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日。
在期末考结束后,我一如往常地坐在池边。阳光用已经可称之为暴力的程度,一秒一秒地灼烧着我的背、我的手、我的脖子。
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了,把背鳍露出水面游泳的金鱼神看起来似乎很累的样子。
「所以……」
水穗大人不可置信地丢出这句话。
「学生会委员的选举就被延期了?」
「就是这样啊……」
我随着叹息一起这么说。
「那个啊,葛城小姐说目前维持现状就好。」
在那场星星节之后,我们立刻进入期末考周,社团委员会的活动被禁止了整整一星期。一个礼拜的考试,然后放考试假。
就原本的行程来看,选举活动要和考试假一同开始,结业日那天要进行投、开票……可是我们被迫去收拾星星节的残局,职员室甚至还把暑假的户外教学推到我们头上,预料外的工作不断增加,包围住我们的状况完全没有要平静下来的样子。葛城小姐说,选举无法在这样的情况下进行,所以事情才会变成这样。
「我发现我对领导三校还有许多理解不足的地方。」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暂时以现在的体制完成活动,然后在适当的日子进行选举。」
在混乱的学生会室中心,她突然这么说道。
「要是她这么说的话,鸟越不是会很高兴地说三父给我』吗?」
「关于这点啊,那家伙做出让人不可置信的反应。」
这算什么,你想把胜利让给我吗?
你以为我这样就会说「好,我知道了」吗?如果不堂堂正正地打倒你,我是不会罢休地等等等等……
他以一如以往的调调霹哩啪啦说完后,最后那个面包混帐还是同意了葛城案啊。
「那么,结果汝到第二学期还是学生会三巨头的一角吗?」
「唔,事情就是这样啊。」
我带着叹息点了点头。
「唔,汝居然会答应啊。」
没用神以半不可置信半感佩的语气继续说下去。
「就汝的性格来说,汝应该会说什么『那,接下来就交给两位了』之类的话吧?」
「事实上,我是打算这么说的。」
看到四月小姐和吉见同学以妈妈般的视线带着微笑看着那两个大声吵着架却又主张相似的人,我就没办法把这句话说出口。我想,我应该可以再跟他们相处一段时间。
这个我……
这个一切都秉持着机会主义、特技是自虐、比起努力更想享乐的,向坂惠。
说真的,我是对自己会有如此改变感到最惊讶的人。
「而且,我也很在意学校里只有星一的人不想参加学校的活动。我应该还有什么可以帮得上忙的地方。」
「呵呵……」
水面下的金鱼噗噗噗地吐出泡泡,不怀好意地一笑(我是这么觉得的)(事实上,金鱼是不会笑的)。
「唔,余不介意汝有汝的志向。余的愿望就是在这片土地上聚集更多的年轻人,还有维持这片土地的平静。就只有这样。」
「好好好。」
「好说一次即可。那么,暑假期间里也要不时来拜访余!不然的话,余要诅咒汝喔!」
留下这句话后,金鱼神便沉到水底。今天的『报联商』到此结束!总觉得可以听得到她这句没说出口的话。
就在我弯下身要捡起丢在一旁的书包时,我看见视线角角有水手服的裙摆飞舞。
「四月小姐?」
我这几乎是带着确信的问题被僵硬的声音回了一声不。
我抬头看见长长的黑发和银框眼镜。下面是细长端丽的脸。珊瑚色的双唇紧紧抿住,双眼散发出灿烂的光辉,从上往下看着我。
「葛、葛城小姐?」
我完全没抓到站起来的时间点,只能呆呆地看着那冰冷的美貌。
「向坂……我有件事想问你。」
「是、是的,您什么都可以问!」
我的声音完全破音了。
难、难不成,刚刚那一幕被她看到了?她觉得我是个会跟金鱼说话的可怜小贝比?
以为自己会被她锐利之语杀伤的我脊椎僵住。丹田用力,为即将前来的一击做好准备。
可是……
葛城小姐却没有开口。
她紧紧咬住下唇,头低到让我觉得她的头都快被拔掉了。看到她双拳以惊人的气势紧紧握住,我暗自为此战栗。她、她终于要使出铁拳制裁了吗!?我没有想被女王大人痛扁的性癖啊!
「向坂。」
她又再次低低地叫了我一声。
我已经害怕到发不出声音,只能拚了命地不断点头。
又有一段长时间的空白。
这样的寂静很恐怖,女士!我好几次看到那个鸟越在这样的沉默后被您射杀击沉,女士!
「向坂、的……」
结构助词出现了。
「向坂、的、堂亲。」
名词出现。
「水穗……」
固有名词也出现。
接下来就是谓语。但葛城十段又再次进入长时间的思考。
没有办法,我也只好自行猜测着接下来的句子。
预想一「杀了她。」
预想二「让我揍她。」
预想三「我想踩她。」
嗯——每个预想里面好像都有我自己的愿望,唔,毕竟对方是那个没用神。
在那之后,葛城小姐维持了片刻的沉默,我也是保持沉默。知了高声发出知了知了的鸣叫声,乌鸦划过天空。
接着……
接着,葛城小姐终于继续说下去了。
「我希望你能介绍他给我认识。」
完全出乎我意料的一句话。
我有片刻没办法理解她所说的话,思考完全停止。在我注意到四月小姐在葛城小姐背后的树后打着手势之后,我才终于回过神来。
她拚了命甩着蓬蓬的头发、拍打着双手双脚,试着告诉我什么,但我完全搞不清楚。
「您、您说要我介绍……」
没办法,我只好自行试图理解。
「可是我想您已经见过她两次面了。」
「唔唔。」
在小小唔了一声后,葛城小姐抬起头。我已经快惨叫出声了。
星之谷的女皇陛下,我从来没看过她的脸红成这个地步。她的脸红到就算她说她换上了一个蕃茄当脸,我也会相信。而且,她的双眼还泛着泪光。
「不是那样的。」
「嗄。」
「所以那个……」
「嗄。」
葛城小姐又再次咬住下唇。这个动作,让她嘴边的痣跟着扭曲,看起来变得比较稚气。
「我、我想要好好和他交往,所以我想拜托你帮我们牵线!我在说的是这个!」
「嗄……嗄!?」
交往。
交往的意思是——
「不、不纯异性交往!?」
「没有人一开始就是不纯的,你这个笨蛋!我只是想和他普通地说说话、和他去买东西,就只是这样而已!」
「啊、啊啊,是这样吗?是这样嘛!」
「反、反正你一定觉得我这个粗野的女生要跟谁交往都很奇怪吧!」
葛城小姐大喊了一声呜哇——!后,便冲了出去。甩乱了黑发的她以完美的跑步姿势瞬间消失在我的视界彼方。
过于惊人的冲击让我一动也不能动。
她要我介绍向坂水穗……咦咦咦咦咦咦咦?意思是说,她把那个认错成男生了吗?
「在、在跟我融合之后,那的确是很难分辨男女的脸,可是……」
完全没办法整理思绪的我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我的勇者就在那棵树后面。至少,去到那边吧。然后,想个方法吧。
我是这么想的。
此时静静的脚步声从背后传来。
「向坂。」
那道极为清爽、却是这世上最能刺激我神经的声音叫住了我。
我转过头,看见我最强、最大的假想敌?鸟越征宏站在那里。
「什么事?」
我的回答自然而然地尖锐。我的视线大概也不必要地不友好吧。
可是,对方根本没在看我。
看着别处的鸟越把白色信封递给我。
「这是什么?您现在才要跟我收医院的钱吗?」
「最好是会有这种事啦。这、这是那个票啦。」
这个举动跟葛城小姐一样诡异的家伙把信封推给我。
我心不甘情不愿地接下来后,把信封打开来看,发现里面的确是票。但那是在都内著名音乐厅举办的歌剧票,上面写着价值五万圆。
「为、为什么要把这种东西给我?」
「谁要给你啊,白痴!」
鸟越的语气一如往常地可恨,他脸上明显写着「完了」这两个字。
在我们的视线对上的那一瞬间,他的双眼立刻移开。
不会吧?
不好的预感让我背后冒汗。这些汗并非来自猛暑,而是冷汗。
鸟越再次大大吸了一口气。
像是下定决心的他把视线转回我身上。
「那个啦……我想要你把这个票交给你堂姊。」
他说完了。
他清楚明白地说完了喔,这个混帐——!
可恨的预感命中。
我手上的书包再次落下。
「你说的我的那个堂姊,是之前的那个对吧?」
「什么叫做那个啊,不要用这么失礼的方式叫她啦。她有个美丽的名字不是吗?」
他用的是女字旁的她!
这边这个家伙用的是用女字旁的她!
的确,水穗大人和我融合的时候(以下同)。
「难不成,你跟她之间有什么吗?」
鸟越大概是觉得吃了一惊的我很怪,他的表情瞬间僵住。
「开什么玩笑啊,我怎么可能会跟她有什么!」
我们是因为情势的变化而亲了三次,可是那就像被狗舔一样,完全没有任何意思和意义!
「那就……拜托你了。」
他深深地……
鸟越征宏用像是会出现在教科书上的优美姿势,朝我行了一个礼。然后,他跟来的时候一样,以静静的脚步离开。这家伙是怎样,明明就是个冒失鬼!明明就是个面包超人啊——!
两个超事态让我的脑袋变得混乱。
在我满是手汗的手中,高价的票被我折得乱七八糟。
我硬是调整好我那快要短路的意识,转过视线。
然后……
在树后看着一切发生的四月小姐缓缓地走了出来——她的脸色跟我一样苍白。
「向、向坂同学……」
那是我从来没有听过的颤抖声音。
「水穗大人要和……圆或是小征交往吗?」
她大大的双眼明显地戒备着我。我打从心里最喜欢的女生,看着我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
这是怎样?
ㄓㄜˋㄕˋㄗㄣˇ一ㄤˋ?
人生十七年。
领悟到自己被卷入前所未有的复杂人际关系中的我,只能呆站在原处。
红熟的太阳不知何时倾斜,所剩无几的第一学期今天也慢慢准备告终。
创立!?三星学生会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