一样「哼」一下回答，而是略带惊讶地舒缓了嘴角。然而他那像是笑容碎片一样的表情转瞬即逝，以冷漠的声音回答：
「我刚来这里的时候，也向教授问了同样的问题。不管怎样地下4楼和5楼都有地下水冷却系统，这样可以控制服务器的温度。而且，地下虽然不抗水，但却非常抗震。」
「……原来如此啊……」
虽然不知道将服务器设置在地下是不是茅场晶彦的想法，但说起来，艾恩葛朗特的系统控制台也位于初始之镇的地下。在那里险些消失的唯，如今正坐在我的肩膀上来回晃着双腿。
从电梯出来后，面前只有应急灯照明的通道向前笔直延伸。虽然暗到看不清地面，艾吉仍然毫无犹豫地前进。
位于终点的滑门一边也有认证装置。艾吉将便携终端靠近后，这次滑门过了一会才滑开。内部一片黑暗，只有干燥而凉爽的空气流出。
这次轮到艾吉在难以言表的压力下迈不动步的我了。
「快点进去。」
「嗯……好的。」
好歹向前前进了几步，滑门在背后关上了。
浓密的昏暗。然而里面有一些红色或是蓝色的小光点在闪烁。能够听到微弱的排气扇的声音。
正当我像是被吸引过去一样靠近一步的时候，白光驱散了昏暗。是艾吉打开了照明开关。
一瞬间眯起眼睛的我随后才睁大眼睛看去。
约十坪大小的空间中还有一个玻璃房间。位于其中的，是一个远比我高的漆黑主机机柜。
【rkl：我个人不太习惯用叠这个计量单位，所以做了个换算，2叠=1坪。】
如同雕刻作品般浇铸而成的两个前面板深处，无数的指示灯正快速闪烁着。右侧面板贴着的银色金属片上，写着SAO三个大字。
「这就是……SAO服务器……」
听到我的自言自语，坐在肩膀上的唯略显紧张地说道：
『艾恩葛朗特如今还存在于这个服务器里面……』
我无言地点了点头，转向艾吉问道：
「从这里的话……就可以登录SAO了吧？」
「对……有只能在这个服务器室内部才能使用的访问点。此外的电波不会传播出去，而是会自动检测。」
艾吉一边回答者，一边从乱堆在玻璃区外的箱子里掏出一个用旧的AmuSphere，没等我说什么，就戴在了自己头上。
「当然，我也要去。」
既然他这么说，我也不能说让他在这里等我了。而且如果是AmuSphere的话，至少不会对肉体产生危险。
「……明白了。」
我也将Augma好好戴上，寻找可以进行完全潜行的地方。然而这里别说床了，连垫子都没有。
另一边艾吉倒是毫不犹豫地坐在了地上，后背考上了玻璃墙。我也沉默地坐到旁边，摆出同样的姿势。
我们互换视线，抓住时机，二人同时深呼吸，随后喊道：
「「Link Start!」」
九天前在竞技场内战斗时，由白尤娜解锁了完全潜行功能的Augma将我的意识和肉体分离，向虹色的空间飞翔。
风声。
冰冷的空气拂过脸颊。花香。水流动的声音。
我睁大双眼，视野被染成血红色的晚霞覆盖。
天空——
然而，这种事情不可能有。艾恩葛朗特没有天空。躺在石板上的我看到的，应该是上层的底部——由石头和钢铁构成的天花板。那么这里不是艾恩葛朗特吗？难道我潜入了别的什么世界了吗……？
我凝视着无垠的晚霞，目瞪口呆的思考着，耳边却传来了听惯的声音：
「爸爸，快起来！」
这时我才恢复了思考能力，一口气跳了起来。首先俯视自己的身体和双手——黑色的皮革大衣和黑色的露指手套，胸前的金属片。毫无疑问——这是SAO里的我，《黑衣剑士》桐人的形象。以防万一，我将双手绕道背后，可以感觉到两把爱剑的剑柄宛如被吸过去一样接触到了手掌。
我垂下双手，站起来转身，看到了她。
站在离我两米远的地方的，是并非以ALO中的妖精姿态，而是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少女模样的唯。白色的石板路向前笔直延伸，左右则是各色花朵交相盛开的花坛。
而路的另一端，是壮丽而厚重的深红色宫殿。
「红玉宫……」
我低声说着，向前走了几步，右手放在被风吹过的唯的黑发上。唯也抬起左手，抓住了我的大衣。
「这里就是艾恩葛朗特的第100层吗……」
听到我再次发出的声音，唯点了点头。
严格来讲我已经是第三次造访这里。然而第一次的时候，是在白尤娜的引导下，处于不知是梦还是现实的状态来访，如今已经没有清晰的记忆了。第二次则是出现在宫殿上空，就这样降落到了内部。
因此，我还是第一次从水平方向眺望这座红玉宫。
如果我没有在第75层和希斯克利夫……茅场晶彦战斗的话，继续向上攻略浮游城，总有一天也能凭自己的力量走到这座宫殿前吗，还是说在这之前就力所不及，在某一层倒下呢……
「最终BOSS还在那个宫殿里吗……」
唯对我近乎自言自语的话回答道：
「不……服务器状态显示的，应该还是爸爸你们打倒了最终BOSS……《An INCarnation of the RADius》的状态。」
【rkl：这里我特意大写了几个字母，大家应该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这样吗……既没有MMO的落幕部分，也没有第二轮的世界啊……」
那么，从今以后，那座宫殿也会在空无一人的情况下耸立于这百层浮游城之上吧。我好不容易吞下脑海中不可思议的感慨，一边环视周围。
这时我才注意到，身旁没有艾吉的身影。
「嗯？……艾吉在哪……？」
「出现在这个坐标的，只有我和爸爸哦？」
唯仰望着我的头，可爱的眼睛里露出一点不解的神色。
「难道说，没有提前讨论过会合方法吗？」
「……嗯，没有。我当时还以为会出现在差不多的位置……」
虽然我咕咕哝哝地说着借口，但仔细想想的话这也不太可能。MMORPG的一条基本规则是『出现在上次离开的位置』，既然我九天前打败了最终BOSS后就注销离开，那么就应该出现在这第100层——不过不是在迷宫内，而是外面。
那么艾吉上次注销的位置……应该就是一年半前SAO被攻略的时候他所在的地方。恐怕是广大的初始之镇中某个地方的房间里。
「……没法从这边寻找吗……」
看到我呻吟的样子，唯再次陷入疑惑。这时——
微弱的直觉贯穿了我的意识。
他——艾吉不可能老老实实地在初始之镇等着我。肯定会跑出来寻找，不是找我，而是她……尤娜。
「出发了，小唯！」
我大喊一声，握住唯的手，向与红玉宫反方向的，位于南侧的转移门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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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奔跑着。一直奔跑着。
从初始之镇的街区内某个房间里跑出，穿过只剩下NPC的街道，跑到黑铁宫前的广场。随后蹿入摇曳着蓝色光辉的转移门，传送到主街区《杰伊雷乌姆》。
随后再次穿过没有玩家的城镇，到达西门广场。
险些就这样穿过门跑入野外，但在这之前，他的视线被广场上的一家开放咖啡馆吸引了视线。
当然，那里并没有什么客人。然而锐二的目光却集中在了一个桌子上，停下了脚步。
仔细看去，可以看到如同海市蜃楼般的两个玩家的身影。
坐在一把椅子上的，白衣外披着红色披风和银色胸甲的少年。他的对面，是缠着白色头巾的少女。吃着煎饼【pancake】和法式三明治【croque monsieur】的两人谈笑风生。
随着锐二踏出一步，二人的身影便无声地消失了。
「……尤娜……」
锐二自言自语着，向咖啡厅靠近了一步。
店铺的玻璃窗上映出了自己的形象。和刚才看到的少年的幻影一样的姿态，比现实世界的锐二矮十厘米，面容也显得稚嫩一些。
这是再也不想看到的，另一个自己……诺提拉斯。
咬紧牙关的锐二转了过去，再次向前奔跑。
接下来是从西门到圈外，在宛如迷宫一般的，由耸立的岩石构成的区域内向西，再向西。尽可能靠迂回规避偶尔出现的标志怪物的红色光标，继续向前奔跑。
两年多之前的自己只走过一次这条路。然而不可思议的是，自己毫无迷路的迹象。
如果尤娜是从这个世界发出求救信号的话，她所在的地方就只有一个可能。位于第四十层西部边缘的野外迷宫，也就是尤娜死去的地方。
他如今并没有完全相信阻止了悠那再生计划的桐人的话语。只不过是因为那个原本不想再见到的男人特地来找他，还提到YUNA的桌面吉祥物说了「救救我」这样一个理由。
如果出现在同一个地方的话，说不准自己会把桐人带到尤娜死去的那个地方，然而他现在不在。而且如今的锐二也没有余力去等待他和自己会合。
奔跑着。继续奔跑着。
前方随后出现了半崩塌的遗迹。虽然之前可以规避掉怪物，但在道路狭窄的野外迷宫里就很难做到这点了。他一边奔跑，一边拔出了挂在左侧腰间的单手剑。
诺提拉斯的等级自从尤娜死掉的那天一来就没有上升过。也就是说，各项状态值仅仅是勉强能在第40层战斗的水平。但就算如此，自己也不能停下脚步。
刚一闯入迷宫，前方就出现了三个光标。固有名《Harsh Tormenter》的怪物虽然只是第40层代表性的杂鱼怪物，但却必然是数个一起行动，因此不能大意。
然而锐二只是架好了剑，大喊一声：
「给我滚开！」
十五分钟后。
前方出现了曾经见过的巨大门扉。高耸的门柱上方，坚固的铁栏门正卷在梁上。
锐二停下脚步，靠在墙边喘息着。他呼出窗口，将最后一瓶回复药水实体化。尽管他一口气喝干了药水，但一系列战斗后降至红色区域的HP仍然未能完全回复。
他扔下空瓶，靠近大门。
门后是具有纵深的大厅，深处的墙边坐着一个巨大的影子。那就是这个野外迷宫的BOSS。一旦潜入门内一段距离，BOSS就会拧动背后的扳手，将铁栏门放下来。
再次将其卷起，只有将BOSS打倒或是使其移动后再操纵扳手，但一个人赢过BOSS仍然相当艰难。而且这个大厅内还会出现大量小怪。
「尤娜……」
锐二用嘶哑的声音呼唤着青梅竹马的名字，凝视着大厅内的一个点。
那是充当诱饵的尤娜，使用《吟唱》技能将小怪全部吸引过去后，最终殒命的地方。他相信如果尤娜还在的话，一定就在那里，因此才好不容易赶到了这个大厅门前。
然而。
铺满灰色石板的大厅内只有干燥的穿堂风，并没有一丝尤娜出现的迹象。
果然不进入大厅内，站到尤娜的殒命之处就不行吗。
那个瞬间的景象，如今还在锐二的脑海中栩栩如生。尤娜被无数怪物包围并击杀的地方，应该在大厅中间相当靠近这边的位置。如果走到那里的话，纵使走近大厅，也不至于让BOSS有所动作。
既然都走到了这里，也就没有了逃回去的选项。如今的锐二，就算死在这里也不会在现实中被夺走性命。
「尤娜。」
他又一次自言自语着，踏入了大厅正门。
BOSS怪物《Feral Warderchief》坐在正面深处墙边的石质王座上一动不动。锐二小心翼翼地前进着，走向尤娜殒命的地方。
虽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但锐二却似乎能看见那里有一些微弱的光。他可以感觉到，那里没有被正面外围射入的血色夕阳浸染，而是蕴含着清澈的白光。
还有五米。三米……
「嘟噜噜噜……」
异样的声音突然响起，锐二慌忙移过视线。
大厅深处沉在逆光内的黑影缓缓站起。它将戳在王座上的，宛如断头台的利刃一般的双手斧用左手握住——
而右手，则伸向了从墙壁里凸出的扳手。
「……！！」
随着一道恐怖的冲击声音，铁栏门在倒吸一口气的锐二背后落下。这样一来，若不打倒BOSS或是拧动扳手，就无法离开这个大厅。
锐二使用的是AmuSphere，因此就算死掉，大脑也不会被破坏。这一点可以确定——但诺提拉斯又会怎样？原本的SAO并没有复活功能，最糟糕的情况下，角色数据被清空也是有可能的事。
数据被清空倒不算可怕。然而若是被BOSS杀死，帐号被删除的话，就再也无法以诺提拉斯的身份见到尤娜了。
Warderchief走到地面上，途中响起了一声声重击。
将大的吓人的斧头扛在肩上，BOSS一步步走近。虽然小怪们还没有出现的迹象，但一旦战斗开始，它们应该就会跑出来。
退路已断的情况下，只剩下战斗这一选择。但如今的锐二单身一人，战胜BOSS的可能性无限接近于零。就算是那一天，锐二——诺提拉斯，若不是和同行的风林火山成员一起的话，一样无法战斗。
没错……回想起来，直到如今为止的锐二，有过哪怕一次只凭自己实力打倒强敌的记录吗？
自从被囚禁于SAO以来，他一直都是在初始之镇的修炼场练习剑技，只通过狩猎安全区内的怪物来练级。进入血盟骑士团之后，也只参与过集体战斗。
Ordinal Scale中也是一样。能够爬升到第2位靠的不是锐二的自身实力，而是Augma中安装的战斗辅助工具和人工肌肉战斗服。因此在战斗服被破坏后，就被桐人毫不客气地打败了。
不过，现在，仅限现在的话。
「悠那……」
锐二自言自语着架起了剑。
在这个世界内的记忆应该早已被埋到自己都发现不了的深处，但身体却自然地动了起来，摆出了剑技《Sonic Leap》的动作。
剑身染上了水蓝色的光辉。右脚一口气踏动地面，角色在系统辅助下猛烈加速。
Wanderchief用双手斧横向接下了锐二的突进技。剑身随着金属音和飞溅的火花颤抖着向斧柄推进了一半的深度——随后光效就消失了。
BOSS用斧背给了剑技结束后，在空中处于僵直状态的锐二的身体沉重一击。
「呜啊……！」
被击落地面的瞬间，口中发出了难堪的声音。身体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好不容易停下来，HP也随之大幅下滑，宛如将全身的血液都要冻结一样的恐惧向锐二袭来。
当HP条下滑停止的时候，已经接近红色区域。
药水已经耗尽。而BOSS的两条HP仍是全满。
纵使如此，也不能在这里放弃。
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的锐二，再一次挥起了剑，想要向前猛冲。
然而，右腿却硬的宛如会咔咔作响一样，在地上一动不动。
一开始以为是中了陷阱，但俯视过去，腿上并没有什么异常。这时他才注意到——
这和那时候一样……诺提拉斯被从血盟骑士团前线部队撤下，最终成为悠那死去的部分原因的角色僵直现象。
自SAO中解放后，锐二才知道产生这个现象的原因。
FNC——完全潜行不适症。由于大脑和EF元件矩阵面板之间通信状态不良导致的，在虚拟世界中活动受限的症状。
——动啊！快点动起来啊！！
心中回响着和那时一样的话语，锐二拼命想要动起右腿。
锐二的FNC触发原因是对死亡的恐惧。想要规避危机的本能超越了理性，让身体陷入了僵硬状态。说明了这一逻辑的重村教授，将其归结于设备端的故障，并说锐二的意志和思考方面并没有什么办法来处理。
然而，那个男人——桐人，把不可能变为了可能。
将具有硬件和软件支持的啊瑞尔打倒，还击破了就算是在Cardinal System内应该也是绝对意义上的存在的最终BOSS。他自己应该没有什么特别的力量吧。如果说强大的话，也只能说他的内心足够强大……那种在不论怎样绝望的情况下都不会放弃，再次站起来的内心的强大，和锐二有所不同。
【rkl：这里就要扯到自我评价和他人评价的问题了——也可以看出桐人眼里的自己和其他人眼里的他有多大偏差，我想看完了UW篇的所有人心里都有点数。】
让锐二因FNC而无法活动的原因，大概在于内心的逃避情绪吧。纵使教授将其归于本能，但人类应该可以做到将本能舍弃这件事。
前方的Warderchief缓缓移动着巨体，想要向锐二这边移动。它的周围，有三个蓝光如同霓虹一样摇动。那是小怪的刷出效果。
好可怕。
觉得可怕也是没办法的事。然而自己却做不到将目光从这种感觉上移开，装作视而不见。不该这么做，而是将感觉到可怕的自己……弱小的自己接受下来，然后在这之上建立信心。能动起来，能够跨越自己的软弱继续前进。
「——给我动啊——！！」
锐二竭尽全力发出声音。
伴随着似乎有什么东西破碎了的感觉，右脚向前迈了一步。
他踢动地面开始奔跑。Warderchief将双手斧高高挥起，出现的小怪Tormenter则扬起了狼牙棒。
纵使没有一丝一毫的胜算，锐二也仍然会活下去。那么，就该战斗到最后一刻。
这时——
「艾吉！用这个！！」
随着一声呐喊，上空有什么东西发出了光。
回转着飞下的，是一把在夕阳下反射出黄金光辉的，大的吓人的剑。它的形状与其说是武器，不如说是某个设备。
锐二下意识地收剑入鞘，同时左手伸向黄金大剑。当左手握住透明材质的剑柄的那一刻，HP条下出现了无数的Buff图标，HP也随之快速回复。
「嘟噜啊——！！」
Warderchief怒吼着将双手斧轰然挥出。
与此同时，锐二也将黄金大剑笔直挥下。
双方武器接触的瞬间，Warderchief的巨斧就毫无抵抗地变成了无数碎片。大剑就这样将BOSS怪物的巨体一刀两断，两段HP条也一瞬间消失了。
Warderchief化为蓝色的光效消失后，三个Tormenter也一瞬间停了下来。锐二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将大剑横向挥出。身体被打断的三个小怪，甚至没能发出哀鸣就已经消失无踪。
锐二若有所思地看着不过三秒就将BOSS和小怪消灭掉的黄金大剑。王座旁边的扳手轰鸣着，将入口的铁栅门卷起。
跑进来的，是穿着黑色大衣，背上装备了两把长剑的桐人，和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幼小少女。
「……桐人……你，为什么会在这……——这把剑是……这个女孩是……？」
桐人没有回答锐二的三个问题，而是反过来问道：
「比起这些，尤娜呢，她在这吗！？」
这时锐二才想起自己到底如今该做什么，他把大剑扔给桐人，跑向大厅东南侧的一角——尤娜殒命的位置跑去。
「尤娜……尤娜！」
当他呼唤着踏入蕴藏着淡淡光辉的地方的那个瞬间。
流光缓缓汇聚，不断凝集，最终产生了一个人影。
白色的长发。黑色的连衣裙和高筒袜。双眼紧闭。
不是悠那——白尤娜。而是这个世界里不该存在的，YUNA——黑尤娜。
「尤娜……！？」
锐二呼唤着伸出双手。然而实体化的黑尤娜连站立都做不到，就这样倒在了锐二怀里。
他跪下身体试图支撑，可却感觉不到一丝重量。而且黑尤娜的身体各处都出现了如同噪点一样的杂音，看上去马上就会崩坏。
「尤娜……你怎么了，尤娜！！」
锐二拼命地呼唤着，这时尤娜的睫毛微微颤抖着，红色的眼睛露出微弱的目光：
「艾……艾……吉。」
从悠那的声音中采样获得，但又与悠那有着细微不同之处的声音，呼唤着锐二的名字。
「你来……见我……了呢……」
但她也只能说出这些，随后就闭上了眼睛。
锐二仰视着站在旁边的桐人，忘我地喊着：
「桐人，这是怎么搞的……！尤娜……尤娜被怎么了……！」
回答他的不是桐人，而是站在旁边的黑发少女。
「尤娜小姐的AI模块快要崩坏了。」
「怎……怎么回事！？尤娜现在不是还在现实世界中以偶像身份……」
「现在以AR偶像身份活动的，都是身在此处的黑尤娜小姐的复制品。我想至少有五个尤娜正在同时运作。」
少女虽然冷静地说着，但她的表情像是在忍耐某种痛苦。桐人也惊愕地喊道：
「复……复制品！？但，但是，这样做的话……」
「……没错，我们这些来自SAO的AI，都是基于自我的唯一性设计出来的。因此无法认知复数个自我的存在，会不断积蓄错误。」
「那么……以偶像身份存在的复制尤娜，总有一天也会……？」
「没错。恐怕如今已经有崩坏的复制品了。原本的黑尤娜小姐也在不断积蓄错误……但还有一个……」
少女闭上了双眼，像是寻找着什么一样皱起了眉头，几秒钟后才继续说道：
「……还有一个上位AI模块，似乎通过修正错误好不容易拖延了崩坏的速度。」
「上位的……模块。」
锐二低声说着。
SAO服务器内的语言引擎模块，总计有三个级别。黑尤娜使用的应该是第2级，也就是护理支援AI用引擎。在此之上的第1级模块应该只有一个。那就是最终BOSS使用的语言引擎……
「上位模块通过使用自己的数据暂时拖延了崩坏，但还缺少一个……作为记忆核心的信息。如果有那个核心的话，应该就能完全修复……」
「记忆的核心……具体来说，是怎样的……」
听到桐人的低语，少女抬起纤细的双臂做出一个包含什么东西的样子：
「对黑尤娜小姐来说，应该是能够象征最为贵重的回忆的数据吧。至于具体是什么样子，我也并不知道。意图修复黑尤娜小姐的上位AI如今也失去了人格，处于无法回应呼叫的状况。」
——对黑尤娜来讲最为宝贵的回忆。
锐二也不知道那是什么。黑尤娜，也就是YUNA，应该是被设定为只想唱歌的性格。要说宝贵的记忆的话大概是最后的国立竞技场Live吧，但那份回忆到底是何形状，自己也无法知晓。
突然，怀中的黑尤娜，动起了仍然闪着噪点的右臂，做出将什么东西用指尖抓住，放到光下的动作。
——你对那个东西有那么大的兴趣吗，尤娜？
双耳深处响起了自己微弱的声音。然后，是回答的声音。
——嗯，因为很漂亮啊。
「……！！」
倒吸一口气的锐二狂热地打开了道具栏，像是被引导着一样移动标签，最后把一个道具实体化。、
那是一个装满了各色糖果的圆玻璃瓶。那是尤娜——悠那死前扔给锐二的，仅有的一件遗物。
「尤娜……」
锐二呼唤着名字，将玻璃瓶递到尤娜手中。
紧接着，瓶中的糖果全部发出了虹色的光芒。
瓶子本身也如同溶解在光中一样消失了。但是光芒却并没有黯淡下来，而是落到了黑尤娜身体上出现崩坏的部位，开始安宁地闪烁着。
这时，锐二看到了。
跪在黑尤娜旁边，带着温柔的微笑抚摸她的脸颊的，缠着白头巾的少女。
「……尤娜。」
听到低语声的少女抬起头，笔直看向锐二。微笑着的脸庞一瞬间，和曾戴着附有羽毛的毛子的另一位少女的脸庞重合。
——阿锐，一直都带着这个呢……
随着脑海中响起这个声音，少女化为无数的光之粒子消失了。
「艾吉……」
听到又一次呼唤的锐二低下了头。
身上的噪点已然消失无踪，黑尤娜红宝石色的眼睛正注视着锐二。
一滴滴眼泪落到了她的胸口上。锐二过了一会，才发现那是自己的眼泪。
「……上位AI已经完全消失了。」
黑发少女低声说着，但仍在流泪的锐二却不停摇着头。
白尤娜……悠那并没有消失。她就在黑尤娜心中，作为记忆……或是思念一直存在下去。她仍然活着。
紧紧抱住黑尤娜的锐二忍不住发出了呜咽，就这样一直，一直像孩童一样放声大哭。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