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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
千鹤嘴唇发出感动至极的声音。
她的表情变得乱七八糟,无法分辨是哭是笑。眼角、嘴角绽放笑容,泪如雨下。
「耕太他……耕太他……!」
累积疲劳至今而苍白的肌肤,逐渐恢复生气。
不只是肌肤。凌乱紧贴在背部、手臂、胸前的金发:无力下垂的狐耳与狐尾;胸前下沉的双峰;臀部;体毛……千鹤整具胴体逐渐恢复原本的弹性、色泽与光辉。
「耕太他,要来、要来……」
千鹤紧抱着一无所有的空间,彷佛耕太就在面前。她轻轻摇头,泪水飞溅。
「耕太——————————!」
她竭尽所能大喊。
传达了。
耕太呼叫千鹤的位置在校舍一楼。
囚禁千鹤的教室在校舍三楼。
从常理判断,距离这么远,耕太的声音不可能传达得到,却传达给千鹤了。千鹤不是以耳膜,是以内心感受到这声呼唤。
千鹤感受到呼唤,出声回应。
出声回应,然后……
「咦?」
她歪过脑袋。
「那么……那个耕太是……?」
她开始转头环视四周。
直到刚才肆虐发威的〈八龙〉黑色死亡旋风,随着千鹤恢复神志而完全平息。空气完全静止,连微风都没吹。不过造成风的〈八龙〉本身完全没变,从千鹤腰部延伸的八条黑〈龙〉,依然从天花板开出的洞飞向夜空。
而且,狂风离去之后的教室,真的是一副惨澹的模样.
由于持续遭受〈八龙〉的狂风吹袭,墙壁、地板与天花板全部裂开,看起来随时会崩塌。不过这始终只是表面上的损毁,从裂缝一看,如同网纹布设在校舍内部的日绯色金锁链,金黄色的光辉未曾黯淡。但直接遭受〈八龙〉攻击而出现大洞的天花板,终究从各处垂下断裂的锁链。
如此荒废至极的教室一角,一前一后站着一对男女。
是身穿洁白西装的三珠四岐,以及站在他身后,深紫色套装残破不堪,极彩蝶翼也残破不堪的九院。
四岐就这么凝视千鹤动也不动。
向后梳的西装头发型下方,平常总是眯细如丝隐藏情感的双眼,如今大幅睁开,眨也不眨。
究竟?怎么了?什么事?啊啊?
四岐真的是愣在原地动也不动。
另一方面,从四岐身后注视千鹤的九院,表情正经严厉。和四岐不同,浮现在她脸上的是「果然……」的某种确信。
「——嗯?」
此时,环视四周的千鹤察觉四岐与九院。
「你们两个,问一下,那个耕太是……」
千鹤拖着自己腰间朝天花板大洞延伸的〈八龙〉,朝两人踏出脚步。
这一瞬间,锁链从四面八方飞向千鹤。
「呀哇?」
具备封魔效果的日绯色金锁链,不只是将千鹤的手脚,也将脖子、腰部甚至是〈八龙〉缠住、捆绑、用力拉扯,阻止她的动作。怎、怎么回事?千鹤困惑时,四面八方改为传来笑声。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从天花板、墙壁、地板各处传来笑声。「这个声音,记得是……」千鹤对抗着束缚自己身体的锁链,眉心出现皱纹。紧接着,她正前方地板的裂缝,渗出某种浓稠、漆黑的东西。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着现身的,是如同蠕动的沥青,实在奇妙的物体。千鹤吓了一跳,这个活沥青在她面前扭曲变成人形。
最后完成的,是体格娇小的少年。
不过,这个少年无论是脸、身体、皮肤、眼球、牙齿、黏膜,都以单一黑色涂满,如同某人的影子擅自行动。
「嗨,千鹤。」
少年成形之后的第一句话,是愉快的问候。
睁大眼睛看着他成形的千鹤,又被他突如其来的问候吓到。锁链捆绑而变形的双峰表面隐约波动。
她立刻重振心情,扬起眼角与嘴角,形成非常狰狞的笑容。
「这是怎样!以为自己是影万吗?」
「……影万?」
黑色少年歪过脑袋,千鹤开始慌张。
「咦,等一下,你不知道影万?不是有一部儿童漫画吗……慢着,啊啊,对喔,我们的世代不同……唉~……活了几百年之后,就觉得十年、二十年没什么差别……和耕太聊天的时候,也偶尔会犯这种错……但是,不要紧!耕太人很好,都会说:『千鹤学姊,请告诉我。』好好配合我的话题!」
千鹤的笑容甜蜜到变形。
「所以,快给我露出真面目……就算是影子,也不准变成这种外型,可恶!」
千鹤突然表情严肃、厉声威胁,但少年回以浅浅一笑。
「喔……你认得出这是谁的外型?即使是全身上下这~么黑漆漆,连五官都很难辨识,几乎是剪影猜谜的状况,你也看得出来……」
「当然可以!不准小看爱的力量喔!嗯!」
「不过,你当时不知道吧?」
少年无声无息举起手臂。
张开手掌,举到自己脸部前方横向滑动,只在瞬间遮住自己的脸就立刻扫过。
手心通过之后,少年的脸不再是单一的黑色。
皮肤成为肤色,眼球也是黑白双色,牙齿是白的、舌头是红的。千鹤睁大双眼时,已经连脸以外的部分都美丽上色,视线不由得下移的千鹤,甚至娇羞地脸红。
「……唔?」
千鹤脸红瞪着他,眼角明显出现深邃的皱纹。
「等一下!那里的大小,你是怎么调查的!」
「……你首先在意的是这一点?」
「这是很重要的事吧!色泽、形状,连毛都一模一样,也就是完全复制……每天显着成长的耕太肉体,明明是除了我与望以外,无人得知的最高机密!你怎么知道的?回答我!」
「当然知道……因为我和哥哥在基因层面相同。」
「啊?」
千鹤仔细打量着他——外型和小山田耕太完全相同的美乃里。
「美乃里,这是什么意思……?」
来自后方的声音,使得美乃里维持耕太的外型,缓缓转身。
声音来自满是裂痕的教室一角,和九院在一起的四岐。
「原来是四岐大人……很高兴看见您平安无事。」
「可以回答我吗?你说你和哥哥在基因层面相同,这是什么意思?就我听来,你说的哥哥,似乎是成为〈八龙〉情夫的少年……」
「耕、耕太不是情夫!是我的正牌男友!」
「四岐大人,这个家伙果然背叛我们!」
九院在四岐身后大喊,和千鹤的声音重合。
「请您思考一下。这个家伙举止可疑、引人注目,我们之所以依然相信他,就只是因为有鹌吧?鹤可以藉由附身合体,彻底复制这个家伙的记忆,据实向我们回报,正因为有那个人造妖怪,即使这家伙采取可疑的行动,我们依然可以信任。」
「是吗~?但我认为九院大人一直在怀疑我吧?」
美乃里出言打岔,九院只在一瞬间投以犀利视线,然后继续说明。
「但我现在明白了,鹤这个监视装置本身就完全不能相信!这家伙刚才说他和〈八龙〉情夫——小山田耕太在基因层面相同,这就是证明!这个家伙能拥有我们不知道的秘密!既然这样,根本就没有理由信任他吧!」
「就算这样,立刻断定我背叛,也太早下定论吧?」
「美乃里,闭嘴!你背叛的证据,就在那里!」
九院瞪着自雷自语般嘀咕的美乃里,指向化为耕太的美乃里——更正,是千鹤。
「啊?我?」
千鹤也想伸手指自己,拘束她身体的锁链「啪」地作响。
「为,什么是我啊!我可不记得和美乃里联手啊!」
「你为什么哭?」
「啊?」
「刚才,你以为你心爱的小山田耕太被长枪穿心而死时,你为什么只在哭泣?这就是我的问题。」
「为、为什么……就算你这么问……」
「四岐大人,我刚才在这里见证所有过程。虽然这个小山田耕太是美乃里变成的,但是〈八龙〉目击心上人死亡之后,这份打击使得八条〈龙〉全部觉醒……而且让八条〈龙〉觉醒的〈八龙〉,如同婴儿般哭泣……我全部看在眼里。」
「……所以?」
四岐面向站在身后的九院,催促她说下去。
「您不明白吗?她目睹心上人死亡啊?却哭得像是婴儿?不可能!如果我遭遇相同的事,我应该会在哭泣之前杀掉一切,除掉折磨爱人的一切事物。我绝对不会原谅。真的要哭是在结束一切之后再哭……而且,刚才〈八龙〉具备的力量足以这么做。因为八条〈龙〉全部觉醒了!换言之,要是〈八龙〉真的相信美乃里变成的小山田耕太死亡,肯定会率先为了报复而行动!可是〈八龙〉在哭泣……就只是一直哭泣。」
「原来如此。那么,那阵黑色暴风止息也是因为……」
四岐呢喃般这么说。
「嗯,是的。」
「这样啊……原来如此……」
「慢、慢着慢着,等一下。」
千鹤介入两人的对话。
「不要只有你们两个认同,也说明到让我听懂啦!因为我个人虽然很不愿意,但我是当事人!」
「千鹤,换句话说,你还不是〈八岐大蛇〉。」
依然维持耕太外型的美乃里,代替四岐与九院回答。
「啊?慢着,可是你们看,八条〈龙〉的尾巴已经全部……」
千鹤说完,仰望自己身后。
即使各自被日绯色金锁链捆绑,依然悠哉朝夜空延伸的黑〈龙〉,确实是八条。
「对……八条〈龙〉确实全部觉醒,不过光是这样还不够……千鹤,我问你,〈支配者大人〉怎么对你说的?你以前成为〈八岐大蛇〉到最后是什么下场?」
「我的下场,就是……啊!」
千鹤张大嘴。
「我的人格会消失……源千鹤的渺小灵魂,面对〈八岐大蛇〉的巨大灵魂,将会粉碎消失……」
「所以,现在的你呢?」
「还、还在!我依然是我!依然是可爱的千鹤!」
「就是这么回事。」
美乃里耸了耸肩。
「——然后,这就证明我是千真万确的膺品。」
「啊?膺品?」
「美乃里,差不多可以了吧……」
四岐像是等待两人说完般插话。
「既然对〈八龙〉解说完毕,希望也对我们说明一下。我想问很多事。包含刚才你所说『膺品』的真正意义。」
美乃里以耕太的脸甜美一笑。
「四岐大人,那当然。不过,现在没什么余裕慢慢为您说明。因为客人来了。」
这番话使得千鹤恍然大悟般看向美乃里。
「客人——是耕太?」
美乃里只有哼笑两声。
「四岐大人,正如〈八龙〉现在所说,是小山田耕太。是之前提到的那个人。拥有空前绝后的气,神秘的接近者……其真面目居然就是〈八龙〉的情夫——小山田耕太。他带着犹守朔、犹守望两名狼人,于刚才突破砂防壁入侵校舍。而且还规矩从学生用的正门玄关进来。」
「那个少年是……」
四岐听过美乃里的报告,轻声说出这番话。
「我也曾经一瞬间觉得可能是这样……却立刻抛弃这种想法,觉得不可能。九院,你也记得吧?我们看到小山田耕太那个少年时,只觉得他的气属于极为平凡的人类……美乃里,那也是你暗中动手脚?」
「不。是〈支配者大人〉动的手脚吧。恐怕是如此。」
「但你早就知道小山田耕太不是平凡人。明知这件事却瞒着我们。对吧?」
「总之……是这样没错。」
「为什么?你果然背叛了?」
两人相对的视线迸出火花。
「四岐大人……」
先开口的是美乃里。
「我绝对向您誓忠,至今依然没变。」
「你这家伙,居然睁眼说瞎话……!」
「慢着,九院。」
四岐以单手制止差点扑过去的九院。
「那么,为什么?为什么没报告这件事?」
「这个嘛……真要说的话,是为了我的存在证明吧。」
「喔?拿出『存在证明』这种字眼?」
「是的。和四岐大人一样,我为了证明自己是自己,也有非做不可的事。虽然为此多少使用偏差的手段……但我始终是为了四岐大人,为了您的利益而行动。请回想起来吧。我至今的行动,肯定是为了让您得到〈葛之叶〉的实权、让〈八龙〉觉醒成为〈八岐大蛇〉,并且让(神)在现世复活……」
「……确实如此。」
「四、四岐大人,请等一下!不可以被骗——」
九院一副按捺不住的样子看向四岐,接着倒抽一口气。
四岐脸上恢复为惯例的虚假笑容。将双眼的光辉压抑在闭上的眼皮后方,以笑容粉饰真意的惯例笑容。
「九院,别担心……这家伙绝对不会背叛我。至少只要没违反他自己的存在证明,就绝对不会。」
「您……为什么能这样断言?」
「大概因为我们是同类吧。」
「同类……意思是愿意为了自己的存在证明而赌命?」
「还有另一个原因。」
四岐双颊上扬为笑容的形状。
「就是弑亲。」
九院迅速绷紧表情。
四岐依然维持笑容,将视线投向美乃里。
「好啦,美乃里?看来你的作战失败了?你化为〈八龙〉最爱的男性小山田耕太,在〈八龙〉面前假装陷入绝境,促使〈八岐大蛇〉觉醒的作战失败了……所以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是的,作战失败了。但幸好他本人专程来到这里。〈八龙〉好不容易协助逃走的小山田耕太本人来了……呵呵,既然〈八龙〉不喜欢膺品,就用真品当材料吧。」
「用、用真品……这种事,我绝对不会允许……!」
千鹤正要怒骂时,美乃里以食指抵着她的唇,封她的口。
再以耕太的唇凑到千鹤耳际低语。
「千鹤,要抱怨的话,找你心爱的男人抱怨吧……你好不容易和〈支配者大人〉协助哥哥逃走,哥哥却回来了……恐怕是摆脱〈支配者大人〉的手掌心回来的。不对,说不定正如〈支配者大人〉的计划……?」
「<支配者大人〉的……计划?」
千鹤眼角微微扭曲。
千鹤恍然惊觉般,朝着近在咫尺的心爱男性脸部咬下去。美乃里迅速将头缩回去,使得千鹤牙齿空虚互击,响起清脆的声音。
「又~在讲得故弄玄虚,企图害我混乱……我不会中你的计!而且啊,你究竟要维持耕太的外型到什么时候!你明明自己也承认!你是『膺品』!膺品居然想模仿真品,休想打这种如意算盘!你将会亏本流落街头!」
「听起来似乎耐人寻味……不过美乃里。」
四岐照例挂着那张笑容说下去。
「不是因为客人来了,所以没什么多余的时间吗?就如你刚才所说,使用真正的小山田耕太吧。但要怎么做?无论要抓他还是当场收拾他,校内已经没有战力了。」
抓?收拾?
四岐每次说出不妥的词,千鹤就发出「咕噜噜……」的吼声露出虎牙,但四岐最后一句话令她发出「喔喔?」这个夹杂喜悦的惊呼声。
站在四岐后方的九院也同样惊讶。
「没有战力……四岐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九院大人,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回答的不是四岐,是美乃里。
「九院大人一直在这里监视〈八龙〉……应该说监视我,所以您当然不晓得校外发生了很多事……不只是拥有神秘之气的小山田耕太接近,比方说出现许多小山田耕太的冒牌货,最夸张的是那只白面金毛九尾狐现身……留在校内当成预备战力的〈葛之叶〉部队因而几乎全部出动。」
「咦,连妈妈都来了?」千鹤面露诧异,九院无视于她,像是观察般注视四岐。四岐向她投以微笑。
「九院,美乃里说的没错……如果那些家伙的企图,正是打造现在的状况,就代表我完全中了他们的计。」
「四岐大人……」
「不只如此,留在这里的少数人,也受到〈八龙〉觉醒的冲击而派不上用场。」
「什么?〈八龙〉觉醒的冲击?」
美乃里点头回应九院的询问。
「既然九院大人亲眼见证八条〈龙〉觉醒的瞬间,您应该明白这是多么强烈的冲击吧?连〈葛之叶〉八家之一的当家九院大人都遍体鳞伤……普通术士实在无法承受这种负荷。不对,侦测妖气的知觉过于灵敏,反而弄巧成拙。大家全部正中〈八龙〉的邪气而昏迷。尤其是防止对方接近,在学校周边采测气的土门家……」
「我刚才所在的司令室也很凄惨。平常身为三珠家重镇,对他人颐指气使的那些人轻易就……不,我也一样,要不是美乃里千钧一发之际帮忙布下结界,我恐怕……」
衣服与背上蝶翼被〈八龙〉邪气折磨得残破不堪的九院,即使懊悔地咬着嘴唇,也只能接受四岐这番话。
「话说回来,美乃里……」
四岐问道:
「你谎称〈八岐大蛇〉觉醒,让我来到这里,是为了准备应付小山田耕太?」
「不,四岐大人,我没说谎啊?」
美乃里以耕太的表情露出开朗笑容,满不在乎地回应。
「我只是在四岐大人惊讶于四周充斥异常妖气,说出『这……美乃里,终于觉醒了吧!』这句话问我的时候,回答『正是如此』。所以我没说谎。因为八条〈龙〉确实觉醒了。」
「原来如此,这样啊这样啊……」
四岐也照例以虚假笑容回应。
「这就是你至今的做法。不如意的事情就不回答,巧妙让我误会。真是的……」
四岐咯咯地笑着。
美乃里挂着笑容,承受他的笑声。
「所以呢?我还没听你回答啊?美乃里,你究竟打算怎么处理入侵校内的小山田耕太本尊他们?这部分不准含糊其词,给我好好回答。」
「我已经备好因应之道——最初的手段。」
美乃里挂着笑容,眯细的眼睛透出深色目光,如此回答。
2
走廊充盈着微亮、模糊的光芒。
校舍外侧完全笼罩着砂防壁,因此走廊侧边并排的窗户全部封锁,连月光都没有射入。此外,电力系统似乎发生某种问题,天花板的日光灯没半根亮着,即使试着多按几次墙上开关也毫无反映。
那么,淡淡的光芒来自何处?来自整条走廊。
整条走廊包括天花板、墙壁、地板甚至通往教室的门,全部朦胧发光。走近确认会发现发光的是小小的砂粒。微微发光的砂粒细致布满墙壁与天花板,照亮整条走廊。
多亏如此,耕太得以在走廊顺利前进。
不过,始终只是以视野清晰度而言。
「这里……本来应该是阶梯。」
耕太指着前方,观察身旁朔的反应。
他手指的方向,是墙壁。
毫无接缝,看起来只像是早已存在,极为平凡的墙壁。但耕太明白这样不对劲。耕太是薰风高中的学生,在这座校舍求学至今约一年,所以明白不对劲。
这里肯定是通往楼上的阶梯。
但现在他的面前只有墙壁。好奇怪。奇怪也该有个限度才对。
「嗯……」
朔双手抱胸,疑惑地眯细双眼。
「望,你的意见呢?」
依偎在耕太身旁的望,听到朔的询问点了点头。
「哥哥,这里确实曾经是阶梯。」
「既然两个现任学生这样断言,那就应该没错。所以这面墙是……」
朔伸出手,以手心触摸墙壁。
手心轻轻在墙面游走,移动到某处之后以手背轻敲,响起叩叩的清脆声音。
「这样应该行得通吧?」
「那个……朔学长?」
就在耕太想问他在做什么的时候……
「——喝啊!」
朔简短一喝,以锐利爪子抓向墙壁。
不,不只是抓,五根手指大幅张开,指尖啪一声插入墙内。朔以另一只手协助,啪叽啪叽挖开洞。
「哎呀,这就不行了。」
朔看着洞这么说。
耕太也看向墙上的洞。
「啊……」
金色锁链在墙内编织成密密的网纹。
「这是日绯色金制作的锁链。」
「日绯色金?」
「嗯。依照使用者的意志与能力,要多硬有多硬、要多强韧有多强韧的传说金属。不只如此,妖怪碰触时,还可以夺走妖怪的力量……换句话说即使是我,要毁掉这种锁链也很费力。」
「这面墙,果然是……」
「应该是某人制作的。总之以学校的构造,光靠一条阶梯就能通往顶楼,如果没这样封锁就会轻易被突破……看来那些家伙不想让我们轻易去找千鹤。」
「唔,咕……」
耕太紧咬牙关,将视线投向墙壁上方。
他一边注视,一边想像墙后的阶梯与转角处。
明明从这里就可以过去——
使用这面墙后方的阶梯,肯定能一鼓作气抵达校舍三楼囚禁千鹤的地方。咬着牙关的力道自然增强,发出摩擦声。
「耕太,冷静下来。」
朔这么说。
「是啊,耕太。」旁边的望也同时将手放在耕太肩膀。
「我理解你的心情……但越是着急,思绪跟动作就越是粗鲁。为了拯救千鹤而热血沸腾是好事,火热的心能让人更加果断,但是不能着急。别着急,要冷静,但是维持内心的火热……知道了吗?」
「好、好的……不好意思……」
将手放在耕太肩上的望也频频点头。
「耕太,既然这里不行,就走其他地方吧。」
「说、说得也是!没面包的话就吃蛋糕……不对,既然不能走这条阶梯,走其他阶梯就好……!」
「不过,既然这里像这样封锁,我觉得其他阶梯也一样……慢着,耕太,别露出这种表情啦!总之稍微到其他地方看看吧。反正除了千鹤还有很多家伙要救。」
「咦?除了千鹤学姊还有?」
已经要踏出脚步的朔,停下双脚转身。
「喂喂喂……你忘了?有一群家伙和千鹤并肩对抗〈葛之叶〉啊?」
朔脸上挂着抽搐般的奇妙笑容。
啊。
啊、啊、啊。
「啊~!」
回想。回想起来了。完全忘到现在!
「多,多由良同学他们!」
「耕太,你从刚才就满脑子只有千鹤,对吧?」
「啊,啊呜呜……」
耕太垂头丧气。
望轻拍他的肩膀说:
「耕太,没关系。」
「望、望同学……」
「为了达成目的,多少得牺牲一些……」
「别、别讲得这么恐怖啦!」
望一如往常缺乏情感的双眼,感觉只有这次的目光特别犀利冰冷,耕太不由得提高音量。
「开玩笑的啦,开玩笑。啊哈哈。」
望笑了。
「不……望这么说也有道理。」
「唔咦咦?朔学长?」
朔浅浅一笑说:
「先不提牺牲的部分,耕太,你满脑子只有千鹤绝对不是坏事。因为换句话说,这显示你对千鹤的心意多么强烈。」
「可、可是……」
「而且,这或许是关键。」
「啊?」
「我或许有所误解。我一直以为你是在战斗中觉醒……如果不是这样,关键是在于意念的强度……」
「朔学长?朔学长~?」
「好,耕太!」
朔双手响亮一拍。
「接下来,你就满脑子只想千鹤吧!」
「啊?」
「这不是难事吧?因为你至今……至少进入校舍之后,真的满脑子都只有千鹤。我要你继续这样。被捕的多由良与熊田他们,交给我们处理。」
「这、这种事……」
「耕太,回想起来吧!」
朔抓住耕太双肩,用力摇晃。
「回想起我们正要入侵学校时的那幅光景……穿破校舍楼顶飞翔的八条黑〈龙〉!即使是现在,如何,你也感觉得到吧?上方那股无比凶厄的气……老实说,我鸡皮疙瘩一直没平息。」
朔说着卷起单手袖子给耕太看。
他的皮肤确实冒出一颗颗的突起。不只如此,从银发长出的狼耳,以及从腰间伸长的狼尾,银毛也一直倒竖。
那么强的朔学长,居然在害怕……?
「我也是我也是~」
望也从破掉的皮衣抽出手,在耕太脸颊摩擦。
刷,刷。
原来如此,胎毛确实倒竖变得粗糙。耕太任凭望的摩擦摇晃脑袋,抚摸自己的手。
没发生任何变化。
连一滴冷汗都没流。耕太确实感受到千鹤的气。从三楼感受到一股气,而且强大又巨大到无法确定正确位置。气的规模比起耕太曾经遇见的最强等级妖怪,例如九尾狐玉藻或拥有神之名的大海神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是,耕太不怕。
不只不怕,甚至觉得亲近,对于总算能重逢有种怀念的感觉。想早点见面。好想早点见到千鹤学姊——
「耕太……我们或许稍微迟了一步。」
这句话使得耕太回神注视朔。
「但就算这么说,我们也不能在这里停下脚步吧?前进吧,耕太,我们只能前进。无论如何都要抵达千鹤面前,要是她变得不对劲,就赏她一个耳光让她恢复。好吗?」
「哥哥,不可以。」
望出言批判朔。
「啊?望,什么不可以?」
「不可以打耳光。要让睡美人清醒,只能靠王子的吻。」
望依然维持正经表情这么说,朔噗嗤一笑。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样啊,也对。只有耕太王子的吻,能让千鹤公主清醒。就这么做吧,就这么做吧,干脆直接做到底……话说回来,望,怎么样?他们两人依然维持清纯正常的关系吗?」
「唔~虽然不清纯又不正常,但是还没做到底。」
「还没?真的?」
「嗯。我也是。」
「这……你们真健全啊。这种健全情侣的作风,给小学生看都不成问题吧?」
「朔、朔学长……还有望同学!」
耕太脸颊变得火热。
真是的……!在、在这种时候……!
我们健全真抱歉啊……耕太在内心嘀咕。「嗯?健全?」他歪过脑袋。我们可以形容为健全吗?真的?
「我说啊,耕太,八面玲珑绝对不是坏事。」
朔不知为何注视着走廊另一头这么说。
「啊?八、八面玲珑?」
「对,八面玲珑。对所有人都能温柔以对……我做不到。因为我生性好恶很极端。望也是吧?如果是没兴趣的对象,甚至看都不看一眼。而且这种好恶也大多在第一眼看见的瞬间决定……堪称完全依赖第一印象或直觉。不过啊,耕太,你不一样吧?你可以温柔对待任何人,一视同仁。这是很美妙的事。」
「我、我是……八面玲珑?」
「不然就不会收望当小老婆吧?」
朔如此断言,耕太瞬间停止呼吸。
「不……不是!望同学当小老婆,不是因为我八面玲珑……」
「我听过北海道的事。嗯,现在确实不是吧。你正因为对望抱持相当的好感,才会认她当小老婆吧。不过在望宣称要当小老婆,介入你与千鹤的那个时间点,你肯定对望没有任何感觉,只是觉得她很可怜,才默认她是小老婆……我有说错吗?」
「呜……」
一滴冷汗缓缓沿着腋下流下。
耕太怕得不敢确认身旁的望以何种表情看着他。
朔轻声一笑。
他轻轻将手放在耕太头上。耕太发出声音。呜咪。
「真是的,耕太,你是个好好先生。而且是彻底的大好人……我与望原本肯定都最讨厌你这种八面玲珑的类型。」
这是相当震撼的事实。耕太身体僵硬。
「不过……像你这样超越限度,反而没办法让人憎恨。因为你甚至愿意为并非由衷深爱的女人赌命。你是笨蛋,笨蛋。简直是超笨的好好先生。」
「啊,不,关于望同学故乡那件事,我并没有赌命……」
「谁说这个人是望?」
「啊?」
可是,如果不是在说望同学……
符合「甚至愿意为并非由衷深爱的女人赌命」的人选……
「难道……难道……」
「趴下!」
朔将刚才轻轻放在耕太头上的手,用力往下压。
「呼呀?」
由于太过突然,耕太毫无准备,脸狠狠撞在地面。幸好在最后关头伸手保护脸,免于鼻头撞到喷鼻血。但还是受到相当的打击,发出「呀呼!」的声音。
他惊叫「呀呼!」的同时,犀利的风切声从头上穿过。
咦?耕太就这么趴在地上,看向走廊深处。
「朔……好久不见。」
「你妹妹也是……记得叫做小绝?」
在发出淡淡光芒的走廊另一头,隐约看得见人影。
人影共两个。依照声音判断是一男一女。
而且,两人似乎都认识期与望。
「望。獍守望。」望因为名字被误认为「小绝」而出言更正,耕太仰望她,
两人认识,而且「好久不见」,换句话说……
顺带一提,望与朔都退到走廊边缘躲开刚才的风切声,只有耕太趴在地上。
「啊啊,小妹妹叫做望?我觉得叫做绝比较好……对吧,席娜?」
「是啊,沙介。啊,不然朔,你改名为绝吧,这样的话……」
「兄妹加起来就是『绝望』?沙介、席娜,闹够了吧?」
朔苦笑回应两人的消遣。
从走廊另一头现身的,果然是男女二人组。
两人都身材修长,身穿T恤以及白色毛领夹克衫。至于下半身,男性是黑色窄管牛仔裤,女性是贴身的黑色牛仔热裤。
男性头发倒竖为刺猬头。
女性是过肩的大波浪卷。
至于他们的目光,都很锐利。
两人的双眼,使耕太回想起某人。
那个人统管薰风高中妖怪群,通称老大,同样是妖怪,是〈镰鼬〉的三年级学生,耕太的学长。无论是气氛或眼神,那个人都和这两人很像。但体格和耕太一样娇小……耕太想到这里,甚至像是会听见「开什么玩笑,宰了你!」这句话。
「桐山……学长?」
耕太趴在地上低语。朔对他说:
「你认识?那两个家伙是桐山的哥哥与姊姊。男的是沙介、女的是席娜。」
「哥哥与姊姊?那么……」
「对。那两个家伙也是〈镰鼬〉。而且相当恶质。」
换言之,刚才穿过头上的风切声来自真空刃?如果朔没有硬是将我往下压……?耕太想像自己被腰斩喷出内脏的样子而发抖。他发抖绝对不是因为地板冰冷。
「喂喂喂,朔,要说恶质是彼此彼此吧?」
「是啊,朔。我们跟你比起来反而好得多。」
「等一下。意思是我比突然攻击的你们还过分?」
朔、沙介与席娜三人虽然在拌嘴,似乎也算是在叙旧。耕太见状轻声询问站在走廊边缘的望。
「那个,望同学、望同学。」
「嗯?耕太,什么事?」
望走过来,蹲在依然趴着的耕太身旁。
「桐山学长的哥哥与姊姊,和朔学长与望同学是什么关系?」
「唔~他们和哥哥与我,是在〈葛之叶〉时代认识的关系。」
「啊,果然。是〈葛之叶〉啊……」
「而且,哥哥、沙介与席娜是四天王。」
「四天……王?」
那是什么?
「有个某某家,是只集合我们这种妖怪组成的家系,四天王就是最强的四只。」
「望,是九院家。」
朔如此补充,他似乎确实将这边的对话听在耳里。「何况啊……」他立刻回头继续和沙介与席娜对话。
「没错没错,九院家。蝴蝶大婶当老大的家系。我们从当时就是类似纳豆的缘分。黏滑滑,」
「纳豆……黏滑滑……啊,我懂了。孽缘是吧?」(注:日文的孽缘写成「腐奴缘」)
「猜对了。」
耕太「唔~」地沉思。
「既然曾经是四天王……代表那两人的实力和朔学长……」
「嗯,差不多强。不过是以前的事。」
「等一下。小妹妹,找们现在也很强喔。」
「没错。不对,小妹妹,现在反倒是我们比较强喔。」
看来不只是朔,连沙介与席娜也偷听这边的对话。不只如此,三人的话题转为以耕太与望的对话为主。
「对了。沙介、席娜!说到四天王,那个家伙去哪里了?」
「那个家伙?朔,你究竟在说谁?」
「我们又不是你妈,你说『那个家伙』我们哪会知道?」
「那个落魄武者啦!海坊主!」
「啊啊,那个家伙的话……不晓得跑去哪里了。对吧,席娜?」
「是的,沙介。就在刚才的战斗下落不明。大概是被打倒了吧?」
「喔?但我觉得他是杀不死的家伙……」
朔这番话令沙介与席娜发笑。
沙介是「咯咯咯……」,席娜是「嘻嘻……」地摇晃肩膀。
「嗯?有什么好笑的?」
「没事,所以啊,朔,你不用担心被偷袭。」
「呵呵呵……朔,你是想知道这件事吧?」
两人的回应,使得朔扬起嘴角。
喔喔……耕太很佩服。
换言之,朔看起来是在拌嘴,实际是打听棘手敌人的动向。耕太觉得这一点或许和千鹤学姊相似。
「那么……既然朔不再担心,差不多该开始了吧?」
「也对。朔,觉悟吧。」
沙介与席娜两人放低重心。
紧张戚突然提升,趴着的耕太连忙起身跪着,以左手按住自己的右手腕。
碰触右手腕所戴的银色手镯。
是多多良谷家的大姊姊与当家大叔送他的武器之一。
不只是右手腕,左手腕与脖子都套着银环。右手镯司掌攻击、左手镯司掌防御,脖子上的银环用来整合耕太庞大却不晓得如何使用的气,将力量输送到双手手镯——本应如此,但耕太目前只能随心所欲使用左手镯,也就是防御之盾的力量。
司掌攻击的右手镯,他完全不会使用。
即使好不容易施展攻击,也只是下流抚遍对方全身的奇妙力量。只是被称为「情色闪光掌」的那种招式。
好……
这次一定要施展像样的攻击力量……耕太隔着银手镯紧握右手腕。
「耕太。」
耕太充满活力起身,回应搭话的朔。
「有!」
「刚才说的,你应该没忘记吧?」
「呃,什么?刚……刚才说的?」
「什么嘛,已经忘了?接下来,你就满脑子……」
回想起来了。
接下来,你就满脑子只想千鹤吧——
「可……可是!」
「耕太,别再讲一些有的没的。你肩负你才做得到的工作。也就是亲吻公主。而且〈龙〉已经觉醒八条,换句话说,你非得尽快去亲吻公主。那么依照删除法考量。应付这两个家伙是我的工作。」
「不可以啦!这两个人和朔学长一样是四天王,所以和朔学长差不多强……」
「望,快带他走。」
「嗯。」
「望、望同学也和我一起走?那朔学长不就要一打二?」
被望抓着手肘不断拉扯的耕太放声大喊。
他一喊完,脚底整个离地。
新娘抱完成。
不晓得这是这辈子第几次被女性新娘抱,也就是打破常规的反新娘抱。耕太当然没余力沉浸于这种感慨。
「望同学,不行啦!要打的话就三人一起……!」
「耕太,不要紧。现在的哥哥和以前不同。就算应付那两人……」
「喂喂喂,小妹妹,我说过……」
「说到和以前不同,我们也是啊?」
沙介与席娜放低重心垂下双手,以随时能射出真空刃的姿势这么说。
「而且,不只两人。」
「还有一人。」
此时,两人身后匆地出现身影。
很大。
沙介与席娜身材算高,但后方的影子比他们还高两个头以上。肩膀也很宽。肩头强健、手臂粗壮,胸膛应该也很厚实,但是没有赘肉,是如同健美先生的均匀身影。
人影逐渐变得清晰,
头发很长,是罕见的绿色,毛燥凌乱,任其在背上扩散。至于脸部,原本五官应该很工整,现在却各处肿起来,甚至令人感觉有点恐怖。
而且,他头上有两根锐利的角。
微微开殷的嘴唇,露出紧咬的牙齿。其中一颗果然是锐利的虎牙。
鬼——
没什么妖怪相关知识的耕太也知道。尖角与和牙、强壮的身躯、一看就令人畏惧的脸。腰间缠着虎皮布,上半身一丝不挂,露出厚实的胸膛与两个沉甸甸的隆起——
两个隆起——
隆起——
「隆隆?」
是的,是双峰。
气派到不输给千鹤,虽说如此,体格当然和千鹤差很多。但是好奶。更正,好大。
换言之……
换言之,这个人不是男性……
「是……女性……吗?」
「小山田耕太……是你吗?」
上半身完全裸露,毫不害羞展现丰满双峰的她,将牙关咬得叽哩作响,露出锐利的虎牙。
她的双峰中间,有一颗像是宝石的闪亮小石头。
3
时间稍微往回推。
地点在一楼。从耕太他们遇见沙介与席娜的地点,沿着走廊一直走,位于校舍边角的教室。
以熊田为首的妖怪们,都被塞在这间教室。
多由良、桐山、熊山以及众多妖怪,和〈葛之叶〉——不,正确来说是和美乃里一人交战之后败北被抓,各自被日绯色金锁链捆绑,处于动弹不得的状态,倒在原本收藏各种教材的教室地上。
他们几乎都意外地充满活力。
千鹤发现第八条〈龙〉的瞬间,释放强烈到骇人的邪气。
校内的〈葛之叶〉,包括留在各处的三珠成员、九院家的妖怪,以及在体育馆侦测周围气息的土门家成员,都受到邪气侵蚀而昏迷。
熊田他们为什么没事?
原因在于束缚他们的日绯色金锁链。
日绯色金锁链的效果是剥夺妖怪的力量,这种效果也发挥在〈八龙〉的邪气,导致熊田他们反而被束缚身体的锁链保护,即使沐浴在〈八龙〉的气也只是吓一跳就了事。
只有三人没受到惊吓。
这三人是昏迷不醒的多由良与桐山,以及专心试着治疗这两人的澪。
多由良与桐山两人,败给沙介与席娜受的伤依然没痊愈。
而且澪趴在两人身上,拚命分泌通称〈澪油〉,具备治疗效果的体液。捆绑澪身体的日绯色金锁链,完美封锁她的特殊能力。
除了这三人——多由良、桐山、澪以外的人们,如今仰望天花板。
连原本盘腿一直悠哉打呼的熊田也醒来,以眯细苫思的双眼,注视〈八龙〉邪气散发的方向。
「唔……」
「熊田老大……」
包括体格娇小的〈鼹鼠〉妖怪天野,周围的妖怪们都朝前任老大投以依赖的视线。
「唔嘎~!」
突然的吼叫吓到所有人。
吼叫的是日绯色金锁链唯一严密捆绑,将裸露的胸部上下侧、膝盖、脚踝绑得紧紧的,因而如同毛虫倒在地上,身高两公尺级,浑身肌肉的高壮女性——乱。
头顶长两根尖角的〈鬼〉——乱扭身挣扎。
「千鹤大人!千鹤大人啊~!可恶!可恶!」
她噙泪反覆怒吼,努力扭动想挣脱锁链。然而特别严密捆绑的日绯色金锁链力量极大,乱再怎么拉扯也没有一丝轧鞣。她双峰中央的发光石头,能将乱的力量增幅数倍的〈金刚石〉无法发光。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
乱进一步拉开嗓子怒吼。
就在这个时候,教室的门「喀啦」一声开启。
「乱,你吵死了。」
「你的声音都传到走廊了。」
现身的两人是〈镰鼬〉兄妹,也是桐山的哥哥与姊姊——沙介与席娜。
「你、你们……」
沙介与席娜无视于集中过来的所有视线,钻过倒地的妖怪们进入教室。
他们停下脚步的地方,不是昔日同伴——乱的面前。
而是趴在多由良与桐山身上,呻吟想分泌〈澪油〉的澪面前。
「你、你们两个……想做什么!」
天野放声怒吼。
其他妖怪也开始哗然,只有熊田轻吟一声,静静守护这一幕。
「没什么,只是还个人情。」
「这是之前欠青蛙小妹的人情……」
沙介与席娜说完,一起高举单手。
澪似乎完全没将站在身旁的沙介与席娜看在眼里,就只是专注呻吟。两人以手指伸直并拢的手往下挥。
响起尖叫与怒吼。
同时,也响起小小的金属声。
随着「当」的尖锐声响,捆绑、束缚澪身体与双手的日绯色金锁链,在沙介与席娜手刀挥下的位置被截断。
「……?」
至今专注呻吟的澪,总算做出其他的反应。
她任凭切断的锁链滑落,坐起身体,注视站在自己正前方的沙介与席娜。
沙介与席娜浅浅一笑。
「小妹妹,这样就扯平了。」
「要逃还是要怎么样,都随便你吧。」
「咦……」
澪有所困惑,两人的笑容更加明显。
「小妹妹当时如果想杀我们,随时都能杀吧?因为我们那时候处于指尖都无法动弹的中毒状态。对吧,席娜?」
「是的,沙介。只要稍微提高毒素浓度,无论是停止呼吸或是停止心跳,你肯定都做得到。但你没这么做。我们就是还当时的人情。」
「再见,小妹妹。」
「保重啊。」
沙介与席娜轻盈转身,踏出脚步。
两人再度穿梭在妖怪群走间,这次确实来到乱的面前。
乱仰躺着询问两人。
「那个……你们欠过我什么人情吗?」
「没有。」
「完全没有。」
乱听到沙介与席娜的回应,像是死心般笑了一声。
「所以,就此永别了……你们是来处罚叛徒吧?」
「很遗憾,这你也猜错了。」
「乱,真的很遗憾。」
「啊?」
乱和熊田激战时被打得红肿的脸,因为疑问而扭曲。就在这个时候……
『嗨,乱……过得好吗?』
这名男性的声音,从教室天花板响起。
乱的表情一下子从疑问变成愤怒。
「你是谁啊……不准故作亲密直接叫我名字!」
『啊啊,我没以这个外型和你见过面……那么,这样如何啊,姊姊!』
这个声音,从青年腔调转变为少女特有的尖声腔调。
乱眨了眨肿起来的眼皮。
「呃,记得你是……」
『没错,我是美乃里!那个,我有件小事想请乱姊姊帮忙!』
「你说……帮忙?」
『嗯!』美乃里的回应很有精神。
呵希望你解决刚才入侵这座学校的三个人。』
「入侵的三个人」这段话,使得教室里的妖怪们窃窃私语。
「三人?」
『没错。其中两个是狼人。第一个狼人是犹守朔,在九院大人延搅乱姊姊之前,是九院家四天王之一。大概和乱姊姊差不多强吧?另一个是犹守望,朔的妹妹,现阶段的实力普普通通,但是不可以小看,因为她从某个人类充~分吸取纯度很高的气,很可能会脱胎换骨……』
每当声音提到朔与望的名字,教室里就更加嘈杂。
『最后一个……是人类。名叫小山田耕太。』
耕太这个名字,终于造成哗然。
在喧嚣的气氛中,只有乱露出笑容。
她「咯咯,咯咯咯……」地颤抖,「啊~哈哈哈哈哈!」地大笑。
「这样啊,原来如此。耕太……千鹤大人的现任恋人来了?为了拯救千鹤大人……来到这里!所以?小妹妹,你要我怎么做?」
『除掉入侵校内的三人。』
「你以为我会听话?会除掉来拯救千鹤大人的三人?开玩笑!千鹤大人的战友就是我的战友。我只会帮他们,不会和他们为敌!即使被杀也一样!」
『是喔,可以杀?没关系吗?』
「对,要杀就杀吧,快点!来吧,沙介、席娜,砍下我的脑袋!与其和千鹤大人为敌,我宁愿一死!」
乱扬起下巴,露出强壮的脖子。
『没人说要杀乱姊姊啊?如果要杀,我会杀乱姊姊最心爱的人。』
「你说什么……?」
乱的肌肉膨胀,紧绷着束缚她的日绯色金锁链。
「你……!」
『姊姊,别忘了,你心爱的千鹤大人在我们这里,她的生死掌握在我们手中……好啦,快点快点,小山田耕太他们已经爬出车子开始行动了。我封锁阶梯,走廊现在是单行道,所以从正面玄关进来的小山田耕太他们,以及走出这间教室的姊姊你们,肯定会在中途相遇。相遇之后就简单了!乱姊姊以蛮力揍飞小山田耕太他们就好!』
束缚乱胸口、膝盖、脚踝的日绯色金锁链啪叽、啪叽、啪叽接连断开。恢复自由的乱将臼齿咬出轧鞣声,肌肉紧绷颤抖,缓缓起身。
哼嘎~!
她发出如同猩猩打完兴奋剂的咆哮。
「好吧,好吧,就这样吧!我打就行吧,我打吧!反正只要千鹤大人在你们那里,我就没办法违抗……哼嘎~!」
乱用力呼气,大步走向教室门口。
沙介与席娜耸了耸肩,跟在她身后离开。
「乱,等一下。」
「没错。如果没人带路,你会迷路吧?」
「刚才不是说走廊是单行道吗?就算我的脑袋装肌肉,也不会在单行道迷路!」
乱「喀啦」一声打开门,在走廊大步前进。
「所以说,不是那个方向啊?」
「玄关是往这里啊?」
「吵……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骗子兄妹给我闭嘴!」
乱气冲冲地走回来,脸颊微微泛红。
「你啊,居然对亲切引路的我们讲这种话?」
「何况我们哪里是骗子?」
「我很清楚……你们刚才斩断青蛙小妹的锁链,不是靠自己的力量!我扯不断的锁链,你们怎么可能斩得断?是美乃里那个可恶的小鬼巧妙配合时机截断的吧!」
沙介与席娜以哼歌回应乱的指摘。
「嗯~嗯嗯~♪」高音与低音颇为高明地成为和声,响起洋溢哀愁的旋律。
「别含糊带过啊,可恶!」
从开启的门传来的三人声音逐渐远离。
然后,时间来到耕太他们遭遇沙介、席娜的时间点——
★
「澪,快逃!」
教室里响起桐山的声音。
「老大,冷静下来……」
语重心长回应的,是和桐山背对背一起被日绯色金锁链捆绑的多由良。
两人全身都沾满某种黏滑的液体。
桐山与多由良被沙介与席娜一招打成重伤,还被剥夺妖力的日绯色金锁链捆绑,恢复能力衰退到平凡人类的等级,一直昏迷至今。这种液体正是让他们清醒的特效药。
也就是〈澪油〉。
能分泌这种治疗效果超群黏液的娃娃头少女——〈蛙妖〉长部澪,趴在倒地大喊的桐山与安抚的多由良身上,「唔~!唔~!」地不断摇头,在原地动也不动。她以自己分泌的〈澪油〉让全身香汗淋漓,更正,香油淋漓,薰风高中的制服上衣与格子裙都湿透紧贴在她稚嫩的身体,但她毫不在意。
潭紧闭双眼,只顾着贴在背对背被绑的桐山与多由良身上。
「澪!听话!」
「唔~!唔~!」
「就说了,老大,你这样大吼也无济于事。」
沙介与席娜逮捕的妖怪之中,唯一摆脱日绯色金锁链束缚的澪,选择这么做。
绝对要治好桐山与多由良。
剥夺妖力的日绯色金锁链已经没发挥效果,因此澪可以尽情分泌〈澪油〉。分泌的量足以在地板形成水塘,周围受到轻伤的同伴们也托福完全康复。
澪的努力没有白费,桐山与多由良已恢复意识。
桐山眨眼呆呆环视周围,澪搂住他的脖子。「桐山同学~!」澪紧抱着桐山呜咽。困惑的桐山也终于察觉状况,「澪,是你救我吗……谢谢。」他如此道谢,就在身边的多由良也啜泣频频点头。三人都全身被无色无臭透明的〈澪油〉淋得湿答答。
到这里都没问题。
接下来才是问题所在。
「澪,这样下去,你会死!你知道吗?」
桐山摇晃身体大喊。
但即使桐山反覆试着说服:「既然难得重获自由,你就自己逃走吧!」趴在身上的澪也没有行动,只是「唔~!啦~!」不断摇头,拚命抓着桐山不放。
多由良叹了口气。
「用推的不行就试着用拉的,你没学过这句话吗……女人一旦下定决心,再怎么怒骂都没用。还以为你当上老大有所成长,还是招架不住心爱的女生吗?真是的……」
多由良嘀咕完,转头看向澪。
「我说啊,小泽?这样下去,正如这位老大所说,我们或许全都会死掉啊?毕竟你想想,我们是违抗〈葛之叶〉被抓,怎么想都不可能无罪释放。总之,好一点就是送进〈葛之叶〉设立的妖怪监狱,坏一点也可能当场处刑……所以……」
「不、不不、不要紧……」
澪首度回以「唔~!唔~!」以外的话语。
「不要紧?为什么?」
「小、小山田学弟他们,望学妹,还有那位朔先生,都、都来到这里了……所以,大家,肯定会,得救……」
「澪!你的想法,天真!超甜!」
桐山的怒骂使泞受惊。
她紧闭双眼、绷紧身体,但依然鞭策双手双脚抓住桐山。
「好了好了好了,老大,冷静一点。小澪说的也有道路。原来如此,耕太、望以及朔啊。先不提望与朔那两个家伙,耕太是超级好好先生,应该会在救千鹤的时候顺便救我们。」
「多由良,你真的,这样认为?」
桐山一问,多由良嘴角露出微笑。
「不……我完全不这么认为。」
多由良这番话,使得维持紧绷的澪睁开双眼。
眼角略微下垂的双眼,噙泪注视多由良。多由良假装完全不在意她的视线,朝着身后的桐山说话。
「你也明白吧?从上方明显感受得到,那股无法雷喻的讨厌之气代表什么意思……千鹤已经被逼到无路可退,这么一来,耕太会优先去找千鹤,来我们这里也是救出千鹤之后的事。」
多由良看向天花板。
桐山也转身注视天花板,潭同样转头投以视线。
「然后,问题在于若要拯救千鹤,几乎肯定得和美乃里开打……记得千鹤刚才战斗的时候打碎学校楼顶吧?要是接下来的战斗更加激烈……一个不小心,整间学校都会被轰隆打碎……被遗忘的我们只能束手无策被活埋……」
「啊、啊呜?」
澪的双眼立刻变得水汪汪。
「啊~谁能转告耕太他们一声吗?拜托他和美乃里开打之前,先带我们离开这里。不然我们都会被活埋……」
「啊呜!」
澪飞溅泪水举起手。
澪水汪汪的双眼,因为泪水盈眶而失去原形,看起来像是在打转。澪就这么以打转的双眼大喊。
「我去,由我去!我去找,小山田学弟他们,求救!」
「这、这样啊?不过小澪,这样很危险吧?毕竟耕太他们现在肯定在和那两个〈镰鼬〉以及鬼姊姊打架……」
「啊呜,啊呜……」澪以打转的双眼环视。
她发现某个东西,跑到教室一角。
澪发现的是装满各种小型道具的大纸箱。是〈葛之叶〉成员们将多由良他们关进这间教室之后,忘记带走的东西。
澪抱起这个纸箱。
她一鼓作气将里面的东西倒在地上。胶带、绳子与破布等各种东西掉落,她还用力拍打颠倒的纸箱好几次,拍掉里面的灰尘。
澪拿着清空的纸箱走回来。
「我、我盖这个!我、我在游戏看过!」
澪盖上倒过来的纸箱,缩起身体趴下。澪娇小到会令人误认为小学生的身体,完全收进箱子里。
她以这个状态爬行。
看起来完全只是个箱子在地面移动。
「呃,原来如此,是特攻的神谍那种做法啊……但我记得那部的主角叫蛇叔?小净是蛙妖……蛇与蛙……唔~哎,不管了。OK,OK!那么小澪,可以拜托你吗?』
「可、可以~!」
澪稍微抬起纸箱,从缝隙回应。
她战战兢兢地将视线移向桐山。
桐山一副有苦难言的样子,脸上挂着非常复杂的表情,但他最后轻声说:
「澪,小心一点。」
「唔、嗯!」
澪喜形于色,振奋精神前往没关上的教室门口。
她就这么盖着纸箱,在地面爬行移动到抵达走廊时停住,小心翼翼出门来到走廊,确认两侧之后慢慢离开。
「……多由良。」
桐山等澪的身影完全消失之后开口。
「嗯?什么事?啊,我懂了,你要抱怨是吧?我说啊,在这种场合,就算你不向我道谢,也没道理对我抱怨……」
「要道谢,抱歉。感谢你。」
桐山低头致意。
多由良忽然慌张起来。
「别、别这样啦,好恶心。怎么回事?你有什么企图?」
「和你不同,我没有企图。我道谢,是因为你巧妙,骗过澪。要是你没骗,那个家伙,肯定会一直,留在这里。所以我道谢。感谢协助,骗得好。」
「慢着,你是在夸奖我还是毁谤我……总之,至少要让小澪得救,否则我们就太逊了吧?」
「喂?多由良,你刚才说什么?」
至今以温柔目光默默守护多由良等人互动的天野如此询问。
「至少要让澪得救……这是什么意思?」
「天野学长,换句话说,我刚才那番话不是谎言。」
多由良这么说。
「如我刚才对小澪说的,这里真的很不妙。不只是美乃里……学长,你明白吧?千鹤这股气过于异常,这已经不是妖气,真要说的话是〈神〉之类的气。不对,以这种状况应该形容为〈恶魔〉?我说啊,要是耕太和美乃里开打,你觉得千鹤会坐视吗?」
「……你姊打死都不会坐视吧。」
「这么一来,这股恶魔般的气将会爆发。好啦,爆发之后会怎么样?」
「活埋……吗?」
「如果这样就能了事,或许还算好吧。」
天野紧绷表情。
「所以我才说,至少要让小澪得救。虽然耕太他们得带着小泽这个负担……总之,先不提他们会不会来救我们,至少应该不会抛弃小澪。真要说的话,留在这里载是去找耕太他们都很危险,不过小澪似乎挺强的……」
「多由良,你……」
「呼,天野学长,别说了。我只是尽到男人的义务罢了。」
「你这次居然派上用场……」
「喂~!你还不是和我半斤八两!」
多由良与天野的对话,使得周围的妖怪们一起发笑。
多由良咂嘴鼓起脸颊迅速转头,朝着另一个方向大喊。
「熊田彗星先生!」
「嗯?」矛头突然指过来,熊田维持盘腿被绑的姿势,眨了眨独眼。
「大将,你从刚才就一直不吭声!究竟在想什么?难道……有吗?你有什么脱离这里的妙计……吗?」
「嗯,脱离这里的妙计是吧……」
熊田低沉的声音,令众人倒抽一口气。
「抱歉,没这种东西。嘎哈哈!」
熊田豪迈地一笑置之,所有人不禁脱力。多由良也一头撞在地面。
「我、我说啊……前任老大,既然这样,你为什么故弄玄虚一直不讲话?」
「嗯?不,如你所说,我是长得很像前任老大熊田流星的人。我身为很像前任老大的人,以依赖的心情旁观你们现役世代的互动。你们刚才对澪的想法令我胸口火热。」
「什么嘛……所以我们果然得走向全军覆没的结局吗……」
「原来你很期待啊……」
多由良心情低落,注视他的天野目光很温暖。和垂头丧气的多由良背对背的桐山,像是瞧不起般用力哼声。
不过,熊田轻声说:
「但我觉得……不会死。」
不只是多由良,教室里的妖怪都因为这句话,将视线集中在熊田身上。
「……拜托别再像刚才那样虚晃一招啊。」
「不,源老弟,我再三觉得过意不去,但我没什么根据。我只是觉得『应该不会死在这里』……总之,就像是直觉吧。很少说得准。」
「直觉……换句话说就是野性的直觉?不,应该不是……」
多由良嘿嘿笑了两声,放松全身的力气。
「你是熊神〈居山之神威〉,就某种意义来说,你的直觉是神的直觉,说穿了就是神谕。想到这里就可以稍微成为慰藉。」
多由良不是在挖苦,他真的完全放松横躺。
「喔喔,看来早早就来了。」
「啊?」
熊田的声音使多田良缓缓抬起头,看向教室门口。
站在那里的是——
「咿?」
是本应在刚才被多由良巧妙欺骗而逃走的澪。
澪双手将纸箱举高,如同戴着特大的帽予,没有藏身就站在那里。
「小、小澪,怎么了?」
「啊、啊呜……」澪露出为难的表情,另一个身影轻轻从她身后出现。
熊田以外的所有人,惊讶得睁大双眼。
「……所有人到齐了吧?」
问话的是戴着圆框眼镜,及肩大波浪卷长发在无风状态依然缓缓飘动的女性——身穿白色上衣与深蓝色裙子,沉眠在薰风高中教师砂原几体内的〈支配者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