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黄金周就在这种忧郁的气氛中度过。
我只有和朋友去隔壁的城市看了一场电影,之后就什么都没做,一直在家里打混摸鱼。这明明就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高二黄金周啊。看来根本就不是什么黄金,而是黑暗嘛。
在那个没用神擅自用了我的身体之后,我似乎很疲劳的样子,所以我全身上下都累到不行。
当我什么都没想地躺在床上的时候,总是会想起四月小姐的事。
四月小姐她说鸟越讨厌她。
四月小姐跟那个鸟越是青梅竹马。
「他们两个之间……一定有些什么。」
我啪咔啪咔地打开手机、关上手机、打开手机、关上手机,然后叹了口气。由于我们都是学生会的委员,所以我有她的电话。只要靠一根指头,我就能送出可以和她对话的简讯。
可是,我就是没办法这么做。
我很想知道、也很在意,但我同时也很不想问、很不想知道。我对她的感情还是一样处于二律相悖的状态。完全相反的希望在我脑内相互推挤。
再这样下去的话,我迟早会像那天早上一样。我大概会突然朝四月小姐丢出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问这个干嘛的问题吧。
在度过这个毫无生产性的假期之后,我穿上学校的制服。我看向镜中的自己,结果愈看愈不爽。尺寸是很合身没错,但我觉得水穗大人要比我适合多了。
「我出门了——」
我机械化地说完后,便缓缓地走出家门。
我一直在思考,要是我在那个十字路口碰到四月小姐的话,我应该跟她说什么才好?但不知道这是幸还是不幸,我并没有看到她。
我反倒是看了一个超显眼的看板。
黄色的背景配上红色,是相当刺目的配色。上面装饰着纸制的白花。
『STARFESTIVAL,今年也要办!
募集参加团体中六月二十日、二十一日』
粗实的哥德体文字愉悦地在其上飞舞。
「已经是这个季节了啊……」
STAR
FESTIVAL。
俗称,星星节。
让人想问「这是哪一个国家的祭典呢?」的这个活动说穿了,其实就是星之谷市民祭。明治十一年六月二十日,四村二町合并为星之谷市。为了纪念这一天,星之谷市每年都会举办这样的活动。
许多团体的摊位并排,品评当地蔬菜的大会也会召开。街上会播放星之谷市民主题曲,跳蚤市场和许多活动让平常很安静的这个城市变得异常热闹。这个星之谷市的樱花相当有名,所以春天的樱花祭最是热闹,接下来则是六月的市民祭及九月的秋祭,但我个人在这个星星节的看板出现的时候却最是忧郁。
首先,会场很糟糕。从车站前延伸到我高中的马路全面禁止车辆通行,摊位和帐篷并排。然后,我们高中里一定会有学生被借去帮忙,接着就在里面忙翻了天。基本上每个班都会把工作推给那几个脑袋有问题的家伙。是的,在「脑袋有问题的家伙」里排第一名的当然是我。
接下来,时间很糟糕。
这个时候大多是第一学期的期末考前。我们明明就已经很忙了,但我们还是得去和市公所还有盯内会的大叔们见面才行,这真的教人很痛苦。
尤其是在当上学生会委员之后,我要做的事一定多到和以前无法相比吧……
就在我一如以往地叹气叹到一半时,我突然想到……
四月小姐说「只要有一件大家可以一起做的快乐的事,那大家一定就能团结一心」。我觉得只要有一个具体的「工作」或是「角色」,星高星女一定都会有所行动。
「这是个……好机会?」
虽然这不过是突如其来的天外一笔,但我愈想愈觉得这是个好点子。
我加快脚步,迅速穿过校门,没有直接走向教室,而是一路朝学生会而去。我打开从星一时代一直用到现在的公用电脑,从柜子里拉出去年的档案。确认了六月的行事历后,果然发现三巾公所募集数名志工参加星星节』。
「呃——七个人帮忙商工会、六个人帮忙市公所,五个人帮忙妇人会……」
工作内容包含了摊位的叫卖工作人员、警卫等各种工作,被借去帮忙的学生也是不少。
「只要能把更多学生卷进来,应该就算是一场祭典了吧……」
和秋天文化祭不一样的祭典。全校学生团结一心……就算没能达成这个目的,只要学生会内能平静下来,至少生岛美奈子小姐的事或许就能有个圆满的结局。虽然说现在我想起生岛香叶子小姐那非常恐怖的笑容时,全身的寒毛还是会竖起来就是了。
由于第一节课是我很拿手的现代国语,所以我决定跷掉,全心专注在制作企划书上。
然后,放学之后,我把企划书递交给临时学生会的委员。
看到穿着传统制服的鸟越和和葛城小姐皱着眉头聚在一起的模样,我觉得有点怪怪的。
穿着让人联想到南国鸟类的原色,把头发绑成奇特形状的葛城小姐。
让人觉得他根本是白痴的超级冒失鬼,接连破坏家中食器的鸟越。
每当两者的身影闪过我的脑内,我就很想笑出来,但我还是拚命忍住了。要是在这里让他们两个心情不好,那我跷掉的现代国语就要在九泉之下哭倒了。
葛城小姐和鸟越非常怀疑地看着我的企划书。他们翻着那没几张纸的声音,听起来异常地高亢。
我以为他们会一如以往地要星一不要做这种有的没的的事。
「向坂。」
有人突然叫了我的名字。
我立刻转头看向后面。因为我以为是哪里的前星一的某人在叫我。
可是……
「是这里,向坂。」
再次的呼喊来自右侧。也就是说,是那个,葛城小姐在叫我。
让人过于震惊的事态让我无法立刻做出反应。因为,对方是葛城小姐喔?在三校合并之后,这位小姐从来就没有叫过我的名字喔?
我把我那双大概是瞪得超圆的双眼看向葛城小姐,她眼镜下方的睫毛像是在点头似地再次垂下。
「是、是滴!」
我惊愕的回答完全走音。我反射性地站起,一动也不动,就像是个在等待上官命令的下士
一样,等待葛城小姐的下一句话。
「现在团体还能报名参加这个祭典吗?」
「团体报名参加?您的意思不是要我们帮忙自治体或商工会?」
「没错。」
「呃、呃……是的,还可以报名。到下星期为止都还可以报名。」
「原来如此。」
缓缓地点了点头后,葛城小姐陷入沉默。
「向坂。」
像是在接话似地,就连鸟越也开了口:
「去年星一的学生有去当志工吧?」
「是、是的。」
我在傻住片刻之后,急着向他报告。
「毕竟这是在学校附近举办的祭典,再加上我们在举办体育祭和文化祭时的噪音也给附近的居民添了很多麻烦,所以有老师主张我们这时候应该回韵他们。」
可惜的是,这个老师因为这次的合并而调到其他学校去了。
鸟越微微歪过头、吐了一小口气之后,便看向我的企划书,好像是在思考什么的样子。
而沉默一如以往地降临在学生会室中。
只是,这该怎么说呢……今天的沉默好像有些不同。这不是相互无视的安静,而是两个头头花时间在默默思考的感觉。
不久后……
「……呐,星高。」
态度虽然有些高压,但葛城小姐还是叫了鸟越。
「什么事,星女。」
鸟越也是一样。他只有微微眯起双眼,并没有嘲讽地把眼神栘开、也没有摆出挑衅的样子迎战。
「我认为我们应该和去年一样……不,我们应该用比去年更深入的形式,参与地域社会的活动。」
「这还真是偶然呢。不,应该算是奇迹吧。」
鸟越非常若无其事地这么说。
他这句话才叫做奇迹。
「我的意见也是一样。」
傻住的我交互看着他们两个人的脸。
现在……
现在,您说了什么,地方官大人?
我手上的企划书发出啪吵啪吵的声音,掉落至桌上。葛城小姐和鸟越诧异的眼神集中到我身上。
「怎么,向坂。你有什么不满吗?」
葛城小姐的问题里没有恫吓的成分,我是这么认为的。可是我光摇头就摇翻了。
「那么,我们就开始讨论具体的行程及参加内容。有人有意见吗?」
鸟越那非常和稳的问题让大家接连举手发言。
四月小姐顺畅地把议题写到黑板上。
我侧眼观察生岛小姐的模样。她好像也一副很和稳地在听这场议论。
这是之前鸡飞狗跳的会议终于开始正常运转的一瞬间。
对我而言,应该是值得欣喜的事态,可以算是了却了我的心愿。
这是两个人第一次好好地叫我的名字,而他们也第一次接受了我的提案。原本四分五裂的三所学校和三个学生会正缓缓地彼此协调。
我等待了许久的机会终于到来。
有那么一瞬间,我的眼神和站在黑板前的四月小姐交会。她笑了,而且笑得十分开心。
我也很开心。
只是……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从刚刚开始,就有一种不对劲的感觉从我身体深处开始扩散?
2
(参加星星节的通知)
『现在,我等三星学园高级中学已成为星之谷市唯一的高中。我们希望以对地域做出更多贡献为目标,参加本次的「星星节」。
当然,我们需要各班?各团体一同的努力。希望各团体的领导者能注意以下事项,积极参与。
概要
?警卫、动线指导、帮忙迷路者的志工
高一、高二每班各选出六名志工(高三可自由参加)。负责部署有市公所、商工会等各种团体,请特别留意。
?广场中央舞台的活动。
委托话剧社、合唱社、管乐社、流行音乐社、舞蹈社表演。我们预测会有许多小朋友参加星星节活动,请各位推出像是学生会办的活动。若是各班希望演出,我们也接受以班级为单位的报名。
?参与摆摊及跳蚤市场
本项活动涉及金钱交易,需慎重指导。贩卖食品者请先向保健所等确认。除必要经费外,所有收入都必须捐出。市民祭终了后,临时学生会将查核会计。
学生会』
今天是每月一次的学生会例会。
各班的委员长和各社社长齐聚一堂,商讨各式各样的问题。
九班X三学年、文系、体育系社团共二十一的人员,加上连同好会的负责人都被叫了过来,还算满宽广的大厅也被塞得满满的。
真的非常壮观。
之前虽然也举行过这样的会议,但现在学生的数量截然不同,而且就算学生会要求『有个长字的人都要参加』,也很少会全员到齐。
我比这里面任何一个人都还要紧张。我一边轻轻地顺着呼吸,一边偷偷观察大家的表情。
发文件的啪吵啪吵声响起。接着,室内起了一片骚动。大家看到手上那张薄薄的影印纸之后,都吓了一大跳。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如果我们还是个孩子的话,要摆摊要干嘛的或许还很愉快,可是大家都已经是高中生了,我们只会觉得「星星节?啊啊,车站前那条路不能走,很麻烦啊。」
「啊啊……」
我十分得意的叹息也微微地拉高了。
就算学生会好不容易想到了这些点子,但若是一般学生不参与,什么事都不会开始。「结果,今年也跟去年一样,三星只有志工会参加星星节的活动」,这种结局的可能性也是不能否定。
在困惑的各班、各社代表中,我看了一个我认识的人。
一年D班牌子前的女生。那是生岛美奈子小姐。
她大概是看出「一同努力」这几个字背后暗藏的意义吧。微微红了眼的她正不断颤抖。她用那静不下来的表情先是窥探姊姊生岛香叶子小姐的样子,然后再转看向我。
她和我相交的视线异常地开朗,甚至看起来还很高兴的样子。最近我在走廊和操场上看到她的时候,她明明都是一副很郁闷的样子……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和她男朋友那愚蠢到不行的样子实在让我感到很不可置信,但如果她只是因为「我创造了一个让三校感情变好的机会」就那么高兴的话,那我也觉得这一切都很有价值了。
「那个,请问,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在例会开始之后,一个高壮的男生有些害怕地举手发问。他穿着西装外套的制服,也就是说,他跟我一样是星一的学生。他前面放着「足球社?社长」的牌子。
他虽然也是个高二的学生,却以一脸决死的表情看着讲台上环着双手的学生会成员。今天,前星女学生会长也是维持着平静但满溢着压迫感的气魄。一旁的前星高学生会长那张无畏的脸上写着「要是你敢说什么有的没的,我会尽全力应战喔!你给我做好觉悟!」修长的双腿则是惹人厌地跷起。
「我许可您的发言,足球社。」
开口的人,是我。
我居然被选做议长,负责主持这场会议。
话是这么说,但是我因为自己无法站在学生会的立场做出说明这种非常丢脸的理由,所以我一点也没办法装成一副很了不起的样子。
「那个,这应该说这不是体育会系的社团可以参与这种活动的时机吧……说真的,我们那个时候正好要参加地区预赛。」
「那我们也是一样。」
「我们也是。」
坐在一旁的篮球社乱人,英式橄榄球社也跟着加入。他们都是穿着西装外套的星一学生。
「我希望你们可以先举手,然后在得到议长的许可之后再发言呢。毕竟这是这种场合的基本礼仪吧?」
被鸟越轻松地这么一训之后,两人随即闭嘴,坐在后面的棒球社社长则是缩起了肩膀。这个人穿着中山装,一副很习惯鸟越这张坏嘴的样子。
「呃,篮球社,我许可您的发言。英式橄榄球社请排在篮球社之后。」
「……篮球社跟足球社持相同意见。在我们最忙的时候,学生会突然要我们参加这种活动也是只给我们添麻烦而已。」
「学生会委员,请做说明。」
我把话题转给学生会的成员后,水手服摩擦的声音响起,葛城小姐站了起来。光是这样的动作就让在场的全员倒抽一口气。
「各位似乎是有些误解的样子,在这次的活动之中,我们只强迫各位要选出市公所所需的志工。我听说去年星一也有一样的活动。」
她以平稳但强韧的声音继续说下去:
「今年和去年一样也是无妨,毕竟对方并没有像我们提出任何要求。但就如各位所知,对我们而言,今年是非常特别的一年。除了回鹃平常照顾我们的附近居民外,我们也希望可以藉这个机会宣传这所高中。」
她眼镜下的双眼缓缓环视着大家。
「我重覆一次。每班除了选出六名志工外,我们并没有强制各位要做任何事。但若是我们能趁这个机会,促进目前还非常混乱的校内及各社团的团结,那就太好了。和我持相同意见的同学,我非常希望你们能参加这次的活动。没错,也就是说……这是学生会的三闹求』。」
凛然的女低音里带着些许柔和的声响。各社、各班的代表都一脸惊讶地看着这一幅画面。比起被吼被骂,这似乎更能打动人心。
在葛城小姐坐下的那一瞬间,四处开始有人举手。我首先看向我刚刚答应要让他发言的英式橄榄球社社长,确认好像没有话要说的他摇了摇头后,我指名要最边边那个男生发言。那家伙穿着中山装,牌子上写着理系二年A班委员长。
「请问学生会有拨出这笔预算吗?临时学生会有权限去运用这些经费吗?」
「虽然我们没办法动用文化祭程度的金额,但我们有确保一笔临时会期用的特别预算。」
这是吉见忠孝同学所做的回应。他那厚重的男低音淡淡地做出说明,听起来非常具有说服力。
在那之后,各个代表也接连举手,问了许多问题。光是要用适当的顺序主持这场会议,就已经让我焦头烂额……该怎么说呢?我觉得有些感动。
如果是只有星一的例会的话,我们只会点名、发文件、有没有什么其他问题?什么都没有——那就解散!那种会议一点意义都没有。
但今天的讨论却成立了。这大多是托了中山装和水手服的福啊。
「星星节跟星一的关系明明就最深啊……」
我暗地里的这声低语,消失在大家的议论声中。
随着星一学生对此事的漠不关心愈来愈明显,我也清楚地看见星女星高学生的意识有多高、有多么愿意参加课外活动,这对我而言,看起来有些眩目。
而这样的眩目……应该跟她们他们老大的领导性格极有关系吧。
3
「喔喔喔,是吗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放学后的池边,听到我报告的巨大金鱼兴奋地跳了好几次。虽然现在又是夕阳映照着池塘的时候,但可惜今天是阴天。四周有些昏暗,一副要跳过黄昏、直接来到夜晚的样子。
在例会结束之后,我就立刻来到水穗大人这边。我最近都没在实践『报联商』,所以没用神看我很不爽,但听完事情的细节之后,她瞬间就升天了。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那就算了。
「余特地出差也是有了价值。很好,这是个很不错的方法。余今后也要更加积极地出差也。」
没用神居然这么说。我快要受不了了。
「我才不要。在水穗大人用了我的身体之后,我会很累耶。结果我的黄金周就在我睡着的时候结束了。」
「那是因为汝的心灵太脆弱啦。」
池子里的金鱼用鼻子嗤笑了一声(虽然说我很难判断她的鼻子在哪里)。
每当她甩动红色的鱼鳍,水面上就出现了好几层圈圈。如果今天天气晴朗,那水面上便会映照出鲜艳的黄昏,但可惜今天是阴天。池水又深又浊,看起来是一片茶色。
「人的身体呢,原本就是跟心灵紧密结合的。只要汝是个活着的人。但余只不过是潜进汝的体内,汝就飞了出去不是吗?说真的,这是不可能的事。汝的心灵真是教人不可置信地脆弱啊。」
「就算您这么说,可是就我而言,那是那个,第一次的……所以,我当然也会有所动摇啊?」
「那不过是个吻而已,现代的高中生装什么可爱啊。基本上,亲吻是相互爱恋的人所做的爱情表现吧?余跟汝之间有什么爱情或恋情吗?」
「完全绝对连一点点都没有。」
「被汝说到这种地步的话,余实在有点不高兴,但汝说得没错。所以汝也不需要为了『我的初吻和第二吻!』这种事感到不好意思也。汝就把那当成是被狗舔吧。」
这个没用神现在是承认自己跟狗同等级吗?
我在心里笑了一声后,准备转向下一个话题。
「不过,不管是葛城还是鸟越,他们都意外地是个坦率的孩子啊。如果是这样的话,余就不需要把事情交给汝,亲自出差上场就好啦。」
「……………」
怎么说呢,我现在非常火大。
就这只金鱼的暴言而言,这不过是很小儿科的程度。这明明算不上是什么教人非常火大的话啊。
「喂,汝怎么了?」
水穗大人好觉得突然陷入沉默的我有些怪怪的。她发出高亢的啪喳一声,高高跳起。
就算你问我怎么了,我也不知道我自己怎么了。只是,那粗糙的不对劲感在我身体深处累积,金鱼那红色的鱼鳍看起来就是很可恨。
「你好——」
柔软的女高音打破这让人不舒服的静谧。
我朝声音看过去,发现松井同学、生岛美奈子小姐和四月小姐正从校舍那边小跑步过来。
「谢谢您,向坂同学!我真的很期待这次的星星节!我没想到您居然能在这种时期卡进一个可以将全校卷入的活动!」
生岛美奈子小姐的语气和以往不同,显得生气勃勃。
「请让我也好好谢谢您!」
松井的大手抓住我的手。他激烈地抓着它上下甩动,甩得我都痛了。
「这样一来,星高和星女之间的距离就能变得更近了。」
「事、事情会这么顺利吗……」
我小声的指摘好像没进到这对白痴情侣的耳里。在握我的手握到爽之后,这两个人倏地牵起了手,开始大叫了起来。
譬如说,在没了姊姊的监视之后,他们要去哪里……之类的。
譬如说,如果姊姊变得不可怕了,他们要做什么……之类的。
譬如说,如果姊姊愿意保持沉默的话……呀—;我们不能再说下去了!之类的。
喂——两位。
那有点太露骨了吧,这里还有其他观众喔?我默默地听着他们说话,愈听愈不知道是他们在讲相声还是我在看恋爱系的部落格。
四月小姐露出一个像是那个在义大利拥有一大片一等地的土地神妈妈的微笑,看着这两人。
「真是太好了呢,向坂同学!」
她打从心底高兴地说道。
我暧昧地笑了笑,只是跟她点了点头。
「一切的一切都才刚要开始,不过我觉得能找到一个开始真的很重要!」
我对她这句话也是完全抱着同感,但我却没办法好好回话。我觉得我体内那份不对劲的感觉膨胀得愈来愈大。
松井同学和生岛妹经过一段打得火热之后,便分别从左右离开,避免让人发现。
「希望那两个人可以早一点光明正大地牵着手走路呢。」
四月小姐说话时那愉悦的声音里,似乎带了点寂寞。
我也微微点了点头,拿起丢在池畔的书包。
「那个……」
四月小姐话才说到一半,表情就变得很奇怪。她的视线不是朝向我,而是跨过我的肩膀而去。我转过头,看向后方。
没想到,居然是那个人。
葛城圆小姐站在我眼前。
她看也不看想跟她说话的四月小姐,便一直线地朝我快步走来。这也是第一次,我下意识地往后退开,但再走几步我就会掉到池子里,所以我无法继续后退。
「你应该不需要逃吧。」
冷静的女低音笔直地朝我打了过来。
「我只是有件事想问你。」
「是、是的。」
「向坂水穗是几年级几班的?」
「咦?」
「前几天,有个自称他爸爸跟你爸爸是兄弟的人来到我们家。他所说的话让我思考了很多事。」
「啊啊。」
「不过,我在学生名册上并没有看到他的名字。我明明就把高三全部看过一遍了。」
那也是当然的。
那是水穗大人跟我的合体。她不可能会有学籍,有的话更恐怖。可是,我也不能直接地这么说。就算我说了,恐怕葛城小姐也不会相信。
葛城小姐直直盯着我的眼神非常认真,让我很难转开视线。被她黑色双眼盯住的我只能不断无意义地张阖着嘴。
「这个啊……」
此时,果然还是勇者?四月小姐拯救了陷入进退两难绝境的我。
「水穗同学的身体不是很好,所以呢,她现在是休学中!」
虽然这很难算是说得顺畅,但她的理由倒是找得很好。
「没、没错,就是这样!」
我也跟着四月小姐掰下去。
「可是,她有时候也会想呼吸一下学校的空气,所以有时候会来学校一下,是的。」
「所以担忧校内状况的他也来拜访我?」
「是、是的。我想应该是。」
葛城小姐眼镜下的双眼微微眯起。
她在怀疑我,对吧?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冷汗流过我的背上。我现在正在好好享受「被蛇瞪的青蛙」这个譬喻修辞法的真意。如果葛城小姐再保持沉默一秒钟的话,我大概会不惜跳进身后的池子吧,我想。
然而……
「……是吗?原来他是个那么为母校着想的人啊。」
戴着眼镜的女蛇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而且她平常总是紧紧抿起的双唇微微松开了。那不算是一个满面的笑,那只是一瞬间的淡淡微笑。可是那看起来却像是大朵的牡丹或是芍药绽放。
四月小姐倒吸了一口气。
葛城小姐看也不看四月小姐,她只是向我行了一个小小的礼,然后就以让人会看到痴迷的节奏性脚步离开了。
「……我吓到了。」
还是一脸呆傻的四月小姐低语。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圆她这样笑。」
「是、是这样吗?」
「是啊。因为基本上,她是个没有表情的人啊。」
也就是说,之前一次,今天一次。我居然看到两次葛城小姐难得一见的表情啊。
正当我享受着这些许的幸运时,四月小姐腰边响起一道像是手机铃声的声音。
轻快的旋律是那个只有爱跟勇气是朋友、脸部是食物的英雄。
我虽然对她那意外的选择感到惊讶,但四月小姐却露出一副更惊讶的样子。
她用颤抖的指尖拿出手机,按下通话键。
「啊,小征……鸟越同学?嗯嗯,没关系啊。怎么了?」
对方好像是鸟越征宏的样子。
我下意识地竖直了耳朵。
「咦?是、是没错……嗯。呃,这个我不知道……咦,向坂同学的?是、是可以,可是我没有得到本人的许可,所以什么也不能说啊。」
顶着一张束手无策表情的四月小姐把手机拿开,转看向我。
「那个,鸟越同学他说他想知道向坂同学的手机号码,我可以告诉他吗?」
「我、我的?为什么?」
面对一阵狼狈的我,四月小姐很困惑地歪过头。
「他说他想问水穗大人的事。」
他这么说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啊。除了刚才那突然编出来的谎话之外,我什么都不能说啊。
可是……
「我可以告诉他吧,向坂同学?」
被快要哭出来的四月小姐一问,我也只能点头。
四月小姐挂了电话之后,还不到一分钟,我的电话就响起了。
液晶画面上出现无法通知号码的文字。
可是从这个时间点来看,应该不可能是鸟越征宏之外的人吧。
『喂。』
我心不甘情不愿地按下通话键后,预料中的声音流出。四月小姐摒住呼吸看向我,我无法立刻发出声音。
多云的天空像是再也忍不住似地破裂,雨滴接连划过我的视野。
4
到刚才都还沉钝地拍打着地面的雨突然变得又强又大。
足以供全校学生使用的全新鞋柜尺寸非常大,大部分的学生都会把备用的伞放在这里。我也不例外。我把一把老旧到随时都可能会坏掉的深蓝色折伞放在室内鞋旁。
我看向隔壁班的鞋柜,四月小姐也跟我一样,正把伞拉出来。她打开象牙色的伞,一只以想像力十足的曲线所画的剑龙以不太友善的眼神瞪着我。之前的手帕是无齿翼龙对吧。四月小姐,您就那么喜欢恐龙吗?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女生啊。
无法把这句话问出口的我和她一起走在路上。
不过五分多钟,我们就可以走到车站前的十字路口。这段短暂的路程,是我和四月小姐共有的上学路程。
所以,我得说些什么。
我想要跟她说更多事……但我的喉咙像是被人灌了铅似地,没办法好好动作。
这么想起来,我在黄金周结束之后,就完全没有跟她走在一起的机会。
星星节好像能进行得很顺利呢,真是太好了。生岛姊妹能够好好理解彼此就好了,我们现在明明就不缺话题啊。
就在我们走出校门、来到第一个红绿灯的时候……
高亢的旋律从四月小姐的口袋里传了出来。那是很受小孩子欢迎、脸部是食品的英雄主题曲。
肩膀大大震了一下的她朝口袋伸出手。但由于她的动作非常地迟缓,所以在把金属粉红的机身拉出来时,手机铃声就停下了。
看着完全陷入沉默的手机,她吐了一口气。那是一个仿佛能把身体里的一切全部吐出来的大大叹息。
「您很喜欢面包超人呢。」
我开口打着圆场。
「啊啊,呃……」
嘴角扬起一个抽搐微笑的四月小姐眼睛四处游移。
「那是那个,小征……是鸟越同学专用的铃声。」
「咦?」
意料外的答案让一声奇妙的声音从我的喉咙里跳了出来。
「鸟越同学用面包超人?」
他应该是细菌人吧?我硬是忍住这声吐槽,只跟她说了一句「真教人意外啊。」
「我换手机之后就立刻设定了……可是,它一直都没有响起。所以,我就想说,一直用那首歌也没关系,可是实际听到铃声的时候,还是会觉得很好笑呢。」
四月小姐像是更困扰地缩起了脖子。她啪喀啪喀起开阖着手机,看向有一只厚颜无耻的猫横躺在地上的手机桌布。
「与其说是好笑……唔,应该说这不太符合鸟越同学的形象吧。」
「可是,他小的时候很认真地在作文里写说『我将来的梦想是要当面包超人』喔。而且,在他升上小三之前,他都是这样写的。」
「小三?」
如果是幼稚园的时候也就算了,到了小学中学年还这样写的话,那他的脑袋真是坏到没药医了啊。
「只有爱和勇气是他的朋友吗?」
「很好笑对吧?他一脸认真地说要成为正义的伙伴。虽然说他现在也有点这样就是了。」
「唔,他的确不是那种会最重视自己的人啊。」
「这是在称赞他,对吧?」
呃,这我就不知道了。卡通和漫画里的角色也就算了,我总觉得现实生活中的正义伙伴只会把事情搞得更麻烦而已。
可是。反正,我还是先点了头。
因为,四月小姐应该是在等着这样的答案。
接着,就如同我所预料的,四月小姐笑了。
笔直的双眼,高兴地……
笑了。
她那满面的笑容,不知道为什么,让我看得很不顺眼。
「……鸟越同学被夸赞的话,你会这么高兴啊?」
我很努力地用乎板又不刺人的语气这么问道。虽然我根本没有非发火不可的理由,但我却阻止不了苦涩的东西一直涌上我的喉头。
「那、那是因为,你看,我们是青梅竹马啊。星女和星一的学生好像很讨厌他的样子,所以……」
四月小姐挥着没有拿着伞的那只手,拚了命要继续说下去。
「我们一——直都是邻居,学区也都一样,所以——」
「两位的感情很好呢。」
「呃……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她的声音瞬间低了下来。
「我们小学的时候感情的确很好喔。我们每天都玩传接球、比赛跑步。还有打字游戏也是,小征他比我厉害好多,还敦了我很多技巧喔。还有恐龙也是。」
四月小姐那像是在搜寻着远方某些东西的眼神有些摇曳。
「可是,这还是不行啊。」
像是断绝了什么的声音。
阴影落在四月小姐的侧脸上。
她平常那和稳有如晴天的表情褪去。
「男生和女生是没办法一直感情很好的。」
女生的脸浮现在朦胧的世界里。
她露出那快要哭出来的小小的微笑。
留下这样的微笑后,她便转过身去。
雨愈下愈大。在我那像是被覆上一层膜的视野彼端,四月小姐走在并排的樱花树的彼方。
「没错,我们很高兴——
活下去的喜悦——
就算胸口的伤在痛——」
象牙白的伞不断旋转。像是要被雨声住盖住的微弱歌声。
「我们是为了什么而生——
我们要怎么活下去——
什么叫做我无法回答——
我不要听——这种答案——」
在那异常鲜艳的色彩夺走我视线时,红绿灯发出惊人的警告声。
「啊,要变红灯了!」
那个背影倏地加速。
就在我急忙回神过来的时候,行人用的灯号已经成了红色。她小小的身影在车潮的彼端被吞噬。
「过不去了……」
在心中啐了一声的我等待下一次绿灯。
这个红绿灯异常地久,要绕路的话,就只能走到很——远很远的那个大大天桥过马路。
星之谷绝大部分的道路都是悠闲的乡下马路,但宽广的国道和县道上则是一直都有大型车迪过。
卡车超大的货柜和公车巨大的车身挡住了我的去路,而且雨愈下愈大。我完全看不见四线道的另一边。
「四月小姐她大概先走了吧。」
她没有理由要等我,而且天气又是这个样子。我明明知道这个红绿灯要等多久,但我却迟钝到没能过得了这个马路,唔,她会丢下我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不久后,煞车灯塞满了整条马路,我的视野变得一片开阔,白色的条纹出现在柏油路上。
四月小姐的身影,出现在马路对面。
淡淡象牙白的伞,飞舞的水手服衣摆。她的双眼看着车流,侧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紧张。
她转看向我。
她突然笑了。
「向坂同学!」
她叫了我的名字。
「太好了。我转过头的时候没看到你,还想说该怎么办呢。」
——她跑了过来。
只不过是这样而已。
我的胸口……好闷。
怎么办。
我往后退。
怎么办。
伞前的她表情有些诧异。我得快点说些什么,但我光着急又有什么用……
怎么办。
这句话占据了我所有的思绪。
「呃……那个,我想起我有个东西忘了……」
硬是挤出这句话的我拚了命转过脚跟。
我只回了一次头,看见大雨的彼方,四月小姐一脸惊讶地目送我离开。沾上水滴的蓬蓬头发,小松鼠般的大大双眼。
我拚了命加快脚步,朝我走来的路跑去。虽然我没有理由要回学校,但除了实践我刚刚撒的那个谎之外,我什么都想不到。
因为,我该怎么办。
我,喜欢,她。
而且……
而且,她也一定喜欢着……鸟越征宏。
5
隔周。
报名参加志工的人数比我们预期的还多,五个文化系社团和一个班级报名参加演奏会等表演,另外还有八个班级报名参加摆摊。
在安下心的同时,我也有一些失望。
以班级为单位报名的高一生有四个班、二年级三个班、三年级一个班。值得特别注目的是高二、三的班级。参加的高二班级是文系A、B、旦二班以及理系A班,三年级只有A班参加。也就是说,这些报名参加的班级都是前星女跟前星高的学生占了极高比例的班级。
「唔,那个啦。意思就是不是每个人都是笨蛋啦。」
池子里的金鱼神非常轻松地评论了眼前的状况。太阳还高挂在天空,水面反射日光,放出耀眼的光芒。那红色的鱼鳍看起来也比平常更为通透。
放学后我都为了学生会的工作忙得要死,所以最近都是趁午休的时候,一边吃便当,一边跟她报告事情……说真的,跟没用神打交道时所吃的饭非常难吃。
「校园内的气氛可以一直如此紧绷吗?第一学期就要这样结束了吗?这样的不安悄悄地占据了思春期的心啊。」
「为什么您能如此断定?」
我吐了个槽,结果红色的鱼鳍无力地垂下。
「最近的香油钱啊……减少了好多啊……」
她打从心底为此感到悲伤的模样更让我觉得她很恶劣。
「被诈骗的人能够减少,这真是太好了呢。」
我试着用冷淡的声音丢出这句话,但这对没用神是没有用的。她在愉悦地笑完后,跟我这么说道。
「而且,现在的场非常安定。」
「场?安定?」
「你在学校里走路的时候会头痛吗?你有看到危险的影子吗?」
被她这么一问,我歪过头思考。
的确,我最近都没什么看到那个黑弹耶。
「没有耶。」
「余就说啊。」
「这附近的场已经恢复到池子还非常宽广的那个时候了吗?」
「那是不可能的呢。不过,这表示汝的努力的确有成果。汝可为此感到骄傲是也。」
「啊——……」
「汝这心不在焉的反应是怎样。余难得在称赞汝啊。」
水面上浮起一个大大的泡泡,好像是她叹了一口气。
「最近校内的气氛明明就变得很开朗,只有汝一个人有些呆滞无神是也。发生了什么事吗?」
「不。」
并没有。我原本打算这么回答,但我却无法好好念出这几个字。
呆滞无神,是吗?
这或许是个很贴切的说法。
在那之后,我就没有跟四月小姐两个人单独相处过。我们只会在学生会室见面,但我们两个都全神专注在工作上,而且她们C班要在星星节上摆摊,所以她更是忙碌。我没有机会可以和她确认她是如何看待雨天那一幕的。
如果她很在意的话,我会十分难过;但如果她完全不在意的话,那我会更难过。这份矛盾到底是怎样。
更重要的是,鸟越这家伙。
要为星星节做准备,就表示我必须在看得到他的地方工作。毕竟校内各式各样的文件都会聚集到学生会,而我们要迅速地做出裁决、讨论是否可行、找出问题点并加以解决。我们必须一一解决这无趣到不行的工作。
这真是教人痛苦到不行啊。
呃,我说的不是工作,而是听鸟越说话、看到鸟越这件事很痛苦。
还有,面对这样的自己,也让我很痛苦。
我喜欢上一个女生,其实是小一以来的事。那个时候我喜欢的人,是四年级的麻纪子。她的转学为我淡淡的初恋画上休止符。我对她的喜欢太过淡泊,所以我并没有体会到喜欢一个女生喜欢到讨厌谁的嫉妒。
可是啊?
十年后居然会变成这样?这算是进化吗?还是说,这是一种退化呢?
「是这样啊……惠。」
面对陷入沉默的我,没用神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我心里跳了一下,不知道她会猜到什么。
「汝班上还没决定要参加什么吧?」
可是,她完全搞错了。我愈来愈觉得她没有成为月下老人的素质。
「为什么您会知道这种事?」
「校内没有余不知道的情报啊。」
「您不是用神力去找的吧。您只是在揭示板上看到消息、或是刚好听到谁在说这些事而已吧。」
「余拒绝回答这个问题。余有义务要将情报来源保密啊。」
我打从心底露出一个狐疑的眼神后,红色的金鱼啪铿一声变成女生。
「唔,这些事就别管了。比起这个,余想到了一个好点子,汝可以拿去用喔。」
「好点子~?」
我下意识地按住嘴巴,往后一跳。
「我不要,我不会把身体借给您的!」
「并不是也,汝这个白痴。余要提案发动一个恩爱的活动!」
「恩、恩爱的活动?」
「喔。」
呈现少女姿态的没用神一脸自信满满地仰起上身。
「余等的目的是要让那个生岛妹和松井某人凑成一对对吧?那么,我们就不能放过这个机会。汝可以举办『我爱红娘』或是『相亲相爱五对五』这种年轻人会很喜欢的配对活动啊!这样一来,只要把那两个人在公开场合凑成一对,就算是再恐怖的恶魔也无法出手了吧!」
「我、我爱红娘?」
在神明沉重的嘱附下,我听到一个我没听过的辞汇。我用力地歪过头想,结果水穗大人的双眼瞪得有平常的一点五倍大。
「汝没听过吗?这是创造了许多悲喜剧的昭和名作、恩爱活动的代名词啊!」
「我孤陋寡闻。」
「叽咿咿咿咿,汝这个平成出生的家伙!汝就自己去GOOGLE一下吧!」
非常愤怒的没用神沉到池里。最后——
「汝要是敢否决余的提案……汝知道汝会有什么下场吧啊啊啊啊~?」
她用以特殊音效处理过的声音朝我说道。
「恩爱的活动啊……」
如果是学园祭也就算了,我们可以在市民的祭典上办这种活动吗?不,比起这个,我不认为我们那个脑袋石化的B班成员会答应这种事。
「那就算了吧。」
我向来不喜欢按照水穗大人的想法去做事。但我现在决定要照那个没用神的话去做,然后让她看清楚现实。
这么想的我在接下来的班会时间提出这个案子。
「嗯?这不错吧?」
B班的班级委员长远藤小姐干脆地点了头。顺道一提,她虽然是水手服一族的成员,整个人却非常的中立。身躯和脸庞细瘦、头上戴着一个时髦发箍的头从讲台上环视着班上。
「这很像是个高中生会想到的点子。举办这种活动的时候,我们应该把一切限制在大人所想像的范围里,才能迈出朝向和平的第一步吧。」
「唉哟,这个意见一点都不可爱。」
她立刻被反驳的刀给刺中。发言者当然是生岛香叶子小姐。
我以为我的提案一定会被迅速否决,班上的人会提出一个更安全的方案。
只是……
『恩爱活动
赞成
18
反对
9
弃权
2
未到
l』
居然被可决了耶,喂!
「咦咦咦,你们是认真的吗?」
呜哇,那个没用神又操纵起人心了吗?不,就是因为她去年在合并三校大作战的时候把所有力量都用完了,我今年才会被她搞得鸡飞狗跳对吧,是这样吧?
如此一来,这个结果又是怎么一回事?
我用像是在观察未知生物的眼神扫视着班上。
「我们要采用我爱红娘方式还是集体相亲方式呢?」
「我爱红娘方式好像要让两个人独处一段时间的样子。」
「这样一来的话,应该不适合在舞台上进行吧?」
「那我们就采用另外一种方式。」
「资料上写说这需要特别的装置。」
除了西装外套三人外,水手服及中山装两派在二年B班里各占一半。平均偏查值有六十五以上的各位同学非常认真地在讨论恩爱活动的细节。生岛小姐也在吐完槽之后,就没有说什么妨碍讨论进行的事了。
这个……再这样下去的话,事情会进行得很顺利吧?这样就可以在众多学生和各位市民的面前把松井和生岛妹凑成一对了吗?不不不,就算星之谷市政再无忧无虑,他们也不可能承认这种像是文化祭才会办的白痴企划吧?
那个时候,我是这么想的。
6
「喔——相亲相爱五对五啊。真教人怀念呢。」
不时点着那毛发稀疏头部的承办人大叔这么说。他胸口上的名牌上写着『工商观光课小组长?山下』。
三天之后,我们整理好各团体所递交的企划书,来到星星节准备委员会(星之谷市工商观光课及宣传课合力组成的小队)@市公所三楼。
第一次被带到市公所的深处、第一次从大人手上接下名片、第一次被别人请喝茶,我整个人已经紧张到不行,但山下小组长所注意到的点却让我整个傻住。我的肩膀瞬间垮下,呃,我们还有管乐社跟合唱社所举办的正式演奏会、园艺社要贩卖报春花(S县县花)等其他东西,等等等等,各式各样认真的企划喔?
「这是我们跟你差不多年纪时所播放的电视节目喔,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
「就是说啊。然后我们在学园祭的时候,一定会举办这种活动。为了要和喜欢的女生被分到同一组、跟她成为一对情侣,我们可是拚了命便了不少心机啊——」
这是我青春时代的酸甜回忆啊。被他补上这一句,我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呃,我刚刚应该笑吗?
这次和我一起负责递交文件的,是面包混帐和葛城小姐(顾问清水老师也有跟着来,但他只有刚开始的时候打了个招呼,接下来就陷入沉默,一副就是「接下来你们好好加油」的样子)。
前者封印了他那张毫无顾忌的嘴,用认真且严肃的气氛瞬间表现出我们的决心;后者则是在她那应该很受大叔观迎的美貌上扬起一个和稳的淡淡笑容,镇坐在市公所这随便的沙发上,一副可以让无法通过的草案也得以通过的样子。
这两人加上外表是个极为普通的高中生的我后,便成了一个谜样的三角形。我们好歹是三星的最高权力者三人组,但连我自己都不这么觉得。
「真好真好,我真是太高兴了。没想到学生们居然这么热心地参与市民祭典。之前连拜托学生当志工都要担心这担心那的,让我们很难开口啊。」
「哈、哈哈哈哈。」
连取悦对方的笑声都不觉干涸。
他口中的「之前」的学生,指的就是星一。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了,鸟越和葛城小姐的视线似乎都轻轻刺到了我身上。葛城小姐也就算了,鸟越这么做就让我很不爽。不,他是有责备我的权利没错,但因为很多事情的关系,这个家伙光是活着在呼吸,就会让我感到很不爽。身为工商观光课小组长的这个大叔收下我们的文件,说他会研究研究我们的企划。他补充说,由于保健所指导的关系,要贩卖食品的摊位都无法得到许可,但其他的企划大多都可以通过。
「可、可以吗?」
「它们会通过喔——学生们自愿帮忙市政府所举办的活动,这种教人感谢的事是很少见的。」
真是太随便了吧。
我一直以为地方官的工作是毫无讨论余地的,但这里的管道倒是异样的畅通嘛,喂。
「目前所剩的准备期间已经不多了……这样真的没问题吗?那个,如果我们必须硬插队的话,那本校愿意再做调整。」
葛城小姐以冷静声音所做出的提案被大叔非常轻率地否决了。
「没问题没问题。就算我们搭了个舞台,但这里毕竟星之谷啊。我们也没有那么想上台的团体。应该说四处的青年团都施压要我们逼你们上台呢。」
这真是教人难过啊。
我们这个城市的人口外流如此严重吗!
另外那两个人好像也跟我抱持着一样的意见。我们以相似的表情互看。包含我在内的三个人现在大概是一起在为市政担心吧。
我们乖乖地暍下他们给我们的茶,收下、递交了几份文件后,便离开了市所。顾问老师说他还有其他事情,所以就去了教育委员会@市公所二楼,只有我们三个人被留在空荡荡的入口。
「真是顺利啊。」
预计事情会不太顺利的学生会派出了学生会长些二巨头的阵容,但我们却轻松地从正面突破。我明明就已经准备好要战斗了,但这是怎样。脸上这么写着的鸟越低语。
「我觉得我好像知道我们三校为什么要整合了。」
葛城小姐的声音里也带着一些疲惫。是因为市政有了破绽,所以市民才会毫无关心吗?还是说因为市民毫无关心,所以市政才有了破绽?对于一介高中生而言,这是个太深奥的问题。不过由于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这世界上有一个会出手干涉现实世界的没用神,所以一切都没能有个明确的答案。
要从市公所沿着国道走回三星的话,要走个二十分钟以上。来的时候是老师载我们来的,但回去的时候他却抛下了我们。
如果能穿过田间小路的话,就可以缩减个五分钟左右。虽然说这是他人的土地,但星之谷里没有人会因为这种事骂人。
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这条路。
但是当我把运动鞋踩上因雨而泥泞的土地上时,才终于发现这样似乎有点糟糕。鸟越和葛城小姐都穿着皮鞋,而且他们异样地跟田间小路不合。鸟越是红毯、葛城小姐则是白砂砾,两个人都一副非此不走的样子。
「那个,要换另一条路走吗?」
我试探着问。他们两个一同歪过头。
「为什么?这条路应该比较快吧?」
「我们的工作堆积如山。只要能早点走回学校就好。」
两人异口同声地做出明朗的回答。接着,两人像是一点也不在意恶劣路况般地走了起来。
「不、不可以的啦。要是随便走的话,可是会迷路的。」
我急忙追上他们的背影,并追过他们。
「这附近不都是田地吗?我们应该很快就可以看见那巨大的校舍了吧?」
「葛城小姐您说的没错。但是您可不能小看了田间小路。」
毕竟不管我们走哪条路,沿路的风景看起来都差不多,而且就算我们能看到目标物,我们也有可能会在意外的地方碰到死路,不熟的人是没办法顺利找到最短路径的。
「原来如此。」
听完我的说明后,葛城小姐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我对这附近的地理不熟,抱歉。」
「星女位在北边的高台上嘛。我也没去过那个地方啊。」
「那是个没什么了不起设施的地方。就算你特地走一趟也是没意义的。」
真是的,为什么要把校舍盖在那种地方呢,葛城小姐短短地叹了一口气。真教人意外,她的态度似乎要比平常还亲和。
「那好像是为了要尽可能地离星高远一点喔。」
走在最后面的面包混帐这么说道。
「当时『七岁男女不得同席』才是理所当然的趋势吧。所以星女才会盖在离位在南方的星高最远的地方。」
听起来很愚蠢对吧。这家伙也意外平静地这么说。
「星高会盖在那种地方,好像是因为马的原因。」
「马、您说马?是那个亲子会喀啦喀啦走在一起的马吗?」
「没错,就是那个马。当时这附近完全没有可以接受高等教育的地方对吧?所以有很多人是从远方的盯、村,或是从河对岸的县来上学的。听说离当时街道很近、又能安置很多马匹的地方,就是那里了。」
「好有历史的学校呢。感觉好厉害。」
我难得率直地感到敬佩。
星高那附近现在是一片住宅区。从日光前往的东京的街道穿过住宅区,让人能感受到关东平原宽广程度的街景连绵。
没想到以前居然会有穿着中山服的少年跨坐在马上、来往在这条街道上。我脑内浮现了一幕黑白照片般的风景。甩着尾巴走在路上的马,以及坐在马鞍上的少年。那家伙的脸清爽端正到让人痛恨的地步……也就是说,那家伙跟面包浑帐长得一模一样。
有点近似于发作的愤怒升起,就在我用尽全力要甩开这一幕的时候……
「唔,已经……没有了就是了。」
鸟越低声说道。
我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回过头去。
因为我完全不觉得那是现实中他的声路。
在我的背后,鸟越看向右边。
葛城小姐看向左边。
他们各自把视线送向遥远的彼方,凝视菩看不见的东西。广阔的绿色稻田,被白云遮盖的初夏天空。
右边是,南边。
和以前完全不变的街道旁是连绵的城市,星高以前就盖在人人生活的缝隙间。
左边是,北边。
在四处都十分平坦的星之谷中,过去的星女就位在可以算是市内唯一的高台上。
水手服的衣摆摇曳,白色的夏天用衬衫被风吹到鼓起。在这个没有什么遮蔽物的城市里,从日光山上吹下的风不断自北边吹拂而来。在这道风中,两人的身影更显得鲜艳……但他们那端丽的侧脸却是不可思议地虚幻。
啊啊,我注意到了。
我终于明白了。
这两个人失去了母校。我们这些星一的学生用的是和去年一样的校舍,我们穿上全新的制服,和三星学园这间新设学校相对。
可是,这两个人却必须面对更根本的变化……从许久以前的学长姊手上小心翼翼接下的一切,在眼前硬生生地被截断。
之前不断重覆的反抗、争执、侮辱的言辞。
现在,我仿佛能在这两个人身上看到暗藏在其中、那无法计量的痛。我的胸口一阵闷痛。
为什么,我之前从来没有思考过呢?如果我和他们站在一样立场的话,我会怎么想。
县内著名的升学学校。乡土的荣耀。
他们付出相应的努力,进到那间高中。他们有想做的事、有想改变的事,所以他们成为候选人,进入学生会。
但是这一切却突然被夺走了。
「这是市政和学校的决定。今年春天就请你们去念不一样的学校吧。」有人跟他们这么说了。
他们对学生会的工作和学校生活愈是热心,就愈是不高兴。我想他们大概也因此受了伤吧?如果是我的话,我会被伤得很深,或许会一直沉睡也不一定。
我想起在自己家里穿着奇妙衣服、进行训练的葛城小姐。
接连把食器变成垃圾的鸟越也跟着浮现在我脑内。
就算他们再坦然、看起来再坚强,他们其实还是和我同年龄的孩子。能够伤害我却不会伤害到这两人,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我紧紧咬住下唇。
我突然想告诉他们那些我一直想用全力否定的事,那些我觉得丢脸到只想告诉四月小姐的事。
星女和星高消失,三星学园创立,是有它的意义存在的。这是为了守护这片土地上的一切,它的责任是很重大的……我想,跟他们这么说。
当然,就现实而言,我什么都没办法说,只能默默地继续往前走。
葛城小姐和鸟越也什么都没说。
只有两人踩着草地和土壤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然而,不可思议的是,我觉得这是我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里听到两人的声音。
了
然后……
开始转起的齿轮不需要花上多少时间,就开始高速的回转。
我之前是为什么要被搞得鸡飞狗跳?星星节的准备进度快到让我这么想。
途中,我们无法逃避的命运——期中考出手突击。但这并不足以威胁葛城小姐和鸟越的行军。
两个老大都这样了,他们手下的活性化更是教人眼睛亮了起来。吉见同学原本就不太说话了,忙起来的时候他更是沉默;生岛小姐的笑容和锐利程度也日渐高升。前星女、星高漂亮地联手完成滴水不漏的传球动线,接下来只要把球送到球门前,一脚把球踢进门就可以结束了。事情就是这样的安排。
在我深切感受到「有志者事竞成」这句话的意义的同时,大家最近忙得如何呢?(我也忙到有些错乱,请大家装做没看过。)
那个愚蠢的恩爱企划也顺利地通过市公所的检核,我班上的同学也尽全力在忙这件事。除了学校之外,他们也在车站前发了传单募集参加者、制作大型道具。
顺道一提,这个游戏是要在左右各安排五个男生和五个女生,然后用很多问题来探讨彼此的性格和生活,最后按下自己觉得「我可以跟这个人交往」的对象的号码按钮。如果对方也按了自己的按钮,那双方眼前的灯就会亮起,庆祝他们两情相悦——就是这样的游戏。对于能够顺利配成一对的两人而言,这是幸福的绝顶;但对其他成员而言,这是一场公开处刑,整场游戏就是所谓的天国与地狱。我不知道想到这个游戏的人在想什么,但我非常尊敬这些人的挑战精神。
「松井同学和美奈子同学都有报名啊。」
看着报名者名册的我赞许地点了点头。就那两个人而言,这种程度的挑战应该不算是挑战吧?之后只要我使一点手段,顺利地把他们两个排进同一回就好。虽然我觉得我被没用神的思考模式给污染了,但这是我答应四月小姐的事,现在就是我该全力肯定自己恶行的时候。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这是可爱的手段。这只是不会让任何人不幸的小手段。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的心被这样的邪恶给污染了,不好的想法突然划过我的脑内。邀请四月小姐,然后我也一起去参加……这样如何呢?
「不行,不可以。那是不可能的。」
那是笔直走向公开处刑的一条路。虽然四月小姐说鸟越讨厌她,但她心里想的全都是鸟越的事。不,不对。从那个雨天以来,四月小姐就完全没提过鸟越的事。但这样的静谧却让我更加地忧郁。
「向坂同学,能不能请你去买这个啊?」
一个敲敲打打、正在制作大型道具的人突然叫住我。我乖乖地放下文件、走出教室。虽然我在班上完全是个跑腿的角色,但我在这个班上能做的就只有进行各种协调。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学生会工作的我没能帮忙班上做什么,帮忙买东西是我理所当然该做的吧?
「呃……先去百圆商店,然后再去※JOYFUL本田。」(译注:JOYFUL本田为连锁DIY材料行。)
我一边看着那个人交给我的纸条,一边规画路线。去跟谁借一台脚踏车来的话,应该就可以在一个小时内回来吧。
就在我走向有脚踏车的朋友所在的F班时……
「你说什么——!?」
惊人的怒吼声从走廊对面传了过来。
似乎是女生的声音。
接着,一道像是什么东西破裂的声音响起。
我不知怎地转过视线,发现骚动来自隔壁的C班。
「再说一次啊,你这混帐!」
「啊啊,要我说几次都行!」
高亢的尖锐女声和粗实的男声一来一往,对彼此丢出几乎不构成任何意义的话语。
当然,我原本是打算无视这一切的。我的好奇心没有强到会千涉其他班级的事,而且我的人也没有好到那种程度。
在激烈的怒骂声中。
「住手啦,你们两个都冷静一点啦!」
在我听到那熟悉的女高音混在其中之前。
「四月小姐?」
我慌忙看向隔壁教室。
里面有一对男女正以一副要咬上对方的表情对峙。两个人我都不认识,但其中一个穿着白衬衫和黑长裤(也就是前星高),另一个则穿着水手服(也就是前星女),如此一来,我大概能了解现场的构造了。只见四月小姐站在两个人中间,用尽全力撑开左右手,看起来像个人类伸缩杆一样。
「喂,你闪开啦,阳菜!你跟这家伙用普通方法说话的话,他是不会听的!」
「不听人说话的人是你吧!我基本上啊……」
「怎样!」
「怎样啦!」
两位,怎样啦是我的台词好吗?
这一幕看起来就像是前阵子的学生会再现影片喔。
「所、所以我才教你们要冷静啊。你们再骂再吼也不会有什么进展的!」
勇者四月拚了命地说服着。
可是这两个人完全不让步。
我听着这两人大声乱吼乱叫,大概掌握了眼前的事态。
这个班级刚开始好像是要以贩卖食品的摊位参加星星节。可是由于这次来不及向保健所提出申请,所以这次市政府并没有许可他们的参加,所以他们在讨论代替方案的时候,就讨论到吵起来了。
我并没有要插手C班争执的意思,但是我非常在意中间那根伸缩棒?四月小姐。就在我拚了命找着插嘴的适当时机时……
「女生就是这样!」
他终于丢出了这句话。
生为现代男子、活在必须和女子协调的生活环境的人是绝对绝对不能说这句话的……更何况,在星高星女的对立还是非常激烈的这间学校里,是绝对不能大意说出……这句恶魔的禁忌语句。
四周开始扬起杀气。
不只是穿着水手服的少女,连穿着西装外套的女生都瞬间不爽了起来。
「唉呀呀,您还真敢说呢。」
「你是白痴吗?你以为现在是几世纪啊?」
「去死,现在就给我去死。」
「不不不,我觉得他很有勇气喔。因为不管这个恶心的家伙做出多过分的事,他都要那些跟他一样是男人的人担这份责任嘛。」
渐进杀人系、子弹直接系、理论武装系……各式骂人方式一应俱全。混杂着嘲笑与愤怒的言语暴力毫不留情地打在他身上。
他好像发现到,自己的一句话就让他成了全人类一半的敌人,于是慌张地接了一句话……
「星、星女就是这样!」
啊啊,嗯。
这样一来,他的敌人或许减少了一点……但是,并没有。这根本不构成藉口啊!水手服们愈来愈愤怒,其他的女生则是加深了脸上的冷笑。
「等、等一下,你们也冷静一下嘛。」
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看不下去这个男生单方面地被欺负了,另一个男生插进其间。那飒爽的白骑士身影的确教人心儿砰砰跳。
「你们就是这样,才会被人家这么说吧。」
可是这家伙却又丢了一个炸弹进来。
——你们这些家伙,一次也就算了,居然敢来第二次。
我听到C班女生心中的声音了。
怒吼声拉得比先前还高,辱骂声铺天盖地而来。眼前是没有女生要动手的样子,但她们挺起胸口、把嘴巴张到最开大叫的模样,实在很像野生的棕熊或是海象在互瞪。
「停停停,真的停一停!我们好好讨论嘛——!」
四月小姐以保护弱者的态度和女生相对。当然,女生们愤怒的矛头也会指向她。
「什么嘛,阳菜!你站在他们那一边吗!」
「你明明就是星女的,这是想怎样!?」
我急忙扫视四周。
这种时候,应该要知道详细状况的男生去阻止他们比较好。要是发展成女生之间的争执,那她们只会在这片泥沼里愈陷愈深。
在C班的男生群中,我有一个认识的人,也就是松井同学。他之前受过四月小姐的照顾,而且也是前星高的学生,非常适合来做仲裁。
对方似乎也注意到我眼神的样子。他用一副「你为什么在这里?」的表情看着我。
可是,那家伙立刻就给我转开视线了。
在慌张的我身旁,战火愈烧愈猛烈。
「基本上,你总是站在星高他们那边!」
「没、没有这种事!」
「没错,你这个叛徒!」
「你明明就是个星女的学生委员啊。」
其中一个人用力地抓着四月小姐的肩膀,用力地推开她。娇小的她轻而易举地就被丢到地板上。我急忙跑了去,朝倒下的四月小姐伸出手。
排除了会讲话的遮蔽物后,女生们眼睛动也不动地锁在敌人身上,朝他们踏出一大步。
只是……
「吵死了……」
是个划开四周的低沉声音。
我的视野,突然被遮蔽住了。
一个新的人影出现在我和四月小姐之间。
卷得很漂亮的头发,上等的缎带,以及有如洋娃娃一般端丽、娇小纤细的脸庞。
「生、生岛!」
有个人畏怯的声音响起。
她只用那像是嵌了琥珀的双眼做出回应。被她这么锐利一瞪,发言者整个人都抖了起来。
只用视线就压制住全场的生岛小姐穿过完全僵住的我,把四月小姐扶了起来。
「阳菜,你有受伤吗?」
「我、我没事,只是摔了一跤。」
「是吗?那就好。」
生岛小姐的语气一如往常,唇办也温柔地往上吊起。但只要看着她的双眼,就可以知道这只是表面上的掩饰。就日本人而言,那双偏深茶色的双瞳正静静燃烧着愤怒。
推倒四月小姐的女生比一只被钓起的虾子还厉害,她漂亮地倒退着逃走。
只是,生岛小姐梢梢快了一步。
她无言地抓住那个女生的水手服衣领,用力地把那个女生拖过来。那个女生发出像是被踩扁的青蛙一般的声音,无力地当场倒下。
「如果你要为自己辩解的话,我也不是不会听的喔——?」
抓着那个女生的生岛小姐微微一笑,笑容有如毒花一般美艳。就算那女生连一秒都活不下去,那也不能怪谁。她双眼带泪,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他们在讨论事情的时候就吵了起来。在吵架的时候,她因为那句禁忌的话语而气昏了头。然后,她对四月小姐施加暴力……生岛小姐静静地听着这一切。
接着……
「唔,刚开始那一部分呢,就算是两者都有错。」
生岛小姐以悠闲的声音做出裁决。
「然后呢,后面那部分我就不接受了。」
缎带在她微微歪过的头上飘舞。水手服的裙摆闪过,蕾丝的恶魔朝中山装凶手靠了过去。
噫一声,短短的惨叫声。他立刻试着要逃开,但生岛小姐还是快了一步。她纤细的手指瞬间就抓住了比她还要大上一个头的男生的胸口。我仿佛能听到他的脖子被勒得紧紧的声音。
在场全员倒吸一口气的声音响起。世界以生岛小姐和悲哀的凶手为中心,开始冻结。
「你们不阻止我吗——?」
她以悠闲的声音问道。
对方是前星高军团。
「他是你们的伙伴对吧,你们不来阻止我吗——?」
动手的人是她,但她却做出这种超S的质问。生岛小姐所挥下的挑衅大刀让男生们一同青了脸。当然,那个松井也在他们之中。
哼哼。
生岛小姐笑了。她嗤笑了。
她的视线捕捉住松井同学。穿着白衬衫和黑长裤的男生明明就有好几个,但她却笔直地看着松井同学。
她知道。
她,真的知道。
虽然美奈子小姐说她拚了命隐藏起这件事,但她根本没能骗过她的姊姊……!
我也屏住了呼吸看着他。
加油,松井。
这是个好机会,松井。
「我的确是看那家伙的言行举止不顺眼,但我也不认为你可以就此掐死他。」
快这样说啊!快说啊!
我就像是在鼓励在一一出局满垒时上场的打场一样,以真挚的眼神向他打着信号。我拚命地怂恿他。
但他却没有动作……
在突然乱入的绝对强者面前,他只是无力地垂下头。
生岛小姐又笑了一次。
「好无聊喔——」
仿佛能发出撕裂空气声音的手挥下,凶手倒落地板。就像刚刚的四月小姐一样。
恶魔露出一个像是对一切事物失去兴趣一样的表情,离开了现场。
噗呢一声响起,我觉得我的脚好像踩到了什么。侵馈这片土地的黑影。它们最近明明都躲了起来,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它们出现在这间教室里,噗噜噗噜地颤动着身体。
好像有很多事都不行了。
我的心里某处有警钤响起。
虽然不是说有什么东西怎样了,可是这样……不行吧?
8
我所做的那些过度又模糊的指责居然是在星星节当天成形。
六月二十日,午后两点。
我们三星学园二年B班的白痴恩爱活动「平成!相亲相爱五对五」正准备开始。
现在明明就是梅雨季,但今天却是万里无云的晴朗天气。设在十字路口正中间的舞台旁聚集了惊人的人数。
我在梢远的地方看着这一幕。当天我的工作,是管理校门前三星学生的休息室。我们排了两个小时一班的班表,而我的休息时间才刚刚开始。
「真是不错的盛况啊——感动感动。」
我手上提着的塑胶袋里,那只比一般金鱼大上三倍的金鱼神正愉快地摇着鱼鳍。光是这样就已经百分之一百二十够大、够引人注目了,不时走过的孩子们一看到这只金鱼的时候,还会跑来问我说:「好大——的金鱼喔——大哥哥,你这是在哪个摊位捞到的啊?」
「这不是一个高中男生该拿的东西。这个真的让我很丢脸,真的。」
「哇,不要摇,这让余很不舒服啊!」
我左右摇晃塑胶袋,小小的塑胶袋里掀起一场小型的暴风雨。在极微弱水流的翻滚中,没用神正呻吟着。
「这是没办法的。这是因为余没办法离开水。如果不潜进汝身体里的话,余只能用这样的方法来到此处。」
「可是。」
「汝很罗嗦,汝要余再啾汝一次吗?汝要吗?啊啊?」
「我会立刻咬舌自尽。」
「那汝就干脆地放弃吧。基本上,汝平常虽然是个奇怪的金鱼狂,但今天汝却是个打败大魔王的英雄。汝可以为此自傲啊。」
「我、我想要就此把您放生到利根川里!」
「汝这个愚蠢的家伙!就是因为有你这样的人,日本的生态系才会被打乱。」
「那我想把您放到拉链袋里微波。」
「你要是不给余放尊重一点,余就真的诅咒汝喔!」
「向坂同学,水穗大人!」
就在我们进行这种毫无建设性的对话时,有个人穿过人群、朝我们走了过来。蓬蓬的头发、娇小的身躯、向日葵般的笑容。
「喔喔,阳菜,好久不见啊。最近都没能见到汝啊。」
「对不起,水穗大人。」
她一脸认真地对着我手上的金鱼说话,这是一幕异样的光景。路过的欧巴桑用一脸「这女生没问题吧?」的表情看着四月小姐,但勇者并不会在意这种事。
「星星节的准备一直很忙。」
「四月小姐班上有了一些争执嘛。」
「唉哟,好丢脸喔。」
她抓着头,微微笑了一下。
「可是他们在那之后就和好了,一切都很顺利,请你们放心!」
「C班是今天最后表演的一组对吧?最后你们决定要表演什么了吗?」
「兴奋亢奋心跳加速世界的女仆show!」
「女仆?」
「从十九世纪的英国正统派女仆到秋叶原附近会出现的迷你裙女仆,我们会在不危及学校声誉的范围内扮装成各式各样的女仆。」
「这、这还真是崭新呢。」
我的回话也下意识地抽搐。就算不会危及学校声誉,这也是教人不忍卒睹啊。
「就是啊,我们班上有个漫研社的同学对这方面很熟的。她有很多这种衣服呢。」
不忍卒睹的程度加倍。
唔,我们班上也是没资格说别人就是了。应该说,让这个企划通过的星之谷市公所没问题吗?真的没问题吗?
「可是,我又被鸟越同学骂了——」
她沮丧地垂下肩膀。
又来了,又是那个面包混帐。勇者大人沮丧的时候,总是会跟那个家伙扯上关系。真是的,那家伙真叫人火大。
「鸟越同学?为什么?」
「他说要我们不要提出这么愚蠢的企划,然后一直到最后都不肯给我们盖章,让我们好辛苦的。结果是圆让我们这个提案通过的。」
「感、感觉这两个人的角色相反了。角色相反了啊。」
「你别看圆那样,她其实是个态度很柔软的人。她常说『要给民众适度的食粮、睡眠和娱乐』喔。」
四月小姐所说的那句话听起来是很有意义,但那句话的前提是纳粹不让民众有思考的空隙。所以这句话也算是危险思想啊。
「阳菜也要扮成女仆吗?」
金鱼神在袋子里跳了一下。
「是的,我要扮成日本大正时代的女服务生。衣服是和服加上飘飘的围裙。」
GOODJOB,C组漫研女仆狂!
THANKYOU,葛城圆大人!
很抱歉我说这教人不忍卒睹、说它是危险思想。真的很抱歉,四月小姐的女服务生非常适合,这是最强最棒的!
「怎么样呢?这个企划行不通吗?」
「不,没有这种事。我非常想看,我想要在特等席盯着您看!」
「余也是余也是。」
「嘿嘿嘿,真的吗——?」
不知道四月小姐是怎么看待我这下意识扬起的嘴角,她更加高兴地笑了。
「可是,真的是太好了呢。现在没有发生什么事故,每个社团也都满努力的。」
的确。
我们的确是很顺利地结束了昨天的星星节首日。
帮忙摆摊的、巡逻跳蚤市场的,每个被借出去当志工的都默默地完成自己的工作,那个小组长也直接夸赞我说「大家都帮了很多忙呢。」
在特设舞台打头阵的管乐社和合唱社,从小孩子最喜欢的动画主题曲演奏到老人家很熟悉的时代剧主题曲,以丰富的演奏内容博得各位市民的拍手暍采。
唯一进到学生会这边的坏消息,就是园艺社的社长一个不小心,在第一天就把他们所准备的花苗和盆栽全卖光了。错乱的他一边说什么「卖这个这样就来得及——!」之类的话,然后就差点把自己田里还没成熟的植物拔起来,社员哭着去阻止他。大概就是这样而已吧。
「离星星节结束还有三个小时。希望我们能一路顺利结束呢!」
四月小姐非常开朗地这么说。
我打从心底赞同地深深点头。一切要是能这么顺利地进行就好了。
舞台上的喇叭发出喀喀喀喀的声音,热闹的响亮喇叭声四处回响。
欢声交叠,拍手声也跟着出现。我们B班的节目要开始了。
「大家好——!相亲相爱五对五的时间要开始了喔——!到底会有多少组情侣诞生呢?请大家拭目以待!」
拿着麦克风、笑到嘴快裂到耳边的人,就是委员长的远藤小姐。她穿着上面有很多爱心的衣服,发箍不知道为什么是猫耳。听说她拥有关东辩论大赛第二名的成绩,所以被选做主持人……但这跟她在教室的时候完全不一样。好恐怖。
「那么,首先我要来介绍第一组的出场者——!男生队第一位是,东盯便利商店的帅哥店员?田中同学!第二位是车店前卡拉OK的小老板……」
远藤小姐轻快地介绍着出场人物,拍手声四处响起。
我的违法行为有了完美的成果,第五个成员就是我们三星学园二年级的松井同学。
我下意识地看向四月小姐,四月小姐看向金鱼神,金鱼神看向我。
「我们终于终于可以实现那两个人的愿望了!」
我对无忧无虑笑着的四月小姐点着头,抬头仰望舞台。
没错。
终于。
四月中下旬的时候,我看到那两个人被没用神所骗,不断地把零钱丢进池子里。
在那之后,已过了两个月半,共计七十几日。
我终于可以不用在我们在走廊上擦身而过时,被他们用非常悲伤的眼神注视、被他们所带来的压力击垮。我也不需要因为嫌恶自己无法告发没用神的诈欺而和自己奋战。
最重要的是……
我能让纯粹地为这两人恋情加油的四月小姐高兴。
我大大地吐了一口安心的气。就把这漠然的不安收起来吧,我如此决定。
只是……
「咦,第五位男生成员松井同学,二年C班的松井同学——?请——问——你——在——哪——里——?」
在舞台上顺利执行着主持人工作的远藤小姐开始急了起来。
不管她再叫多少次,第五位选手都没有站上竞技台,四周的骚动愈来愈高涨。坐在女生座位上的美奈子小姐双眼开始四处寻找。她半站起身环视四周、寻找她男朋友的身影,但好像没有找到的样子。
「咦、咦咦咦?为什么?我今天早上看到松井同学的时候,他明明就元气十足的啊。美奈子她也很努力地把头发卷得很可爱啊……」
刚才都还微笑着的四月小姐整张脸青掉,她那个样子让我也很想哭。啊啊,为什么我人生中的不安总是比较贴近现实呢?
勇者四月打算就这么冲上台。我急忙抓住她的手,但没来得及感受到「哇——我跟四月小姐牵到手了呢」,因为我们都因为预料外的状况而一脸苍白。
在这样的骚动之中,一个人影轻飘飘地出现在舞台边。
卷得很完美的发型加上蕾丝缎带,配上那有如洋娃娃般地可爱脸庞,她今天甚至还画上了不干扰水手服制服的淡妆。
她别有深意地看着台上的妹妹,接着笑了。在姊姊的注视之下,美奈子小姐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姊姊……你对他做了什么?你对他做了什么对吧?」
美奈子小姐拚了命以颤抖的声音朝姊姊丢出这句话,但这句话并没有派上任何用场。
生岛香叶子笑了。
她只是笑着,仰望着自己的妹妹。
她是恶魔。
蕾丝的恶魔就站在那里。
「香叶子,这是真的吗!?」
四月小姐挥开我的手,准备朝她靠过去。但是,她慢了一步。
恶魔转开她制服的裙摆,消失在人潮之中。
「去找。」
金鱼土地神在小小的塑胶袋中这么说道。
「余有不好的预感。快去找松井!」
在锐利声音的催促之下,我和四月小姐跑了起来。
9
有个梢旧的帐篷立在校门前。象牙白的屋顶上贴着全新的白布,上面写着『三星学园』。可是,让人觉得很丢脸的是,那块白布有些透明,后面写着星之一高级中学的事是一目了然。
葛城圆小姐就站在其下。
她快速地动着她眼镜下的双眼,扫视着文件上的文字,旁边放着别人送来的炒面和星之谷名物星星饼,但她一个也没有碰。
「圆、你、你有看到松井同学吗!?」
葛城小姐瞥了喘着大气问话的四月小姐一眼,歪过头。
「松井?」
「我们班的副委员长!我记得他早上应该是在这边当警卫的。」
「啊啊,那我应该有看到他。」
「你知道他后来去哪里了吗!?」
「唔,这个嘛……」
葛城小姐似乎是从喘着大气的四月小姐身上威受到什么不寻常的东西了吧。
「如果你很急的话,我叫广播社帮你在校内广播吧?」
「拜托,拜托你一定要这么做!」
「我、我先去学校里看看。有什么事的话,请打我的手机。」
「我知道了!」
我就这么冲进校舍里。
校门外的喧嚣远去,只有运动社社员的声音偶尔传来。这样的寂静和平常周末的校舍并没有什么不同。装了神明的塑胶袋所发出的喳喳声听起来异常清楚。
「水穗大人,您不能用神力把他找出来吗?」
「如果他在学校里的话,余多少可以知道——啊!」
流金划了一个圆。
「上面,他在楼上。方位是西。」
「是特别校舍那边吗?」
我慌忙穿过走廊,冲进西校舍里。
『二年C班的松井秀和同学,二年C班的松井秀和同学。请您尽快到校门前学生用的帐篷来。再重覆一次……』
在同样的广播内容重覆第三次时,我终于来到了四楼。
「在里面,要再里面一点。」
「这前面只有没在用的教室和资料室而已喔?」
「可是他在里面。他的气息是从那里传来的。啊,可是……」
「什么事?」
「另外还有一种很不好的气是也。汝要小心啊。」
「嗄?」
这意义不明的忠告让我歪过头,但我还是一路冲到校舍的最里面。
「这、这是什么——」
惊讶让我停下脚步。
应该说,其实我根本没办法继续前进。
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椅子和桌子拼在一起,从天花板一直塞到地板上。桌子de俄罗斯方块。这根本可以算是艺术了吧?
「松井就在这对面喔。」
「骗人——我要把它搬开?全部?」
「能够做到这个程度啊,实在是很了不起啊。她大概是特别讨厌星高的学生吧。」
「啊啊……那大概没错了。」
我把之前的事大略告诉了金鱼神。还有那件发生在放学后、让松井完全失去生岛小姐信赖的事。
「要说是很爱妹妹的话是没错啦——」
「喔喔,原来还有这一招啊。」
「反正没有人看得到穿成这样的您——一
我的讽刺在途中就被打断。
因为贴在门上的东西突然动起来了。.
它们捻成一条如鞭的物体,发出撕裂空气的声音袭来。我没能躲得开,被它们抓个正着。
「哇——」
被碰到的地方立刻麻痹,全身的力气似乎都要流失了。糟、糟了糟了糟了。我真的会死,这样会死人的。
「啐!」
水穗大人锐利地啐了一声,大大挥下大刀。大刀变成一把细长的日本刀。
「暍啊啊啊!」
金鱼神以双手紧紧握住日本刀,用尽全身力气冲了过去。我没办法躲开,只能闭起双眼,全心全意地要把身体缩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我感到侧腹一阵冰凉。于是我张开双眼,看见黑弹像是被丢弃的软糖瑕疵品一般,散向四面八方。
「生、生岛小姐讨厌松井讨厌到黑弹会变成那样吗?」
「不对。应该说是——」
少女神的宣告没能说到最后……
像是有什么破裂的声音突然响起。
另外,还有男生的粗声惨叫。
「什、什么事?」
「是从资料室传来的!」
在片刻的犹豫之后,我进到隔壁的空教室里。
就算我硬是动了那群俄罗斯方块,只要四月小姐没把钥匙拿来,我就没办法开门。如果是从旁边房间的话,我或许还能窥探一下资料室里的样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栋老旧校舍面北的关系,教室没有阳台。我抓住防止坠落用的扶手,把身体伸到最外面,勉强可以看见资料室的里面。
我想像着乌龟和长颈鹿的模样,硬是伸长了脖子,接着看见资料室的窗子,那是一扇封死的窗户,真是非常适合关人的房间。
那个窗户,突然裂开了。
喀唰喀唰的声音毫不留情地响起。
比教室还要小上许多的窗子破裂,窗帘飘扬飞舞。
在褪色的布料间,我看到那个家伙担忧的表情。他手上拿着金属棒类的东西,看来他是用那个打破窗子的样子。
「松井同学!」
我的尖叫声让他朝这边瞥了一眼。
「啊啊,向坂啊。你在那边做什么?」
呜哇,我居然被我要救的人给吐槽了。这个人还真是意外的平静啊。
「我是来找你的。时间都到了,你还不上台,结果搞得一片骚动。」
「是吗?」
他以沉积了阴郁的双眼看向外面。
「我让美奈子担心了。我得赶快去找她才行。」
「赶、赶快去找她……难不成你要从那里出来?」
「这也是没办法的吧。生岛那家伙好像用燃烧器把钥匙孔给烧坏了。」
「燃、燃烧器!」
「这是正统的监禁也~」
真不愧是恶魔,做的事都跟别人不一样。
「很丢脸对吧……?」
自嘲的笑浮现在他忧虑的表情上。
他黑色的瞳孔颜色愈来愈深,只有偶尔反射着摇曳的光芒。那颜色和黑弹非常非常相似,让我一阵战栗。
「就算对方是传说中的不良少女,我也不该让个女人单方面就把我打昏,等到我醒过来的时候,就被关在这里了。之前也是一样,我只是默默地看着我们班的人被她攻击。」
我根本就没有要责备他的意思,但他却不断说下去,就像是朝自己挥下大刀一样。
「我很清楚。其实我是个不值得一提的糟糕家伙。」
「你怎么这么说!」
「我知道。其实我不是担心美奈子被欺负,我不想感到害怕……我只是因为这样而躲避着和生岛香叶子的对决。她看穿了这一点,那个恶魔注意到了。所以,所以所以……!」
他所说的话已经来到了忏悔的领域。搞不好他已经没有意识到他是在跟我说话了。这、这家伙根本一点都不平静啊!
他像是个坏掉的人偶般,把手放到裂开的窗框上。难不成,您是想从那里出来吗!?
「请呢静、请您呢静一瞎!危险啊危险!」
吃镙丝吃到让人想吐槽「你才给我冷静一点」的我拚了命拉高分贝。
可是这样对他是没用的。
他踏过窗框。
他的室内鞋很有男子气魄地踩上碎裂的玻璃。看着碎片像是被地面吸进去的样子,我都快昏过去了。虽然说下面是草地,但这里是四楼。他要是掉下去就没救了!
他也知道这一点吗?
他在跨过窗框的时候僵住。白衬衫在风的吹拂下大大膨起,踩住的窗闩只有七公分左右。
「不要动!要是风吹起的话就危险了!」
「可是,我得去美奈子身边……」
「不管了,你不要动啦!」
我拚了命大叫。
楼下注意到异常的人正聚集过来。运动社的社员、还有那些参加星星节时顺便过来学校一趟的家伙。白衬衫、水手服、格子裙,还有穿着条纹制服的学生们。
风啊,不要吹。
我拚了命祈祷。
可是……
它就是会在这个时候吹起啊。
从日光山头吹下的风飒爽地划过。
打上校舍的狂风让松井的身体摇晃,高声的惨叫刺进我的耳里。
我没有时间可以犹豫了。
我能用的就是这个没用神,只能用了!
我抓住一旁的水穗大人的肩膀。
「惠,汝做什么!」
「吵死了!」
确认瞪大了双眼的少女神就在我眼前,我把自己的脸靠了上去——和她,双唇交叠。
唇上轻柔的感触让我很想哭出来。
呜呜,我居然落到要自己主动去做这种事。不对,惠。这是狗。想像你是被一只狗舔了,不,就当是你舔了一只狗吧!
就在我被自己轮廓溶解的感觉包覆的同时,松井同学的身体几乎也是同时决定性地倾斜。
我踢开围篱,身体被丢到空中。
不,这或许已经不能说是我的身体了。
伸出去的手比我还要细上许多。
抓住他的手,比我还要优雅许多。
红色的袖子扬起,长发在空中飞舞。
交叠的惨叫,撕裂空气的声音。
我愈来愈靠近聚集在地上的人群和地面。
水穗大人,快一点!
如果神的力量来自我们的祈祷,那就请您在他掉到地面之前,快点!
「余知道喔!」
在高声回答后,少女神跳下。
在她指尖的彼端,往下坠落的松井有那么一瞬间停下了。
在我还没来得及眨眼之前,水穗大人伸出的手已经碰触到他,用力地把那个比她还巨大的身体拉了过来,确实地把他抱住,用那俗称的公主抱。
当她这么把身体转了一圈后,她的脚已来到草地上。踩上地面的冲击微微传至腰及背上。
「超、超像猫的!」
「好厉害喔——」
「这是动作片吗!」
四处响起满足惊愕的赞赏声,自然而然涌起的拍手也随之响起。
「水穗大人!」
从天而降的声音。我抬头一看,看见四月小姐、鸟越,还有吉见跟其他几个学生会的一同瞪大了双眼,从窗边往下俯瞰。
「向坂水穗……」
呼喊声再次响起。
这次换葛城小姐拉着蕾丝的恶魔跑过来。
「没事吧?你不是身体不太好吗?」
水穗大人没有对伸出手抚慰她的葛城小姐做出反应,她只是一直一直看着生岛香叶子。
「……你做得过火了。」
我下意识地。
我真的是下意识地这么说道。
反正跟水穗大人合体的时候,我的想法不会被言语化。虽然我很清楚这一点。
「就算你再不喜欢星高的人,就算你再不喜欢你妹妹的对象,你也不应该这么做。妹妹并不是你的东西吧?」
被放到草地上的松井同学把身体缩得小小的。像是昏过去的他两颊苍白,双唇也没有半点颜色。覆住那沉暗双瞳的眼睑也失去了血色。
「现在我觉得,像星女那么重视自尊其实也不坏。可是,这并无法构成伤害谁或贬低谁的理由,这么做的话实在太可悲了。」
葛城小姐和鸟越那天在夕阳中凝视着母校方向的身影,至今仍烙印在我心中。
那一天,我第一天感受到那两个人离我这么近。
我能把他们当做是和我说一样的语言、得以在同一个时代生活的人。
所以……
所以我才要这么说。
「对现在已经消失不见的星村女子高级中学来说,实在是太可悲了。」
我硬是挤出了这句对方不可能听到的话。
我的意识就此消失。
10
当我醒过来的时候,自己正躺在床上。
我原本以为这里是保健室,但仔细一看,墙壁和天花板的颜色不同。
床边有一个小小的柜子,枕边有一个牵了长长电线的警钤。名牌上写着向坂水穗,还有鸟越医院四个字。
射进室内的夕阳已经西沉,余晖染红了白色的室内。
在我试着起身的时候,我才发现。
落在肩上的长发,微微隆起的胸部。除了服装是蓝色的连身裙样式睡衣外,不知道为什么,我还是维持着水穗大人的样子。
『等等,这是怎样?您打算把我的人权践踏到什么时候!』
「……这是没办法的事吧。汝仔细看看四周。」
水穗大人以极为微弱的声音向我低语后,我把意识转向体外。
好多好多人。
床边聚进了好几个我熟悉的面孔。首先,是一脸困扰的四月小姐。葛城小姐、鸟越、还有生岛姊妹跟……松井同学。
看来在我昏过去之后,这些人一直围绕在我身边的样子。
「余也是失去了意识,就被运到这里来。然后就一直这个样子了——」
『您没有可以解除合体的时机对吧。』
那就真的是没办法了。
如果她在有人目击的场合里变身,那也会造成很多麻烦。没用神难得做了个正确的判断。可是这样不会被别人认为是个奇怪的扮装女吗?
「水穗。」
首先开口的,是表情比平常还要温和个三倍的葛城小姐。
「你的身体明明就这么虚弱,可是却还做了这种事……真的没问题吗?」
「我没事的。大概是我的肾上腺素在紧急时发挥了作用吧。」
水穗大人干脆地这么说。我个人是认为没有几个人能藉着肾上腺素的力量安全地从四楼跳下来啦。
「比起我的事,松井同学呢?您没事吧?」
「是、是的。我没有事,谢谢您。」
松井同学不断地低下头道谢,谢到脖子都快断了。除了包着绷带的手之外,他好像没受到什么特别严重的伤,我打从心底松了一口气。
「虽然事情闹得这么严重,如果你已经真的有所了解的话,那么应该不用依靠神明的力量也可以自己解决吧?」
「是、是的。我会努力的。」
松井同学蜷起他壮硕的背,头愈低愈下去。
水穗大人点了一次头后,把视线转向生岛香叶子的方向。
「你应该有什么要说的吧?」水穗大人用眼睛这么说。
生岛小姐微微张开她那可爱的嘴角。
「……我知道我错了。」
她嘟哝着这句话。
语气很乎常。
不是她平常那好像要吃人的语气,而是可以算得上是沮丧地这么说。
「那、那个啊,香叶她们啊,有好好谈过喔,松井同学也有一起谈。所以你不要生气……虽然这么说或许不太可能,可是,惩罚这种事……啊啊,不不不。」
四月小姐一边选着用词,一边向水穗大人求情。就是因为她知道水穗大人的真正身分,所以她才会这么拚命吧?
我也微微倒吸了一口气。
就算水穗大人这样,她也好歹是尊神。要是真的逼她动怒了,「余要把姊妹里其中一个人沉到池子里也~」这种事,也是很有可能发生的。
只是……
「如果你们自己能解决的话,那就没问题。只是以后不要再把姊妹吵架搞得这么夸张了。」
水穗大人以让人惊讶的和稳语气这么说。
姊妹的表情瞬间扭曲。
那快要哭出来的表情让这两个原本不相像的人看起来变得如此相像。
「比起这些事,市民祭怎么了?学生会的重要人物都聚集在这里呢。」
「那边都交给吉见去处理了。」
水穗大人似乎也接受了鸟越的说明。她点了点头,再次躺到床上。
鸟越像是要继续说些什么地似张开了嘴。
但不管我再怎么等,他都没有发出声音。明明就是个嘴上工夫了不得的人,真是难得。
复杂的沉默降临。
每个人好像都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束手无策的样子。
「……我累了,今天能不能请大家先回去呢?」
这个恶劣的没用神以她绝不可能使出的温柔声音对大家说道。
每个人似乎都还有什么事想说的样子,但被病人(?)这样一说,那也没办法了。
既然鸟越都插手了,那我就应该不需要在意付钱的事。鸟越跟水穗大人说我们睡觉时所做的检查结果明天会出来之后,大家就离开了病房。啊啊啊,那个,只有四月小姐留下来也没关系啊?啊,您要走了吗?
她听到了我这不成声的声音了吗?
四月小姐停下脚步。
她再次看了走出病房门的众人一眼后,便小跑步回到床边。
「那个啊。」
压低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从来没靠得这么近的她在我耳边低语,让我的心脏狠狠跳了一下。
「我会努力的,我会去拜托大家,所以你晚上要看外面喔。」
「咦、嗄?」
「虽然我还不能跟你保证,所以我没办法很明白地告诉你……可是我会加油的!」
她随着这句话一同绽开了笑容。
这是我最喜欢、最想看到的表情了。
就在我的心神被这个笑容夺走的同时,她转过身、走出了病房。
「她到底在说什么啊?」
『这个嘛?』
虽然不是很清楚,但勇者四月好像又要努力了。至于努力做什么事?搞不好是为了我喔。
我大大地吐了一口气。
我的心跳是如此激烈,但我的手脚却十分疲累,没办法好好用力。
『……您能不能从我的身体里出来了呢?水穗大人。』
「余是可以出来,但如此一来,余还是只金鱼是也。没办法呼吸的余就THE?END是也。」
『我知道我每次都说一样的话,可是为什么您在人类型的时候不能离开学校呢?』
「因为余的力量会减弱啊。今天余还是突然潜进了汝的灵魂,所以变身才会高不成低不就啊。」
她所指的是墙上挂着的那一套她常穿的神官服,而且我的双腿之间也有熟悉的充实感。可是我的胸口也有些膨胀,这是怎样?
「意思是说我体内有男也有女吗?』
「唔,医生觉得超级稀有喔。」
『好、好恶心!』
「真是个没神经的家伙。现实生活中有人就是这样的身体是也。汝最好注意一下汝的用字遗辞。」
『唔,那真是不好意思……啊,等一下!我的制服呢?我的制服去哪里了!』
「呃、呃~」
水穗大人微微耸了耸肩,吐了吐舌头。那动作就像是电视上的偶像会做的事一样。可爱满分,风骚满载。
『就算您装可爱,我也是不会原谅您的!把制服还给我还给我!』
「不要一直抱怨。今天的英雄也太小气了吧。」
『谁是英雄啊。』
要敷衍也要有个限度。
被黑弹绑住、手脚胡乱挥舞就已经是我的极限了,最好会有这样子的英雄啦。
不只是今天。
说服葛城小姐和鸟越的是水穗大人。创造能让四分五裂、三校心连心的契机的,也是水穗大人。
我自己提案的星星节、前星一的学生们……我连我自己必须率领的人都没办法带动入。每次在帮我的、那些热心地和我有所来往的,都尽是仰慕鸟越和葛城小姐的学生。
『我有帮上什么忙吗……』
重覆,自嘲。一涌而上,一整个无力感。
「我死给你看」或是「我想死了」都是我的口头禅……只是这些都比那痛苦多了。
「哪会哪会,汝可是帮了个大忙啊。」
水穗大人轻轻用手环着身体,像是在抱紧自己般微微用力。柔顺的长发划过肩头,滑向背上。
「汝最后那连珠炮般的话,全部都成了声音说出来了喔。」
『咦!?』
「余说过了吧。余的潜入做得高不成低不就。那个时候,余的自我没办法好好表现在表面,所以余能救到松井,有一半是汝的功劳,而那些家伙会这么听话,也是因为汝所说的话。」
『…………』
说实在的,我不是很明白她跟我说的这些话。
那个时候,我,说了什么?
「你们失去的学校很可悲,之类的。」
微微一笑后,水穗大人做出回答。
「不是人类的余无法察觉这种感伤。余无法明白,所以……」
——所以,余才需要惠的帮忙啊。
水神虚幻的低语溶在我耳里。渗进我的心中。
第一次……
真的是第一次,我觉得有些感谢这奇妙的存在。
即使她是诸恶的根源。
即使她是……毁了三所学校,把它们并为一间的没用神。
就在此时,我突然想了起来,四月小姐的侧脸和那一天的十字路口。
或是,学生会长三人组在夕阳中,一同步行的田间小路。
不论哪个时候,都是一样的情况。
虽然只是些许的态度与言语,或是短暂的交流,却能让眼前的世界在突然之间开阔起来。让潜藏在自己体内某处的事物得到光线的照射,缓缓缓缓地浮现出来。
即使那些并非都是好事。
大部分都是些让人痛苦、让人悲切、让人疼痛,让人想哭的事物。
然而,这种看清楚无形事物的实威确实在我的心中刻划下了痕迹。让映照在我眼中的世界产生了变化。
砰、砰砰、砰!
窗外,烟火的声音从彼方传来,那是宣告星星节结束的讯号。我往外看去,六月的天空已有一半沉没在暗合中,另一半则染上暗红色。暧昧,但美丽的颜色。
「这么一说起来,阳菜说要余等看外面啊——」
没用神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走向窗边。
墙上的时钟是六点四十五分。
眼前外面的世界其实枯燥而乏味,只有一片像是大医院玄关前会有的宽广停车场。看来这里好像有两层还三层楼是病房,并排的车子和上下车的人也能看得很清楚。
「这看起来只是个到处都有的停车场是也啊。」
『她到底是要我们看什么呢?』
一心同体的我们歪过头,等了一段时间。不过数十分钟,四周就已入夜。时间过了七点后,大概是因为面会时间结束,所以车子不断离开,停车场变得一片空旷。
「什么嘛,天色愈来愈暗了啊。」
气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我们重覆着毫无意义的对话,又过了一段时间。
低沉的,像是有什么在咆哮的声音。
一道灯光、接着一道灯光,悄——悄地进到停车场里。
仔细一看,眩目的灯光似乎是摩托车还是什么的头灯。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有人在催油门,我几乎听不到夸张的引擎声。
就在我看着这一幕的时候,眼下突然啪地变亮。
我能清楚看见柏油路上画的线和在那里蠢动的人影。
灯光的真实身分是摩托车的头灯。让人怀疑这是哪一族聚会的大事,摩托车包围着停车场,而且每辆车都点上了灯。
「这、这是什么!」
『啊,那个啊!』
一个影子从光轮外蠢动的人群中跳了出来。
橘色的和服配上白色的蕾丝围裙,头上也戴着一个白色蕾丝发饰。那个女生是……
『四、四月小姐!』
「咦,真的假的?喔喔喔,那就是大正时代的女服务生打扮啊!这是余第一次见到啊。」
『水穗大人您那时候不是已经活在世上了吗?』
「这个星之谷有过会出现女服务生这种时髦东西的咖啡厅吗?有过吗——!?」
『对不起,这是我的错。』
四月小姐不断挥舞着和服的袖子,当场转了起来。我看见只有她的身边在闪闪发光。
好可爱。最强地可爱。四月小姐,您可爱到我现在去死也不后悔啊!!
「惠,不要喘大气。那样很恶心!」
『因、因为……啊!其他人也出现了!』
接着是正统派十九世纪风女仆。长长的黑色连身裙配上白色围裙和同色的帽子,把艳丽的黑发绑在后面的那个人在端丽过头的脸上戴着眼镜。
『……葛、葛城小姐……』
「呜哇,是真的!」
她优雅地调整好长长的裙摆,朝我们深深地低下头行礼。那是个像是从电影里出来的公主才会打的招呼。光是这么做,仿佛就能让人威受到她那清洌的气质。
又有人从她背后出现了。
这次是两个人。
像是会在秋叶原附近出现的迷你裙配上及膝的袜子,粉红色和蓝色的鲜艳组合。
紧紧牵着手,像是跳舞般嬉戏的两个女生的确是生岛姊妹。兴奋地丢着飞吻的姊姊,和紧紧抱住她脖子的妹妹。每当她们一动,厚厚的裙摆就跟着拍动,让人见识到绝对领域的威力。
慢了一拍后,男人从两人的身后出现。是松井。黑色的正式燕尾服包住他那算高的身躯,上面还加了个蝴蝶结,看来他的设定是执事的样子,但他的动作完全就是个玩具兵。他那脚步声仿佛能让我听见关节喀铿喀铿的声音,而且最后他还朝我们行了一个礼。
他的身旁是华美的生岛姊妹,她们也跟着松井一同行了一个礼。
「那三个人真的和解了吗——」
『事情会有那么简单吗?』
「唔,就算如此,只要他们能在谈话中不加入暴力的因子,那就算是个进步了。」
我难得坦率地对没用之神所说的话点了点头。如果这样一来,那三个人就能维持和平的关系,那我亲吻金鱼、从四楼上跳下来的行为也有了价值。
接下来,穿着各式服饰的女生接连出现,朝我们挥手、微笑、用跳舞般的步伐走着。其中虽然也有打扮得让人怀疑「她是女仆吗?她真的是女仆吗?」的女生,但这部分就随意带过吧。
毫无人烟的医院停车场就这样在瞬间成了让我心儿砰砰跳的绝赞舞台。
『各位让我看到好东西了……』
「真不愧是女仆,真是个适合带进冥土的伴手礼啊。」
我感动到根本不在意没用神无聊的※双关语。(译注:日文中的「女仆」及「冥土」的发音相似。)
在众多的摩托车旁,也有男生的身影。
鸟越在。
吉见也在。
有我班上的学生,也有其他班的学生。
不只是穿着白衬衫黑长裤的人,还有格子裤加上领带、另外也有许多穿着便服的家伙。那些摆明了是那种人的家伙穿着赛车服和特攻服,他们是生岛小姐的小弟吗?这众多的摩托车是各位的车吗?
反正……
在淡淡的人工灯光中,有好几个我熟悉的脸庞并排。
三星的三分之一+α的人塞满了好几条路,为我们准备了这场秀。只为了在祭典当天入院的这唯一一个人。
这里是医院腹地内,所以没有华丽的音乐和吵杂的声音。这是一场有如哑剧般的秘密秀……但我还是知道大家都在笑。
「只有四月知道汝是『向坂水穗』,可是其他人都不知道喔?」
金鱼神不怀好意地一笑,但我觉得,其实这样也无妨。
「四月小姐……」
在宽广的停车场中,橘色的和服摇曳。她脸上带着那一如往常的笑容。
水手服的天使,不屈的勇者。
你没有忘记呢。
因为我说我想要看你班上的表演。所以,你就带着大家来了。
只要这样。
现在,只要这样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