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世界由数字所组成
1
在放学回家途中,玲叹了一口气。
(我果然被人跟踪了。)
才刚走出校门就立刻感觉到了。刚开始还想说会不会是错觉,但即使走进无人小巷,背后的感觉依然没有消失。
玲试着在碰到转角时向右转。向前直走了一阵子后又在下一个转角左转,梢作前进又左转,继续直走一会儿再折返原路。回到与一开始右转的转角相距一条巷子的前面转弯。原本按照正常直线前进不用耗费一分钟的路程,左弯右拐后却耗费了五分钟以上。尽管如此,背后那感觉还是紧跟上来了。看来这下错不了,的确有人在跟踪玲。
(那个人还真闲呢……)
有可能会做这种无聊事情的人,玲只猜想到一个人。不过,对玲这样一个平平凡凡的国中男生而言,遭人跟踪的线索,即使只有一个也似乎太多了。
而且,当那个嫌疑犯还是自己的亲生父亲时,就更让人不得不感到头疼。父亲诚不时会跟踪玲,出奇不意发动攻击或是设下恶作剧陷阱。虽然当事人坚称这是「亲子间的亲密互动」
但是对玲而言,这根本就只是一种困扰。
(稍微计算一下吧!)
玲微吸一口气,然后进入了MC(MENTALCALCULATION)模式。
他将意识集中于两眼之间的深处。脑内的血流起了变化,平常没有使用的部分也开始活化。就如同平常总是暧昧模糊的世界,突如其来地变得清晰透明,让人能够理解——以算式的方式。
此时对玲而言,世上一切全部转换成算式。全世界所有的一切事物(不论有形还是无形),周围的所有事物现象,甚至连一草一木全部被转换为数值与记号,以一连串算式的形式重新解释。
从膨胀的算式堆之中,挑选出所需的算式作为代表父亲行动的函数。从知识的资料库中选择需要的数值(不足的要素则以经验的资料库为基础寻求近似值)代入变数。MC模式终了。
在这期间,花费的计算时间连半秒都不到。一旦进入MC模式,时间的流逝就以NANOSECOND(十亿分之一秒)为单位。即使与最新型的电脑进行心算比赛,玲都有自信绝对不会输。
再来是检讨计算结果。
果然,跟踪玲的人物就是父亲诚的可能性是最高的。以数字来表示大约是七成。
(数值出乎意外地小呢!)
就直觉而言,玲还以为可能性应该会是百分之百。不过,这个可能性以外数值似乎小到可以忽视的程度,因此玲就将计算省略了。
跟踪者的目的也同时计算完毕,依照可能性的高低顺序,应该是「为了某些目的,而正在观察玲的行动」、「正在寻找发动奇袭的机会」、「正在寻找机会,设下奇袭以外的恶作剧陷阱」其中之一吧。
如果只是被人观察的话(虽然很烦)倒是危害不大。但如果成为奇袭或恶作剧的牺牲品,可就一点都不好玩了。
试着想像奇袭(或者是恶作剧)成功之后,犯人一副耀武扬威的洋洋得意模样。
实在有点不愉快。
(虽然忍耐一下也无所谓……乾脆自己先主动发动攻击好了?)
再度进入MC模式。
世界化为算式。
以跟踪者是父亲为前提,建构方程式,然后立即计算。解开一个之后接着处理下一个方程式。建构几个方程式,然后接连计算出来。
解出二十个方程式时,暂时停止例行程序。
从刚才解开的方程式之中,可以得到十一个有效解答。其中,成功率够高的解答有三个。
再计算比这三个解答成功率更高的作战方案存在的可能性。
接着计算找出成功率更高的作战方案所耗费时间的期望值。
MC模式终了。
暂且先整理出三个作战方案。或许还有更妥善的作战方案,可是要找出它还得花费十秒以上。
如果MC模式持续那么久的话,身体会变得疲惫不堪。若要这么做也并非办不到,不过遗题并没有严重到需要如此拼命,因此决定从三个作战方案中挑选一个加以实行。
玲从三个之中挑选了一个。而判断基准是「成功之后结果似乎会很有趣」。
基本的战略就是「冷不防地行动」。父亲的性格是率性而为,不假思索就采取行动的类型。只要对手采取意料之外的行动,他就会反射性地做出回应。只要不让他有机会去思考,接二连三采取出乎意料的行动,就能引诱他落人陷阱。
玲毫无预警地突然停下脚步,并以敏捷的动作回头一看。
距离二十公尺处有个人影。但是,那并不是个爱做与年龄不符、年轻装扮的大叔,而是位陌生的二十多岁女性。她似乎不把玲放在眼里,以不变的步伐继续走着。总之,是个和玲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女人就这样地从玲的身旁走过。擦身而过之际,女人轻轻拨起栗色的长发,不知道是香水还是什么香味刺激了玲的鼻子。当玲陶醉在甜美的香气中时,一瞬间女人将目光投注在玲身上,露出忍住笑意的表情。
(咦?她在笑我?为什么?)
玲才惊觉自己还维持着回头时的姿势。
(哇!真丢脸!绝对被误认成怪人了。哇啊—!哇啊—!)
深深懊悔不已也来不及了。大姊姊在下一个转角转弯之后立时就看不见身影了,这反倒让玲觉得庆幸。
在这之后,并没有再出现其他人影。玲无意识地将眼镜位置扶正,但映照在视野里的景象毫无变化。如果父亲跟在后面的话,在玲回头的瞬间应该会急忙躲起来才对,然而却完全没有那种迹象(根据计算,显示他约有六成的可能性会急忙跳进陌生人家的庭院,有两成的可能性会被狗吠)。
为了慎重起见,玲突然冷不防地开始狂奔,冲进二个区域前的狭窄私人道路,然后屏气凝神竖耳倾听。然而却完全没有人急忙尾随跑来。
一切似乎都是他多心了。大概是玲将那些碰巧走在他后方的复数人们认定是同一个人,想像出一个根本不存在的跟踪者,使得自己穷紧张。
玲被徒劳感所包围,深深叹了一口气。
2
当玲拖着因空虚而变得沉重的脚步,步履蹒跚地走着时,看到前方有个小型儿童公园。
有五个看似品行不良的少年,正聚集在狭小的公园里。他们是和玲同一所国中的学生。每个人都将藏青色上衣与灰色长裤这种常见的制服穿成怪模怪样。记得好像是同年级的吧!虽然因为班级不同而不晓得他们的姓名,但由于他们很醒目的关系,所以玲认得长相。
玲和其中一人视线交会,对方是个体格非常壮硕的家伙。由于他将白色衬衫的钮扣全部解开的缘故,可以看见他那件违反校规的鲜红T恤。或许,他是故意显现给人看的。总之是个让人不想和他有所瓜葛的类型。
玲立刻转移目光,然后一边小心地不将目光瞄向他们,一边想要从旁边穿越儿童公园。
「喂!佐藤!不要装作没看见!」
玲回头面向声音的来源,穿着红T恤的家伙正在瞪着他。
(他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啊~)
红T恤跨过公园的低矮栅栏走到道路上。玲虽然想不理会他直接走过,但已被对方堵住去路。
一经面对面,立刻就可看出两人身高的差距。玲的身高只到红T恤的胸部附近。
并非玲身材特别矮小,而是对方高大得不像国中生。
玲抬头说:
「找我有什么事?」
「你刚才有看到我吧?少装作没看见!喂、你想找死吗?」
他那对从上方怒视着玲的眼睛,让人不由自主地联想到爬虫类。
「什么?要教训这小子吗?」
另外四个人也从公园里走了出来。或许是早已习惯这种情况了吧,明明没有任何人下指示,不良少年们却自动包围着玲。
看来相当不妙。
「居然故意装作没看见我们,这种态度最让老子我不爽!」
可以看见红T恤的太阳穴连青筋都冒出来了,似乎相当恼怒。也就是说,和他四目相接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
为什么只是偶然视线交接而已,就非得被他们缠上不可呢?玲完全无法理解。这种人的言行充满谜团。玲觉得自己虽然能够经由计算预测他们的行动,却无法真正理解他们。
红T恤正以令人联想到爬虫类的充血眼睛怒视着玲。
「一般看到人的话,应该要打声招呼。这是做人的基本礼仪吧!」
当「礼仪」二字被他用凶狠的声音说出时,听起来却意外地像是什么吓人的话,这还真是不可思议。
为了避免刺激对方,玲一面注意音调,一面小心翼翼地答话。
「呃、可是,我们又不算是朋友。」
「你说啥!?喂!」
红T恤的脸整个扭曲了。瞪视着玲的眼睛仿佛是锁定猎物的肉食性恐龙。原本直立站着的红T恤,膝盖微弯,同时摆出拳击架式。
(来了!)
玲不禁全身寒毛直竖,反射性地进入MC模式。
世界化为算式。
从体格和架式来推算运动能力。以架式推算徒手格斗的熟稔度,再以那些为基础,推算挨了攻击后所遭受的损害。〉〉极为危险。有性命危险。
从服装等方面来推算性格。从状况惯例推算敌人心理。再以那些为基础,推算战斗行动模式〉〉偏重攻击。全力速攻。
综合以上结果,再加算架式的微妙变化移动,推算敌人的攻击。〉〉利用右拳打击脸部。不会手下留情。不会声东击西。
计算敌人攻击的轨迹。攻击到达的时间约等于0.7秒后。
MC模式终了。
玲随即移动身体。边将身体重心栘向左方,趁势以右手将敌人的右拳挡向右方。然后往左移动,同时用左手顺势往重心不稳的敌人背上推去。
「什么!?」
虽然都是利用一些外推法(Extrapdation)的计算,但结果似乎是正确的。玲顺利地让红T恤失去平衡,踉呛了二、三步。
红T恤脸上浮现的惊讶表情,立刻转化为愤怒。他已经重新摆好架式。
这种时候都是先下手为强。
「对不起!」
玲突然低下头来。
放学回家途中,凛认出了玲的身影。
玲是和凛同年的表哥,两人就读同一所国中。玲在学校所处的地位是「爱念书的眼镜仔」,这点获得众人一致公认。虽然玲的确是有这么一面,不过知道他其实并不只是那样的凛,实在是替玲感到叫屈。
而那个玲现在正被同校的凶神恶煞们包围着。穿着红T恤的杉浦正从正面怒视着玲。
「一般看到人的话,应该要打声招呼。这是做人的基本礼仪吧!」
对于大声恐吓的杉浦,玲却这么回答:
「呃、可是,我们又不算是朋友。」
凛觉得很意外。
(奇怪?他们两个明明是同一所小学毕业的啊?)
凛是那种认为「只要同班就是朋友」的人。就这种观点看来,就算玲和杉浦是好朋友也不奇怪。
(阿玲该不会完全不记得杉浦同学吧?)
极有可能,玲也有这么无情的一面。凛不禁对杉浦感到同情。
「你说啥!?喂!」
当凛觉得杉浦的表情开始丑陋地扭曲时,他的拳头已挥向玲。
「啊……」
危险!当凛正要喊出来时的下一瞬间,玲仿佛早就知道杉浦的动向似地,以流畅的动作闪过攻击。
(太好了!)
凛深深地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心脏正剧烈跳动着。站在杉浦面前的玲看来十分冷静。
假如自己快要被揍的时候,绝对无法像他那样冷静沉着,一定会膝盖不停颤抖、身体僵硬蜷曲。即使面临这种场面,但玲依旧跟平常没什么两样,这点让凛觉得很厉害。学校同学都不晓得他的这一面。凛很想现在马上将朋友带来这里,很骄傲地对他们说:如何!阿玲很厉害吧!?
可是……
「对不起!」
玲突然低下头来。
他很少和人打架。由于他的直觉似乎很敏锐,所以大部分情况都会是在开打前就设法逃脱。真的躲不掉时,则是道歉后落跑。对于这点,凛实在看不下去。
(他其实是很强的!)
如果能躲过争端的话,那还算好,最糟的是道歉了还逃不掉的情况。玲在这种时候,宁愿选择默默挨揍也不愿意战斗。
「虽然我不知道你在气什么,总之我先跟你道歉。所以可不可以不要打了?我不喜欢打架。」
「开什么玩笑!」
玲的道歉似乎反而更惹恼了杉浦,眼看杉浦就要再度开扁。看来似乎会发展成玲一味地默默挨打。
(要救他才行!)
虽然这么想,但自己也不可能代替玲和那些不良少年打架。因此凛取出手机,然后打给警察。
「啊、那个,有个国中男生被一群可怕的人包围……」
她的说话声使得玲和杉浦他们纷纷回头看着她。视线突然全集中在自己身上,凛吓得缩起身子。
「咦?地点吗?请、请梢等一下!」
凛一边用手遮住手机的通话端,一边询问玲。
「哪,警察先生在问这里是哪里,这一带的住宅区是万骑之原还是南本宿町?」
玲一副低头沉思的表情,仿佛是在想说:恩…是哪一个呢?因为正好位于两者中间。
「只要告诉他公园的名称不就行了?」
玲指着儿童公园人口处旁边的石板。上面刻着「池下公园」。
「啊、对耶,说得也是。谢啦!」
凛再度将手机贴近耳边。
「啊、恩、警察先生。唔、我现在所在的位置是……」
「慢着慢着慢着!」
杉浦怒吼着。
「你干嘛打电话给警察!?」
凛再次边遮住通话端边回答:
「咦?为什么……当然是……请他来逮捕各位罗。」
「开什么玩笑!喂、当心我侵犯你!」
「不、不要过来!」
凛将手机高高举起,彷佛它是水户黄门的印盒。
「你们敢靠近的话,我就将这个地点通报给警察知道喔!」
凛的口气虽然充满威胁,但脸却朝下并紧闭双眼,她还是会害怕。
(阿玲,救命啊!)
凛战战兢兢地微睁双眼偷看周遭的情况,发现杉浦正以超级可怕的表情瞪着她。
玲冷静地分析了状况。
红T恤只是怒视着凛,并没有打算更近一步。因为他正夹在愤怒与理性之间导致无法采取行动。
另一方面,其他四个不良少年心里明显开始动摇。原本他们只是要帮红T恤助阵而已,在心境上只是旁观者。他们应该不想因为被牵连而招惹到警察。他们正彼此互使眼色,伺机寻找
逃脱的机会。
不知不觉中形势已经逆转,由于加上无法预期的新变数,算式的性质完全改变了,甚至已
经连重新计算都不必了。为了得出想要的答案,应该代人的数值范围非常广,就算凭直觉瞎猜随便代人,也几乎都能达到自己渴望的答案。
在这种情形下,对玲而言最理想的解答就是「不用劳烦警察,自己和凛都能毫发无伤地逃脱」。因此,只要提醒他们再这样下去会有惹上警察的可能性与风险就好。
「我们不要把事情闹大。如果把警察叫来,后果会不堪设想,像是被辅导或是通知家里和学校。」
不良少年们内心动摇,彼此互使眼色。只有红T恤一个人一派轻松。
红T恤「嘿」的一声笑了。
「要叫就叫啊,我会在警察到这里之前把你们两个打得鼻青脸肿!」
被他那令人联想到爬虫类的眼睛瞪视,让玲不由得边倒退边说。
「那、那么做的话,不就会演变成刑事案件了?」
红T恤眼睛充满血丝,表情依旧因愤怒而僵硬,嘴角上扬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很好!我要宰了你!」
红T恤点头指使爆炸头的不良少年。
「喂!给我抓住那女人!用手指掐住那柔细的喉咙,两三下就能轻易勒死她!」
凛露出恐惧的表情抚住自己的喉咙。
玲不清楚红T恤是不是认真的。一瞬间还想要计算好确认一下,但看到爆炸头的样子后就打消了念头。
爆炸头和其他同夥们对红T恤抓狂的样子感到畏惧,他们彻底退缩了。
(应该没问题了)
爆炸头吓得不住往后退,说道:
「别、别开玩笑了。要做你自己去做!」
「啥!?」
一瞬间愤怒的矛头突然转向了。
红T恤回瞪拒绝他的夥伴,接着不客气地向他逼近,边走还边将手伸到腰后取出短棍。那是伸缩式的特殊警棍。
「宰了你!」
其他三个同夥见状急忙冲过去。
「喂、住手!」
「冷静一点!」
二这样真的会出人命的!」
三人揪住了红T恤。
「喂、放开!」
三人合力阻止不断大吵大闹的红T恤。
架住红T恤右臂的不良少年对爆炸头说:
「你快逃啊!快!」
爆炸头虽然一脸迟疑的样子,不过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他随即掉头就跑。
那位不良少年也对玲大吼道:
「你们两个也是!快滚!」
真是求之不得的一句话。
「小凛!」
「唔、恩!」
玲和凛互相点个头,然后朝着同方向逃跑。
3
凛走在和玲有三步距离的前方。
及腰的长发,整齐地在后颈束着。
绑头发的缎带每天都会替换颜色,今天是黄色。每踏出一步,发束就跟着左右摇摆。
凛纵身一跃,发束也随之微微跃动。
她跳过泥泞的地面,及膝的百褶裙轻轻掀起,露出了白皙的腿窝。
玲的眼睛真不知该瞄哪里。
凛是玲的表妹。两人年纪只相差三个月,不但同年级、家也住得很近,所以从小感情就很好。他们从国中开始同校,因此每天都会碰面,几乎就如同玲的第二个妹妹一样。玲对凛并没有怀抱着爱情情感,恋爱方程式如果代入凛这个数值,根本就行不通。
只是,近来她那愈显女人味的身躯,有时也会让玲怦然心动。像刚才裙子掀起时、练习柔术紧贴着身体时、或是她突然把脸贴近时,都会让玲意识到她是异性而感到不知所措。
这一类关系到自己感情的方程式,玲完全不去碰触。当被问到为什么时他也很困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无意中就会这么做。总之,理应不会成为恋爱对象的凛但却意识到她是异性、和这事实让自己感到动摇的原因,玲都毫无自觉。
「哇!」
凛突然跌倒了。刚才明明很轻快地跳过泥泞地的说。
「没事吧?」
「恩。我只是没注意到脚下而已。」
玲这才注意到周围已经暗下来了。虽然仍是黄昏,但周遭茂盛的树木遮住了夕阳。
两人走在家附近公园的步道上。这是个特大号的自然公园,和先前的狭小儿童公园截然不同。玲常常觉得,那个儿童公园和这个公园都被称为「公园」,根本就是违反常规嘛。
玲的家就在穿越这座公园后的对面。
「咦?对了,为什么你也往这边走?」
她家并不是在这个方向。
「一个人落单的话,说不定刚才那些可怕的人会追过来耶。」
「你明明很强,却那么胆小。」
「我、我根本就不强!」
这当然是玩笑话。「明明很强」是凛常常对玲所说的话,玲只是梢微借用一下而已。
「不过的确,我并不是因为害怕才跟在你后面的……其实是因为我担心阿玲你自己一个人走。」
「我被袭击的话,你会来救我吗?哇啊、真可靠~」
「才不是那样啦!」
因为凛边笑边高举粉拳作势要打人,所以玲也假装落荒而逃。
「阿玲,刚才你又打算要道歉了事对吧?如果我没有路过的话,你该不会默默被打也不反击吧?你这一点实在教人放心不下。」
「那也没办法呀,因为对方人多势众。」
「什么叫做没办法!你在作柔术的乱取练习时,明明比我还强。」(译注:使用各种招数的自由练习。)
凛自己本身明明希望跟任何人都能和平相处,却常常教唆玲去跟人家打架。
「阿玲,你有时太容易放弃了。」
「我都说了,我怎么打得过那么多人。」
「不试试看怎么会知道呢?」
「我就是知道呀。」
凛不满地叹了一口气。
「你又要说是那个『秘术』?」
玲是算法一关流的算七。利用算法这种秘术,能够预测所有一切事物。虽然玲已经跟凛说明过好几次,但是她完全不相信。
「利用算数能够知道什么嘛……啊、不是算数,是叫算术对吧?」
「也不是算术,是算法啦!」
对一般人来说算法和算术是意思相似的词语。大致说来,两个都是指日本的古老数学(和算)。
然而事实上,算法与算术有着根本性的差异。像玲这样真正的算法高手们,都将世人所知的表面和算称为算术,严格地与自家流派的算法区分开来。
教导玲算法秘术的人是母亲。玲的母亲则是受到她的父亲(玲的外公)雅臼的启蒙。玲的外公也是表妹凛的外公,她的母亲是玲母亲的亲姊姊。尽管如此,凛却完全不相信有什么算法的秘术,看来玲是受到母亲很大的影响。
——不可以将外公的话当真,,因为那只是童话故事。
约在一年前,外公在相隔了十多年后又收了新弟子。在新年的宴席上提及这个话题时,沉默寡言的祖父很难得地谈论和算,最后连算法的秘术都说出口。听到这番话的阿姨,在亲感小孩们的耳边小声地说「那只是童话故事」。
阿姨和妹妹(玲的母亲)不同,没有遗传到数学的底子,也没从父亲那里学习和算,从未碰触过算法的秘术。因此,就算父亲或妹妹跟她说明算法的秘术,她也坚决不肯相信,总是嗤之以鼻地说「那是童话故事!」、「迷信!」。
所以,阿姨的独生女凛也不相信有什么算法的秘术。
「你不相信也无所谓,但我看得到未来。明知不可能偏偏还去做,根本毫无意义。」
「才没那回事呢。明知不可为而为,说不定结果会意外地成功喔!」
「那种CASE是不可能发生的。」
她根本不明白「说不定」的可能性是多么地渺茫。
「算了!你每次都是这样!」
凛不满地嘟起了嘴。
4
抵达家里时太阳早已下山了。玲的家建在位于住宅区尽头的森林深处。由于附近没有街灯因此道路一片漆黑,门边的电灯就像灯塔一样光亮。
玲家里并不是有钱人,但是多亏直到前代都还在务农的关系,因此占地广大、房屋气派。大门也相当坚固,左右各矗立着硕大的门柱。
右边的门柱上挂着二个门牌。一个是大大地、写着「冈本」的气派门牌;与位于其下方宛如附带品般、写着「佐藤」的门牌。佐藤是玲和妹妹及双亲的姓氏,冈本是外公外婆的姓氏。
玲的父亲的情况就像是矶野家的MASUO先生(译注:MASUO先生是日本长寿卡通「嵘螺小姐」的丈夫,虽然没有入赘但与岳父母同住)。
另一方面,左边的门柱上并列着两块招牌。一块是「冈本和算研究所」,另一块是「佐藤柔术教室」。(崁译注:柔术是日本独特的武术之一,一八八六年嘉纳治五郎集各流派柔术之精华,改良为新兴运动—柔道。)和算是外公的生意,柔术是父亲的职业。外公在主屋的书房中使用头脑,父亲则在组合屋道场里流着汗水。
一踏进玄关,生活的噪音和臭味就一口气全部涌上来。
「打扰了。」
「哎呀、小凛,欢迎你来。」
母亲由美子从厨房探出头来笑着说。
〔今天也要吃完晚餐再走吗?」
每逢学习柔术的日子,一起共进晚餐已成为一种习惯。
「其实我也有这个打算。」
凛毫不害臊回答。因为这是常有的事,所以她也不客气了。
由于凛边说「我来帮忙。」边走进厨房里,玲也就决定先回自己房间去更衣。
「啊啊、玲,你回来啦。」
外婆和子跪坐在客厅里。
「有没有陌生人在外面徘徊?」
因为问得太过突然,玲一瞬间答不出话来。
「我想……应该没有吧。」
「是吗?那就好。」
「发生了什么事吗?」
「恩、是啊。」
平常总是很稳重的外婆,很罕见地露出忧伤神情深深叹息着。
「怎么了?」
「老实说,今天傍晚……」
外婆的脸颊染上红晕,似乎感到十分羞涩。
「更衣时被人偷窥了。」
「咦?」
玲的外婆很年轻,外婆和母亲都是很年轻时就生小孩。就一个拥有国中生孙子的女性来说,年岁算是不大,加上外表看起来又比实际年龄更小,被误认为只有四十多岁也不奇怪。
话虽如此。
再怎么样也不至于成为被人偷窥的对象,除非偷窥狂是拥有特殊癖好的人,不然应该是不可能。
「您是不是将狸猫或什么的误认为偷窥狂了?」
这栋房屋常会有附近山上的狸猫前来游玩。
「不、那的确是人类的男性,不会错的。」
她充满自信地断言说。
「没错、就是那样。」
穿着围裙的母亲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她似乎听到两人之间的对话。
「不只是外婆,我也被偷窥了!」
「被狸猫偷窥?」
「是被人类!」
附带一提,母亲也即将脱离会被偷窥的年龄了。
外婆和母亲异口同声地说:「好讨厌喔。」
「真可怕呢。」
一边还互相频频点头。
「在我看来两位似乎乐在其中,是我的错觉吗?」
母亲装出一副觉得很意外的表情。
「是错觉啦。」
外婆也频频点头。
「当然是你的错觉。」
由于母亲的外表与年龄相符,因此与外婆站在一起看来就像是姊妹。
「不好意思,你才刚回到家,可是能否请你巡视一下这附近?」
〔这种事要拜托老爸啦,这是他最擅长的事吧。」
因为他是教导柔术的师傅。
「你爸爸在洗澡,因为他先前一直在到处帮我们找偷窥的人,结果找得满身大汗。」
「如果他到处找过还没找到的话,那犯人应该早就不在附近了吧?」
就在此时,走廊上传来嚏畦的吵杂脚步声。是玲的父亲·诚。他似乎刚从浴室飞奔出来的模样,全裸且浑身湿透。
「出现了!」
「应该说,老爸你春光外泄了。」
岳母和子嘴巴上虽说:「眼睛真不知道该往哪里摆呢」,却一脸笑咪咪的样子。
原本待在厨房的凛听到吵闹声走了过来。
「啊、请问,发生什么事了……哇啊!」
凛看到诚一丝不挂的模样,不禁大声尖叫。
「哎呀,抱歉。」
诚于是急忙环视四周,然而很不巧是附近刚好没有适合拿来遮蔽身体的东西。正当诚感到
苦恼时,妻子由美子将自己围在身上的围裙脱下来递给他。
「来、这个拿去」
「喔、谢啦!」
诚直接将围裙围在身上,(只)遮住重点部位,露出经过武术锻链的强壮肩膀和手臂,湿淋淋的肌肤闪闪发亮,宛如健美先生一般。
岳母开口问到:
「然后呢?诚,什么东西出现了?」
「岳母,是偷窥狂。」
根据诚的说法,当他从浴室的窗户往外看时,内院的暗处有个鬼鬼祟祟栘动的人影。
「那个应该不是偷窥狂吧?」
「不、他一定是打算仔细欣赏我的肉体之美!」
由于凛一脸诧异,于是玲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明给她听。
「或许他以为正在入浴的人是阿姨。」
「我觉得那样也令人难以想像,若是年轻女子的话倒是还有可能,但如果是我老妈的话那就……」
突然有一双魁梧的手臂从后面紧紧抱住玲,这并非什么性感的拥抱,而是柔术的绞技。诚魁梧的手臂紧紧勒住玲的脖子。
「喂、你瞧不起自己的母亲吗?」
虽然玲已经国中三年级了,但不论是身高或肌肉的厚度,都远远不及父亲。
「对嘛,阿姨还是很美的呢。」
不知为何凛很热心地表示同意,而当事人虽然嘴巴上说着「我已经是欧巴桑了啦」,但是表情却似乎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由美子是世界第一美女!」
「怎样都好,不过请不要裸体穿着围裙,一边大叫一边抱住我。」
「那我就不抱你,改抱由美子好了。」
诚放开玲,想要紧抱爱妻而张开双臂。
妻子嘴巴上虽然说:「讨厌啦,伤脑筋!孩子们都在看耶」但毫无闪躲的意思。
凛和和子目光闪烁地默默观看。
被放开的玲一脸满不在乎地袖手旁观。
谁都不想去制止。
只穿着围裙的裸体男子(三十多岁/有小孩/武术家)正想抱紧妻子的时候,就在那瞬间听到一个沙哑嗓音发出的嘟哝声。
「真不像话!」
诚维持着拥抱妻子前的姿势,整个人都僵硬了。刚泡过澡而红通通的肌肤,一瞬间失去血色全身发白。
诚以生硬的动作,缓缓转向声音来源。
「岳、岳父,您来啦。」
一个穿着和服的矮小老人站在走廊上,是玲的外公雅臼。对诚而言他是妻子的父亲。
「不、事情会变成这样,是因为种种原因。」
诚似乎突然恢复神智,开始语无伦次地找藉口。
「老子、不、我会这副模样并不是故意要这样,当然也不是有某种性癖好,说起来都是因为不可抗力所造成的,可说是一种紧急避难措施……」
诚持续辩解着,然而岳父完全无视诚的存在,转而跟玲说话。
「那个遗题解开了吗?」
玲内心为之一怔。
「咦?啊、还没有……」
一个月前,雅臼出了一个课题给玲,当然是与和算有关的遗题。平时玲的学习都是由母亲负责。由于雅臼直接指导玲是极为罕见的事,因此玲很开心地接受挑战。
然而这真是个难缠的遗题,玲简直不是它的对手,他一有空就反覆钻研,但却毫无进展。
因此在心情上玲已经有点束手投降,其实从上周就开始把它放着不管了。
「虽然我做了许多挑战,但却一直找不出破解遗题的线索。」
「若是放着不管的话,当然找不出线索。」
玲内心再度为之一怔。任何谎言或欺骗对这个人是行不通的,所有一切都会被他给看穿。
雅臼走进客厅,彷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地,坐在平常所坐的位置上。
「要喝茶吗?」
他的妻子和子也是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地询问他。
「还没有要开饭吗?」
「因为美咲还没回来。」
「哎呀、不好了!」
由美子大声惊呼。
「偷窥狂应该还在这附近,美咲马上要回来了,万一在路上碰个正着的话该怎么办?」
美咲是玲的妹妹,是个小学生。由于周四要补习,所以较晚回家。
「糟了!」
原本一直垂头丧气的诚恢复了生气。
〔这真是我一生最大的失策。美咲,你等着!爸爸现在去救你了!」
看到父亲正要冲出去,玲赶紧抓住他的手腕。
「等等、等等!老爸,你穿这样出门不太好吧。」
「现在是讲这种风凉话的时候吗?美咲现在正被变态袭击耶!」
「又还不能确认她是否真的遇袭了,况且你这副模样,别人会搞不清楚哪个才是变态呀。」
在这之前,连偷窥狂是否真的存在都令人怀疑。
「就算偷窥狂真的存在,但达川先生不是已经去接美咲了吗?」
达川是在研究所研究数学史的学生。为了学习和算,刚成为雅臼的徒弟,不知为何很得师父的欣赏,强迫他过着如同寄宿弟子一般的生活。
玄关拉门开启的声音响起。
「我们回来了。」
由于情势使然,无意中变成全部人都去迎接的状态。美咲已经脱掉鞋子进入房屋里,达川正屈膝将美咲的鞋子排整齐。当发现大家都出来迎接他们时,达川露出惊讶的表情:
「怎、怎么回事?」
也难怪他会这么问。因为平常不会所有人都出来迎接,而且其中一个人不会还是裸体穿着围裙的大叔。
不过,美咲倒是丝毫没有动摇,神情一如往常地冷静沉着。
「美咲,你刚才有没有遇到怪叔叔!?」
被父亲询问的美咲疑惑地微倾着头,从她的表情完全无法解读她的感情。
美咲迅速指着裸体穿着围裙的父亲:
「怪叔叔。」
「呜啊!」
母亲代替被一击轰沉的父亲回答:
「今天出现一个偷窥狂。」
母亲说明了情况,当她说到犯人应该还在附近时,不是美咲,反而是达川开口说话了。
「的、的确有个很可疑的家伙,因为太暗无法看清他的模样,不过一直有人跟在我们后头。」
「真讨厌。」
由美子不禁眉头深锁。
「美咲,你一定很害怕吧?」
「我没事,因为有达川先生陪着我。」
美咲依旧面无表情地答覆。听到她这番话,达川则是满脸通红。
「哪、哪里,我、我只是……」
「不可原谅——!」
应该已被击沉的诚发出怒吼。
「哇!对对、对不起!」
达川以一种几乎快要下跪的姿势低头赔罪,然而诚的注意力完全朝向别的方向。
「该死的色狼!居然敢跟踪我可爱的女儿!绝对饶不了他!」
诚随即一跃、跳到玄关的泥巴地上。玲虽然想要抓住他的手臂制止他,但这次却在千钧一发之际被他闪过去。
「我要亲手逮住他,把他碎尸万段!」
大家都还来不及叫住他,诚就已经打着赤脚飞奔出去。
「啊~啊、他跑出去了!」
只穿着围裙的裸体男子消失在夜晚的黑暗当中。
「色狼,给我出来!」
远方的黑暗之中传来只穿着围裙的裸体男子的怒吼声。
「看我用充满魅惑的裸体勒杀技让你升天!」
寻找色狼的声音逐渐远去,完全没有任何发现色狼或是折返的迹象。
「……来吃晚餐吧?我看他可能还要忙一段时间吧。」
当大家顺着玲的提议移动走回客厅的时候,美咲说出她心中的疑问。
「爸爸是什么时候被偷窥的?」
定在美咲正前方的玲代表大家回答:
「那能说是被偷窥吗……老爸看见可疑的人影,是刚刚才发生的事,还没超过十分钟。」
美咲突然停下脚步。
「那就不一样。」
「咦?」
其他人也停下脚步注视着美咲。
「你说什么不一样?」
「我从走出补习班开始就一直被人跟踪。」
从美咲上的补习班步行到家里,须耗费二十分钟以上的时间。也就是说跟踪她的人与偷窥浴室的人不是同一个。
「啊……」
玲想起自己放学途中,也跟妹妹一样遭人跟踪。
「当时我还以为是我神经过敏,现在想来那个女人果然在跟踪我。」
当玲说出这件事,母亲的神情显得更加不安了。
「咦,是个女的色狼吗?……啊、她是女人所以要叫色女?」
「不,她并非色狼也不是色女。」
当然对方真的是色女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不过她应该是色女以外的什么人,这么想比较自然。对已是国中男生这种年纪的玲来说,色狼和色女让他觉得连一点危险的真实感都没有。
反倒是被色狼色女以外的什么人在周围跟踪徘徊,比较令人发毛、害怕。
原本想说稍微计算看看好了,但是不确定的要素太多,大概也无法求出有用的计算结果。
玲望着外公。外公露出复杂难懂的表情,当他一察觉到玲的视线,立刻转身背对着玲走进客厅里。
「您计算过了吗?」
玲追着外公进入客厅,向他询问道。
外公·雅臼是算法已达登峰造极境界的高手。平常总是很理性,不会情绪激动,总是能冷静透彻地看穿一切事物的本质,不会心神不定。他那种形象是玲憧憬及想学习的目标。雅臼和只会使用自家流派一半算法的玲不同,他可是得到算法一关流的全部真传。他将一生都奉献在钻研算法上。玲不会算的遗题,如果是雅臼应该算得出来。
玲原本是这么认为的。
「没用的。」
外公的回答十分简短、冷淡,散发一种拒绝与人对话的气息。平常就称不上随和的外公,
此刻更显得心情坏到极点。
玲知道。
(他在隐瞒些什么。)
并非靠直觉,而是因为两人相处久了,碰过许多次类似的场面。其中几次,玲还使用算法做过详细分析。
所以,玲明白。
外公一定知道些什么,却加以隐瞒。
第二章大人的因数分解
1
玲在半夜里醒来。看看时钟才二点多。由于太早就寝才会在这么奇怪的时间醒来。
每当使用MC模式后就会感到疲倦。要是一天使用了好几次,即使没有让身体劳动,全身也会充满倦怠感。今天(正确来说应该是昨天)也因为感觉有些疲劳,而比往常提早休息。
休息过后,头脑威觉十分清晰。
刚清醒(或是在清醒前一刻,朦胧之中)的脑袋,运转方式似乎跟平常不同。想到一些白天想不到的异想天开想法也是常有的事。算法也需要突发奇想,所以玲非常重视刚清醒时闪过脑中的突发奇想,像此刻脑中也是突然闪过昨天傍晚无法想到的事情。
在自家周围徘徊的小偷真正的目的并非偷窥(从父亲的证词也可证明这一点)。袭击、窃盗、找麻烦——部是一些夜晚行动比白天行动更有效果的事情,因此小偷一定会在半夜再度现身。
玲仿佛想推开棉被似地一跃而起。他戴上枕边的眼镜,走到窗边稍微打开窗子,透过窗户
观察确认外面的动静。玲的家是平房,窗户外头是庭院。不过,视野良好的房间全部是大家长雅臼在使用,因此从玲的房间只能看到仓库的白色墙壁。
那座仓库的附近感觉有什么人在。脑中某处彷佛响起猜谜节目的正确答案音乐「Bin—BOn!」
玲想去仓库那里。
他也考虑过从窗户爬出来,但那么做的话被发现的可能性太高。所以玲蹑手蹑脚地离开窗
边,并在睡衣上面再披上一件丰毛外套,然后走到走廊。从后门走出房子后,绕了一圈再移动到仓库附近。
今夜的月亮十分皎洁,能够让人清楚看见有人蹲在仓库入口处。玲躲藏在庭院的树木阴影中,偷偷观察可疑人物的样子。
头发很长、长度及背。应该是女性吧!
衣服是夹克搭配宽松的长裤。由于光线昏暗,无法辨别颜色和花色,但可以知道是容易融人黑暗的暗色系。
那个人正在努力撬开仓库的大锁。左右手似乎各拿着一根钢丝还是什么的,并将它插入大锁的钥匙孔里不断转动。这下已经能够确定一定是小偷没错。
「什么跟什么嘛!」
小偷愤恨地喃喃自语。从声音就可得知是个年轻女子。
仓库的大锁是古装剧里时常出现的和式锁。由于钥匙的形状很单纯,也可以用钢丝代替钥匙,然而开锁则需要特殊的操作方法,光是转动钥匙是打不开的。不懂诀窍想打开门根本不可能。
小偷暂时离开仓库入口,捡起一颗放在附近花圃边缘的石头,那是一颗比拳头大的石头。
她拿着那颗石头返回仓库入口前,然后举起握着石头的右手。
「啊,请等一下。」
听到玲的叫唤,女子猛然转过身来。
玲并非未经思索就叫住对方,而是为了了解对方。如果对方的身分不明,玲根本无计可施,不过只要透过交谈、观察动作,就能够概略知道对方的性格或能力、技能。一旦了解对方,就能够利用算法预测对方之后的行动,加以因应。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孙子的话是事实。
「那个大锁,似乎是个满贵重的物品,因此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不要破坏它。」
玲边说边从树荫下走了出来。原本摆好架势的女子,一认出玲的模样,身体的力量似乎放松了一些。
(看来我被看轻了。)
这并不是什么坏事,敌人的轻怱反而是自己的优势。
「哎呀,玲。我们又碰面了呢。」
「咦?」
对方不但知道自己的名字。而且还说「我们又碰面了呢」。
(是谁呀?)
玲毫无头绪,至少确定她不是自己身旁所熟悉的人。
虽说月光皎洁明亮,但夜晚终究还是夜晚。毕竟无法连细微部分都辨别清楚。
若是能更靠近点去确认她的长相,或许能想起她是谁。
于是玲更加逼近对方,近到只差一步就能碰到对方的距离。虽然小偷的战斗力仍是未知数,然而玲却毫不担心。「只差一步」给了玲充分的时间优势,那样的时间就足以让玲完成MC模式。
靠近之后,对方的长相清晰可见,那是张似曾相识的面孔。究竟是在哪里遇见过呢?
女子浅浅地微笑。她轻轻地甩头,然后用手指梳开头发。从飘散开来的秀发之间散发出一股甜美的香气。
想起来了。她是白天在放学回家途中遇见的大姊姊。当时玲深信她是与自己毫无关系的陌生人,但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你跟踪我?」
「你记得我啊,我们只有在路上擦身而过说。我好开心喔!」
能够想起来或许是因为她那甜美的香气刺激了记忆,不过如果让她知道的话感觉满丢脸的,于是玲决定什么都不说(说不出口)保持沉默。
女子缓缓地踏出脚步。
她的步伐宛如在时装秀舞台上走台步的模特儿。走起路来姿势优美。休闲裤的布料紧密地服贴在大腿上,显露出从膝盖到腰部的妖艳曲线。
玲突然听到噗哧一笑。
抬头一看,对方正露出一种成熟女性在戏弄男人时的暧昧微笑。
仿佛在质问玲,你的眼睛在瞄哪里呢?
这使得玲一瞬间面红耳赤。
玲不过是个普通的国中男孩罢了,纵使他晓得一些不为世人所知的事情,能够操纵不可思议的力量,但也仅只如此而已。
玲的本性是个淳朴的男孩,加上人生历练还没多到被女性以露骨视线盘问还能处之泰然的地步,也没有圆滑到能够与成熟女性对答如流的程度。
玲深深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不能被这个人牵着鼻子走。
现在自己应该做的,是去了解眼前这号人物。性格、能力、目的、动机——以这些变数为基础进行「计算」,不但能正确地预测对手的下一步行动,也能采取适当且迅速的回应。
玲故作镇定,开口问着:
「你是……」
失败了,声音嘶哑颤抖。这下内心的动摇根本是完全显露在对方眼前。
不过即使如此,玲还是勉强自己继续说下去。
「你是什么人?」
因为玲觉得自己若是就此闭嘴沉默不语就输了。
不过,只是「觉得」而已。至于比赛是以怎样的规则、为了什么目的决胜负,连玲自己也完全不知道。
「你是在询问我的名字吗?如果是像你这样可爱的男孩问我,我倒是可以告诉你。」
虽然玲想问的并不是名字。
「我叫彩本亚矢,是活跃于世界各地的华丽女侦探。」
虽然也得到了姓名以外的情报,不过怎么听都觉得很可疑。
「女侦探小姐,你来我家仓库有何贵干?」
「哎呀、真是冒昧,连那种事情都问得出口,你还真是猴急呢。要等关系更加亲密之后,我才能告诉你更多事情喔。」
「……」玲陷入沉默之中。他自认为没有提出什么会被人说是「连那种事情」的特殊遗题
(事实应该……不是这样)。
可是,他又觉得这件事不能傻傻地直接回覆。对方大概是期待他以成熟的临机应变态度、用诙谐的话语来还击。
当然现在的玲并没有那种说话技巧,因此他选择沉默不语。
「如何?你真的很想知道吗?」
玲默默点头。
「那么,请设法让我有那个意思吧。」
自称亚矢的女侦探又朝着玲更近一步,只剩伸手可及的距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靠近的?
(太靠近了!)
危险!要保持距离才行。
玲就像是要逃离凶暴猛兽的獠牙般向后轻轻一跃,在短暂跳跃之后随即着地。
「!?」
着地的地点有个小凹陷。脚跟被绊倒,整个人失去平衡。身体依旧顺着原先向后的劲道整个往后倾,视线也随之天旋地转。虽然眼镜在跌倒时脱落,不过还是可以分辨月亮的皎洁。
如果学过武术的话,似乎在这种时候也会反射性地采取受身动作(译注:柔术被摔出去时的防护动作)。直直地向正后方倒下,从背部完美着地,背部以外的地方则不会碰撞到。如果现在是在道场平坦的杨米上面的话,这么做是正确答案。
不巧的是,这里是庭院的土地上,随处都有石头尖锐的一角从地面探出头来。当然,玲倒下的地方四周也不例外。
「呜!!」
背部感觉到强烈疼痛,使得玲发出短促的痛苦呻吟。
「哎呀,不好了!」
亚矢赶紧跑了过来,方才的开玩笑态度也从脸上消失了。
「玲,你不要紧吧?」
从音调可以了解她是打心底在担心自己,虽然她是可疑人物却不是坏人……玲心里这么认为,并深深相信。
玲容许亚矢的手碰触自己的肩膀,也心怀威激地接受她帮忙扶起自己的上半身。
「是因为我吓坏你了吗?若是如此我感到十分抱歉。有没有哪里受伤?」
「我没事……只是背后……有石头……」
因为还很痛,因此玲无法好好说话。
「是这一带吗?怎样?会痛吗?」
亚矢的手扭转到玲的背后。
「再……往上……一点。」
〔这里吗?」
亚矢的手在玲的背后滑动。
「不、不是那里……啊啊、没错,就是这里。」
亚矢的手抚摸着玲被石头撞伤的地方。她以纤细的触感温柔地抚摸着玲。虽然只是抚摸而已,很不可思议地,痛楚逐渐消失了。
痛楚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舒适感。感觉好温暖,全身似乎都快虚脱了……
当玲回过神时,才惊觉她的脸离自己很近。方才因为太暗而一直没有发现,她的嘴边有颗痣。面对玲的右边,偏下方。实在是一颗感觉很淫荡的痣。
痣所点缀的丰唇上涂抹着深色口红,那口红散发着香味,就像是引诱蝴蝶的花朵般,绽放出难以形容的芳香。
不,事实上那是不是口红的味道,稚嫩的玲无法明确判断。不过至少那是凛、美咲或是学校里女生身上所没有的味道。
这么说来,自己的手臂正好抵着亚矢的胸部。上胳膊可以感觉到,那个被梢硬胸罩所包覆的高涨双峰。刚开始因为只注意到背后的痛楚而没发觉,但是仔细一想,从她抱起自己时就一直维持这个姿势了。
好热。
亚矢的手所爬行的背后,和她的双峰所碰触到的上胳膊,以及吸人她的芳香的鼻腔,全部都好热。
还是说,发热的是她的手、她的双峰、她的芳香呢?可以说两者皆是,也或许都不是。一切感觉好热,而且好柔软。
「我来为你医治伤痛吧。放松全身的力气,将一切交给我。」
玲在朦朦胧胧的意识一隅中自问:
(什么伤痛啊?)
2
玲的周围布满浓雾。一切都白蒙蒙地,什么都看不见。甚至连自己的双脚也融入浓雾中看也看不见。
玲躺卧在浓雾之中。虽然躺在又硬又冰冷的地面上,却一点也不觉得寒冷。因为某个又热又柔软的东西正紧密贴伏着他。
又热又柔软的东西缠绕着玲,温柔地爱抚、按摩搓揉,让他忘却痛楚和寒冷,相对地带给他一种酥麻的快感。
有股微热甜美的气息吹进玲的耳里。因为耳朵受到刺激使得玲的身体微微打颤,周围飘荡的香气扰乱玲的内心。
炽热甜美的微风喃喃地说。
——玲,你能不能告诉我?
(你要我告诉你什么?)
——如果你告诉我的话,我会让你更加更加的快活喔。
(更加?什么更加……?)
——若你不肯说的话……
又热又柔软的东西突然离开了玲。原本很热的地方突然降温,冰冷的雾气瞬间将玲吞噬。
不要。
好冷。
好寂寞。
我好眷恋那个又热又柔软的东西。
我希望它回到我身边。
现在立刻。
(我说!我告诉你!我什么都愿意说!)
炽热柔软的东西听从了玲的热切呼唤。于是玲再度被炽热柔软的拥抱所包围。
——你愿意告诉我吧。
(我说、我什么都愿意说。)
——重要的东西放在哪里呢?
(重要的……你是指什么?)
——就是这个家里最重要的东西啊,你们家有一本古书对吧?一本很古老而且贵重的书。
(这个家里最重要的……古书……古老且贵重的……)
玲的脑中浮现了一个影像。
一本古老的线装书。
由于玲也不曾看过实物,所以这只是想像。
那本书的封面有着用毛笔书写的书名。
『尘劫本记』
就在那一瞬间,玲脑中的雾突然散去了。
玲横躺在庭院里,就在仓库前面。
那名叫亚矢的女子身体紧贴着玲,让自己的手在玲的下半身不断游栘。玲穿的睡衣上所有钮拙都已被解开,大大敞开的赤裸胸膛整个暴露在月光下。
(现在是……在作梦吗?)
亚矢正在抚弄玲的下半身。
「嗯……」
这个快感是真实的。
亚矢一边抚弄一边询问:
「告诉我嘛,这个家里最重要的、最古老的书,到底藏在哪里呢?」
对话也是真实的。
对方是利用催眠术之类的东西让他产生了幻觉。
(这个女人的目标是『尘劫本记』吗?)
千万不可贸然行事。
玲一边小心翼翼地不让对方发觉自己已经从幻觉中醒来,一边回答。
「是谁的重要书籍呢?」
「什么哪个?」
「是母亲的?还是外公的?」
(这个嘛……」
亚矢的声音透露出些许困惑。
因为她不明白玲提出的问题意义,当然也不可能会明白。因为这个遗题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亚矢选择回避暧昧不明的问题。
「我是指和算,就是和算最重要的书籍嘛。它就藏在这个家里吧?」
确定了,她的目的就是『尘劫本记』。
另外,从她使用「和算」这个说法,就可以知道她并不是熟知内情的人。因为若是了解
『尘劫本记』重要性的人,应该会用「算法」这个词才对。
「快、请告诉我吧,和算最重要经典的所在处?」
亚矢的手抚弄着玲的下半身。
「啊……啊唔……」
明明早已恢复理性了,但却忍不住想回答她。
(这样下去不行!要想办法抗拒才行!)
进入MC模式。
世界化为算式。
从亚矢的言行推断她的嗜好。
预测玲反击时她的对应方式。
反向抓住她的关节的情况,使用勒技的情况,用当身(译注:柔术中以拳、肘攻击对方要害)加以攻击的情况,压制住使之动弹不得的情况。
归纳出不论是采取哪种反击,亚矢的对应方式都是同一模式))反击成功的可能性极低。
搜寻能让亚矢的对应无效化的反击模式……命中目标。
代入新的已知数进行模拟))反击成功。
MC模式终了。
(为、为什么?)
玲对于得出的计算结果感到十分困惑。
被母亲要求熟记的秘术演算法当中,也包含了有关性爱的事物,不知道为什么它跟其他的演算法紧密相连。因为在探究人类行动时,有颇高的频率都会连结到那里,然而玲实在无法理
解。
(为什么要做这么色的事情?)
玲只是感到疑惑而已。
因此,平常玲一直尽量不往那个方向去进行计算,然而这回却不能那样。因为对手的行动「不是别的,正是那个」,想避也避不了。
而且,(虽然当事人并不这么认为)得出的最佳处理方法当然也「正是那个」。
计算结果就反映了这世界的真实情况。
这一点玲一直深信不疑。如果计算结果指示的道路只有一条的话,那么只有朝那里前进,没有其他选择。
(这是正确解答。)
玲一面激励自己,一面举起手腕。为了不让亚矢察觉,嘴巴还是要假装回答她的问题。
「和算……最重要的……书籍在……」
「在哪里?」
〔这个嘛……」
亚矢不耐烦地摩娑玲的下半身。
「快说!」
「嗯……」
「你若不说的话,我就要停止罗!」
亚矢把手停住。如果还陷入在她的催眠术当中的话,这个威胁可能会有效吧,但玲此刻反倒觉得很庆幸能够专心集中于自己的思考和行动。
玲触摸亚矢的侧腹。
「是这里吗?」
「哇啊!」
亚矢发出滑稽的声音同时,身体向后仰。
「怎、怎么回事!?」
玲遵从根据秘术计算所指示的答案滑动手指。
「啊……不……恩……」
亚矢发出极为性感的呻吟声,并随着玲的手指滑动而扭动身体。
玲将指尖从侧腹栘到背后。
「喂、住手……啊嗯」
当玲的手指沿着脊骨滑动时,亚矢全身不禁颤抖。
「啊啊啊……」
连声音都在颤抖。
让亚矢欲火焚身的当事人玲,则是感到惊讶困惑不已。玲根据计算,早已预知会有这样的结果,然而对方激烈的反应却远超过玲的想像。
玲虽然觉得困惑,手却没有停止动作,持续爱抚亚矢的背,另一手则伸向别的地方。
由于光线昏暗无法辨别,不过亚矢的休闲裤质料似乎是灯芯绒,是玲在碰触后才发现的。
「啊啊嗯。那种地方……」
玲打开休闲裤前面的拉链。
「不……行……」
那里传来淡淡的女人香。
「啊……那里……」
明明都还没碰到,只是手指靠近而已,玲却感到那个部位逐渐变得炽热。
(再、再继续下去好吗?)
虽然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但还是不禁犹豫了起来。
(应该没关系吧,因为除此之外没有办法能逮住她、不让她跑掉。这是正确的答案……)
玲的下半身感觉到快威。
「咦!?」
接着,胯下一阵剧烈疼痛。
「喀!」
玲遭到对方反击。
发生这种结果的可能,也在计算过程中出现过。因此玲能够正确地(即使因胯下剧痛而身体缩成一团)理解发生了什么事。
一瞬间的漏洞,这是具有决定性的瞬间犹豫。
那使得原本已经忘我的对手重新恢复理性,容许对方爱抚自己的下半身,那个快感造成更大漏洞,等于是允许对方打击自己的胯下。
玲因胯下剧痛而感到痛苦万分,亚矢迅速逃离他身边站了起来。
「真、真是惊人的男孩!」
亚矢的呼吸急促,就像是全力快跑之后似地上气不接下气。
她边整理凌乱的衣衫一边说道。
「没、没想到,在这场用手技巧的攻防战当中,居然是我差点败下阵来……而且,还是被你这样的小男孩打败!」
虽然胯下依旧疼痛不已,不过玲问是晈紧牙关站了起来。
「只差一步…」
「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只是个平凡国中生啊。」
问话的亚矢与回答的玲都气喘吁吁。
「一个平凡的国中生不可能会经验这么丰富!」
亚矢以凶恶的眼神狠狠瞪着玲。
玲沉默不语,他不想给予对方更多的情报,因此不肯定也不否定。在言语上当然就不用说了,也不显露在表情上,完全地保持缄默。
「好吧,就这样。玲,我今天就看在你那高超技巧的面子上,先打道回府吧。」
玲默许亚矢逃走。
对方并不是叫她别跑就会真的乖乖站住的人。而且胯下的疼痛显着地损害了玲的身体能力。别说是再计算了,连格斗或追赶都极为困难。
临走之际,对手还喃喃自语地说:「我今晚还睡得着吗?」
第三章她是骇客1
一个四十岁出头的男人正跪拜在昏暗的客厅里。
「拜大师所赐,我们这次才得以获得历史性的大胜利。」
说话的是个眼光锐利的削瘦男子,声音宏亮,充满自信。身上穿着高级订制西装。他的外表一丝不苟,任谁都看得出他是个社会地位颇高,占有一席之地的人物。
如此的一个男人正磕着头。
「这全是仰仗大师您的智慧所赐,党干部全体由衷感谢。」
男子磕头的对象是位穿着和服的绅士,姓角仓,年龄约略和穿着西装的男子差不多,却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独特气息。
「请平身,这回即使没有我的建言,你们的胜利也是无庸置疑的,我并没有帮什么忙值得你们如此感谢。」
「没这回事,若非大师的神机妙算,我们岂能获得这样的压倒性胜利,我们一直对您感到佩服万分。」
穿西装的男子打开放置于身旁的手提箱,并将它推向角仓面前。
「这是这次的谢礼,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
手提箱里面装的是现金,一捆一捆的纸钞塞得满满的,应该有数千万元。
角仓并没有碰,只是瞄了手提箱一眼,就转头朝向房间一隅的暗处。
「山崎。」
一个魁梧的男子倏地站了起来。他理着平头,太阳穴上有个大伤痕,与穿西装的男子或角仓显然是不同世界的人。若说他们是绅士的话,那这个名叫山崎的男子大概就是战士吧。
穿西装的男子眉毛微微抽动,因为在这之前他完全没察觉到跪坐在暗处的山崎的存在。山崎无声地走向前去,拿起装着现金的手提箱后又再度无声地走回暗处。
「若还有什么问题请不要客气尽管发问,我会尽我的棉薄之力。」
「是!您的话我会谨记在心。」
之后,角仓邀穿西装的男子共进午餐,但被邀的人以「已经预定在要首相官邸聚餐」为由而婉拒离开了。
刚才的情况亚矢在隔壁房间全听见了,因为房间只用拉门隔开,因此声音可以听得一清二楚。穿西装的男子一离开之后,亚矢立刻拉开拉门进入客厅。
「刚才那位男士是哪位呢?我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他。他应该是位名人吧?」
「他是国会议员杉木,你应该是在电视或报纸上看过他吧。」
「哦,原来是杉木议员!」
亚矢啪地拍了一下双手。
「我想起来了,以前我曾在美国大使的派对上和他见过一面,并陪他共度一夜。」
「杉木先生可是警界的要角,下次组阁时他将会成为警察厅长官,你拢络那种人物究竟有何企图?」
「哎哟,怎么说我有企图呢,当时只是私人的交往而已啊!」
我怎么可能老是为了公事而上床!偶尔也要为了自己的享乐而上床,自己并非只会工于心计的冷血坏女人。亚矢想要先强调这一点。
「彩本小姐似乎睡眠不足呢。」
一瞬间,亚矢还以为他在说自己「昨晚没获得满足」。当然,角仓想说的就只有字面上的意思,并没有别的涵义。
「啊,讨厌,被您看出来啦?」
其实今天的妆不太服贴,但想说反正在昏暗的房间里也看不出来,所以亚矢并没放在心上。
「你应该向我报告你睡眠不足的原因吧。」
「讨厌,这也是我的个人隐私……」
「住口!」
平静却宏亮的声音打断了亚矢的话。
「您、您要我报告什么?」
「我只是命令你们负责监视和收集情报而已,还没下令你们动手。你却擅自决定抢先行动,而且还失败了。关于这件事,你不打算给我个合理的解释吗?」
「您、您是听谁说的?」
昨夜和玲的那件事亚矢并没有跟任何人提过。她原本还想说,行动的确是失败了,不过只要不说的话就没人知道。
(一定是山崎的手下。他们当时在附近偷看,真下流。)
亚矢怒视着坐在房间角落的山崎,不过由于光线昏暗,无法看出他的表情。
「给我详细解释清楚。」
「您已经知道了吧?」
「快说!」
在强烈催促之下,亚矢只好将昨夜发生的事详尽地一一向他报告。
「原来如此。雅臼的孙子吗?」
角仓喃喃自语后阖上双眼。虽然亚矢受他雇用已经一个月以上了,却完全无法想像这个男人脑中在想什么。
角仓睁开双眼,然后从正面目不转睛地盯着亚矢看。
「擅自行动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希望你今后凡事都得按照我的命令行事。可以吧?」
「嗯、好。当然可以。」
「山崎你也靠过来,我要告诉你们今后应采取的行动。全部记住之后,就按照计画去实行。」
刚开始亚矢一如往常地附耳倾听,但是角仓的指示超乎常理地详细且庞大,实在多到根本记不起来。
「请、请等一下,我要写备忘录。」
亚矢急忙取出记事本记取摘要。
坐在隔壁的山崎什么都没做,只是坐着聆听。他并不是那种记忆力超群的人,只是没有随身带着笔记本的习惯罢了。他大概会在之后跟亚矢请教指示的内容。
角仓的指示真的十分庞大。
「真是缜密的作战计画呢。」
当然这并不是称赞,而是讽刺。而且还是故意用让人听得出来的口吻说。
「这不会有点太过神经质吗?」
「我也这么认为。」
山崎居然会这么回答,这让亚矢梢梢感到意外。因为这是第一次看到他对角仓提出意见。肉体派的山崎或许对角仓过于琐碎的指示威到不耐烦。
「用不着采取迂回战术,只要召集人马袭击他们不就解决了吗?我心中倒是有几个适合这种工作的适当人选。」
山崎是流氓。虽然亚矢并不知道详细情形,不过他在角仓底下做事前似乎曾是大帮派的头头。只要他一声令下应该可以动员数十名黑道人士。
「是啊,因为您连在警界都很有势力嘛。若想采取强制手段,根本可以为所欲为啊!」
流氓+国家权力,这可是最强的队伍。就算是参加世界最强的二人组摔角冠军淘汰赛都能获得优胜。
然而,角仓却断然地摇头。
「并不是目标物到手就行了,这个计画同时也是为了证明我是适合拥有那本书的人。」
亚矢偷偷地叹了一口气。
(这就是所谓的……男人的无聊坚持吧!)
角仓的嘴角罕见地露出笑容,是种带着讽刺的冷笑。
「你们是无法理解的。」
没错!完全不能理解。不过命令还是要照办。因为这是工作,而亚矢是专业人士。这一点山崎也是一样的吧。
于是亚矢与山崎立刻开始展开行动。
2
凛正在偷看玲的班级。最后一堂课早已结束,学生们相继从凛的身旁穿过离开教室。
其中一个女孩认出凛的身影,靠了过来。她去年和凛同班,名叫莉露姆。母亲是欧洲人,所以天生是金发碧眼。
「你要找眼镜仔?」
「不要叫阿玲眼镜仔啦!」
明明一堆人都戴眼镜,为何莉露姆唯独称呼玲为眼镜仔?大概是因为凛每一次都会有反应,让她觉得很有趣而故意戏弄她吧。
「眼镜仔在睡觉呢!」
凛探头确认,果真如同莉露姆所言,玲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哇!哇!真难得。」
凛对于这个初次见到的景象感到讶异。
「是啊,那个认真的眼镜仔居然会在上课中打瞌睡,连我也吓了一跳。」
「咦,上课时也是!?」
凛更加惊讶了,应该说是难以置信。
「不行喔,怎么可以让他熬夜。」
「为什么对着我说?」
「因为眼镜仔是属于凛的管辖范围吧。」
「管辖……」
是什么意思呢。
「他是在上数学课时打瞌睡,当时香川非常火大,气氛很紧张。」
香川是数学老师,当时他在黑板上写了一个问题,就是为了要叫刚在睡梦中被叫醒的玲来解。那个遗题并不是出自救科书,而是香川从随身携带的遗题集当中直接照抄下来的。根据目睹这一切的莉露姆所说,那个遗题的内容莫名其妙,让人不知该从何下手去解。
听到这里,凛可以轻易想像到接下来的发展。
「他轻而易举地解开了吧?」
莉露姆点头回答说「没错」。香川为了教训玲,一定出了相当难的问题吧!这样居然还被轻易破解了,想来他一定很不甘心。
玲是数学天才,考试从未拿过满分以外的分数。凛把这当成自己的事一样感到骄傲,未能亲临目睹莉露姆所描述的场景实在是太感慨了。平常总是把玲当作傻瓜的莉露姆,此时应该很佩服他吧。
凛和莉露姆同时开口:
「很帅吧?」
「真是讨人厌的家伙!」」
原本前一刻还喜不自胜的凛,因听到预料之外的话而一时楞住了。玲明明在最擅长的领域有活跃的表现,却完全没有获得肯定。不、反而是得到负面评价。
「那家伙明明是个眼镜仔,却一点都不可爱。」
「说什么他明明是个眼镜仔……你又不是胖虎。」
「如果那小子像大雄一样是个一无是处的人,那还有救。平常明明是个逊角色,却很会念书,所以才不可爱。」
「……对不起。」
不知为何,凛为玲的事道歉。
凛道歉完后才发现,就是因为这样才会被人说「玲属于自己的管辖范围」吧!
「如果你真的觉得很抱歉,就赶快把他回收回去吧,因为他妨碍到打扫工作了。」
凛点头回答「是」之后,就去把玲给叫醒。
玲一直打瞌睡,睡到连最后一堂课结束都没有察觉,结果不知为何却是凛来叫醒他。虽然不解为何叫醒他的凛一脸沮丧,但因为懒得用末清醒的脑袋来推论,所以就决定不将此事放在心上。
随后两人并肩朝校门口走去。
「呼啊啊啊~」
「好大的哈欠。」
「我很困啊。」
玲摘下眼镜,用手指擦掉眼角的泪水。
今天实在是困得不得了,与那位名叫亚矢的女性邂逅之后(就各种意义而言),玲兴奋到早上都没睡。睡眠时间应该很充足才对,但是睡眠与清醒的周期似乎微妙地偏离了。
「你没睡觉吗?」
「不是那样的。」
刚想要说明,脑中就浮现了昨夜发生的事。那场与亚矢之间的刺激(?)攻防战。
这叫他要如何说明呢。
事实上,那件事他也没跟父母提起。小偷侵入庭院里还意图破坏仓库的门锁,其实是应该要立刻向家人报告才对。
(那种事情我怎么可能说得出口啊。)
结果,他只跟凛说了「因为昨天在奇怪的时间入睡」。
「阿玲,你自己平常明明老是说『唯独吃饭睡觉不能忘记』啊。」
这是得过诺贝尔奖的物理学家所讲的名言,玲一直将它当作座右铭。为了能够清晰思考,
适度的睡眠与摄取充分的营养是不可或缺的。
「偶尔也会发生这种情况嘛。」
凛不满地说:「真是的!」,然后说:「太晚睡是不行的喔!」
从就读国中之前开始,玲就觉得凛对待他有时会变得以保护者自居。在她心中对玲的定位似乎是「让人操心的小孩」。虽然实际上玲还比她年长三个月。
「啊,对了。」
凛打开自己的包包,露出里面的东西。
「阿姨有传简讯过来。」
包包里面放着手机,通知有人来信的灯正闪烁着。
「你带那种东西来学校,当心被老师骂喔!」
「因为香川老师说只要把电源关掉就没关系了。」
「因为香川对女生比较好……结果你根本没关掉电源嘛!」
凛不禁窃笑。
「她说希望你去接小美回家。」
凛边说边用手指指着玲。
「咦,是寄给我的?」
「因为阿玲没有手机嘛。」
玲和凛一边开始两人之间的固定争吵
「请爸妈买给你就好了嘛!」
「可是我又用不到。」
一边脱下室内鞋,换穿上课前脱下的鞋子。
离开校门没几步,凛就在转角处将手机从书包里拿了出来。打开贝壳机叫出简讯画面后拿到玲的面前。那是一则没有符号文字的单纯简要书信,让玲松了一口气(如果自己的母亲用什么少女文字的话,那实在很让人作恶)。
寄件人:由美子阿姨
主旨:请帮忙传话
本文:
不好意思,可以帮我传话给玲吗?
我希望他能去美咲的学校接美咲回家。
我已经叫美咲在那里等他了。
「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昨天发生那种事的缘故吧。」
一瞬间,玲联想到他与亚矢之间发生的事,不过凛所说的「那种事」指的并不是那个,而是指他家周围出现可疑人物那件事。昨晚母亲由美子也因为不放心让凛独自回家而开车送她回去。
「我认为用不着变得那么神经质。」
「你不担心小美吗?」
「不,不是那样的。」
玲已经透过计算预测过亚矢的下一步,她对美咲采取直接行动的可能性极低。
可是他知道即使说明给凛听,她也不会相信的。
玲向凛借手机打电话回家。一边适度隐瞒亚矢的事,一边向母亲说明不用担心美咲的安危。母亲由美子会使用算法,这样的说明她应该能够理解。
……别这么说嘛,你爸爸很担心呀……好吧,我知道了,还是由我去接美咲回家吧。
电话的背后传来父亲的吵闹声。
诚,你不是还有道场要顾吗……心爱的女儿遭遇危机,叫我怎能安心工作…放心吧,玲会去接她的!。
安抚完丈夫之后,由美子对玲说。
你听到了吧?因为你爸担心成这样子。拜托,好吗?
「真拿他没办法。」
玲一边关掉手机一边叹气。
不过,小偷不光只有亚矢一个人。如果他们之间并没有取得联系,或是亚矢没有决定行动的权限的情况下,就需要另外再计算了,大致的警戒或许是必要的。
于是玲与凛一同前往美咲就读的学校。
美咲已经在小学的校门附近等着他们。
还有坏人也是。
对方并不是亚矢,而是一群穿着鲜艳衬衫的流氓型男子。人数有三人,分别是:理着平头,太阳穴上有个明显伤疤的男子;戴着红色镜片眼镜的男子;穿着金鱼图案黄色衬衫的男子。
平头大约三十岁左右,红眼镜和金鱼衬衫大概二十多岁。红眼镜和金鱼衬衫是普通体型,乎头有着魁梧匀称的体格。三人之中最有威严的也是平头。
平头开口说道:
「麻烦跟我们一起走,上车!」
他用下巴指着一辆黑色厢型车。除了前窗以外,其他所有车窗都是雾面玻璃。
「三个人一起吗?」
「阿玲!」
凛大声抗议。
「违逆他们会很危险。」
「可是……」
昨天凛才对玲乖乖顺从不良少年表达不满,今天似乎就想叫他违抗流氓。
「不行啊,因为美咲也在一起。」
「啊……」
不论选择要战要逃,美咲都将成为致命伤。对方是大人,玲和凛最多只能各对付一个,剩下一个只能靠美咲自己去设法对付。然后称不上活泼好动的美咲,大概很轻易就会被捉走了。
即使是不会使用算法秘术的凛,似乎也能做出这种简单程度的预测。她很不甘心地咬着嘴唇低着头。
「上车!」
玲被金鱼衬衫戳了一下,只好往前走。脑中一边响起童谣DONADONA(译注:犹太民歌,歌词描述小牛被送上货车即将被卖掉)的旋律,一边正要踏入厢型车时,发现亚矢就坐在驾驶座旁的座位上。
亚矢回头对着被推进后座的玲他们说:
「真高兴我们又见面了。」
凛和美咲看着玲。
凛开口问说:
「你认识她吗?」
「咦……啊……那个……」
希望昨晚的事亚矢不要说出来。玲一边暗自祈祷亚矢能配合演出一边说:
「昨、昨天,我不是说过我在放学途中被人跟踪吗?跟踪我的就是这个人。」
「应该不只是这样吧?」
亚矢呵呵地笑了。
「你该不会说你忘记昨晚的事了?好过份!你还做了那种事的说……」
「啊!哇!」
玲故意大声喊叫企图打断亚矢的话。
凛疑惑地微倾着头,美咲则是以怀疑的眼神注视着他们。
玲也不强辩,硬是改变话题。
「亚矢小姐会采取这种做法,真是让人感到意外。」
「是吗?」
亚矢疑惑地微倾着头回答说。
「嗯,根据计算结果,你应该不会对美咲小凛出手……不、那个……」
玲平常在跟不知道算法(或者是不相信)的人说话的时候,不会直接说「计算结果显示」,而是会改用「我认为」的说法。
为了能够顺利沟通,也为了避免说溜嘴,更为了不让对方内心有所警戒,因为种种缘故,和亚矢这样的人物对谈时尤其需要换个说法。
然而,自己却不小心将「计算结果」脱口而出。
(我,动摇了……?)
稍微冷静下来后,玲试着分析自己。
结果是「内心相当慌乱」。
这样的话,一旦情况紧急时根本无法采取适当反应,计算也会出错。必须冷静下来才行。
美咲开口说:
「哥哥,你整个人都慌了。」
「啊唔!」
亚矢低声窃笑。
「的确,这种像是欺负小女孩的做法并不是我的喜好。」
幸好,玲不慎说出的「计算结果」似乎没有引起她的注意。
「既然如此,那是为什么?」
「大人有大人的苦衷啊。」
也就是说,她是基于某种不得已的理由而不得不做的。
(例如被谁所命令……?)
即使问她,她大概也不会回答。在大多数的情况,「大人的苦衷」这种老掉牙的话,也包含〔请别再追问了」的意思。
凛询问亚矢:
「请问你跟阿玲是什么关系呢?」
「不、小凛,等一下!」
亚矢笑容满面地答说:
「我和玲彼此是性技巧方面的劲敌,他的手指技巧纯熟到不像国中生……」
「哇—!哇—!哇—!」」
看来玲的内心慌乱实在不易平息。
3
在到达目的地前一直没有机会脱逃。
从高速行驶的汽车里一跃而下实在太过危险。
如果是遇到红灯而停下时或许还能够设法,但是玲他们若要三个人同时脱逃,坐在隔壁的看守人会显得特别碍事。
假使玲能从容冷静地进行计算的话,或许能够把握住一点点的机会(或是利用某些方法创造机会)顺利脱逃也说不定,但无奈他因为与亚矢之间的事而慌乱不已,根本无法计算。
车子抵达人迹罕至的仓库街,地点是靠近市内港口的地方。大概是新山下一带。
车子停在一栋狭小破旧的大楼前。大楼有三层楼,一楼是仓库。
坐在玲隔壁的红眼镜正要打开车门时,太阳穴上有伤痕的平头仔出声制止他。
「喂,还没。按照顺序一步一步来。」
「咦?……啊、哦,抱歉,大哥,我忘记了。」
「不用做到那么神经质的地步应该也无所谓吧。」
坐在驾驶座隔壁的亚矢说完,平头就不发一语地瞪着她。
「有所谓,角仓先生是我们的老板,要遵照老板的吩咐。」
亚矢不禁哑然失笑。
「你自己也忘掉老板的吩咐了。」
「你说什么?」
「他不是叫我们不要说出名字吗?」
「唔……」
坐在驾驶座的金鱼衬衫顶撞亚矢。
「臭女人,你想找我们大哥的碴吗?啊……」
「别吵了!」
平头大声暍斥。
「刚才是我失策,她是对的。」
「可是,大哥……」
金鱼衬衫虽然十分不满,但是被平头一瞪就立刻乖乖闭嘴。
山崎回头看着亚矢。
「不过老板的吩咐还是要遵守。」
「我、我知道了啦。可不可以不要连我都瞪?」
亚矢下车去打开一楼前的大型铁卷门。金鱼衬衫直接就将车子开进仓库。亚矢在一旁等待着关闭铁门,山崎与红眼镜则将玲他们赶下车。
其实玲认为刚下车的那一刻正是逃脱的好机会。然而门被关闭了实在令人很难过。如此一来要脱逃将会多耗费一些时间。恐怕还在拉开铁门时就会被抓住了。
(这些人真是人不可貌相,实在有够小心谨慎的……应该不太可能的啊?)
只要看到听到刚才在车内的争吵,就能了解他们的大致性格。这一连串的步骤并不是出自他们自己的判断。
玲对于平头称为「老板」的人物极感兴趣。
他们被迫走楼梯走到三楼。因为没有电梯,只由金鱼衬衫与亚矢负责带路。平头和红眼镜则是走人二楼的房间。
打开三楼的门,里面是十分煞风景的办公室。玲所期待的与「老板」面对面的情况并没有发生。
(也就是说他不打算与我们见面罗!)
房间里只有并排的冰冷办公桌。就这样而已,完全没有文件或文具之类的东西。似乎长年无人使用,地板或桌子都积了厚厚一层灰。
「要麻烦你们暂时寄宿在这里罗。」
「你说的暂时是指多久?」
「不清楚。如果令尊和令堂够明白事理的话,只要寄宿一晚即可。」
换句话说,这些人打算把玲他们当作人质来进行交涉。
金鱼衬衫露出好笑。
「如果他们不够聪明的话,或许只好把你们一个一个杀了以警告他们罗?」
玲想起了电视上的新闻画面。遭到恐怖份子挟持的美国人被当作杀一仿百而惨遭处决的镜头。似乎是相当残酷的影像,画面上全部打上马赛克,根本不知道拍摄到什么。
〔请不要开这种恶劣的玩笑。」
亚矢毫不留情地说。被骂的金鱼衬衫表情因愤怒而变得扭曲。
「不用担心生命安危,交易一结束就会让你们平安回家的。老板也有指示我们那么做的详细步骤。」
「是那个平头叔叔的老板指示的吗?」
「喂,你说谁是平头!」
金鱼衬衫大吼。
「你这小鬼瞧不起我们大哥啊!?」
他是平头本来就是事实,而玲也不是瞧不起他。
「因为我又不知道他的名字。」
「他叫山崎先生,好好记在脑海里!」
玲向亚矢询问:
「山崎先生的老板也是亚矢小姐的老板吗?」
金鱼衬衫大骂:「废话!那还用问!」
「那么山崎先生也是侦探罗?」
昨晚亚矢自称为女侦探。
金鱼衬衫大骂:「我们怎么可能是侦探!白痴!」
「你如果想从我这里刺探出雇主的情报,那根本是白费心机。」
亚矢自信满满地这么说,不过光是这个回答也足以作为参考了,真是感激。
从他们在车内的争吵到现在的一连串对话,需要的资料几乎都凑齐了,再来就是利用计算来设法了。
金鱼衬衫对亚矢说:「好了,我们走吧。」
〔请等一下,还没做身体检查。」
亚矢完全不理睬金鱼衬衫大骂「快点做完!」,手反而慢慢地~慢慢地~在玲的身体上游走。
「呜……唔……」
「哎呀,小男孩你怎么啦?」
「没什么……」
「小姐可是很担心你呢。」
凛觉得很不可思议而询问玲:
「阿玲,你怎么了?」
「我、我没事。」
亚矢同样地也用淫猥的手部动作对凛做了身体检查。
「咦……那个……」
「女孩子可以藏东西的地点很多,因此要比男孩子更仔细检查才行。」
「啊,那里……不要!」
凛身体前屈想要挣脱,亚矢却从后方一把抱住她并触摸她的身体。
「快住手!你在干什么!」
玲一大声抗议,金鱼衬衫马上就飞奔过来将玲撞倒在地。
「吵什么吵!给我乖一点!」
玲虽然摔个四脚朝天重重跌坐在地上,却毫不反抗金鱼衬衫。因为他判断就算在此时反击也没有任何好处。
「阿玲,你要不要紧?」
「我不要紧。倒是凛你还好吧?」
「咦!?我、我也一样,什么事……都没……」
凛背对着玲连脖子都涨红了。
亚矢咯咯大笑。
「玲你自己被检查时完全不生气,换朋友被检查时反而很生气……」
「那、那是因为……」
亚矢以非常洋洋得意的样子持续笑了好一会儿,丝毫没有察觉到玲脸上悄悄露出冷笑。
4
亚矢和金鱼衬衫离开了,将玲他们留在三楼。
金鱼衬衫临走之际将门上锁。当然,门锁已经事先被改造成无法从内侧开关。
凛坐在办公用的椅子上,背对着玲好一会儿。从斜后方可以看到她的脖子因发热而微微泛红,玲不发一语任由她去。
过了一会,脸上的红潮消退之后,凛主动向玲搭话:
「阿玲,你昨天也有跟那个女人碰面对吧。你们在哪里碰面?当时只有你们二个人吗?」
凛在厢型车里也多次追问他和亚矢间的事情,玲一直支支吾吾蒙混过去。不,其实玲完全没有欺瞒凛,而是反覆使用「硬是转移话题」的强悍战术,一直含糊其词不说出任何决定性的话。
可是凛因为刚才的「身体检查」,似乎察觉到许多事情。
「阿玲,难道你跟她……」
「现在应该要思考今后的事,而不是去关心那种无聊事。」
「讨厌!」
凛不满地噘起嘴巴。
〔这里可是三楼耶,如此一来根本不能从窗户下去吧。而且只有一个楼梯,似乎又没有任何逃生口。」
玲假装没有察觉凛的反应继续说下去。
「如果能设法和外面取得联系就好了,可是手机被拿走了。」
「可以取得联系。」
美咲喃喃地说。
转头一看,美咲不知何时开始就一直玩弄着口袋型电脑。那台口袋型电脑的尺寸跟173X105mm的书籍差不多,和笔记型电脑一样都是摺叠式。
「那是怎么来的?」
凛一脸讶异地问道。
〔这是我的阿基米德。」
美咲的话过于简洁,有时令人很难理解。阿基米德是她为自己的爱用电脑所取的昵称。尺寸虽然很迷你,但性能却不差。与几年前的最新型桌上型电脑拥有相同的运算能力。
「美咲总是将它放进书包里随身带着走。」
阿基米德旁边的红色书包正打开着。
身体检查时亚矢并没有检查美咲的书包里。因为玲故意大声怒吼吸引亚矢的注意力,让她草草结束身体检查。
当然,并不说有了阿基米德就能够戏剧性地改变现况,但多一种选择总是比较好。
「你刚才说能够取得联系?」
「说了。」
「怎么做?」
「MAIL。」
「喂、美咲,就算有阿基米德,如果不连接通讯连线还是无法传送信件的。」
「已经连接上去了。」
由于知道就算期待她再做更多详细说明也是没用的,玲只好自己望着阿基米德的画面。
画面一角显示着连线中的图案。
「这是代表连上无线区域网路吗?」
「哇,真幸运呢。」
凛天真地欢庆着,然而玲却无法认同。
「你是连上这栋大楼的电脑系统吗?」
由于这种偏僻地区并没有公共的无线区域网路,因此一定是那样。
「好,完成了。它没有安全性防护吗?」
「就非法入侵噜。」
玲领悟到妹妹到了十二岁就会拥有连哥哥也不知道的另一面。
无论如何,这样就有了对外联系的工具。美咲的阿基米德戏剧性地改变了整个状况。
「寄MAIL给妈妈吧。」
「已经寄了。」
仔细一看,MAILER早已开始传送。
To:妈妈
SUbject:求救
遭到绑架了。
美咲连MAIL的文章都十分简洁。
「再、再写详细一点吧。」
玲叫美咲再写第二封MAIL。
To:妈妈
Scbject:求救PART2
哥哥和表姊也在一起。
没有受伤。
现在所在地是海边附近的仓库街。车程约二十分钟的地点。
SCMIZOKURA是谁?
美咲虽然回应了玲的要求,但文章依旧十分简洁。
「SCMIZOKURA是谁?」
凛问道。她不是在朗读MAIL的内容,而是在询问玲。
「刚才在车上那个叫山崎的人不是说溜嘴吗?」
山崎称呼他为「老板」。根据亚矢的说法,他似乎是他们的雇主。
「要搜寻看看吗?」
美咲打开浏览器。
「对喔!也可以使用网路。」
美咲输入「SUMiNOKCRA」搜寻,搜寻到好几个网页,每一个网页上都有「角仓」这二个
文字。
「KADOKURA?」
凛疑惑地微倾着头问。
「不,这好像是读做SUMINOKCRA。」
美咲依旧不说话,默默地用「角仓」再搜寻一次,又搜寻到很多相关网页。
最先显示的是,与京都地名或江户时代富商相关的网页,那些似乎没有参考价值。搜寻到的件数出乎意外地多达五万件以上,要全部点阅并找出目标对象极为困难。
最前面的五十件美咲只看标题,然后就点「下一页」,让搜寻的网页每五十件五十件地不断连续显示,继续往下之后虽然也有地名或富商以外的网页,然而光看标题根本不清楚内容是什么。
「嗯,不知道全名似乎不行呢。」
「啊!」
美咲小声惊呼。
「什么?」
美咲移动游标,然后停留在某一行上。
「啊!」
玲跟刚才的美咲一样叫了出来。
凛念出游标所指的那一行。
「角仓流和算术……?」
点进去后,里面是关于角仓流这个和算其中一个流派的解说网页。上面写说角仓流是将优秀的弟子收为养子让他继承本家。现在的宗主似乎是这位名为角仓益次郎的人物。
「是这个人吗?」
玲喃喃自语。
益次郎先生的大头照也登在上面,是个穿着和服的中年男性,面孔十分严肃,微秃的额头令人印象深刻。
「就算他与和算有关联,也不见得一定和这件绑架有关吧?」
「不、错不了。那些人想得到算法的古书。那是本除了关系人之外没人知道它存在的极冷僻书籍。」
美咲突然转头看着玲,就她而言算是个很急迫的动作。
「你说的难道是『尘劫本记』?」
当玲一点头,美咲的单边眉毛立刻微微上扬。
这是她惊讶时的表情。若不是从出生时就一直共同生活的家人是无法看出这微妙变化的,美咲的确是吓到了。
另一方面,凛似乎无法马上理解而疑惑地微歪着头。
「可是,玲你怎么会知道那些事情……是那个女人告诉你的吗?」
「咦,不是……」
当玲正在思考这次要用什么话题来蒙混过去时,外面传来了啪达啪达的吵杂脚步声。有人靠在门边喀嚓喀嚓地转动钥匙。
「快将阿基米德藏起来!」
美咲听从玲的话想把口袋型电脑放入书包。
门被用力打开了,红眼镜冲进房间里。
「果然是你们这些家伙!」
他边怒吼边指着美咲的阿基米德。非常遗憾地,美咲来不及把它藏起来。
「居然敢擅自入侵我的电脑!」
红眼镜大步靠近,一把抢走了美咲的阿基米德。
「你为什么会知道?」
「少瞧不起人了!老子可是电脑犯罪专家。入侵电脑的手法我可是清楚的很。」
「比我预料中还早被发现,没想到你满优秀的嘛。」
如此喃喃嘟哝着的美咲乍看之下似乎面无表情,但玲知道她的脸上其实悄悄连续浮现二种表情。首先是阿基米德被夺走的悲伤,其次是对识破她入侵电脑的红眼镜的称赞表情。
第四章冰冷方程式
1
夜晚来临。
晚餐是亚矢拿来的面包。红豆面包、果酱面包、奶油面包各一个。他们将三种面包各自分成三等份,互相分享每种口味一小片。
玲一面用餐,一面检讨脱逃的可能性。
咬着红豆面包的凛说道:
「真难得你会这么积极呢。」
玲衔着果酱面包不解地微倾着头说:
「唔唔唔?」
随后将原本要咬下去的果酱面包从口中拿开并重说了一遍。
「真难得?」
「因为若是平常的你,可能会说『太勉强了。那几乎不可能』不是吗?」
「太勉强了……」这部分似乎打算模仿玲的口气。
(虽然模仿得一点都不像。)
玲将果酱面包吞下肚后回答说。
「因为这次并非不可能。只要下点功夫就会有办法逃脱。」
虽然尚未经过详细计算,但梢作演算也能大致推测出。
「而且,什么都不做的情况下,风险也很高。」
「是这样吗?」
凛边啃着奶油面包边疑惑地微倾着头。
「你刚才说的那个尘劫本记……什么的。你是指它吗?」
「唔嗯。」
玲原本想要装死,但在他身旁、嘴边沾着奶油面包的卡士达酱的美咲却喃喃地说。
「不确定要素。」
「嗯—」
玲恩了一声。
玲与美咲之间可以顺利沟通,然而凛却被冷落了。玲只好为边啃着奶油面包边疑惑地微倾着头的表妹说明。
「我是指我老爸啦!因为他有时会做出超出计算范围的结果。」
凛似乎没有任何深刻感受的样子,只是默默咀嚼最后一小片奶油面包。因为玲和美咲的父亲·诚是多么异常的存在,不懂算法秘术的凛根本无法理解。
「对了,有件事我从以前就一直觉得很不可思议。」
凛轻松地转换话题。
「姨丈所传授的柔术招数名称,有时会混杂外国的用词对吧?」
「嗯?」
「可是,柔术是日本的产物吧。这样不是很怪吗?」
「听你这么一说……」
玲从小跟父亲学习柔术。所以一直认为柔术原本就是这样,因此从来不曾特地去思考这个遗题。
不过,的确如同凛所说,很不可思议。
「难道说,Cermansuplex里投(后腰桥里投)或Strangle-h0ldY(扼头压颈背固定式Y)根本不是柔术技巧!?」
修行柔术第十年才首次发现的冲击性事实,真可说是人生中的一大思维翻转(paradigmshift)哪!
玲顿时颓丧地垂下肩膀,然后将最后一片红豆面包塞人口中。
「……恩,无所谓啦。」
为了将父亲和柔术从脑中赶出,玲重新再检讨自己的状况。
·自己和凛、美咲三个人遭到绑架。
·坏人的目的是『尘劫本记』,想跟双亲交涉用人质来交换它(已经在交涉了?)
·坏人是亚矢、山崎、金鱼衬衫、红眼镜这四人。
·除了这四个坏人之外,还有幕后黑手角仓。
·这里是人烟罕至的地区。
·这里是大楼的三楼。坏人在下面一层。
·出入口只有一个。门被锁起来了。
·窗户可以自由开关。
玲决定利用以上条件加上亚矢他们四个人的性格为基础,来计算脱逃计画。
「阿基米德。」
美咲喃喃地说。她似乎想拿回自己被红眼镜没收的口袋型电脑。
美咲的嘴边还残留着卡士达酱。她本人似乎没有察觉。玲边用手指帮她擦掉边对她说。
「放弃阿基米德吧!那样做风险太大了·」
美咲的表情完全从脸上消失了。
平常的话她虽然看似面无表情,但玲却能明白其中的微妙差异。现在的面无表情却连玲都无法判别。
(她生气了吗……?)
就算惹得妹妹不高兴,只要考虑两者的优先顺位,此时也不得不选择这么做。他只能进行为了谨慎脱逃所必须的计算。
「采、采取色诱战术如何?」
凛突然没头没尾地冒出这句话。
「啥?」
凛羞红了脸说:
「由我和小美去诱惑那些大叔。」
「不,因为那根本不可能成功。」
玲马上驳回提案。
「讨厌—!」
凛噘起了嘴巴。
「虽然我可能不如那个人,可是我只要努力的话至少……」
玲按着太阳穴。
(我还想说她怎么会提出这么怪的提案,原来她是燃起对亚矢小姐的对抗心啊。)
玲甚至不用计算,就能判断凛和美咲不会成功。
(不过,如果对象是达川先生的话……)
外公·雅臼的内弟子达川似乎喜欢美咲。虽然没有听过他亲口证实,不过只要看他平常的态度就可得知。如果是他的话,即使是美咲那毫不性感的色诱陷阱,他大概也会落人吧!
顺便一提,如果对象不是成熟男性而是同年龄层的男孩的话,凛也有成功的可能性……这是根据玲的判断。当然,「同年龄层的男孩」这个集合里面也包含自己本身,不过关于这一部分玲就停止思考不进一步研究。
「那亚矢小姐该怎么处理呢?就算小凛和美咲拼命加油,想办法成功诱惑那些大叔,可是我不认为女人会上勾。」
「她就交给阿玲……啊,不行!」
凛慌张地拼命摇摇手。
「刚才的话算我没说,把它忘掉!」
凛似乎放弃了,于是玲就进入了MC模式。因为他要进行脱逃所必须的计算。
当计算之际,关于美咲的阿基米德与凛的美人计,完全都被排除在外。
2
「哥哥,快起来。」
玲被美咲摇醒。房间里一片漆黑。
「现在是几点?」
「不知道。」
因为没有时钟。
「不过,很安静。」
玲不发声响地打开窗户,并窥视楼下的情况。房间的电灯已经熄灭了。亚矢他们似乎睡了。
「那些人从什么时候开始睡的?」
「刚才。」
「你一直都没睡吗?」
美咲点点头。
为了稍做歇息而躺在桌子与桌子之间的三个人之中,美咲是最早入睡的。因此才会最快清醒吧。
三个人当中一直到最后才入睡的是玲,其实他一边听着凛和美咲安稳的呼吸声,一边暗中佩服二人的好胆量。
玲把凛叫醒。
「咦?咦?阿玲!?」
她似乎睡迷糊了脑中一片混乱。玲警告她「你太大声了」,她才想起现在的所处的状况。
「我睡过头了吗?」
「别担心,现在大概三点左右。现在开始行动都还来得及。」
亚矢和山崎他们似乎也早已习惯这种工作,所以并没有特别兴奋的迹象。因此,他们不会有因为紧张而彻夜未眠这种情况发生。
反过来说,也不会因为亢奋而熬夜。若是只有红眼镜和金鱼衬衫二个人的话,情况会如何则很难说,但山崎绝对不会容许这样。
山崎是宛如职业军人般的严格类型。他会严格规律地完成任务。当然也不忘记摄取适当的饮食与睡眠。
只不过睡眠的时间带会比一般人往后栘一点。昨夜,与玲对决过后的亚矢在离走之际说「我今晚还睡得着吗?」。也就是说,他们的生活习惯是比那个时刻更晚就寝。
也就是现在这个时刻,深夜三点左右。而他们的睡眠进入最深沉的时候就是在天将亮之时。
这一切全部都出现在计算的结果之中。
……话虽如此,因为知道凛不会相信,所以玲也就不做任何说明。
「快,开始吧。」
玲催促凛和美咲之后,就立刻着手拆下窗帘。
这间房间的窗帘,如果扣除在纵向放入塑胶制的棍子这一点,是个到处都有的普通窗帘。
因为塑胶制的棍子很简单就拿掉了,所以玲他们三个人为了制作绳索而将布撕开。
没有使用道具要将布撕开意外地困难,不过当发现横向比纵向更容易撕开后,整个作业就一下子有了大幅进展。
「太好了~」
凛放心地松了一口气。
「我还以为会来不及。」
「我明明跟你说过没遗题的。」
「话是这样没错。可是其实连你也一直都很担心对吧?」
会在预定的天亮前完成窗帘做成的绳索,是玲早就知道的事。他根本一点都不担心……然而凛却感到怀疑。
「我说过我根本不担心。」
「真的吗?」
这间房间面对街道有二扇并排的窗户。窗户与窗户之间只有铝制的窗框。用窗帘做成的绳索就绑在这个地方。
天空早已泛出鱼肚白,并开始逐渐变亮。
「谁先下去呢?」
「我先下去,第二个是美咲,小凛你最后下去。」
由是于玲并不是说「我希望这么做」而是宛如在说既定的事物一样,因此凛显得十分讶异。
「……好。」
玲爬上窗框,紧紧捉住绳索。
「你们二个如果中途手抓不住了直接跳下来没关系,因为我会接住你们的。」
凛点头回答「恩」,美咲则是默默地点头。
玲开始将绳索慢慢垂放下去。
因为是连接短碎布做成的绳索,所以相隔一定间隔都有打一个结。由于那个结发挥了梯子横条般的效果,因此很容易垂降。
逼近二楼的窗户。
如同预料窗帘是紧闭的。窗帘从白天就一直是关上的。没有人会在天色变暗后才去打开白天就一直关上的窗帘,这种事情不用计算想也知道。
从窗帘的缝隙可以看到房间里一片漆黑,没有开灯。
玲一边小心不发出声响,一边从绳索上垂降下来。
当过了二楼来到一楼的部分时,玲松了一口气,心情也顿时变得轻松。虽然心里急着想快点下来,但万一弄不好伤到脚可就不好玩了。玲一边告诫急躁的自己,一边慎重地着地。
当他抬头仰望三楼,发现凛和美咲从窗户探出头来。看到玲竖起大拇指,凛比出一个无声的拍手的动作。
当玲用力招手,美咲就在凛的催促之下爬上窗框,紧紧捉住绳索。
刚开始时原本顺利垂降的美咲,在靠近二楼的窗户附近动作逐渐变得迟缓,不久就完全停止不动了。
她并不是感到恐惧,而是肌肉耐力不足。绳索因她而微微颤抖。
在上面的凛担心地一直往下看。她并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动口,似乎想说「你没问题吧?」
但不巧的是,美咲正拼命想抓紧绳索根本没有在看她那边。
玲抓住绳索使劲摇晃。原本紧抓住绳索不放的美咲,手顿时咻地滑动。
「!」
可以看到凛的嘴巴张得开开地,在叫出声音前压抑了下来。
玲又重新摇晃绳索。美咲的双手也再次滑动,滑落速度也增快许多。虽然大致上还是沿着绳索移动,但整个情况已经不能说是垂降,而是坠落才对。
进入MC模式。
世界化为算式。
预测美咲的落下速度与向量。
模拟缓和冲击力的有效对应方法。
比较复数的计算结果。
选择最适当的模式。
MC模式终了。
在美咲即将猛烈撞击地面之际,玲抱住妹妹的腰部,然后让她横向回转,转了一大圈。他抱紧妹妹冲劲减弱的身体又转了一圈,然后自己向后倒以背部着地。
当然,他没忘记要采取受身姿势。妹妹安全跌落在玲的身体上面,只有散乱的头发碰触到地面。
玲成为妹妹的肉垫,他一边调整歪掉的眼镜一边问说:
「有受伤吗?」
「没有。」
「有吓到吗?」
美咲摇摇头说:
「因为我早就知道了。」
她意思大概是说:「我早就知道你会救我了,因此我根本就不担心。」
玲和美咲站起来时,正好凛也垂降下来。
「小、小美,你没事吧!?」
「你太大声了!」
当玲提醒她时,凛却开始逼问起玲。
「你怎么这么做!?很危险耶!」
但,声量压抑了下来。
「我有顺利接住她呀?」
「话是没错!」
像这种时候,要不抬出算法而让她信服是很困难的(不过若是抬出算法将更难说服她)。
「你不要那么激动。我在垂降之前不是说过了吗?如果你们掉下来我会接住你们的!」
「你是说过!」
「全部都在我的估算范围内。」
「骗人!」
「真的!若是准备充分的话,根本不会发生任何让人意想不到的事。」
凛根本完全一点都不能够理解,但玲却打断了这个话题。
「别说这些了,赶快走吧!一直待在这里不太好。」
对于这一点两人的意见倒是没有对立,于是两人立刻准备要开始移动。
然而……
「美咲……?」
不知为何美咲却完全不打算跟上玲与凛的脚步。
「小美,你怎么了?」
「阿基米德。」
玲不禁皱起了眉头。
「放弃它吧!我说过那样太危险了!」
美咲摇摇头,她这么不听话是很罕见的。基本上她并不是会对物品执着的类型。
美咲突然转身,直接朝着大楼的入口处跑去。
「美咲!」
「小美,等等!」
美咲居然会采取这样的行动真是出乎预料之外。根本没有出现在计算结果里面。
玲一瞬间呆住了,但因为凛也追着美咲开始跑了起来,所以玲也急忙追赶过去。
美咲早已经进入大楼当中。凛和玲也跟着飞奔进人大楼,并想要冲上楼梯。
「!」
山崎就站在那里。他正用单手紧抓着美咲的上臂。
「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醒来……」
山崎穿着运动衫和运动裤,脚上也穿着慢跑鞋。看来他似乎比玲的分析更加严格规律自己。
「你们是怎么逃脱的!?」
玲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直接进入MC模式。
世界化为算式。
重新再定义状况。
定义行动目的。
模拟可能的对应。
第二十个模拟试算终了后计算中止。
拥有有效可能性的行动模式皆无。
变更行动目的。
再度模拟。
比较十个计算结果。
依照可能性递减排序。
选择可能性最高的行动模式。
MC模式终了。
玲抓住凛的手腕朝着大楼外面开始飞奔。
「咦?那个……阿玲?」
「快跑!」
「可是,小美她……」
「快跑!」
玲强拉着不知所措的凛开始狂奔。
3
「喂、阿玲,等等!求求你。」
两个人狂奔了一阵子转了好几个弯,躲进大型仓库与仓库之间的狭窄小巷时,凛大声扯开嗓门。即使如此玲还是想强拉她走,于是她紧抓着围绕仓库用地的铁丝网开始抵抗。
「你打算去哪里!?」
「当然是逃走呀!」
「为什么!?小美被抓走了呀!我们要回去救她才行!」
「现在不适合。我们暂时先逃,之后再来救她。」
「阿玲,你一点都不担心美咲的安危吗!?」
「我当然担心啊!可是,我都说了现在不适合!」
因为凛持续大声扯开嗓门说话,玲也跟着怒吼了起来。
凛露出有点受到惊吓的表情,她的气势也因此停顿下来,玲赶紧抓住机会向她说明要先逃走的理由。
「美咲并没有生命危险。你还记得亚矢小姐昨天所说的话吧?随便跟那些人起争执反而危险。而且,如果打起来的话我们大概会输,然后又被逮住,这次将受到更严格的监禁,再也无法靠自己的力量逃脱。即使现在只有我们二个,但还是先逃走比较好,逃掉后再将此事告诉父母亲或警察。只要将我们的所见所闻告诉他们,犯人就会被逮捕。但是,如果我们被抓,而没有人可以将犯人的情报转告给他们的话,就无法逮捕犯人。到时就会被迫依照那些人的要求,书也会被抢走……如此一来,美咲的生命危险也会跟着增加。因此,我们不能被抓。现在非逃不可!」
一口气一一陈述完所有利弊之后,玲闭上了嘴巴。
他在静待凛的反应。
她是个聪明的女孩子。玲很清楚这一点。
(只要她收起一时的情绪,在冷静的状况下理性地判断,一定可以理解我所说的话。)
玲相信并等待她的回覆。
「为什么连试都没试过就说不可能呢?你怎么会知道结果?」
「我就是知道啊。」
「难道你想说是靠你平常所说的什么『秘术』吗……?」
凛说这句话的口气不知为何冷冰冰的,让玲突然感到不安。
「恩、其实就是那样没错……」
有种不好的预感。
「阿玲,你老是这样!」
她的脸上完全没有笑容,也没开玩笑假装生气时的愉快气氛,更没有嘟起小嘴对他说「讨厌—」。
凛转身背对着他。
「小凛?」
就这样开始往前走。
「等等!你要上哪去!?」
她刚开始只是普通地走着,接着变成快步走、大步阔步、竞走般的步伐,不久就开始跑了起来。
「等等,」
凛加快脚步,全力快跑。
「不可以啊,凛!那些人快要追来了!我们会被发现的!」
玲也追着凛加快了速度。
虽然和凛已经好几年没有认真赛跑,不过现在应该是玲跑得比较快。只要他认真追赶大概可以追上。
然而他却办不到。
他不敢去抓住她。抓住她,和她面对面,该说些什么好呢?他不知道。不知道的事让他感到害怕。「找到了,」突然听到这么一个声音,那是男人粗哑宏亮的声音。金鱼衬衫挡住了凛的去路。
玲的面前摆着圆桶。他立刻躲在圆桶后方。
玲听到复数的脚步声,他从圆桶的一端偷看情况,看到除了金鱼衬衫之外,山崎与红眼镜也急忙赶到,将凛团团包围。
「好痛,请,请别抓得那么用力。」
金鱼衬衫正紧抓着凛的手腕。
「那个男孩呢?没跟妳在一起吗?」山崎用沉稳的声音问道。
「我、我不知道!」
凛的说法一听就知道是在说谎。于是金鱼衬衫用力扭转凛的手腕。
「哇!好痛!很痛耶,」
「住手!」
山崎制止了金鱼衬衫。
「可是,大哥,像这种小鬼只要让她吃点苦头就可以简单地……」
「我叫你住手。」
山崎以一种平静却让人不寒而慄的音调说。金鱼衬衫惊恐地放开凛的手腕,改由红眼镜绕到凛的背后,抓住她的肩膀让她无法逃脱。
在这期间,玲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只是一直躲在圆桶后面。
他知道自己敌不过他们三个人,他并不是害怕,只是他知道会白费力气,所以什么都不做。只是如此罢了。
「你把她带回去,我们继续找那个男孩。」
红眼镜点头服从山崎的命令,并催促凛往前走。凛被红眼镜推着改变方向的时候,仅仅一瞬间看着玲的所在方向。
两人四目相交。她的眼神十分冷漠。她用一种跟看着金鱼衬衫他们没两样的眼神看着玲。眼神中所浮现的感情,大概是轻蔑。玲感觉心如刀割。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露出那种眼神呢……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对玲而言极具冲击性的一瞬间过后,凛就转身背对他。然后被红眼镜押着走向大楼。玲一边眺望着逐渐远离的凛一边想着。
(我只是采取了最好的办法而已呀!为何凛不能理解呢……)
凛与自己之间尽是一些难以理解的事。为什么凛要那么生气呢?凛只不过是用那种眼神看着自己而已,为什么自己会感觉这么受伤呢?自己究竟在恐惧什么呢?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吗?到底自己应该怎么做?
对玲来说,世上的所有一切应该都是能用算式来描述的单纯事物,然而与凛之间的事却显得暧昧不明,令他害怕。
凡是牵扯到凛的事物总是这样。只到深究到达某种程度之后,再前往就会变成思考停止状态,无法更进一步研究。
玲独自悄然走上归途。
第五章他的解法
1
究竟是哪里计算错误呢?
第一个误算是没有将美咲对阿基米德的执着纳入计算里面。
美咲的那个行动很不自然,隐藏着玲所不知的事项,导致计算结果产生错误。
第二个误算是误判了山崎的生活习惯。
这原本应该不是那么重大的错误,然而不好的偶然接连发生,导致了最糟的结果。
加上,凛与自己之间的事。
一思考到这里,玲又跟往常一样变成思考停止状态。
他确信自己并没有犯任何过错,但是为何心情会如此沮丧?
玲内心怀抱着不知道解法的遗题,走回家里。玲不可能会计算错误。对美咲而言,那是不容争辩、显而易见、等同公理的事实。然而,对凛来说似乎就不是那么一回事。
「我再也不想理阿玲了,」
又是相同的台词。自从二人在大楼的仓库再会以来,不知道听凛说了多少次。
「喂,妳很吵耶,」
二人现在正被箱型车载往某处的途中。金鱼衬衫就坐在旁边,他不耐烦地瞪着凛,并用威胁的口气说:
「我不是叫妳闭嘴吗,」
「对、对不起。」
凛蜷曲着身体。反射性地伸到面前的双手,正被手铐所铐着。美咲和凛一度脱逃出去,为了让她们无法再擅自行动,她们被迫戴上手铐和脚镣。
只是,亚矢所准备的手铐有些独特。位于手腕的部分黏附着轻柔的毛绒,保护手腕不会受伤。毛绒的部分是鲜艳的原色,是个与手铐有点不相称的配色,给人一种很像是玩具手铐的感觉。不过它的主体可是货真价实的手铐,正牢牢地铐住美咲她们的手腕和脚踝,丝毫没有松脱的可能。
凛低着头。伸直被手铐铐住的手腕,紧紧握拳。或许是太用力的缘故吧,紧握的双手上,指甲早已失去血色。
(握得那么用力,不会痛吗?)
看来她似乎累积相当大的压力,与平时的她截然不同。
因为凛对于玲的选择十分不满,这一点已经听她讲过好几遍。
玲总是做出最正确的选择……这么单纯的事,为什么这个人不能够理解呢?美咲觉得很不可思议。
凛感觉到手掌疼痛。
张开原本使劲紧握的拳头一看,手掌已经渗出鲜血,这是由于指甲陷入肉里面的关系。
(真像个傻瓜……)
自己伤害自己又能怎样呢?
不过,如果这样能让自己暂时转移注意力的话,那这种疼痛倒也挺舒适的。
因为他正占据了整个脑海,对于他的选择凛实在难以置信。
原本以为他只是有点冷淡罢了。原本以为他平常虽然隐藏起来,但其实是个很厉害的人。原本以为到了紧急关头时,他一定会挺身而出的。可是,我错了。他逃走了。还丢下自己的妹妹。
一想到这件事,她就会感觉到心里烦闷,眼泪即将溃堤。如果附近没有任何人在的话,她应该早就放声大哭了吧?
可是现在是在绑架犯的车子里面。旁边坐的是年幼的小美,对面则是负责监视的男子。所以,她只能以握拳来代替流泪,让指甲深深陷入肉里。
2
「儿子啊,」
明明还是清晨,双亲与外祖父母,以及外公的内弟子达川却已经起床,全部出来迎接回到家里的玲。
「老爸,我不能呼吸了。」
玲整张脸被压在父亲浑厚的胸膛里而快要窒息。
「喔,抱歉、抱歉。」
父亲豪爽地大笑,并拍拍玲的肩膀。
泪眼潸潸的母亲和笑容满面的外婆站在父亲的背后注视着玲。
「幸好你平安归来。因为你说什么遭到绑架的,让我们担心死了。」
「没错,你能平安归来真是太好了。」
双亲与外婆都直接注视着玲,但外公和达川则不同。他们的视线朝向玲的背后!全部打开的拉门外头。玲感觉到二人无声的质问,心情顿时变得沉重。
不,其实就算没被问到也得向他们说明才行。妹妹和表妹人在哪里?为什么只有玲一个人回来?
「那、那个,阿玲。」
达川有所顾虑地开口问到。
「美咲人在哪里……?」
「……」
无言以对。可是又不能不回答。父母与外婆似乎从玲的样子察觉到什么,脸上顿时失去了笑容。
「喂、难道,玲!你这家伙……」
「还在坏人手上。」
母亲短暂发出微弱的悲鸣。
「那凛怎样了?」
外婆问到。
「小凛也还在……」
父亲露出可怕的表情说:「快将详情告诉我们!」
大家一同改变场所,从玄关移动到客厅。
玲跪坐在双亲与外公母的面前。玲平常只有学习柔术的时候才会跪坐,此刻不知为什么却很自然地正襟危坐。玲将昨天放学后所发生的事详尽说明给大家听。母亲·由美子睁大着眼注视玲仔细聆听。外婆·和子悲伤地闭上眼睛倾听。外公·雅臼一如往常神情严肃地阖上双眼。站在他背后的达川虽然拘谨地紧守着那个位置,但还是非常专心听着。父亲·诚毫不掩饰他的焦躁不安,一边抖脚一边聆听。
「这样全部说完了吗?」诚等待玲闭口之后发问,声音低哑沉重。
「是的……」
玲回答后的下一瞬间,诚随即站起来大声怒斥。
「你这家伙,你身为男人居然丢下女孩子,独自逃回来……」
「这是最适当的答案呀!」
「你说什么……喂!」
诚一副随时要扑上来揍玲的样子,由美子赶紧抓住他的裤脚。父亲的魄力让玲感到害怕,恐惧使得他口齿伶俐了起来。
「这是根据算法的计算结果!结果显示我没办法当场救出她们,而且就算我不去救她们,她们也不会有生命危险,自己先逃回来之后比较有利!」
玲嘴巴上虽然劈哩啪啦讲得十分流畅,但连自己都觉得自己好像在狡辩。
「不要找藉口。」
诚挥开妻子的手,上前揪住了玲。
「就算不可能,就算乱来,就算毫无意义,但男人有时就是不能逃避!」
拳头飞了过来。进入MC模式。世界化为算式。诚的体力。技能!性格。嗜好定义完毕。分析,定义他现在的感情。计算拳头的速度!轨道。算出避开拳头,连接下一个动作的最适当行动模式。对应确定。MC模式终了。对方的资料一旦齐全,计算就会简单而确实。玲按照完美的计算,想要接住诚的拳头。
如果对方是街上的不良少年的话,玲就会利用敌人的劲道把对方抛出去,然而对手是父亲,这里又是自家客厅,只要躲开攻击,让他的攻势瓦解就行了。只要多一点时间,相信母亲就会介入加以调解的。
然而。诚的拳头击中玲的下颚。强劲的力道使得他的脖子扭曲,脑门受到猛烈的冲击。
(为什么……?)
计算应该是非常完美的呀。玲一面思考这个遗题一面倒在塌塌米上,就这样失去了意识。清醒时已经在自己的房间里反刍记忆,想起了现在的状况。看看时钟,距离挨揍的时候已经将近一个小时。
「你还好吗?」
母亲跪坐在枕边。玲抬起上身,确认自己的身体状况。原以为会头晕目眩,不过并没有。
「下颚很痛,口腔也破皮了。不过,除此之外并无大碍。」
母亲喃喃地答说「那就好」之后,开始谈起别的事情。
「爸爸出去了。他说要去救出美咲和小凛。」
「他是去我被抓走时的大楼吗?」
「没错。」
「我想他们大概已经不在那边了。」
不论是亚矢或是山崎都没有那么愚蠢,他们应该已经更换巢穴了。父亲不假思索的行径总是让玲十分错愕。
「有去报警吗?」
母亲摇摇头。
「外公说不能报警。」
「是吗。」
外公会这么说,应该有他的理由。虽然很想试着去问他详情,然而外公并不是个性随和的人,他平常就十分沉默寡言。从他口中也套不出多少话吧,
眼镜没有摺叠就直接放在枕边。玲伸手一拿,发现镜架稍微歪曲变形了。大概是被揍时歪掉的。
「我可是很珍惜它的耶。」
一戴上去,耳朵的部分感觉有些怪怪的。
「你还好吗?」
跟刚才一样的问题。可是意思并不一样。从母亲的口气和表情显示出其中的不同,玲也正确地领会她的意思。
「糟透了。」
「为什么?」
「我不知道。」
「明明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糟透了?」
「就是不知道所以才会觉得糟透了!」
对于这个回答母亲没有任何反应,完全不做任何附和、质问或反驳。
只是让沉默笼罩整个房间。
那个气氛十分诡异,玲总是被那个「气氛」所引诱,不知不觉张开嘴巴,连不用从实招供的事情都通通说了出来。玲也曾经怀疑过搞不好母亲是经过「计算」后才那么做的,然而实际情形如何玲无从得知。
之前的事姑且不论,此刻玲又被「气氛」所引诱,而开口说话。
「也用不着说『不要找藉口!』吧。我对于老爸立刻就感情用事这一点实在无法尊敬。」
「哦,你似乎很不满呢,」
「那还用说!」
「因为你默默的挨揍,我还以为你是认同你爸的话呢。如果你不愿意挨揍,那只要计算之后避开就好了嘛。」
「我计算过了。可是却无法避开。」
「喔,」母亲露出非常同意的表情后点点头。
「因为你爸是个充满意外性的人嘛!」
「这可不是像那样三言两语就可以简单解释的吧。」
父亲·诚有时能达成几乎接近不可能的事。让计算上可能性接近O的现象得以实现。
「为什么他能够这样呀!」
听了玲的悲叹,母亲!由美子呵呵呵地笑了。
「我刚开始也是这么认为。刚认识你爸的时候,连他的存在这件事本身都让我觉得难以置信呢!」
「妳怎么会这么讲?你们刚认识的时候还是老师和学生的关系吧……」
「没错。阿诚是高中生,我则是新任老师。」
「当然,因为当时我对他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兴趣,所以就回答说『这是几乎不可能的事』。」
「几乎?」
「因为我用算法算过。结果可能性虽然接近0,但又不完全是O,所以我才说『几乎』……身为一个数学老师,当然会希望尽可能用正确的说法来表达吧?加上对方又是学生。」
玲的脑里又浮现影像。对一见钟情的老师展开猛烈攻势的痴情不良学生,与冷静地规劝他的认真新任教师。
「因为他也问我『几乎』是什么意思,因此我也像这样跟他说明。」
当然有关算法秘术的事则隐瞒没说,由美子补充道。
「结果,他开心得不得了。还说『既然可能性不是0的话,那我一定要将它化为现实给妳看,』」
玲可以轻易想像诚当时的样子。
「那是因为妳跟他说『几乎』的缘故。既然是接近0的话,把它视为O也没问题呀,」
「不行喔,因为0这个数字是很特别的……与其他数字之间,有着无限的差距。」
「无限……」
姑且不论这个说法正不正确,不过玲可以理解由美子想表达的意思。
「或许是如此吧,不过,我认为在那个情况下根本和0没两样。」
「可是,实际上并不是等于0呀。」
由美子脸上浮现少女般的羞怯笑容。脸颊也微微泛红。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听母亲的恋爱故事啊?)
玲开始觉得自己像个傻瓜。
「你刚才不是说你心情糟透了?」
「咦?」
因为话题突然转变,玲顿时不知所措。凝视着玲的由美子不知何时变回母亲的脸。
「玲,你对自己所做的事感到很后悔吗?」
玲一瞬间无言以对。
「后悔……我可是完全按照计算结果去做。我并没有做错任何事呀!」
「可是,结果却糟透了,不是吗?」
「所以我就说那是因为……」
玲心想我刚才明明说过了,正打算要再度说明时,母亲却打断他的话并说。
「大概是哪里计算错误了吧。」
是这样吗?或许是如此吧,这一点自己也很清楚。
原本担任数学老师的母亲不愿跟玲说明他是哪里算错,如何算错的。也不告诉他正确答案。玲觉得那一定是非得由自己来解开才行的课题。
3
玲因「课题」而困扰着,但一直想不出答案。父亲一去不回。太阳逐渐升起。
正因为闷闷不乐而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的玲,此时耳边传来了吵杂的电子音乐。是电话的呼叫声。接着听见有人在走廊奔跑的脚步声,然后电话铃声停止,隐约可以听见由美子的声音。
玲到走廊靠近电话附近一看,母亲正握着听筒在说话。达川一脸担忧地走来走去。玲和达川一起静静观看母亲的样子。
「我女儿她们没事吧,」
那个温柔的母亲居然用很强烈的语气说话,连玲都感到吃惊。
「……喔,『尘劫本记』是吗……嗯,我已经从我儿子那里听说了。」
电话放在靠近客厅的走廊上。外公外婆就在客厅里,正跟玲一样竖起耳朵在聆听电话的对话。
「……我明白了……嗯……因此,我答应妳……是……好……」
她在电话旁的留言本上记了一些东西,之后通话就结束了。
因为由美子走进客厅,所以玲和达川也跟了进去。雅臼与和子正在客厅里等候他们。
电话是谁打来的根本不用问。对方说了些什么,大概的情况也能猜测得到。玲他们默默等候由美子开口。
「有个叫彩本的女人打电话来。」
是亚矢。
「如同玲所说,对方要求用『尘劫本记』来交换美咲和小凛。」
由美子也向大家报告了交换的地点和时间。然后等候雅臼的回应。
「我听到妳在电话里回答说『我答应』……」
「是的。」
「我并没有答应。」
「您一定会允许的吧?」
父亲·雅臼与女儿·由美子彷佛想窥探彼此的表情似地互相凝视。雅臼只说了短短一句话:
「不!」
说完之后就一动也不动。
「为什么……」
玲大叫一声。
「只不过是一本书,就算给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由美子说了一声「安静」叫儿子闭嘴。
「请告诉我你的理由,」
「『尘劫本记』绝不出户。」
雅臼的这个说法,就是他拒绝与人对话时的口气。也等于是向大家宣告这件事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玲自知自己的心跳数正急速窜升。
凛和美咲没有生命危险!玲确信如此才将两人丢下。
不过,那是在答应与犯人交涉的前提下所做的预测。在交涉完全破裂的情况下,两人的生命遭受危险的可能性将会急速窜升。虽然还不明了敌方的幕后黑手角仓的性格,但他为了封口兼泄愤而夺走二人性命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玲越深入思考脉搏就越急促,呼吸也逐渐变得窘困。
「对了,玲你有在用功吗?」
「咦?」
一时之间,玲还搞不清楚外公在问他什么。
「我是在问你那个遗题解出来了没。」
在这个时机根本没有提出这件事的必然性。这是代表「我不打算再谈任何有关绑架或弓尘劫本记』的事情」的意思。
「不论何时都要将遗题放在心头上,算法有时就像禅学,有时万念皆空将引导你通往解答的路标。」
怒火直冲脑门。不希望外公将攸关凛和美咲性命安危的大事件与一般的闲话家常相提并论。佐藤家的选择玲正打算要发飘开口顶撞,就在此时由美子开口说话了。
「我不认为『尘劫本记』有价值到足以跟美咲与小凛相衡量。」
即使她像玲一样、或是更加激动也毫不奇怪,然而由美子的口吻却依然镇静沉稳非常理性。
「不,有,」
雅臼回答说。
「『尘劫本记』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不用我特地说明你们应该也很清楚才对。」
当然是再清楚也不过了。玲是从由美子,由美子则是从雅臼本人那里得知的。
『尘劫本记』并非出版品,而是用毛笔书写、仅有一册的书籍。由算法一关流的开山始祖所写并代代相传。继承人与血统无关,而是由弟子当中最优秀者担任。
(因此,现在的所有人第二十五代传人冈本雅臼与开山始祖。一关悬命之间并无血缘关系。而且雅臼的女儿。由美子或是孙子!玲是否将会继承『尘劫本记』,现在也还不知道。)
开山始祖悬命耗费后半生所写出来的『尘劫本记』,也可说是算法一关流的精髓,上面记载了和算的贵重研究成果。……光是乍看之下,会以为只是那样的东西而已。
「『尘劫本记乙的本领有二种。」雅臼郑重地说道。
「亦即是桃源算法和遗题。」
玲与由美子点了点头。
所谓的桃源算法,就是一种藉由特殊呼吸法创造出某种理性的忘我状态(※trance),并在脑内进行超乎寻常的超高速演算技能。
据说桃源算法的顶尖高手能够天衣无缝地从平常状态转变成理性的忘我状态,不论是多么难解的问题都能瞬间迎刀而解,因此看起来就像神仙似的。
(附带一提,玲尚未到达这个境界。他将自己的理性忘我状态命名为MC模式,并利用强烈意识让自己得以转变而进入那个状态。)
另一方面,『尘劫本记』另一个精神所在……遗题,就是前辈所遗留下来的和算遗题。遗题只有问题,没有答案,是由后进来解答。解开遗题的人,要留下新的遗题给后代,再由之后的人来解开它……让遗题不断连锁下去。这称为遗题继承,是和算的传统。
『尘劫本记』里记载了初代的遗题百余题,后代的人加注的遗题数百题。留下了庞大数量的遗题。玲虽然熟记了一百多题的遗题与解答,但那只不过是全部的一小部分罢了。
以这个遗题的形式遗留的演算法,在算法一关流当中被称为「密法」。
「『尘劫本记』里所记载的遗题的明显特徵是,只挑选了因为某种目的而加注的密法。」
而那个目的是什么,不论是玲或由美子都不肯讲出来,他们也早就知道了。算法一关流的密法正是用来预测人的心理或行动的。
「可是,我想一般人就算知道密法,也不晓得用法啊。」
大部分的密法,计算需要庞大的时间。是一种耗费数年时光能否得出一个答案还很难说的东西。因此,一般人即使碰触密法也毫无益处。
「算法师并不是只有我们而已。」
对一般人来说是个无用废物的密法,对会使用桃源算法的人而言,意义全然不同。如果是能够体验十亿分之一秒世界的他们,只要应用『尘劫本记』的密法,就有可能瞬间将眼前的遗题解开。
顺便一提,这个桃源算法并非人人学得会的。即使是具有天份的人在经过多年修行后,也只能勉强到达懂点皮毛的程度,若想更进一步深究则需要数十年努力不懈的锻鍊。
而且,对于没有天份的人来说道路更加险峻。例如玲的妹妹。美咲就还不会使用桃源算法。虽然她熟记了好几个由母亲所传授的密法,但却无法像玲他们一样将它灵活运用。
「它是那么夸张的东西吗?」
玲虽然嘴巴这么说,但雅臼的视线却令他感觉坐立不安。印象中从来不曾在谈论这么重大的话题时,对外公有意见。
「我认为就算被人知道也不会造成什么困扰。」
「无解三题。」
由美子说道。
「您所担心的就是这个吧。」
雅臼点点头,但玲却疑惑地微倾着头。
「无解三题……是啥?」
「有三题遗题至今还未有人解开,那是就无解三题。」
玲初次听说。如果真有这种遗题,还真想挑战看看。
费曼的最后定理被解开(※一九九四年由A。Wilcs提出正确的证明)是在玲懂事之前所发生的事,玲之后听说这件事觉得很不甘心,为什么自己不早点出生呢?虽然来不及解开费曼的最后定理,但这次的无解三题一定要……
「可是,那会造成什么遗题呢?难道说您不想让别人来解开吗?」
「没错!」
因为没料到会得到肯定的答覆,让玲惊讶不已。
「是这样吗?」
「就某种意义而言,正如同你所说。虽然无解三题尚未被解开,但已经知道那是什么内容的密法。倘若它被人所破解并落入算法师的手中,而且那个人又是坏人的话……」
在提出一连串的假设之后,由美子最后说出结论:
「可能会征服世界也不一定。」
「咦?」
看到玲呆若木鸡,由美子对他露出浅浅的微笑。
「我是说依照对方使用的方法,这种事情也是有可能会发生的。」
「……可能性有多高?」
「即使不是阿诚也会急于跃跃欲试的程度。」
这还满高的。
「无解三题不论哪题都是会造成影响的密法。」
雅臼说道。他倒是一点笑容也没有。
「它能操纵人心,掌控世上,让一切顺从自己的意思。」
当由美子说「可能会征服世界」时,听起来还满像玩笑话什么的,然而听雅臼一说,却有一种不同的真实感。
「可、可是,至今一直都没有人解开对吧?可见那是多么难解的遗题!」
既然是那么困难的遗题,当然一定会想要挑战看看,但相反的若是被其他怪人解开的话可就伤脑筋了,因此也会想把它当作秘密。
(啊啊,原来如此。)
玲突然豁然开朗。雅臼虽然将一生都奉献给所热爱的算法一关流,却极少收徒弟,原因就在这里。
由美子继续对雅臼说道:「也有人说那或许是没有答案的遗题,绝对无法破解的遗题。」
「灌输妳这种观念的愚蠢之徒,大概是益次郎对吧?」
雅臼似乎很不屑地说道。玲觉得听过外公所提到的名字,可是到底是在哪里听过呢?
「无解三题曾经是无解七题。」
也就是说,曾经有七道遗题无人能破解。
「它们在引进现代数学的成果后被一一破解,因此现在只剩下三题。」
因为他说是现代数学,那就表示是最近才发生的事。玲推测其中几个应该与雅臼本身有关才对。虽然很想弄清楚,但在玲开口问之前,雅臼就继续说道。
「因此『尘劫本记』绝不能落入他人手里!尤其是会做出绑架这类卑劣行径之徒!」
之后就紧闭双唇,闭目养神,彷佛是说对话已经结束,已经没有什么好谈的了。
「喂、等一下!」
玲慌忙开口说道,事前完全不加思索自己到底想说什么。
「你们不要那么就轻易做出结论好吗!」
在不自觉当中说出口的话全变成了苦苦哀求。
「你们为何这么冷静……你们都不担心吗?」
凛和美咲被抓走了。再这样下去的话危险会降临到她们二人身上。如果知道事情会演变成这样,我就不会独自逃回来了。我想设法解救她们。必须救出她们才行!
「太难看了!」
雅臼以一种平和但却很严肃的声音斥责玲。
「不要感情用事,要心平气和保持理性。」
被外公这么一骂,玲把话吞了回去。距离自己在母亲面前批判父亲厌情用事的态度,还不到半天。母亲也看到听到玲现在感情用事的言行,以及因此被外公所责备的整个情况。
(真丢脸。)
玲心想。
批判父亲之后却做出同样蠢事的自己实在很可耻。还有,自己居然会对始终保持理性言行的外公感到怨恨,实在很丢脸。如果地上有个洞还真想钻进去,指的就是这种情况吧。玲羞愧得坐立难安,因而离席。
4
美咲和凛被带到某个像是仓库的地方来。这次是个狭小的地方,而且和亚矢与山崎他们在一起。看来似乎无法像昨天在大楼时要些小手段。
美咲和凛只能互相倚靠,乖乖忍耐(有毛的手铐依然没变)。唯一庆幸的是对方的行动也早已败露,因此更容易掌握状况。
刚才亚矢在打电话时,美咲假装漠不关心地竖耳聆听,双方似乎达成协议要用『尘劫本记』和美咲她们来做交换。不久就会有谁(大概是爸爸和哥哥)赶到这里救出美咲她们吧。
这样最好。美咲非常相信他们,没什么好担心的。
美咲看着戴红色眼镜的男子。红眼镜抵达这里之后就一直把玩美咲的口袋型电脑。若是没有密码应该就无法开机才对,不过看他那样子似乎早就突破这一关了。
原本一直盯着液晶萤幕的红眼镜突然抬起头来。他关闭口袋型电脑后站起来,朝着美咲所在的方向走过来。可以看出他的眼睛正透过红色镜片注视着美咲。凛挪动身体想将美咲藏在背后。
「你、你想干嘛?」
「我不是要找妳。」
红眼镜绕过凛的身边,来到美咲的面前。美咲内心虽然感到焦躁与害怕,但是表面仍保持跟往常一样的面无表情。「不用露出那么可怕的表情嘛,msk。」
无表情的假面具摇摇欲坠。
「你在说什么?」
「妳就是『骇客msk』吧?就算妳装傻也没用。因为我看了妳电脑里面的内容。」
应该是真的吧……若不是实际看过里面的人,是不会说出msk这个名字的。美咲在网络上是内行人都知道的超级骇客,这件事她从未跟谁提过。连朋友、父母以及兄弟姊妹都不知道,完全是属于自己个人的秘密。
如果没有密码应该无法偷看才对……美咲根本不想说这种废话。只要是优秀的骇客,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入侵LinuX系统。
由于平常都是使用独立系统,而对于被骇客破解密码一事太过疏于防备。早知如此,就不要直接使用原始程式设定,而是将原始码加以改变,用独自伪装过的密码防护设定。明明不会耗费多少时间却一直搁置着,才导致如今这种下场。
红眼镜嘻皮笑脸地注视着她。
(……想干嘛?)
由于他只是窃笑什么都没说,反而让人觉得更加不安。
美咲对于自己不像哥哥他们一样会使用桃源算法感到非常遗憾。即使知道『尘劫本记』的密法,在这种时候不会用根本毫无意义。
(爸爸、哥哥,你们快来呀!)
现在除了默默祈祷,她想不到自己还能做什么。凛小声地问说「mSk是什么?」,美咲摇摇头回答说:「不知道。」
5
课题的答案依旧还没解出来。不好意思面对母亲而没有用餐。日落之后立刻铺床就寝。玲在被窝中盯着天花板的木纹,突然领悟到了。答案就是,自己还不成熟。
明明很轻视像父亲这种率性而为的人,却感情用事地大声叫嚣,明明将外公这种理智的人奉为理想,却认为他的态度十分可恨。只不过是状况脱离自己的掌控而已,居然就这么轻易地失去冷静。自己实在很丢脸。无可救药地丢脸。而且,对于这样的自己还无可奈何。
因此,首先要意识要自己还不成熟,虽然对这样的自己感到可耻,但也只能和它妥协。
也就是说要对以前在潜意识所逃避的部分有所自觉,对身为算法师的玲而言,这就意味着要明确且正确地去理解。换句话说,现在要彻彻底底去了解自己那个到昨天为止都毫无自觉的讨厌部分。
虽然认为无法像外公那样的自己很丢脸,但还是无法认同外公的决定;虽然非常厌恶父亲那样的做法,但怎样也无法让自己不流露感情。对于这样的自己,想笑就笑吧。就算如此,该做的事情还是不能不做。
因此,玲在夜晚时偷偷溜出被窝,蹑手蹑脚地走在漆黑的走廊上,朝着外公做研究用的内室前进。
玲站在内室的入口前。
正面一整面墙都是橱柜,里面摆放了众多古文书。玲认为『尘劫本记』也在这其中。
理应是如此才对。
玲尚未看过『尘劫本记』的实物。他只知道外公总是将它放在身旁,连收藏的正确地点都不晓得。
尽管如此还是得找,一定要找出来。期限大约三小时。在那之前,必须一边注意不让家人发现,一边偷偷快点找出来才行。玲下定决心正要靠近橱柜之际,此时却厌觉到有入朝着走廊接近。玲迅速藏身于拉门背后。玲藏身的另一端拉门开启,有人走了进来。中等身材,瘦瘦高高的轮廓。蹑手蹑脚地朝着橱柜前进的动作,看来十分滑稽。玲以敏捷无声的脚步缩短彼此的距离,从背后靠近并捂住对方的嘴。
「咦rdrftgy不二子lp┄@:!?」
看到对方害怕成那样,玲自己反而吓了一跳。
「达川先生,我是玲。」
玲小声告诉他,但达川依然惊恐不已。
「请冷静下来吧。算我求你!」
直到达川恢复平静为止,约莫耗费了数分钟时间。达川知道『尘劫本记』的所在处。他早就知道而且正打算要盗取出来,这都是为了美咲。达川并不是朝着玲锁定的目标:橱柜,而是向放置在壁龛的小型和式衣橱前面走去。玲默默跟着他走。衣橱有四层抽屉,抽屉外头附有黑色金属制的把手。达川随手握住二个把手后用力一拉。
「咦!」
玲不禁发出声音,于是急忙捂住自己的嘴巴。
衣橱的前面是一面木板,立刻应声脱落。看起来像抽屉其实是个空壳。假衣橱里面有个保险箱。那是转盘式保险箱。达川毫不犹豫地转动转盘。
「你为什么会知道密码呢?」
「因为我总是在一旁看着老师开启。」
核对完密码之后,达川取出钥匙插入里面。
「你连钥匙都有……」
「这、这是备份钥匙,一直是由美子小姐保管,是美咲把它盗取出来的。」
「呃?」
玲一时不太能理解整个状况。为何美咲要盗取保险箱钥匙,而钥匙却在达川手上?
「老、老实说,这并不是第一次。我以前也曾擅自将『尘劫本记』拿出来过。」
「咦……」
「因、因为是美咲拜托我做的。」
「美咲为什么要这么做?」
「……天晓得?」
达川不解地歪着头。
(不知道就别协助她嘛……这个人只要是美咲的请求都会照办吧。)
玲头痛地按着太阳穴。保险箱里面有个用方巾包裹起来的圆木状物品。达川毫不迟疑地将它拿在手上然后说道:
「快、快,我们赶快离开这里吧!」
「那个是…………」
听到玲这么问,达川露出惊讶的表情。
「因为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尘劫本记』的实物,在我的想像当中它是不同形状的东西。」
「这的的确确就是『尘劫本记』没错。」
达川将方巾解开让玲亲眼看看里面的东西。里面是一卷很粗的书卷。粗到要用两手才能勉强整个握住。达川显示给玲看的标题部分,确实用毛笔写着『尘劫本记』。
二人走出内室。接着走出房子,再走到庭院外面,在月光下用快步走了大约五分钟。
二人抵达公园。这里并不是那座狭小的儿童公园,而是自然公园的边缘。周围没有民宅,在这种时刻也没有人造访。
草坪的正中央摆设了一张木制桌子。玲在桌子前面的长凳坐了下来,隔着桌子与达川面对面。达川取出手帕铺在桌子上,再将以方巾包裹的书卷放在上面。看来达川似乎是会同时使用腰带与吊带的那种人。
总之,那就是『尘劫本记』。
「还真粗呢。」
达川解开方巾,然后用手指指着书卷的侧面,但由于月光太昏暗而无法看清楚。若是亮一点的话,或许能看见几个接口。
「幸好有达川先生在,如果只有我自己的话根本没办法偷出来。」
「怎、怎么能说是偷呢……」
达川急忙拼命摇手。
「只、只是、稍微……那个……借用一下而已,」
「不、不过,我是为了交给绑匪而拿出来的。」
一旦交给绑匪,应该再也回不来了吧?
「像这样就不能说是『只是借用』吧?」
达川以颤抖的声音说道:
「是、是这样吗?」
他似乎对于自己的所作所为毫无自觉。
「你后悔了吗?」
「呃,这是……」
达川沉默了好几秒之后才开口。
「不!因为这全是为了美咲。」
达川说这句话时的口气非常坚决,看不出有任何恐惧或迟疑。
「没有办法。老师应该会大发雷霆吧,但是如果没有这个就无法救出美咲。」
「嗯,外公应该会很生气吧。」
「呜……」
达川胆怯地问说:「我、我会被逐出师门吗?」
「应该会吧。」
达川深深叹了一口气,再度说了一遍「这全是为了美咲」
「不过,你原本打算要独自勇闯敌营吗?」
「咦?这我办不到!」
「那你要跟谁一起去?」
达川探出身体低垂着头,想从下面偷偷观看玲的表情。
「那个……玲,你不愿意跟我一起去吗?」
「不,我当然会去。可是我只想问如果没有刚好碰到我,达川先生你自己打算怎么做?」
「……我没有想过。」
玲感到无力而按着太阳穴。
「麻烦你在行动前先思考一下吧!应该说,请你预先计算一下。达川先生你好歹也是算法一关流的算士吧?」
「不、不、不、不、不,」
达川慌忙摇手否认。
「我、我还不行。而且我才刚学而已,连桃源算法也不会使用!」
「那你每天到底在学什么啊?这一年来你应该不光是只有打杂而已吧……」
「那当然是研究遗题……?不过,那也只解出七成左右而已。」
「咦……你是说只解出……」
玲觉得好像听到什么难以置信的话。
「我、我说错了什么话吗?」
达川似乎对玲惊讶的表情感到困惑而不安地询问。
「达川先生你是自己解答遗题的吗?」
「咦?嗯,当然。」
达川一副觉得很不可思议似地点点头。
「因为老师叫我这么做……解开遗题有什么不妥吗?」
「不!不是不妥,而是普通的人根本不会解啊!」
「可是,玲你不是能够运用算法吗?」
达川当场呆住。
「虽然会用,但我只是将母亲叫我记住的密法整个背起来而已啊,并不是自己解开遗题。」
解开遗题须具备高度的数学知识与才能。遗题是算法一关流的历代天才们耗费毕生努力钻研,当作是本身研究人生的证明而遗留给后代的遗题,并非是那么容易破解的东西。
「原来如此,达川先生原来是个天才,难怪外公想收你当弟子。」
「不、不、没这回事,我才没有那么厉害,」
达川惶恐地拼命摇手否认。
(不过……)
玲转而思考别的事情。
(如果达川先生的算法只有那个程度的话,也就是说他不适合参与战斗场合……)
玲重新将书卷包在方巾里,然后拿着它站起来。
「啊、已、已经要出发啦?咦?可是现在还太早吧……」
「不,要暂时先回去。」
「咦?要、要回去吗?」
「嗯,回去之后,达川先生你去睡觉。」
「睡、睡觉?」
「不用真的睡着也没关系,不过我希望你一直装睡,好让我家的人不会起疑。」
「这、这倒是没问题,不过你呢?」
「我要稍微预做准备之后,再前往交付的地点,因为这样时间刚刚好。」
「那、那么,我也跟你一起去。」
「干嘛两个人去……」
玲以稍微强硬的口吻说道。
「要有一个人留下来当照应才行!」
其实并不是一定非要有人留下来当照应不可,不过玲当然不会跟达川这么说。
「照、照应……?」
「为了不让他们对于我不在家感到怀疑,我希望你帮忙掩护。如果在那些人指定的时间之前被外公发现的话,行动不就会遭到阻挠吗?」
「原、原来如此……可是,我该怎么帮你掩护呢?」
其实根本没有必要特别做些什么事。所以玲也就随便敷衍。
「到时候你就随机应变。」
「怎么这样,」
达川随后露出没有自信的表情。
「那、那由我去,而玲留下来当掩护……」
「你想去吗?」
「因为我很担心美咲的安危,」
达川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可是,我记得你刚才明明说过你没办法独自前往?」
「啊、那是……」
达川考虑了二、三秒之后,沮丧地垂着肩膀。
「是的。我办不到。」
达川决定留下来。
第六章不会解的算式先放在前头
1
暂时搁置。
玲决定暂时先这么做。
虽然有许多恼人的事像是课题或什么的,但玲决定将那些烦恼全部先束之高阁、暂时搁置。
「现在不是烦恼,而是采取行动的时候,」
玲这样说给自己听。
这样的说法听起来很正面,但其实不过是一种思考的停滞,逃避的行为。玲虽然有这个自觉,但仍然不予理会继续向前迈进。
玲现在身处高尔夫球场。并不是只能练习挥杆的练习场,而是座命名为田园俱乐部(CountryClub)的正规高尔夫球场。
时间是黎明时分,地点是从玲家里能够步行抵达的范围。亚矢在电话中跟母亲指定的交付地点就是这里。
那里的西十四号果岭。之前从未踏进高尔夫球场一步的玲原本搞不清楚对方在说什么,实际来了之后就懂了。因为实在是太广阔了,所以需要指定在高尔夫球场的哪里会面。
玲利用导览看板寻找「西十四号」的位置。
这座高尔夫球场首先划分为东西两区,东西各有十八个球洞。然后还依照IN和OUT区分,各有九个球洞。
西侧的导览看板的IN那一面标示了第十四号球洞。虽然不知道所谓的IN是指什么,不过OUT的十四号并不存在,所以这样就行了吧……或许。
玲徘徊在没有半个人影的高尔夫球场一边想着。
(看吧,果然,我真是没用。)
自己能够轻松加以应对的只有自己所熟悉的世界而已。平常生活所在的世界以及在它的延伸下能够轻易类推的世界,还有能够利用算法的秘术解读的世界,尽此而已。
一旦来到自己所不熟识的地方,随即变得不安害怕、丧失自信。
玲按照导览看板的指示来到第十四号球洞,但现场却没有半个人在。对方所指示的是「西十四号果岭」。看来必须改找果岭才行。玲记得好像在电视上的高尔夫球赛转播时,听到他们将草坪颜色与众不同的狭小区域称为果岭。玲以为进入十四号球洞后的邻近地点就是果岭,然而那里并无人影。玲只好环视广阔的球场找寻「果岭」。
玲现在所在地点的正前方是池塘。大小池塘各一个。池塘对面也有草坪颜色不同的地点,玲终于在那里看到微小的人影。
(就是那里吗?)
池塘与池塘之间铺设了一条小路,于是玲走在那条小路朝着果岭(看起来像是)前进。
那个男人穿着和服,连短外挂裤裙都整齐穿戴在身上。
头上则是梳着参杂白发的全发发髻。秃额、浓眉,以及炯炯有神的眼睛让人印象深刻,甚至可说是相貌奇特。
玲曾经在照片上看过这个男人。
角仓益次郎。他就是亚矢口中的雇主,也就是这次事件的主谋。亚矢站在角仓的身旁,她一和玲四目相对,就立刻就笑容满面轻轻地挥挥手。山崎站在亚矢的隔壁,而凛和美咲则被迫跪坐在他的脚边。
二人端放在膝盖上的手腕(还有脚踝也是)都被戴上某种东西。那是附着鲜艳原色毛皮的金属环状物,大概是手铐吧。
凛和美咲都直挺挺地注视着玲。两个人均是面无表情。
美咲面无表情是常有的事,但是凛面无表情则十分罕见。虽然知道她的双眼正在凝视着玲,却无法从中看出她的感情和想法。
(真可怕!)
玲猜想她应该在生气吧?不过,并不是因为她生气了所以感到害怕。
而是因为自己无法看透她的情绪、想法。
只要用算法分析的话,应该能看出许多事情吧?然而自己却无法下定决心这么做。玲觉得假如真的被她彻底地憎恶,自己可能再也无法重新振作吧。
凛的视线让玲很难受,于是玲自己栘开视线。当玲转头朝着角仓一看,他不知何时已取出雪茄并点了火。他边吐出紫色的烟雾边说:「赶快进行下一步吧,」他对着亚矢说话,完全不想看玲一眼。亚矢转而对玲问说:
「你还真的是一个人独自前来呢!」
玲困惑地歪着头。她所谓的「真的」是什么意思呢?
或许是因为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于是亚矢就说明给他听。
「因为这位人士对我们这么说过:由于交涉对象只有玲一个人,所以用不着警戒。」
这么说来,并没有看到山崎那二个手下的身影。也就是说,既然对方只是一个国中生的话,就不需要流氓保镳保护。
「你有把『尘劫本记』带来吧?」
玲将夹在腋下的方巾包裹高高举起让对方看。
「在这里。」
「那么,来交换吧。」
亚矢与角仓朝着离人质有一段距离的地方移动。于是玲、山崎和角仓各自成为正三角形的顶点,三者的位置关系变成了正三角形。玲按照亚矢的指示,将包巾包裹放置在脚边,朝着人质的方向迈进,同时山崎也从人质所在地朝着玲的方向前进。
玲一边觉得紧张一边与山崎对峙,二人相隔伸手可及的距离。如果敌人要采取什么卑鄙的手段,就会利用这个瞬间。山崎看来倒是毫不紧张,大概是眼前的玲一点都不让他觉得具有任何威胁吧!
山崎缓缓举起右手,手上抓着一把小钥匙,是手铐和脚铙的钥匙。玲伸出手去接过钥匙。然后,山崎就从玲的身边越过,朝着方巾包裹的方向走去,玲也朝着人质的方向走去。
凛和美咲正在等待他的到来,她们殷切地注视着玲。
虽然亚矢指示过他要「慢慢走」,但是玲却自然地加快了脚步。他立刻到达二人的面前,为了要帮二人解开手铐脚镣而蹲下。
(要先解开哪一个好呢?)
玲一瞬间感到迟疑。
他首先解开了美咲的脚镣,其次是凛的脚镣。
脚镣比手铐优先被解开的原因是,为了防范意外情形发生。就算依然戴上手铐,只要解开了脚镣,她们就能够移动。
还有,美咲比凛优先被解开则是因为他害怕去面对凛的视线。
当玲帮美咲解开手铐时,美咲对他说:
「顺便也帮我取回阿基米德。」
「不,这很困难。」如果它在敌人手上的话还可以交涉看看,但在现场并没有看见,那一定是放在敌人的巢穴吧。要叫敌人将它拿来这里,必须付出相当的代价。
为了解开凛的手铐,玲只好在她的面前蹲了下来。
「你还真慢呢,」
凛开口说道。她的声音也跟她那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庞一样,让人无法从中看透她的感情。
「对不起。」
赔罪的话很自然地脱口而出。然而,对方却未对此做出任何回应。玲感觉到内心有一种被什么给紧紧揪住的郁闷,连正常呼吸都感到困难。
似乎就在玲帮美咲和凛解开手铐脚镣的时候,山崎则拣起了地上的方巾包裹,并将它拿到角仓的面前。角仓打开方巾包裹,将里面的线装书拿在手中。
角仓手持的书的封面上写着『尘劫本记』四个字。
(不可能会被识破的。)
玲内心如此确信。
角仓或许具有和算的知识,素养。
(网路上写说他是角仓和算术的宗师)
不过就算真是如此,他也无法一眼就看穿那是假货。因为,玲所准备的冒牌货是一本只换掉封面的和算古书。
因为玲偷拿了一本收藏在自家仓库里的书。玲虽然对古书不是很懂,不过这本他用来当作『尘劫本记』的赝品,对专门的研究者或收藏家而言,应该也是非常渴望得到的书才对。角仓将书阖上,抬头看着玲。
「你不晓得吧?」
这是他第一次直接对玲说话。他的声音充满着嘲笑的意味。
「我曾经亲眼见过『尘劫本记』。」
「!」
「我希望你既然要骗我,起码要准备更精巧的赝品才对。」
心脏的跳动急速窜升,思考彷佛与心脏共鸣似地开始高速运转。
既然他看过实物,那应该不用拿起来就知道是赝品才对。就算是用方巾包裹着,也不可能将单薄的书和圆木般的粗厚书卷搞错。角仓早就察觉那是赝品。尽管如此,他还是答应和人质做交换。也就是说,他认为免费将人质释回也无所谓。
是出于善意?不,并非如此,
一定是因为他觉得『尘劫本记』没有到手也无所谓。那么,他从一开始瞄准的目标就不是『尘劫本记』吧。那样的话,他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思考到此就停滞了,因为资料不足。「您真的什么事都了若指掌呢。」亚矢露出一种与其说是佩服,不如说是惊讶的表情看着角仓。「这没什么了不起的,对我们和算家而言这种程度的预测是很普通的事。」当讲到最后一句话时,角仓看了玲一眼,似乎是想说给玲听的。他是角仓流和算术的宗师。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情形,但他也看过真正的『尘劫本记』。而且还具有看穿透玲内心想法的洞察力。在在都指向一个事实,他也是算法师。「原来如此,果然是这么回事。」
因为不甘心自己的想法老是被一语道破,玲也试着向对方暗示自己隐约推断出某些事情。
不过很遗憾的,这似乎没有对角仓造成多大震撼。他对玲的话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从和服袖子里取出打火机,重新帮雪茄点火。
「我是角仓流宗师。角仓益次郎。」
玲原来正要说这我老早就知道了啦,不过因为觉得这样讲好像很失礼,因此玲也自报名号。
「算法一关流算士。佐藤玲。」
一般,算法师只要互相报上名号之后,数学竞赛就开始展开。玲有些期待。好歹他是被称为宗师的人物,想必会出一些不好解的难题怪题吧。一想到可以挑战那些遗题,玲就开始感到兴奋期待。
不过,很遗憾地角仓似乎没有这个打算。他报上姓名后就沉默不语,他似乎只是想强调一下自己而已。
玲期待数学竞赛(除了觉得好像很好玩以外)的危险状况……也是因为他迫切希望能脱离这种走钢索般
(如果他是那种会在这种状况下跟我堂堂正正进行数学比赛的人,一开始就不会从事绑架了。)
玲他们从一开始就一直处于决定性的不利状况。对方若是真的想要诉诸暴力的话,己方现在并没有与之对抗的物质力量。玲原本打算用智慧和计算来突破难关,但是对方是算法师,那连这场智力的对决也无法说自己就了占上风。
也就是说,角仓想藉由表明自己是算法师,让玲在精神上感受到压力,告诉玲说你没有任何希望。亚矢不了解角仓和玲的对谈的真正意涵,一副完全摸不着头绪似地微倾着头。
「所以,可以让这些孩子直接回去了吧?」
角仓没有答覆她,而是盯着玲的脸。
「你很像你父亲呢。」
个性姑且不谈,容貌的确相似!因为是父子,所以这是当然的。
「那又怎样?」
「我看了就不爽!」
「为什么……」
从角仓的口气听起来,他似乎是认识玲的父亲·诚。
(他们应该不是朋友,这位大叔比父亲年长。)
如果是同样身为和算家的外公!雅臼就姑且不论,但是身为格斗家的诚与这个角仓之间,并找不到任何接触点。
角仓看向山崎。
「预定计画稍微变更,让他吃点苦头!」
「不出人命的程度可以吗?」
「让他感觉生不如死的程度!」
亚矢不禁皱眉低喃说:「哇,好暴力。」
不过,她似乎不想帮忙阻止。山崎从容不迫地走向玲他们。
2
(「不出人命」和「感觉生不如死的程度」究竟哪一边等级比较高呢?)
当玲在思考这个遗题时,凛小声对他说:「你又要逃避了吗?」
依旧无法从她的口气中推测出她的情感。不过,话的内容倒是带刺。她果然还在生气。
「妳似乎很希望我去搏斗呢,」「我不会叫你勉强去打的。」
要脱逃十分困难。在如此开阔的场所,脱逃将成为一场脚力的竞赛。只要有跑不快的美咲在,就绝对逃不了。
(喔、原来如此,所以对方才会指定这个地点吧。)
在果岭深处、池塘的反方向有座树林。只要冲进里面去,除了单纯的追逐战之外,似乎还能做些什么。然而角仓和亚矢正伫立在玲他们和树林之间。
(也是说我接下来想走的每一步棋都被看穿了吗?真累人呢。)
看来似乎完全无计可施。
玲想预先计算好默默挨揍与奋力抵抗,哪一种情况损害较少。他正打算进入MC模式时,凛在旁边瞪着他看,凛的视线让他十分在意。虽然她完全无声、无表情,但那个视线意味着什么,即使不计算也能轻易想像得到。
……你又要逃避了吗?她刚才的询问并不是质问,而是叫他「战斗」山崎正逐渐逼近。
(得赶紧计算才行!)
虽然很想计算,然而却无法集中精神,凛的视线和凛的感受令他十分在意。或许是将玲的沉默解读为拒绝,凛愤而开口说道:「阿玲,你不愿意战斗的话,那我自己来!」
「等、等一下,妳这样做太莽撞了!」
「让开!」
凛将玲一把推开,并摆出柔术的招式。
「不行啊,妳敌不过他的,」
就在二人为此事争执不下的时候,山崎已经来到二人面前。战斗可说是一触即发。
「小女孩,妳别碍事!妳也想一块挨揍吗?」
「我、我可不是乖乖挨打的,不、不要因为我是女人就瞧不起人!」
声音在颤抖,可以明显看出她只是勉强虚张声势。玲抓住凛的手臂想逼她退下,然而凛却倔强地一动也不动。!
山崎转头看着角仓。
「既然她本人都那么说了,无妨。连她一块收拾吧,」
山崎点了点头。然后举起手臂、打开双脚、摆出架势。凛冷酷地甩开玲的手,她已经完全变成是在闹别扭。
(我非得亲自出马不可吗?)
玲觉得在这种情况下若让女孩子去搏斗,根本不是一个正常的男人。但是,明知没有胜算却有勇无谋地向对方挑战,则又跟玲梦想塑造的理性形象相反。
山崎的膝盖弯得更低了。他打算采取什么攻势。
「哇!」
凛双手环抱着头,身体缩成一团。光凭藉着对玲的反感而想要去对抗山崎实在是太勉强厂。不过,山崎却是干劲十足,对他来说格斗在这一瞬间已经展开了。
「还是让我来……」
玲才刚开口,就在此时从某处传来了轰轰的引擎声。
轰轰的引擎声逐渐逼近。山崎先暂时保持距离,然后朝着轰轰的引擎声方向看去。玲也跟着转头朝那边望去。只看到一辆三轮摩托车骑在池塘与池塘间的小路,朝着这边疾行而来。
「咿咿咿咿,喝啊啊啊啊!」
对于这个像抓狂的职业摔角手一样乱吼乱叫,骑着三轮摩托车的人物,玲十分眼熟。
「……老爸?」
三轮摩托车一口气冲了过来,正以为它会在快到果岭之前来个大跳跃,然而它却着陆失败摔倒,发出轰轰的引擎声一头栽进沙坑当中。
「老爸……」
撞毁在沙坑上的三轮摩托车旁边,却没有看到诚的身影。
「喝!」
不知为何声音从上面传来,紧接着诚从空而降。他轻轻在玲的身旁着地,落地发出咚的一声。
「各位!让你们久等了!」
诚做出像拳手般的敬礼动作。他与玲四眼相对,露出了莞尔一笑。接着突然把手放在玲的头上,一把弄乱了玲的头发。
「你、你干嘛啊?」
「你虽然说了一堆有的没的,但没想到该做的事情还是会好好地做嘛,佩服、佩服~~」
「不、那是……」
万一诚得知他抵达前一刻的状况,一定会再度大发雷霆。一想这一点,玲不禁吞吞吐吐了起来。
「喂,」
山崎出声问道:
「你是什么人?」
「我是他们的保护人。」
山崎以相当凶狠的眼神瞪着诚,气氛一触即发。只差些许开端,战斗立刻就会展开。玲以极快的速度向父亲说明:「我跟你说明现在的状况……」
「不必,用看的就知道了,只要打倒那些家伙就行了吧,」
简单明了。不过他并没有说错,那恐怕就是最佳的解决方案,而且只要有诚加入那个方案也有可能实现。
「给我狠狠修理那个男人!」
角仓提高了音量。原本直到前一刻都很冷静沉着的态度,不知为何突然变得情绪化。
「老爸,你认识那个人吗?」
诚转头注视着角仓,一秒。二秒。三秒。
「啊啊,他不是村田先生吗?」
「咦?村田?他是姓角仓啦。」
「不,他是村田先生没错。那么有趣的长相,我不可能会认错。」
「可是,他刚才自称是角仓……」
美咲拉扯玲的袖子并说道:「养子。」
这一句话,让玲想起在网路上看到的有关角仓的资料。记得上面写说,角仓流是将优秀的弟子收为养子让他继承本家。
玲终于理解了,不过诚的脑袋则还没转过来。
「玲,我跟你说,他是村田先生,以前曾经是外公的弟子……等一下,你说他叫角仓……」
「没错啊?」
「那么,你所说的那个绑匪老大就是他啰……」
玲一点头,诚就转头以锋利的眼神看向角仓:
「村田先生,这是怎么一回事?你居然绑架我们家可爱的小孩们,就算你和我是旧识,我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诚开始朝着角仓迈进。角仓直盯着诚并以冷漠的口气说道:
「山崎,宰掉那个男人!」
从方才所说的「狠狠修理」升级为「宰掉」。不过,山崎听到这个指示,态度丝毫没有任何变化。
「遵命。」
他平静坦然地回覆之后就摆出架势。
诚察觉后立刻转过身来面对山崎,露出不同于往前的认真神情。
「你是用空手道吗?」
诚自己边说边摆出架式。
「你则是组合技吗?」
「不只!我是博学各家,」
当最后一句话脱口而出的同时,诚也采取了行动。正如他所言,他冷不防地使出打击技……连续出拳。这个动作与其说是柔术的当身(※译注:以拳、肘攻击对方的要害),不如说比较接近拳击的刺拳。诚一边连续出拳,一边想要缩短两人之间的距离。
然而,山崎的前踢却阻止那个攻势。山崎迅速用脚狠狠踢向一瞬间动作停止的诚。三记连环踢,左下段二记,右中段一记。
诚不但挡下全部的飞踢,还在第三记飞踢时抓住山崎的脚,并随即抱住了他的脚踝,向上扭转。
玲原本预期山崎将整个摔倒,而寝技的攻防战会就此展开。
然而在下一个瞬间山崎却向上一跃,配合脚踝的扭转顺势翻转,并利用另一只脚使劲一踢!瞄准了诚的太阳穴!
诚赶紧像是抛物似地放开山崎的脚踝,并将上身移开,山崎的脚后跟掠过诚的太阳穴。真是干钧一发。
在诚重新调整姿势的同时,摔倒的山崎也敏捷地翻转并爬起来。两入之间的距离又再度拉开,一动也不动。
玲深深吐了一口气。他只是在一旁观看而已,呼吸却变得急促。似乎是因为在不知不觉当中身体也跟着用力。旁边的凛也在喘气,看来她大概也跟玲一样。当玲窥视般地向凛那边望去时,一瞬间恰巧与她四目相对。
不过,在玲开口对她说话之前,凛却主动栘开了视线。
凛对着诚高声大喊:
「姨丈!加油,」
玲的胸口又感到一阵刺痛。凛声援的对象并不是自己,为何会让自己感到如此遗憾呢?如果刚才那个时候,玲和山崎格斗的话,凛会像现在这样帮她呐喊加油吗?假使真是那样的话……假使那个声援真的属于自己的话……
山崎有了动静,二人的攻防再度展开。
山崎以飞踢为主的空手道发动攻势,诚则努力想要闪躲、挡下、抓住他。当诚抓住山崎想要直接使用组合技时,山崎却像是早已等待许久,立刻连续使出快速打击逼得诚节节后退。二人各自想以自己擅长的距离,得意的攻防来打,彼此想要破解对方的绝招而僵持不下。
「有意思,」诚笑着说道。「真是令人感到兴奋!」
相对的山崎虽然不发一语,但嘴角却微微上扬、冷冷地笑了。
「你还在玩什么!还不快收拾他!」
角仓用强硬的口吻说道。他明明是对着部下山崎喊话,可是大声骂回去的人却是诚:「啰唆!我们现在正在忙!不相干的家伙给我闭上嘴巴乖乖在一旁看着!」
由于角仓是绑架案的幕后主谋,所以他当然不可能算是不相干的人。不过,诚此刻正热中于与山崎的格斗当中。因此将这以外的一切事物通通抛诸脑后。对现在的诚来说,角仓只是个阻挠这场有趣格斗进行的不识趣观众。角仓一时答不出话来,因为他无法理解诚话中的意思。让角仓乖乖闭嘴后,诚再度展开格斗,山崎似乎也有这个打算,于是两人再度摆出架式互相瞪着对方。
「奇怪,跟大哥对打的家伙是谁啊?」
从果岭深处的树林里走出三个人影。正是原本不见人影的金鱼衬衫和红眼镜,以及莫名其妙在这里出现的达川。
3
达川走在前头……正确来说应该是被推着走。他被正后方的金鱼衬衫推着前进,他似乎被人打过,脸上很多地方都肿起来了,尤其以左眼上方特别严重,左眼完全张不开。弄脏脸颊的黑色线条,应该是鲜血流下乾掉后的痕迹。达川手中抱着圆木状的方巾包裹正是真正的『尘劫本记』达川和玲对望后,快哭出来似地说道:
「对、对不起,害事情演变成这样。」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明明叫你留在家里,」
「我因为担心美咲的安危所以来到这附近,结果却还是被发现了。」
玲无力地按着太阳穴。
(糟透了!)
玲心里想着,而站在玲身旁的美咲突然叫出声:「我的阿基米德!」
第三个走出树林的红眼镜,单手拿着口袋型电脑。美咲以一种若有所求的眼神看着玲。
「不,妳用那种眼神看我也没用。」
比起受伤的达川,美咲对于自己的阿基米德更加挂心。角仓悠然地走向达川,将方巾包裹一把抢了过来,然后立刻打开包裹确认内容物。
「哇哈哈哈哈!」
角仓仰天放声大笑。
「搞什么?怎么了?」
诚依旧摆出架式与山崎相对峙,并不时看着角仓或达川他们。
「情况相当不妙,绝对不能交给他们的东西被抢走了!」
「唔?」
角仓对玲说道:「你以为我无法预测凭你的程度所想出的计谋吗?」
一切都被看透了。
(不只是我的想法,甚至连达川先生的行动都被看穿了……)
要预测这么长远复杂的一连串偶发事件,需要不断不断地重复玲平常所做的计算。
几乎所有的一切现象都拥有复数的未来。计算能够加以预测的只是这些复数未来各自的可能性。因为可能性最高的未来不一定会成为现实,因此要对复数的未来分别进行计算,再以那个结果为基础进行新的计算,然后再不断反覆……
玲光是想像这庞大的计算量就感到头晕目眩。
玲实在没办法一次计算完毕,就算他多次反覆进入MC模式,还是无法算完,而必须花费好几天每天一点一点地计算。那个男人却能在短时间完成这个庞大计算。或者,他也是耗费多日才计算完毕的吧!
不管哪一个都是十分骇人的事,玲不禁感到惊叹。
「山崎,行了!别理那边那个男人了!」
角仓用一种像是在挥赶苍蝇似的动作,对着玲他们挥手。
「你们已经没有任何用处,可以滚回去了。」
「你开什么玩笑,」
诚发出怒吼并着向角仓迈进。然而山崎迅速地移动挡住了诚的去路。
「可恶!」
诚瞪着他正面的山崎,接着再怒视着他对面的角仓。
「你以为我们会就这样完全乖乖任你们摆布吗……村田、我会马上打倒这个难缠的家伙,接着将你海扁一顿。你先在那里等着吧!」
「少开玩笑了,我可没那么闲!」
角仓对金鱼衬衫递了眼色。
「动手!」
「是!」
原本紧贴在达川背后的金鱼衬衫向后退了一步。接着下一瞬间……碰——!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接着,达川惨叫一声蹲坐在地上。由于达川蹲下,才得以看见金鱼衬衫那原本看不见的右手手中握着的黑色物体,是手枪,
「达川先生……」
他被手枪击中了。被手枪击中的话不可能平安无事,运气不好的话就会当场死亡。
「呜……呜……呜……」
他按着脚痛苦呻吟着。
「太好了,他还活着。」
玲顿时对自己讲出的这句话感到毛骨悚然。玲突然感到死亡的逼近。刚才角仓命令山崎宰掉诚的时候,玲只把它当作「宰掉」……「狠狠修理的上级篇」,现在才感受那是真实的危机。
心脏剧烈跳动,彷佛快要跳出来似的。必须想点办法才行,生命有危险!达川、自己、父亲、妹妹、凛都是。肾上腺素开始急速分泌。进入MC模式。世界化为算式。定义角仓的性格。预测角仓的行动。预测角仓事先预测过玲的行动之情况的对应方式。结果收敛之前再重新倒回去模拟。肾上腺素的湍流让计算加速,扩展了比平常更广的计算范围。预测全体关系人的行动,包含角仓。综合所有结果加以模拟。比较检讨行动模式。显示可能性够高的行动模式……皆无。连平常忽视的低可能性行动模式都一起合并再检讨。选择与期待结果相关连的唯一行动模式。MC模式终了。
(这个计算结果是……)
玲不禁目瞪口呆。计算结果显示……乱七八糟随意采取行动。
说的更正确一点就是,如果在这个情况下完全任角仓摆布就这样结束的话,将会导致毁灭性的结果,为了阻止这个结果发生,只能赌上极为渺茫的可能性,向这场有勇无谋的战斗挑战。
将美咲抛在大楼中自己逃走时,那明明是按照计算结果的最佳选择,却因此遭到凛的轻蔑、厌恶。也因为相同的原因而被父亲大声叱责、打飞出去。
从那以来,玲一直犹豫不决。他一方面想做些让凛和父亲高兴的事,另一方面却又对明知没有希望却有勇无谋地去挑战的这种行为感到抗拒。然而,这次不一样,没有必要犹豫。
「哎呀呀,玲!」
亚矢一脸担心的模样。
「你是因为太过害怕而脑筋秀斗了吗?」
听她这么一说,玲才发觉自己的脸上绽放着笑容。
(糟了!要摆出扑克脸、扑克脸。)
玲赶紧用手捣住上扬的嘴角,消除笑容。
然后,还有另一件让玲感到目瞪口呆的事。肾上腺素的湍流在意想不到的时机,带来了意想不想的副产品,就是他在一瞬间解开了雅臼出的课题。那个从一个月前就困扰着他的遗题。虽然雅臼曾说过「算法有时就像禅学」,不过,灵感这种东西还真的不知道会在何时何地造访。
(这个是新的密法……?)
藉由一瞬间闪过的灵感,玲终于能够理解课题的整体样貌。试着解开后,那似乎是玲所不熟识的密法。而且与其他的密法有些什么不同、略微奇妙的……
「看来你似乎有什么误会。」
听到角仓用不耐烦的声音说道。
「我并不打算取你们的性命。」
这点玲早就知道了。玲已经将角仓的行动计算过了。他的第一目的是取得呵尘劫本记』只要局势按照他的预测发展,期间他都以会这个目的为优先,而尽量去避免不必要的纷争。
「你快将倒在那边的男子领回,然后立刻滚蛋吧!从刚才一直就听到他那刺耳的呻吟声,真是令人不愉快到了极点!」
「你说这是什么话!」诚不禁大声怒吼。
「你以为是谁害的……」
「不行啊,老爸!」
诚差点要冲过去,玲赶紧抓住他的手臂。
「达川先生受伤了,必须尽快送他去医院才行!」
「唔!没错。可恶!」
制止莽撞父亲的冷静自己。玲扮演着……跟平常一样的角色。
还不到那个时候,最重要的是掌握时机。要将渺茫的可能性化为现实,只能靠那一瞬间的时机。在那之前要避免让敌人起疑,让敌人察觉自己的目的,因此需要严加细心注意。
「大叔,将达川先生还给我们吧!」
「你自行去把他拣回去。」
由于角仓使了眼色,所以原本挡住诚的去路的山崎自动把道路让开了。
「连你也对那家伙唯命是从吗?」
山崎原本就是敌方,然而诚却讲得好像他是背叛者似的。
「我的恩人叫我在他底下做事,因此我会遵从他的命令。」
山崎回答这话时的口气,感觉像是在辩解。玲催促看来很不满的父亲赶快去达川身边。
「美咲和小凛妳们也不可以离开我身边。」
玲紧紧牵着美咲的手。
她的眼睛从刚才就一直紧盯着阿基米德。若是逮到什么机会,她二正会朝着阿基米德飞奔过去。玲这次将她对阿基米德的执着也加入计算当中。现在若让美咲擅自采取行动的话就伤脑筋了,所以玲才紧握住她的手以限制她的行动。
金鱼衬衫的手枪正对准着玲他们。
虽然很难不在意枪口,不过仅有一点点不安。
那个男人的行动也在计算之中。他会在什么后时候扣下扳机,玲一清二楚。现在还不会有事。
诚走在玲半步之前,他的侧面看来十分可怕。而凛走在玲正后方也发出急促的呼吸声,看来他们二人都相当地紧张。这也难怪,这才是正常的反应。
「老爸,你的手。」
玲小声地跟诚搭话。
「你自己明明老是说手要随时保持张开的状态的。」
「呃?」
或许是紧张的缘故,诚的双手紧紧握拳。若是平常的他是不会这么做的。因为他是柔术家,他的手是为了抓住对手而存在的。纵使是要利用拳头打击对手,在打到对方的前一刻手都会是半开的状态。诚一瞬间露出惊讶的神情,随即将手的力量放掉。拳头松开后变成自然的半开状态。
「玲,你……」
诚欲言又止。他似乎从玲指出他握拳一事当中察觉到了什么。
他们来到达川面前,他依旧抚着脚一边发出痛苦呻吟。似乎是从背后遭人击中大腿,长裤被鲜血整个濡湿。
金鱼衬衫站在达川的对面。对准玲他们的枪口散发出火药的气味。
角仓则站在不远处看着玲他们的一举一动。他虽然口中叼着雪茄,但火似乎熄灭了因此没有飘着烟。于是他从和服袖子里取出了打火机。由于右手拿着尘劫本记,他只好使用左手。他似乎不习惯用左手点打火机,点了好几次却都失败了。
角仓因心烦气燥而表情扭曲。就在这个时候,他原本叼着的雪茄差点从口中掉了出来。他慌忙用拿着打火机的手想要按住雪茄。结果打火机和雪茄相碰,两者都脱离他的手中掉落下去。灵光一闪!玲心想就是现在。没有任何理由,纯粹只是直觉。直觉命令他「千万不可错过这个大好机会!」玲反射性地进入了MC模式。世界化为算式。用与平常相反的顺序进行计算。首先设定好适合的目标结果,再倒算达成这个结果所需要的前提。采用的演算法是才刚到手的新密法。刹那问题计算完毕。MC模式终了。玲遵照计算结果,吹着短促的口哨。
即使是简单性理论,只要初期条件有些微的差异,所导致的结果将有戏剧性的变化。这正是所谓的蝴蝶效应〈ButtcrflyEffct〉——「当蝴蝶在北京拍动翅膀,纽约的天气就会起变化」。因此,即使是决定论(※译注:自然界和人类世界普遍存在一种客观规律的因果关系:可以根据前提条件来预测未来可能出现的结果)也不见得能够预测。
虽然算法一关流的秘法打破这个界限到达真实,不过那终究只限于被动的预测。就算能够从北京的蝴蝶振翅预测出纽约的天气,但是若想推算将纽约改变成某特定天气所需的振翅数量,则极为困难。套用逻辑的方式来说的话,就是命题的相反并不一定为真。
然而,这里有个奇妙的方法,就是玲方才从解开的课题当中刚发现的密法。只要使用这个密法(虽然范围极为有限),就能够办到类似从期望的天气当中反算得到所需要的蝴蝶振翅量之类的事情。
玲的口哨使得空气震动,打到角仓的耳朵。这个微弱的冲击通过鼓膜到达脑部,让角仓的肌肉违反他的意志反射性地收缩。原本伸手要去接住打火机的角仓不知为什么也同时移动了脚步。向前踏出的脚正巧不偏不倚地将落下的打火机朝着前方踢飞出去。事情的发展彷佛就像一场无声的喜剧电影似的。
在二芳观看的亚矢,
「哎呀,」
不禁叫了一声,使得金鱼衬衫的眼睛也转向那边。
(就是现在!)
玲放开美咲的手,朝着地面使劲一蹬,跳过倒下的达川然后往前翻转。当玲旋转的时候,看到诚赶紧回头抱住凛和美咲,往旁边一跳后、躺卧在地面上。震耳欲聋的手枪发射声。子弹穿过玲的头上、越过达川、直接通过玲前一秒所在的地方,果岭开了一个洞。玲冲到金鱼衬衫的身边。握着手枪的那只手位于头上,玲抓住那只手腕,将它直直往上顶。
「你这臭小鬼!」
金鱼衬衫手臂用力施力想要抵抗。玲则迅速更换姿势,利用金鱼衬衫的力量扭转他的手臂。
「唔!」
金鱼衬衫的身体翻转了一圈,腰部先落地,手枪则从他的手里转移至玲的手上。玲重新握好手枪,将枪口对准倒卧在地上的金鱼衬衫。「喂、喂!那可不是小孩子的玩具喔!」金鱼衬衫……似乎说了什么。因为在近距离听到开枪声的缘故,听力有点受损。「手枪的操纵其实还满难的,外行人随便乱碰,可是会伤到自己的,」他一边虚张声势恐吓玲,一边想趁机行事的意图根本是显而易见。
玲稍微瞄了手中的手枪一眼。玲也是男孩子,虽然他不是枪支迷,但至少还有一点相关知识。这是所谓的自动式手枪。
「虽然我第一次碰触真枪,不过我好歹也知道只要一扣下扳机,子弹就会射出。」
「嘿,手枪可是有附安全装置的。如果不解开安全装置,子弹是出不来的。」
这大概也是故弄玄虚。虽然听过有那种东西存在,不过现在应该没关系才对。
「大哥哥,你刚刚不是才开过一枪吗?也就是说,已经变成可以马上发射的状态对吧。」
金鱼衬衫没有回答。
「试看看好了。」
「慢、慢着,别开枪!」
金鱼衬衫用惨叫般的声音大声呐喊。果然是唬人的,这支枪是处于随时都能够发射的状态。玲看向父亲那边,发现他早已站起来并和山崎面对面摆出架式。当诚察觉玲的视线,对他微笑道:
「别担心我,我会和这家伙适当做个了断的。你自己去进行你的事吧,」
看到山崎似乎对这话也点头表示同意,这大概是错觉吧?诚缩短距离,山崎也做出反应。
因为二人的格斗开始展开,所以玲决定按照他们的希望,他们的事就交由他们自己去处理,自己则让事情继续进行。
玲粗略确认了一下其他敌人的情况。金鱼衬衫倒在玲的脚边,依旧维持被摔出去时的姿势,身体僵硬。红眼镜站在距离金鱼衬衫后退二、三公尺处,正在观察玲将怎么出招。角仓则目瞪口呆地站在和红眼镜与玲相距二、三公尺远的地方。亚矢站在角仓的身边,以一种参杂了惊讶与好奇心的眼神注视着玲。
玲向角仓的方向移动。金鱼衬衫、红眼镜、亚矢,则被玲事先用手枪恫吓、命令他们不准乱动。
「请把『尘劫本记』还给我吧,」
角仓对于玲的要求与伸出的手完全视而不见,只是大声呐喊:
「为什么……原本只要走错一步的话,你们就死定了!原本你们当中的某个人应该会死掉才对。然后,能够预知那个情况的你将因为无法做出莽撞的赌注而意志消沉,乖乖顺从我的指示才对,」
角仓又再次大声怒叱「为什么……」
「你根本不可能会采取这样的行动,」
「角仓先生,既然你也是和算家的话,遣词用句应该要更精准一点。所谓的『不可能』,是可能性等于。时才用的词。」
「那不是几乎等于0了吗?」
「可是,那并不是0!」
「唔……」
玲莫名地采取了跟先前相反的主张。虽然对这样的自己感到不舒服,不过能够驳倒角仓实在是感觉很爽。
凛突然大叫。
「小美、不可以!」
因为美咲突然开始狂奔。对于凛的制止她完全充耳不闻。美咲穿过倒在地上的达川和金鱼衬衫身旁,朝着红眼镜逼近。不、不对!她的目标是红眼镜手上的口袋型电脑。
从刚才起凛就对状况的变化持续感到困惑。她根本没想到玲居然会那么乱来。再加上接下来换美咲这么做。玲和美咲平常都很温顺,为何能够在这么恐怖的情况下做出如此大胆的举动美咲抓住了电脑。可是红眼镜却不肯放手,形成二人隔着电脑互瞪的局势。
「它有那么重要吗?」
红眼镜想要捉住面前的美咲,美咲于是对着红眼镜的陉骨狠狠踢了下去。
「呜!」
红眼镜发出痛苦呻吟,动作也停住了。美咲趁机夺回电脑,随即掉头往回走,想要回到凛的身边去。可是,才跑没几步却摔倒了。因为金鱼衬衫抓住了她的脚踝。
「我抓住……啪,」
美咲用电脑去殴打金鱼衬衫,连续好几次。
「好……痛……妳……等等……住手……哇啊,」
另一个人抓住了美咲的手并没收了电脑。是亚矢。
「不要再打了。」
头部和手臂遭到电脑重重殴打的金鱼衬衫,已经不成人形。
4
「妳真是个傻孩子呢!由于妳这样使用电脑,使得好不容易才取回的电脑整台毁了。」
电脑整个弯曲变形,连里面的零件都能看得一清二楚。看样子应该再也无法运作了。
美咲察觉到电脑的状态之后突然静了下来。刚才因为一心只想夺回电脑而一时忘我,现在似乎恢复成往常的她。
正当亚矢想要将毁坏的电脑抛出去时,美咲急忙伸手抢夺,然后将它牢牢抱在怀里,并狠狠地瞪着亚矢。
她的眼神彷佛在说「我不会再让你们碰它一下的,」
亚矢不禁皱眉说道:
「它有那么重要吗?它都已经坏掉了呀,我实在无法理解。」
或许是亚矢对电脑本身不感兴趣吧,她并没有想要勉强抢夺。她让美咲站了起来,想从背后抱住她。
「妳、妳想对小美做什么……」
当凛正想冲过去时,亚矢用凶狠锐利的视线对着她看。
「当然是用她作为人质。」
她的手指在美咲白皙的颈部附近游移。她的手部动作虽然淫猥,然而她所碰触的地方却是攸关性命的人体要害。
「美咲……」
玲也察觉到危险而转头望着美咲和亚矢。原本对准角仓的枪口也转而对准了亚矢。
「不要做这么不解风情的事情,我希望我们只有在床上争吵。」
亚矢的俏皮话使得凛很想捂住耳朵。为什么那个人对玲那么亲密地说话?光是看到玲和她交谈也会感到气愤不已。
凛打断玲和亚矢的对话。
「妳、妳想对美咲怎么样?」
「这个嘛……例如在这孩子的脸上留下一辈子都无法抹灭的伤痕?」
亚矢若无其事地说出可怕的话。
「当然,我也很不想做出那么残酷的事情。所以,乖乖把那支手枪……哇啊,」
亚矢因为头发遭到拉扯,身体整个往后仰。用力拉扯亚矢头发的是达川,他恐怕因为剧痛与严重出血,整个人显得恍恍惚惚的,但他却努力爬到亚矢背后,并爬起来伸出手抓住亚矢的头发。
「好痛喔,」
「放开……美咲……」
达川命令的声音十分微弱。不过,头发被拉扯的疼痛确实对亚矢造成了伤害。
美咲得以逃离她的魔掌。
美咲原本正想要直接逃到凛的身边,但前进两步后却立刻停下脚步。她回头朝着亚矢那边,眼光看着亚矢脚边的达川,然后又转头望着凛,露出为难的表情。她想救达川,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凛不禁感到焦虑。美咲忘我地拼命努力,达川不顾自己的伤势想要解救美咲。而且,最重要的是,甚至连平常很冷漠的玲都那么地不顾一切。
(我也要加油才行!)
不能因为害怕就在一旁袖手旁观。如果说人生有即使是耗费一生的勇气也要踏出脚步的时刻的话,那就是现在!
亚矢狠狠踹了达川的腹部。
「放手!」
「呜!」
达川发出痛苦呻吟,松开了亚矢的头发。亚矢为了泄愤想于是想补上一脚、用力踩扁达川。
「不行!」凛急忙冲到亚矢的身边。她将美咲藏在身后,然后瞪着亚矢。「我、我来当妳的对手,快离开达川先生身边,」「哎呀,真勇敢。」瞧不起人的口气惹怒了凛,让凛绝对不想输给这个人。亚矢开始动手展开攻击。
用一招外行、简单的张手。(※译注:相扑招式,用手打对方的脸)
凛趁机抓住她的手腕,边扭转手臂边冲入亚矢的怀中。下一瞬间,亚矢旋转半圈从凛的背部摔落地面。
「?……?……?」
亚矢整个人呆掉。她被凛用柔术技巧摔倒,却似乎还不明白发生什么事。或许是因为乍看之下只是名弱女子的凛居然会做这种动作,让她实在无法想像。
「佐藤流柔术大目录。玲音凛拜见,」
凛架高了亚矢的手臂。
玲感到安心了。凛会柔术,因此并不会像美咲那样只是一味地被抓走什么都办不到。在自己或父亲有空之前,凛一定能够顺利争取时间。
当玲这么想时不禁松懈了。就在这瞬间,视线角落的角仓突然动了。他的目标是手枪,他将『尘劫本记』当成棍棒用力挥了过来。
玲闪过书卷攻击,未能击中目标的角仓身体失去平衡而往前倾时,换玲用手枪打了过去,击中他的太阳穴。只是,玲害怕枪支走火所以只是以枪柄轻轻戳了一下而已。
「唔!」
即使如此,这一击还是奏效了,角仓按着太阳穴向后摇晃。
就算角仓是多么优秀的算法师,也无法完全按照计算移动身体。况且,二者之间还有着光靠计算无法弥补的身体能力差异,玲是算法师同时也是柔术高手。
「你死心吧,大叔。」
「嗯……唔……」
角仓扭转身体,用抛链球般的动作,不断挥舞着两手紧抓的『尘劫本记』。
「接住,」
他对着红眼镜呼唤,似乎想将『尘劫本记』讬付给在位置上最容易脱逃的红眼镜。
进入MC模式。世界化为算式。推估角仓的身体能力。确认回转的角度!方向!速度。预测『尘劫本记』的轨道。计算最适合介入的时机。模拟介入后的修正轨道。选择希望最符合期望的模式。使用新密法再计算。微调整介入的方法与时机。MC模式终了。就在角仓松开『尘劫本记』的前一刻,玲吹了短促的口哨。
「~~」
声音明明不大,却使得角仓的身体猛然一抖,手脚慌乱。被抛出去的『尘劫本记』飞向了与红眼镜完全不同的方向。
「美咲,接住!」
凛将亚矢的肘关节牢牢压制,而在他附近的美咲像是要摆出高喊万岁的手势似地伸出双手,想要完美地接住飞过来的『尘劫本记』……却失败了,猛地撞上她的额头。
『尘劫本记』掉落地面,美咲按着额头蹲坐着。
「美咲,妳不要紧吧?」
美咲泛着泪光狠狠瞪着『尘劫本记』,一副很怨恨的样子,手中还紧握着银色的某种东西。
「唔,我的打火机,」
角仓喃喃说道。
美咲用手指打开打火机。盖子锵一声打开了,紧接着发出咻一声,点燃了火。美咲将火靠近了『尘劫本记』……
「哇!美咲,妳在干什么……」
圆木状的『尘劫本记』随即着火。玲朝着地面用力一蹬,全速冲刺到美咲和『尘劫本记』所在的地方。
然而,在玲快要抵达的时候,美咲将着火的『尘劫本记』抛向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方向。
「妳到底在想什么啊,」
燃烧的『尘劫本记』在空中划了一个大弧形,飞越果岭的边缘。那个方向有着沙坑,『尘劫本记』掉落凹陷的沙坑里而看不见了。当玲这么想的下一个瞬间。轰然一声。爆炸。起火。
从沙坑方向喷出巨大的火柱。紧接着发出汽油燃烧的恶臭。是诚出现时所骑乘的三轮摩托车,它撞毁在沙坑里,着火的『尘劫本记』掉落后点燃了漏出的燃料,才会引发爆炸失火。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熊熊大火。不论诚或山崎,凛或亚矢或是达川,红眼镜和金鱼衬衫也是,当然角仓也是一样。
「啊……」
美咲小声地低喃。
「啊………………:啊什么啊!」
夹杂黑烟的火焰将整个事件的核心书卷燃烧殆尽。
第七章APPENDIX
1
玲一行人丢下神情呆滞整个坐在地上动也不动的角仓和他的同党,踏上了归途。诚在走出高尔夫球场时突然停下脚步。如果回家的话应该要往左,可是诚却转向右边。「我留在这里陪达川等待救护车来,你们先回家去,」「我也要在这里等。」美咲抓着诚的衬衫说道。「怎么?妳是担心达川吗?」
若是平常的达川此时应该会面红耳赤、惊慌失措,但他现在那种已经没有那种闲情逸致了。伤势引发的痛苦和出血,使得他的脸色苍白。
「因为是我害的。」
「咦?妳是指什么?」
玲向一脸诧异的诚做了说明。
「因为他为了解救被人抓住的美咲而勉强行动,结果造成出血加剧。」
「原来如此。好吧,我知道了。既然如此美咲也留下来吧。」
「乾脆就大家一起……」
玲才一刚开口,诚就以强硬的口吻打断他的话。
「不!玲和凛你们赶紧回家去。你们的母亲都很担心地在等候你们的消息,快点回去让她们看看你们的脸,好让她们早点放心。」
「呜哇!简直就像是一个父亲所说的台词。」
诚笑着骂说「少瞧不起人」后,就催促玲和凛赶紧上路。
二人一步步地走在沿着高尔夫球场外围延伸的漫长直线道上。
玲走在前头,凛只差一步地紧跟在后面。因此玲看不到凛的脸。
二人没有交谈,只是默默地走着。
暴风雨般的时刻过去之后,对凛的恐惧又回来了……对于弄清楚凛内心想法的恐惧。
因为想知道凛的表情,玲稍微放慢了走路的速度。只要凛赶上、和他并行的话,就能趁机窥视凛的侧脸。
「你怎么了?」
凛突然靠过来盯着他的脸看,让玲的心脏开始小鹿乱撞。
「什、什么……」
「因为你突然放慢脚步。难道你也受伤了吗?」
凛一脸担忧,并没有生气的样子。是一如往常、跟从前一样的那个凛。
「没有,不是啦。因为我想跟妳并肩走在一起。」
当听到玲这么说时,凛一瞬间露出惊讶的表情,随后眼睛往下看,嘴角微微上扬。如果玲没弄错的话,她看起来是笑嘻嘻的。假如真是如此的话,那表示她已经不生气了。
为了想确认清楚,玲停下脚步转身回头。
「喂。」
就在玲回头的那一刹那,二人的手和手碰触在一起。手指和手指仿佛像磁铁般互相吸引似地紧紧相扣。凛的手非常温暖、娇小、柔软。二人的双眼交会,凛的眼睛里没有拒绝的意思,不仅如此,凛还露出柔和的微笑。
凛微笑着。那个笑容是针对自己的。只是这样而已。虽然只不过是这样的小事,却让人感到很开心。
「谢谢你来救我。」
胸口因为这样短短的一句话而发烫。
「我说过我一定会来救妳的呀。」
眼睛周围不知怎么搞的,莫名地热了起来,脸上的表情也逐渐变得散漫、松懈……
玲赶紧将视线从凛身上栘开转向远方。然后就这样继续走着。玲和凛二个人手牵着手,走在沿着高尔夫球场外围延伸的漫长直线道上。
雅臼早已在家中等候玲他们的归来。因为他根据计算早已知道他们会在这个时间回来。不过,失去『尘劫本记』似乎出乎他的预料之外,当玲向他报告此事时他显得十分诧异。
「有你跟着居然还会让这种事情发生!你真是让我太失望了!」
被自己所尊敬的外公骂说「你真是让我太失望了」,让玲感到非常沮丧。不过,雅臼只有斥责玲这件事。就失去了可说是算法一关流王宝的贵重书卷这一点而言,他的反应让人觉得似乎太过轻微了。不光是玲而已,去过医院后返家的达川也只是被下令暂时禁足作为惩罚,他没有被逐出师门,依旧是内弟子。轮到美咲时甚至完全没有受到责备。
玲无法推测出外公的真正心意,决定提起别的事情来作为试探。就是向雅臼报告自己已经解开他所赋予的课题。
听到这件事,雅臼满意地点点头。可是,对于玲问说「那个密法究竟是什么?」,他又恢复成平常那个不苟言笑的态度,只有淡淡地回答说「第一层阶梯。」
随后,玲向母亲询问「什么是ㄐ一ㄝ六一?」。于是,母亲告诉他那是指楼梯。写做「阶梯」。听了母亲的说明之后,玲依旧是一头雾水。
「在一关流里,将补题称为阶梯。」
补题就是成为某个定理之前提的定理。只能要能证明补题,就能够证明另一个定理。换句话说,那个课题似乎是为了解开别的课题所做的预先准备。
「呜哇!光是那样我就花了一个月耶,还有更困难的遗题在等着我吗?」
前途多难加上遗题越来越棘手,自己却对于那个挑战感到雀跃不已。
「距离本题应该还很遥远吧?外公刚才不是说那只是『第一层阶梯』吗?」
「不……会吧,原来如此。」似乎越来越具挑战性。
就跟小时候面对没有碰过的算术练习题时所感受到的兴奋感一样……这么形容的话,就能体会玲现在的心情了吧?「然后呢?那是什么样的本题?」
「咦?」
被母亲这么一问玲感到困惑。外公只说那是阶梯,并没告诉他爬上阶梯之后上面有什么。
「不知道……」
玲困惑地歪着头。
「不久他就会告诉我了吧?」
其实,即使不知道爬上阶梯之后有什么在等待着玲,对他而言也没有太大的关系。因为攀登每一层阶梯本身就是一种乐趣。
3
美咲正常地去上学,好像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似地乖乖听课,也一如往常地迎接放学后的到来。就在放学回家途中,一个熟悉的大人出现在和朋友分开后落单的美咲面前。「晦、msk!」
他是戴着红色镜片眼镜、人口叩不良的男子。也就是绑架美咲他们的犯人集团中的其中一人,山崎的部下之一。
他出现在这里到底想干什么?难道又想绑架美咲吗?其他的同夥也有一起来吗?只要大声呼救,附近的人应该会帮她吧。
美咲虽然瞬间感到很不安,然而她想起了今天早上哥哥所说过的话。……我稍微计算过关于今后的事情,已经不用担心他们会再设下什么圈套了。哥哥玲无所不知,所以哥哥说不用担心的话就不必担心了。由于美咲完全不发一语,男子只好单方面地对着她说话。
「妳的本名是叫美咲对吧?从misaki去掉母音就是msk,还真是古色古香的命名法呢,是为了向第一代表示敬意吗?」
美咲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男子的脸。
(这个人不同于普通的犯罪者。)
他和自己相同,都是真正的骇客。美咲终于张开嘴巴:「只是因为那样很合理,才会那么做。」
美咲原本一开始想要保持沉默到底,不过后来逐渐感到有点兴趣。而且,她也认为既然他跟自己一样是骇客的话,应该是个本性不坏的人。
(如果将这个信念告诉其他人的话,对方一定会露出觉得很不可思议的表情)。
打过照面之后,美咲顺便卸下了面无表情的假面具。
话虽如此,但她原本就是表情贫乏的人,因此也不可能会戏剧性的变化。即使如此,还是跟她刻意装出面无表情时不同,只要注意看的话,就能看出微妙的表情变化。
「鼎鼎大名的msk居然主动跟我打招呼,真是叫人开心呢。」
「叔叔也很优秀。」
「也不见得,因为我破解不了第二道防护。」
美咲从打从心底感到惊讶。让她实际感受到「吓得心脏差点停止跳动」这种陈腔滥调原来是在这种时候使用。
「哦~~从妳如此惊讶看来,里面是相当重要的东西呢。」
美咲似乎也把惊讶显现在脸上。
「你真的很优秀。」
居然能够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察觉那个的存在。幸好有将阿基米德要回来。虽然它后来砸坏了很让人遗憾,但总比一直落入这个人的手中要好太多了。
「话说回来,妳的资料没事吗?硬碟已经报废了吧?」
其实还没检查过。资料几乎都保存在静态记忆体里面。
(虽然记忆体的日阳片没事……)
能否从那里救回资料,在实际确认之前实在很难下定论。
虽然很想早点确认,不巧的是偏偏缺少必要的硬碟。美咲正好在考虑下个周末,去逛她最爱的Tokyoradiodepart时顺便筹措一下零件。美咲没有回答红眼镜的遗题,反而向他询问别的事情。
「你是怎么发现那个的?」
「因为我调查过。」
红眼镜叔叔耸了耸肩膀。
「因为我知道妳就是msk。超级骇客的电脑就在眼前的话,当然会想要每个角落都详细调查一番吧?」
他从口袋取出某种小东西。
尺寸能够放在指尖的黑色薄板……是记忆卡,
「当然,不只是调查而已,还会想要复制里面的资料。」美咲点头表示同意。「若是骇客的话,这是当然的。」不过,这下糟糕了。为何普通的绑架犯之中会夹杂着拥有真正骇客之魂的人呢?「真高兴能获得妳的共鸣。」「你说过你破解不了第二道防护。」
「嗯,我无法破解密码。即使如此,至少还能够勉强存取资料,因此我将它整个复制下来丫。里面是什么,我并不知道。」
红眼镜将记忆卡交了出来。美咲虽然感到困惑但还是将手伸出去,红眼镜将记忆卡放在她的手掌,让她牢牢握住。
是要给她吗?
「为什么?」
他是绑架美咲的犯人,没有任何理由要对她亲切。
「妳或许不记得了,以前我破解密码的事被发现差点遭到逮捕的时候,曾经在,RC上跟妳商量获得妳的帮助,这个就当作是报恩。」
美咲回溯记忆,试着回想过去的网路聊天。可是,却想不起来。
(或许真有那么一回事吧。)
美咲心想。不过,是哪一个呢?
「拷贝呢?」
「只有那一个而已。」
是真的吗?
(若是能够用算法分析看看就好了。)
然而,美咲并没有那个本事。
「相信我吧,对我来说,msk可是我最崇拜的偶像呢。」
他说完这话之后,还笑着说:「不过,当我知道msk的真面目居然是妳这种小女孩,真的是大受打击。」
那个笑容让美咲感觉很好,让她觉得即使不用分析也可以相信他。
「谢谢你,叔叔。」
「叔、叔叔……」
红眼镜露出非常难过的表情。
「拜讬不要叫我叔叔,我才25岁耶,」
美咲改口说「谢谢你,大哥哥」后,红眼镜才露出苦笑点点头。
「拜拜啦,天才美少女骇客。网路上再会吧!」
红眼镜大哥哥转身离去。当美咲想起忘了问他的网路代号时,他早已不见踪影。
事后,有个叫dope的人物在网路上散布被设计成可爱美少女角色的「骇客msk」想像图,这件事是否和他有关系,则不得而知。
4
「妳妳妳说什么么么……」
诚才刚大喊大叫之后,随即哒哒哒地冲出家门,立刻又哒哒哒地跑了回来。他一鼓作气直接逼近了玲。
「你这家伙,你不是说已经不用再担心了吗……」
「唔、嗯。应该是那样……才对。」
在美咲报告说山崎的手下之一在放学途中来找她之后,全家人正陷入骚动不安当中。
「他说那个记忆卡是怎么回事?」玲要求美咲做个说明。
在这次的一连串事件当中,玲大部分的的误算都牵扯到美咲的电脑。这次又是这样的情形。看来玲所不知道的重要因素就隐藏在那里面。
「电脑借用一下。」
「我的吗?好啊。」
玲和美咲与双亲、外公、外婆、以及达川共七人,一群人往玲的房间移动。
玲的电脑摆在书桌上面。美咲打开电源操作键盘,结果却出现了玲没看过的画面。
「这是……Linux对吧?为什么我的电脑里会有LinuX?我不记得我有安装这种东西啊?」
美咲拨弄电脑主机的一部分,打开原本不可能开启的部分,出现了玲所不知道的插槽。美将红眼镜所给的记忆卡插入那里面。
「美咲,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那种插槽……?」「我想说不定会有这种事情发生,所以事先偷偷改造过了。」总觉得美咲说这话时似乎很开心。「阿阿、这样啊……」
萤幕上显示出的东西大概是记忆卡的内容。虽然档案名是索然无味的连续号码,不过它的旁边显示出内容的前头部份。汉字还真多。
玲在惊讶的同时也发出声音唸了几个。「所为密法……所怀密法……天正天元整法……」母亲由美子喃喃地说。「这个难道是……」内弟子达川没有自信地说道:「是那个对吧?」外公雅臼不禁哼了一声。「嗯。」父亲诚则看着所有人的睑。「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由于美咲和其他人都沉默不语,玲只好代表回答。「这是『尘劫本记』啦,」「啥啊?」玲想起了从达川那里听到的事。他过去也曾盗出『尘劫本记』过。他说那是受美咲所讬。「美咲,妳将』尘劫本记』的内容事先输入电脑里了吗?」「并非全部,只有遗题。」「妳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我想要破解。」「不,美咲妳还没有办法破解吧。」美咲将别的档案一览显示出来。内容的前头部份是英文字母和记号的罗列。「垣是……电脑程式?」达川大声惊呼「哦!」「美、美咲,妳正在用电脑程式解遗题对吧,」美咲点头回答说「没错,」。「这能够办到吗?」
「这对一部分的遗题是有效的!……应该说,遗题当中有些是以使用桃源算法为前提,不会桃源算法的我们只好藉由电脑的帮助……」
在达川说明的途中,雅臼突然放声大笑。
「哇,哈,哈,哈,哈,」
虽然那怎么听都像是笑声,但玲却无法相信。因为他从出生以来,从没看到这位外公放声大笑的样子。其他人似乎也一样感到难以置信,除了配偶和子以外,所有的人都全目瞪口呆地注视着雅臼。雅臼的脸上确实显露着笑容,并不是大家在无意中将打嗝声或什么声音误听成笑声,他真的在大笑。
「那个、爸爸……」
女儿由美子战战兢兢地呼唤他,雅臼却持续大笑、没有回答,然后就这样转过身去,离开玲的房间。他就这样持续大笑着边走回自己的房间去。
玲听着逐渐远去的笑声,边喃喃说道:
「他、他是怎么了?」
「他很高兴啊。」
和子说道。
「真的好久没看到他那么开心了,好像隔了十五年左右吧?」
「开心……哦、原来如此,因为原本以为已经烧毁的『尘劫本记』,以资料的型式保存下来了嘛:」
然而,和子却摇摇头。
「并不是因为那样,而是因为连他都不晓得美咲所做的事。无法预测……这点让他很开心。」
「咦?什么意思?」
「因为他最喜欢不知道不了解的事物了。当他听到重要的『尘劫本记』失去时,不是没有很生气吗?」
一点都没错,就是这一点让玲觉得怪怪的。
「当时,事情没有如同自己的预测发展,也让他感到十分惊喜。」
而且,现在又知道比那个更令人预料不到的事实,他才会忍不住开怀大笑。和子说道。
「喔~~」
玲虽然不太明白,不过既然长年跟他一起生活的外婆都这么说了,应该就是这么回事吧。美咲拉扯玲的袖子。
「可以让我实际进行吗?」
她是指实际执行解遗题用的电脑程式。美咲向来我行我素,难怪能够背离雅臼的计算,让玲觉得甘拜下风。
「对了,因为美咲的电脑坏掉了嘛,」
当玲一说「可以啊」,美咲立即让程式运作。
「不过,这次是美咲的功劳,只要妳去拜讬外公,说不定他会买新的给妳。」
「因为这个程式非常耗费时间。」
看来连请人买新的电脑给她的时间,她都舍不得浪费。
「非常是指多久?」
「期望值大约一万个小时。」
一年以上。必须让程式运算那么长的时间。
「真的好耗费时间呢!究竟是什么样的程式?」
美咲开启原始码档案让玲看。
「不,反正我看也看不懂。」
达川从一旁窥视着萤幕。
「达川先生看得懂吗?」
「…………」
「达川先生?」
玲呼唤他,他却毫无反应。简直就像是中毒的程式一样,嘴巴半开地僵在那里。
「达川先生!」
玲只好抓着达川的手肘摇了几下。
「咦?咦?什、什么事?」
「你还问我什么事,你到底是怎么了?」
「没,没事,程程程程、程式、程式……」
「你冷静一点吧,达川先生。你干嘛这么兴奋?」
「对、对不起。那个,我是被程式的内容吓到。美、美咲真是厉害呢!我完全没有想到有这种解法。不、不只是我而已,至今都没有人想到过!美咲真的好厉害。」
被夸奖的美咲则是默默注视着萤幕的画面。
「达川先生真是太夸张了。」
「我一点都不夸张!」
「不,你用不着跟我强调。」
玲边苦笑边问说:
「现在电脑正在解哪个密法的遗题?」
「它没有名称。」
「没有名称……」
「因为那是还没有人破解的遗题啊,」
因为算法一关流的习惯是由破解遗题的人来为那个密法命名。
「那也就是说……」
「那是无解三题之一啊,」
达川的言语化为电流,传达出他的兴奋。此刻,一件了不起的大事正在眼前发生。过去几百年间,和算的天才们无法破解的难题中的难题正逐渐在解开。在玲的房间里,用玲的电脑,藉由玲的妹妹之手。
「妈妈!」
玲赶紧呼唤现在这个房间里唯一能够与他共同感受这个兴奋的人。由美子似乎也很兴奋,她的双手放在胸前,双颊泛红。
「今晚煮红豆糯米饭来庆祝吧。」
「现在庆祝还太早了!」
美咲说道。诚戳了玲一下,然后将头靠过来小声地问玲说。
「喂、现在到底是怎样了?告诉我,」
他的脸色十分不悦,大概是因为他完全搞不清楚发生什么事。
「咦、嗯!这个嘛……」
玲努力思索能将这个震惊传达给父亲的讲法。
「也就是说,美咲正在做一件连外公也办不到的事情啦。」
诚嘴巴张得大大的。呆住将近十秒。然后才缓慢地注视着女儿,有感而发地说道:「妳真厉害呢!」
由美子与和子正要讨论晚餐的菜色。
「整只完整的鲷鱼现在还买得到吗?」
「可以去车站前的超市间看看,因为那里鱼贩的货色很齐全。」
在她们旁边美咲则嘟哝说「我都说过现在庆祝还太早了!」
「对、对了!要赶紧通知老师才行!」
达川完全不把脚伤当作一回事,急忙从房间里飞奔出去。玲则决定计算一下,看能否再度见识到雅臼开怀大笑的样子。
5
「我也好想看看那个样子喔!」
隔天,玲跟来练习柔术的凛谈起雅臼大笑的事情,凛对于当时未能在场亲眼目睹感到非常遗憾。
「我跟妳说明一次,妳就会懂了。」
「可是,我真的好想亲眼目睹嘛。」
穿着柔术服的凛在道场的塌塌米上轻轻跺脚。简直就像是闹别扭的孩子似地懊悔的模样,让玲感到十分滑稽,忍不住窃笑。
「讨厌!」
凛嘟起了小嘴。那个表情让玲感觉到胸口噗通噗通的跳动。
经历了许多事,让玲领悟到自己还不成熟。也终于察觉到自己一直不愿去正视自己内心怀抱的种种遗题。
玲心想这大概就是成长吧!能够成长是可喜的一件事,因为这样表示之前的烦恼才有价值。不过……还有一个困扰。玲之前一直不肯去直接面对的事物当中,包含了自己对于凛的感情。为何自己会对于意识到凛是异性这件事感到不知所措?遭到玲用轻蔑的视线相向时,为何会威觉那样地绝望?当凛对着自己露出微笑时,为何会感觉那么地幸福?虽然还是似懂非懂,但玲终于知道缘故了。自己大概是喜欢凛。不是那种单纯对表妹的喜欢,而是对于异性的喜欢。虽然玲能够详细分析自己的内心动向,明确地加以掌握,但他放弃这么做。这个让他本来就困惑不已的事实,在冷静的精神状态下岂能计算得了?而且,既然对自己的感情有了自觉,接下来在意的就是对方的心情。究竟,凛对自己是怎么想的呢?至少她并不讨厌自己,甚至可以认为说她是喜欢自己的。
可是,她的「喜欢」是什么程度的「喜欢」?而且又是哪一种类型的「喜欢」?
或许这种时侯才是算法上场的时机,然而玲对于这种计算采取自我约束。
这一类的计算,取决于看法,有时是会变成一种偷窥别人内心的行为,事到如今,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好惭愧的。
之前也曾做过好几次,今后若有必要的话仍会这么做。
可是,玲不想利用计算去分析凛的心情。
理由是「不为什么,总觉得不想。」
这不是理性而是感情的问题。
虽然想成为一个随时都很理性的人,这样的理想并没有改变,但现在却发现自己内心当中有一个连自己本身也无可奈何的感情存在。既然无法将它从自己当中抹灭掉,那么只好跟它妥协、乎和生活下去。
所以,关于凛的事,玲决定这样就够了。并不是歪理而是凭着直觉。
就客观状况来说,无意识之中避免去研究凛的感情,这点一直到最近都还没改变。然而,在主观上就相差甚远,在意她的心情在意得不得了。
她的一举手一投足,在对话中无意的一句话、眼睛的动向、所碰触到的地方、和他说话时保持的距离……所有一切的要素都牵动着玲的心,让他忍不住要去推测她对自己的想法。
然而另一个自己又约束自己不去计算。即使在无意识当中想套用演算法去推测,另一个自己也会急忙停止计算。
「对了,我还没跟你好好谈过。」
「嗯?」当玲在思考事情的时候,凛突然变得一脸严肃。「你当时为什么要做那么危险的事情?」那到底是指什么时候?玲感到困惑。
「你当时不是冲向那个手持枪枝的人吗?你平常明明什么都不试,老是说『不可能的啦』。」
怎么听都像是在批判他,但是对玲来说,却觉得对方是在夸奖他。
在不知不觉之中,凛对待玲的态度又变回原来的样子,只能认为说是因为有了那种英雄行为(自己是这么认为)的关系。
「……不可以吗?」
「很危险耶!万一你当时被射中的话早就死掉了。」「我不会被射中的!因为我经过仔细计算,预测了对方的反应。」话虽如此,拜角仓掉了打火机这件计算之外的偶发事故所赐,危险性大幅地降低。「你还在讲这种话……」即使曾被卷入那种事件当中,凛还是不相信有什么算法的秘术。「我知道,都是我害的对吧?」「咦?」「都是因为我一直教唆你,你才会做出那么危险的事吧?」凛说声「对不起,」后,低头赔罪。「我只是遵从计算结果罢了。」不论玲怎么说,凛就是不相信。
「阿玲你总是太过于冷静了,虽然我很高兴你偶尔会冲动热血,不过还是不可以太过头,」明明是同年龄,凛却用姊姊的口气说话,实在有点怪。「是……妈妈,」「讨厌,别闹了,人家是很认真在跟你说话耶,」
玲一边笑着闪躲凛挥舞的拳头一边心里想着,好想知道凛内心的想法。不过,他要用计算以外的方法去了解。
【完】
后记
「不过,那样与其说是奇幻(fantasy),不如说是科幻(SF)才对吧。」
编辑这样对我说。那是我跟编辑说明故事设定时所发生的事情。
我在企划书上写着「奇幻」,原稿也是以奇幻的角度去写的。被编辑这么一说,我感到有些意外,所以当场就回答说:「科幻和奇幻还不都一样?」究竟是以什么为基准,界线到底在哪里……这根本是见仁见智,哪一边都行。
依照看法不同,就当作是看来带点科幻的奇幻风格故事。
讲到科幻,现在所谓的原稿都不是用稿纸书写的,而是用电子档案。在我小时候,这根本是科幻世界才会发生的事嘛!
不过,电子资料并非在所有方面都优于以纸为媒体的原稿。举例来说,用原始的tXt文字档的话很难表现普通文章以外的东西。例如在ruby标上(读音假名)(ルビ),Cmph(强调文字)bou(加上旁点)……等等。
最近因为有了几乎在所有环境底下都能使用的rtf文件格式,所以用它来书写文章真是又快又轻松,不过该怎么说呢,反而让我抗拒随波逐流的去使用它。举例来说,就像是「想去游乐园玩却不想靠近迪士尼乐园」或者是「吾欢电影,看到好莱坞式的故事发展就会全身发痒」之类,亦或是「速食只吃麦当劳以外的店」的这种感觉。
因此,贝花的情况是用编辑文字的软体在打好的原始文字档上输入指定格式的指令,这种作风的作家还挺多的。在几年前,基于种种理由,所以原始的文字档是当时最实用的
(例如文字处理软体太大使用不便,要从文字处理机的文书档案中取出文字档则需要若干的相关知识:等理由。)
不过,格式的指定则是因人而异。有人使用类似HTML的tag,有人借用青空文库的形式,也有人制作自己的格式……等等。在以档案写稿的黎明期,也曾在net上引发一场小争辩(这并不是网际网路internet,而是个人电脑通信时代(※译注:利用电话网路将电脑主机与个人电脑连接交换信息))的事。
适合这类指定格式的方法其中之一,就是LaTeX。它是自由排版软体,而开发它的前身TCX的人,则是美国某个着名的数学家。他在出版电脑相关书籍时,由于对出版业的无能感到愤慨,因而制作了能够自己控制排版的软体。
TeX虽然感觉上只有行家才知道,不过在学术领域上还满常有机会被使用到,当然也包括数学论文。
虽然我并不是基于此种原因,不过本书的原稿借用了LaTeX的指令。应该说不只是本书,我大部分的原稿都是用这个做法完成的。各位责任编辑,抱歉强迫你们接受我个人的作风。那么,最后期望这本书能够畅销,让我能增加一道晚酌的下酒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