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边是水田,左边是早田。
不时还有民家的屋顶·屋顶·屋顶。
同样的风景不断地不断地重覆,仿佛在展示关东平原的精神。载着我们三星学园高级中学二年级九个班级的电车就在这样的风景之中前进。
如果这是东北新干线或是特急某某某的话,那好觉还满帅的,不过这只是普通车,是区间快车。是银色车上配上困脂色线条、大家都很熟悉、上班族的大叔和OL大姊每天早上每天晚上都在搭的代步工具,我们的某私营铁路线。唔,大家搭的主要都是往东京去的车,但我们现在搭的却是远离东京的车,这就是我们之间的不同……
T县鬼川乡离星之谷约两个小时车程。车票不到一千圆,是一个廉价的邻近景点。
因此,穿着运动服的三星同胞们都没有任何干劲。
「啊——我们刚才通过我亲好大叔家的车站啊——」
「那还算好咀。电车刚才通过我家门前呢。」
「景色完全没变,跟星之谷完全一样没变。」
「好好喔,网球社和田径社那些社团要参加什么比赛的人不需要来对吧?」
「我也加入那些社团就好了。」
「你这个笨蛋,我才不要去参加那种锻链身体的社团咧。」
「管弦乐社跟话剧社也是啊。」
「不管是哪个社团,都不能成为幽灵社员的样子啊。」
愤慨和抱怨的声音四处传来。唔,就这个状况而言,我很清楚大家参加的意愿并不高。
「你们在干什么!是个高中生就给我站好!不要给从后面上车的乘客添麻烦!」
怒骂那些瘫在七人座长椅上、或是很没规炬地坐在电车地板上同学的人,不是老师,而是葛城小姐。她的迫力比任何人都还要强大,所以大家都像是坏掉的弹簧人形一样跳了起来,直立在原地目送她离去。
「唉呀,葛城大小姐今天也是状况绝佳啊。」
抱着一台异常巨大相机的三谷笑道。
好觉他那句话里似乎别有深意,我打了一个寒颤。
首先,我们计划坐巴士到露营场。任谁都知道葛城家每天都为了前星女的学生派巴士出来,我想要他们派车过来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在葛城小姐仔仔细细地把当地地图看过一遍后……
「那时正值暑假佳境。途中会塞车的可能性很高。」
「就道路宽度而言,大型巴士不可能开到离露营场很近的地方。」
「为了确实达成我们的时间表,电车加上徒步的效率还是比较好。」
……做出这样的答案。
鸟越以比平常还要惹人厌上两倍的语气说什么你家能为星女那群人派车却不愿意为我们派出之类的话,要跟葛城小姐继续抗争下去,但她到最后还是没有点头。除了因为社团因素而不能参加的八十数名学生(其中还包括了我们学生会的山冈小姐)之外,三星学园所有高二生就这样坐上了需要两小时的普通车之旅。
我当下并没有多说什么,不过三谷好像也赞成鸟越意见的样子。唔,如果除了替换衣服和露营道具之外,我还得背个巨大硬铝箱来的话,那我也会想搭巴士就是了……
背后的车门打开,打消了我不小心叹出的那口气。搭乘这班下行列车的客人并不多,他们大部分都是先瞪圆了眼睛看着群众在车内的吵闹运动服军团,然后其中部分的人都会对我行注目礼。
我很清楚,这并不是因为我突然抽高,然后变得像某某演员一样,也不是因为穿着运动服
的我实在太帅,让他们一见钟情。他们并不是因为这种正面的理由才盯着我看的。
那是因为,我现在手上拿着的东西距离「要去露营的高中生」这个记忆相当遥远。
那是因为——
「好热啊——这里真的有开冷气吗?」
在一个篮球大小的金鱼缸中,那个以只有我和四月小姐听得到的声音嘟哝着抱怨。随着电车微微的晃动,它红色的鱼鳍和尾巴也不断拍打出涟漪。
「真是够了,为什么身为星之谷主土地神的余得在这种地方被电车摇来摇去不可啊。这世界上实在有太多不可理解的事也。啊啊,与其余得在这种地方被一群俗气的运动服小鬼包围的话,余还比较想要关在凉爽的电脑室里打电动打到爽啊。夏天的特别装备可是要在今天开始贩卖啊——那可是一件有一条直达腰际的深深深裂缝,是一件性好销魂的盔甲啊。它的耻力大爆发,可是能独占大家夏天所有视线的喔?」
真是够了。
我真的很庆幸旁边的人听不到弛在说什么。如果他们听得到的话,大家刺向我的眼神会加倍,而且我还会独占今天晚上每个帐篷内的话题吧。
「什么啊,惠?汝的眼神带着反抗喔?汝不会说汝忘了余为什么得沦落到出现在这种地方吧?」
「我并没有忘记。」
低声的话语显得无力。
要把这个金鱼神带出来也是一件很辛苦的事。
这是理所当然的。
这家伙是个没用的神明,简称没用神。这家伙是个总是在说一些没用的事的神明,简称没用神。要是其他热衷在工作中的神明们看到了这家伙,弛们搞不好会很生气地说「不要把我跟弛相提并论」,但这样的弛好歹也是星之谷的土地神。而我居然要把弛从弛的势力范围里拔出来带走。这也可以算是一种异常事态。
不过,我有一个非要这家伙来不可的理由。
毕竟没有这个神,『向坂水穗』就不会出现。
先对葛城小姐和鸟越恳切愿望做出妥协的,是四月小姐。
「我曾经拜托过鸟越同学一百次、两百次。可是呢,我几乎想不起来他有拜托过我。」
在那小小的池塘边,她的头无力地垂下。
「所以我觉得这对鸟越同学而言,真的是非常重要的事。还有,小圆她也是……水穗大人的话好动了她,所以她才决定和星高交好。而他们明明就是相互对立了几百年的两家的小孩。」
接着,她跪了下来。
「所以,水穗大人,我求求您。请您跟我们一起去露营。您不去是不行的。」
四月小姐并拢她那从水手服裙摆边露出来的双膝,不顾自己的头发会碰上湿润的土壤,深深地朝没用神低头行了一个礼。
我呢,已经看不下了。连看着她这么做的我都快哭了出来。
这是为什么呢,四月小姐?
向坂水穗不是你的情敌吗?这种人一定是不在现场比较好。可是,为什么你愿意这么做?
面对这样的四月小姐,就算四月小姐没有这么做也对她很好的水穗大人也只能点头……当然,弛也没有忘了要加上「在目的地要用的钱都由我们负担」以及「伴手礼要随弛挑」的条件。
即便金鱼下定了决心,我们的困难仍旧存在。
问题点l:弛不能打从一开始就以「向坂水穗」出现。
好歹也是学生会长的我有很多事要做,要是我在去露营的路上连个影子都没出现的话,事情会变得很麻烦。
问题点2:基本上,化做人型的水穗大人只能在三星校内自由走动。弛也不是不能在其他地方化为人型,但这样负担太大,顶多只能撑个几分钟。如果弛维持金鱼型态的话,就能前往远处,不过只能用鳃呼吸。
结论:我只能用某些方法把金鱼带着走,看准时机变成向坂水穗、或是回到惠来敷衍过去。
所以,金鱼缸就像这样出动了。
面对这个没常识到极点的随身携带品,老师们是理所当然地不满,而且我身边没有半个人露出好脸色。
「这双金鱼得了很难好的病,如果我不照顾它的话,它一定会死的。」
「如你所见,这是一只大于平均尺寸的巨大金鱼,我费了很多工夫才把它养到这么大。要是这家伙死了,我不知道我接下来的人生该如何是好!!」
「就算我想要把它交给我的家人,我的爸妈去旅行、我的姊姊也不在,所以我完全没办法把它交出去。我只能把它带出来。」
我不断重覆着这些连我自己都觉得太扯的藉口。虽然我不太清楚金鱼会生什么病,但如果要我在带着它、一路照顾它和让它在熟悉的水槽中静养这两个方法中选一个的话,不管我再怎么想,我还是觉得后者比较有可能治好它。
然而,要是学生会拒绝我这么做的话,我就得把好歹也是个神的那个装进宝特瓶或水瓶
里,然后把瓶子塞进背包角落里。这或许会对它的生命造成危险。
面对这个拚了命要保住金鱼、要求学生会让我携带金鱼缸同行的我,学生会里所有的成员都用淡淡的冰冷眼神盯着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呐,这有什么关系呢?向坂同学的金鱼好可怜喔。」
是四月小姐帮我做出了掩护射击。她知道所有的内情,所以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再说,咦咦咦?她的眼睛看起来好像真的要哭出来了?
「向坂同学他一定是很重视、很重视这只金鱼的喔?可是要是他现在弃它于不顾的话,那只金鱼就会死掉。那他们好可怜喔。」
等,啥?你怎么入戏成这样?
难不成这个人把我们事前谈好的这个那个都全部忘光光了吗?
我一方面觉得不可能,但另一方面又觉得如果是这个人的话,她很有可能会这么做。我的心就有如小船一般,在这两种心情中摇摆。
不知道是不是这样,就算我不演戏,我的表情也显得十分暧昧,态度更显得畏怯。我只能一边退后,一边拚死抱住金鱼缸。
可能是我这样的动作牵动了观众的同情心,终于有一个人愿意点点头。
「唔,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没办法了。」
那是我好到最意外的人物。
葛城圆陛下,就是这个人。
「如果是我站在你的立场,我也会觉得很心痛。要是我家里养的那只狗在我不在家的时候去世了,或许我这一辈子都会受到后悔的苛责。」
「「就是说啊——」」
我和四月小姐的声音不禁交叠。
您是我合夜的光明,是我地狱的佛祖啊!我绝对要继续坚持下去!
「难不成你要答应他吗?」
流线型的眉毛弹起,鸟越出声发难。
「要是你一一答应这些不合规炬的事,你立下的规矩怎么会有用啊?如果是一般学生也就算了,向坂好歹也是学生会长啊。他在露营的时候也有很多工作要做吧?」
「你一点都不懂——!」
四月小姐的惨叫打断了鸟越那好歹也算是正确理论的话。
「小征你明明也是啊,你小二养的兔子死掉的时候,你哭得好惨好惨,在那之后的一年里,上国语课上到兔子故事的时候你也哭、在电视上看到兔子的时候你也哭、在看到班上同学拿米菲兔铅笔盒的时候你明明也哭了!」
「哇——!」
鸟越拚了命要遮住四月小姐的嘴,但那已经太迟了。摊在阳光下的冲击性事实让葛城小姐瞪大了双眼、让生岛小姐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一副已经习惯这种事的吉见同学摇了一下头、村田村搭挡耸了耸肩、三谷则足以惊人的气势在敲着手机。我觉得我听到他在说「我又找到一个可以拿来卖的鸟越会长的情报了!」
事情就是这样。
虽然我好不容易拿到携带金鱼的许可,但只要一想到接下来的事,我的头就愈来愈痛。
接着,果然不出我所料……
「那么,向坂。」
在我们离开星之谷站约一个小时的时候……
一脸紧张的鸟越以极为异常的好觉靠了过来。
2
异常的好觉来自他的脚步。
这家伙完全是同手同脚在走路的喔。光是这样,我就已经百分之一百二十地察觉到他想要找我做什么。
「那个,你、你的堂姊已经到了鬼川乡的车站了对吧?」
被你这么一说,我只觉得非常无力。
「是的。毕竟她的身体那样,要坐这种电车是很辛苦的。」
「我居然邀了那样的人来参加露营……我反倒觉得对不起她啊。」
我好不容易忍下我想要说出「你真的很对不起我,你真的给我添了很多麻烦!」的冲动,微微地点了点头。
「唔,她最近的身体好像还不错,而且她自己也很期待的样子。」
所谓的言不由衷就是在形容我这个样子。我撒的这个大谎让我自己都觉得有点冷。
然而这个鸟越家的少爷居然在笑。
他一副松了一大口气似地,真的只是微微笑了一笑。
那家伙的笑容完全没有他平常那种咄咄逼人的好觉,好觉起来就像是个同年纪的男生。
「那、那就好。呃——那个……」
他那总是滔滔不绝、喋喋不休的嘴明显地压低了声音,拚了命地寻找下一句话。
他这副模样让我想起之前在SSC里的葛城小姐,让我的心情变得更加沉重。
再加上……四月小姐她正看着这一面……
在宽广车辆的另一端,被同班女生包围住的四月小姐转过她的视线,窥探着我们说话的样子。对别人而言,那一道若无其事的视线并不会被发现,但我却看懂了。看穿了。
然后,我第一次认真地盯着眼前这个男生看。
高挺的鼻梁、锐利的脸部线条、大概什么都没做但却弓得很漂亮的眉毛。他的眼瞳是带着些许褐色的不可思议的色调,最后的致命一击则是他那身为男人却异常润泽的双唇,没错,这家伙的脸的确长得很漂亮!
我想他还小的时候线条一定更圆滑,应该就像个女生一样吧?四月小姐喜欢这张脸吗?还是说,他这个无药可救的天兵牵动了她的母性本能?或者是,她喜欢他这种即便超过十岁也还是会主张『我想站在正义这一方』的没脑好觉?
啊啊,对了。
这家伙是四月小姐的意中人。
我想她大概打从出生的时候就一直待在他身边,拥有我这种人无法想像的众多回忆,然后她总是像那样隔着远远地看着他——然而这个没救的笨蛋却一心惦着向坂水穗那个根本就不存在的女生。
我心底有个什么东西不断涌上。那个东西既黑暗又沉重,但它却以让人惊异的速度占据了我的心。
事情会变得如何呢?
要是向坂水穗狠狠地玩弄了他。要是向坂水穗装做她有那个意思的样子,让对方来追着自己跑。然后,这家伙就永远都不会发觉到四月小姐的心情,他们两个就这辈子都不会有好结果……水穗大人做得到这种事吗?
「向坂,你怎么了?」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鸟越那张皱眉的脸比先前还要更靠近。
「你的脸色不太好喔,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看来他是真的在担心我的样子,他一脸认真地盯着我的脸看。
「什、什么事都没有。」
我慌忙地摇了摇头。一股寒气渐渐沿着我的背爬了上来。
我刚刚……在想什么?
我的确不是一个那么好的人。可是,我从来没有……像那样想着要去陷害别人。
在那之后,鸟越也试着要跟我沟通,可是他只是不断重覆着「那个这个呃——」没办法好好延续这段对话,而我也是抱着金鱼缸、以全力保持自闭姿势。满是黑弹的学生会室根本比不上我们两个之间那沉重的气氛,结果我们的交涉就完全失败。那个鸟越就自行撤退了。
我目送着他以沮丧的步伐走向吉见同学他们那边,看到我都快哭出来了。
啊啊啊啊啊,我不想去。我不想去参加这次的露营了啦。
这个状况是怎样?
我搞不懂。
我可以说我突然肚子痛,然后转头回家吗?还是说,我可以说金鱼的状况还是不好,所以我要带它去医院吗?
「……汝都把余拖到这种地方来了,汝不会是在想什么不应该的事吧?」
金鱼在水面上一跳。
它的指摘让我转开眼神。
「男人靠的是胆量啊,惠。是汝和阳菜决定要让那个人觉得『向坂水穗』的确存在的对吧?你们判断这样才能让三校平安无事地合并对吧?那么汝就应该冷静下来好好做事啊。」
「可是。」
「不要+示威也不要坏球。」(译注:日文中的「可是」音同示威「Demo」。)
如果你要这么说的话,那也该说「不要示威也不要。罢工」吧。我原本想吐槽弛说你不只用错字,而且还用了很老的梗很难懂。但由于没用神的声音里带着异常的认真,所以我决定乖乖地继续听下去。(译注:日文中的罢工音近坏球。)
「骰子已经被丢出……听好了,这是汝自己丢出去的,所以不管它是几点,汝都只有贯彻始终这条路可走。」
这是让人心痛的正确言论。
我只能无声地垂下头。
「而且啊,最后一天有营火和跳上风舞这两个活动吗?」
的确是有。
四月小姐强硬并壮大地主张「对人类史而言,去露营却不架营火是失礼的行为」、「不在营火周遭围成一圈跳舞的话,这是对存活在原始时代的祖先们的冒渎。」
虽然说我也觉得她这是歪理,但大家都说「唔,我们也没办法在学校里这么做」、二这是露营必备的节目嘛」,支持四月小姐的想法。结果,我们把它排在最后一天的晚上七点。
「那是教人兴奋期待、小鹿乱撞的青春活动对吧?能堂堂地和喜欢的女生手牵手跳舞,最强的恩爱情境设定!」
「唔,您说的是没有错。可是光高二就有两百人以上喔。就算能够一起跳舞,那也不过是几秒钟的事吧?」
「汝装什么了不起啊。对汝这种用纤细啦天真啦敏好啦之类的的温言软语把自己的行为正当化,根本没什么去跟女生搭讪过的青少年来说,这几秒钟也是难得一见、千载难逢的绝佳机会不是吗!还是说怎样?除了土风舞之外,汝还有机会可以跟阳菜握到手?牵手这种行为不过是儿戏。要打的话就打实弹,除了手之外,汝就这边也牵那边也牵,干脆趁暑假一跳两跳,直接跳上前往大人的阶梯吧!汝做好了这种觉悟吗?」
「噫噫噫噫噫噫噫噫!」
我差点让手上的金鱼缸掉下来。我刚才明明都还压低了声音,但我发出的声音却意外地大,周围的视线一口气全都聚集到我身上。绝大部分的眼神都把我当成是「会跟金鱼说话的可怜人」。
「我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觉悟呢!」
我背对那些人的眼神,把金鱼缸抱得更紧。
如果做好觉悟就能冲上那道阶梯的话,那就没有人需要过得这么辛苦了。除了一部分受惠的人之外,大部分的人都得花上〇年构思〇年拚命努力吧!
「那么,汝就乖乖接受眼前这已经准备好的微小喜悦吧。」
金鱼神啪啦啪啦地甩开水滴,继续说下去:
「唔,不过汝在那之前应该会很辛苦吧——」
我觉得连没用神的声音听起来都有点烦。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接下来在等待我们的,是用表演特技都不足以形容的事态。
刚刚我也跟鸟越说过了,『向坂水穗』要直接坐医院派的车去车站等我们。
所以,我必须躲开大家的视线和注意,在那里迅速进行附身。然后我要以一副不知情的样子和大家打招呼,这是我的剧本。
干脆约在露营场也是个办法……但事实上,我并没有跟学生会一起去事先采勘场地,所以我不清楚现场的构造。如果现场在顺利搭起帐篷前是一片空旷的话,我就束手无策了。
所以,我决定在车站和大家碰面……呜呜,我的心情好沉重。不管再怎么看,这都算是诈欺吧?
然而我的悲叹却被无视。
电车准时地抵达了鬼川乡的车站。
3
发出噗咻——一声的银色车门打开,运动服军团瞬间被吐出。
「喔喔,空气真的不一样耶!」
「我累啦——」
「我站了两个小时耶,这样对吗?」
「贩卖机贩卖机,我要暍饮料~」
我侧眼看着叽叽嘎嘎吵闹的一群人,独自冲进车站的厕所里。
我快步走出剪票口,穿过老旧寄物柜并排的狭窄通道。就在我要穿过那个记号熟悉的入口的那一瞬间……
「喂,惠!怎么会有人想进男厕啊,汝这个笨蛋!」
「咦咦咦咦咦?您要我进女厕吗?」
「那是没办法的啊。汝离开厕所的时候,汝就已经不是汝了喔?要是被谁看到这一幕的话,汝该如何是好?」
「我就装作是搞错男女厕所的顽皮天兵不就好了吗?」
「最好是啦!不管了,汝不要再碎碎念了,赶快给余进到女厕的个室里去!不然的话,余咬舌自尽给汝看——!」
「您根本就没有舌头、也没有牙齿吧?」
「不管了,照余说的去做!余断然要求汝进女厕!」
我是很想吐槽弛说你到底在坚持什么,可是我们已经没有时问了。要是我继续摸下去的话,葛城小姐或鸟越可能会问说「向坂水穗在哪里?」、「这么一说起来向坂惠也不在耶?」之类的。
下定决心的我把四周好好地看过一遍后,冲进了女厕里。里面没有白色的纵长便器,洗手台和镜子异常地多。除了这两点之外,这里和男厕并没有什么不一样。我说没有不一样,就是没有不一样!
所以我不会心跳加快,我的脸也绝对不会变红的。
我一边拚了命对自己施加暗示,一边冲进最里面的个室。我尽量不去看镇座在狭窄房间中央的马桶,用力地摇晃着金鱼缸。
「喂,余要晕了!要晕了~!」
「不管了,您赶快弄啦,赶快!」
白发配上红衣的少女神出现在这个几乎快要哭出来的我面前。
厕所里出现了一个穿着水干的(只有外表的)美少女。这极为非现实的光景让我快要心碎,我闭上双眼。
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不管再做几次我都不会习惯。
想接吻的话就该跟这世上最喜欢的女孩接吻!连这种理所当然的梦幻愿望都无法实现,我的人生是发生了什么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唔啾。
当我在心中哭喊的时候,一如往常的温度瞬间覆住我双唇,我好觉我的手脚都在松开。轮
廓逐渐变松,不久之后,我就连张开眼睛这种单纯的动作都无法随心所欲地成功。
推开闭起的眼睑、环视着四周的这个人已经不是我。推开厕所门、慌忙冲出去的这个人也不是我。
刚才的确是我身体的这具肉体已经成为『向坂水穗』这个架空的人物,向坂惠只能旁观一切的发展。
水穗大人在运动服的人浪中轻快地前进。虽然弛途中差点在上产店前停下脚步,但弛在群众的三星学生彼端发现了四月小姐的身影,所以就决定不绕过去了。
「啊,水穗。你来的正好。」
四月小姐的呼喊声有一点点定调。
看来她果然是个不会演戏的人。也就是说,她早上说的那个是认真的啊……
面对她那空洞到可悲的打招呼声,水穗大人缓缓地点了点头。
「喔喔,阳菜,好久不见啦。汝近来可好?」
呃,它的遣辞用字却相当可惜。哪个世界上的女子高中生会用这种方法讲话啊?
『水穗大人,用您平常在网路上贴文时的语气说话就好!』
我发出无声的抗议后,弛这次改这么说。
「※迎接我乙!今北产业!」(译注:「乙」及「今北产业」皆为日本网路用语,「乙」指
的是「辛苦了」,「今北产业」指的则是「我现在刚到,请用三行跟我解释」。)
喂,这个不对吧!
弛那愚蠢的声音让在跟老师们说话的葛城小姐像是弹开般地转过头,而鸟越则是推开周围的学生,朝水穗大人冲了过来。
「很、很高兴看到您的身体无恙,水穗同学。」
喂,葛城小姐居然用敬语说话!我第一次听到她用这么尊敬的方式和大人以外的人说话!
「请、请请请请请、请问,你、你身体状况如何?已、已已已已经没事了吗?」
鸟越,你怎么打从一开始就在断奏啊!还有,不准红了脸!很思!不可爱!可是他那样还是有点帅的样子让我愤怒到最高潮!
「唔。好谢两位的招待,我非常高兴。我或许无法一直跟大家进行一样的活动,不过还是请各位多多指教。」
水穗大人以一副很了不起的气势说完之后,两个学生会长可是很乖顺地点了点头。要是他们有长尾巴的话,他们的尾巴可能都摇得像电风扇一样。
他们两个仿佛转了性的样子让一般大众也无法隐藏起心中的动摇。
「咦,那个是谁?」
「我没见过他耶。」
「不过她是个美人啊~」
他们七嘴八舌地这么说。
不只如此,就连老师都瞪圆了眼睛在看着我们。
这、这样没问题吧?
没用神弛是说弛有事先伪造好文件,捏造出向坂水穗在休学的假象,但这一切毕竟来得又急又快,而且这个神明还用那种好觉把三校合并了起来啊。我也不认为弛的神力有恢复到可以随意操纵人心啊。
在一旁拚命按着快门的三谷让我这种漠然的不安具体化了。
「咦,我没看到向坂会长啊?」
这家伙向来都是完全无视我的存在,为什么你就只在这个时候注意到我不在啊,你这个混帐{。
「呃,他刚刚去厕所了喔!」
四月小姐急忙指向那个方向。唔,她并没有在说谎。证据就是,就连吉见同学也对四月小姐所说的话深深点着头。我是有小心翼翼地不让别人发现,不过大家好像都有认真在看的样产。
「是吗……那么,等他回来之后,我们就出发吧。」
「啊,请你别管他。」
水穗大人冷冷地这么说。
「那家伙啊,他从昨天开始就拉肚子拉得很严重,现在还在厕所小房间里进行孤独的战斗呢。」
弛丢出一个扯到不行的谎言。
我也不是小学生了,光是在外头大便这种事并不会让我的尊严受到践踏……可是,对于一个正值青春期的天真、纤细兼敏好的青少年而言,我不要女生把这种事堂堂正正地说出来。
「唉呀,是不是他的金鱼不舒服啊——?」
「没错。他这几天为了照顾那只金鱼都没睡,所以他的身体状况很糟。」
「这、这么严重?」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学生会成员问的气氛明显地变得很奇怪。
不知道水穗大人究竟有没有发现,弛继续乘胜追击……
「毕竟那家伙喜欢金鱼的程度可是不输给任何人啊。他家里的窗帘是金鱼、枕头套和床套也是金鱼。他的衣服有一半是金鱼,就连睡衣也理所当然地是金鱼。他早上用金鱼牙刷刷牙,用金鱼盘子吃吐司,用金鱼马克杯暍咖啡,用金鱼花纹的毛巾洗脸。上面的图案呢,其实也有很多花样。和金、琉金、龙睛这些著名的品种是理所当然,兰寿、花房、荷兰狮子头、五花琉金这些五花八门的品种都点缀着这个男人的人生。那就是向坂惠。」
「这、这么夸张吗?」
「是喔——我是觉得他的确有点宅啦。」
「要是他说他想在学生会室养金鱼的话,你该怎么办,鸟越?」
「我们只能拒绝他了吧。」
大家的表情变得比刚才还要复杂。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我想要抓头、想要抓狂。你设定的那种向坂惠到底是有多喜欢金鱼啊!马克杯和毛巾我还明白,可是我从来没看过金鱼花纹的床套!更不可能会有兰寿花纹的!
「唔,事情就是这样。」
随口丢出一大票谎言的没用神重新看向大家。弛那一副达成什么目标的表情更是让我不爽到极点。
「我听说露营场很远,所以大家可以别管惠,先启程吧。」
「那向坂同学您呢?」
「我的父母要开车送我去露营场。我会叫惠准时跟我们会合。」
葛城小姐显得有些犹豫,但她似乎是判断大家不能为了一个人而误了出发时间。她去跟老
师讨论了一下之后,做出出发的号令。
目送运动服军团顺利地穿过大马路,朝山边走去之后,水穗大人回到车站的厕所里。
「那么,我等得赶快恢复原状,追上他们才行。」
『咦?怎么做?您真的有准备车子吗?』
「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东西。我爸妈在这里那一点已经是漫天大谎了。汝知道的吧?」
『那、那是没有错。』
「你要用自己的双脚一步步走过去啊。什么,没问题的。他们不过才出发不到五分钟而已。汝只要用跑的就能追上他们的。」
『你怎么这样!』
我再次抱起金鱼缸,打开厕所门之后,我的呼吸停住了。
那边有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女生正在补妆!
「呀啊啊啊啊啊!」
「呀啊啊啊啊啊!」
对方也叫了出声,不过就音量而言,赢的人绝对是我。我理也不理她,一心朝着大家离开的方向跑了过去。
「喂,惠!汝抱着金鱼缸的时候用点脑袋啊!水啊、水啊——!」
金鱼转着圈,在水花啪嚏啪嚏溅起的金鱼缸里游动。
这、这这这这这、这个没用神!
我迟早真的要把弛丢进利根川,不,是东京湾里……
4
『自鬼川乡徒步四十五分钟。
和清澈河流比邻而居的岩平露营场是一个满载着大自然的绝佳旅游场所。当您穿过小鸟的呜叫声和满溢的绿意后,您已进入另外一个世界。这是每个都会人都将憧憬的疗愈系空间。』
某一本旅游导览书如此介绍我们的露营场。
基本上,它并没有说错。
不过,我想它可能刻意省略了很多地方。
首先,徒步四十五分。
我想这绝对是日本最强最快的飞毛腿登山家在山上没拿任何东西、专心一致才好不容易创造出来的纪录。像我们这种背着大背包的现代软弱高中生大概需要两倍以上的时间才能走到。
接着,在前往露营场的路上。的确有小鸟在呜叫,四周也全都是一片绿意,但平缓却漫长的上坡路占了大约五成、陡峭的上坡路则占了三成,另外两成则是让人想要开口逼问「咦?与其说这是坡道,这应该算是坏掉的楼梯,或者只是堆了石头的道路而已吧?对吧!?」的路。
由于星之谷绝大部分的土地都是一片平坦,所以我们理所当然地不习惯走坡道。
结果这里不仅不是疗愈的空间,反而是盛夏的恶梦·死亡的行进。
「我、我不行了……」
「我要死了——」
「我们休息吧,只要一下下就好了,我们休息吧?」
「队长,我连一步都前进不了了……!」
才过了不久,惨叫声就四处响起。行军的速度不断减缓。
我们原本预计是早上十一点离开鬼川乡车站满中午十二点抵达目的地,但就算时间都已经快要逼近一点,我们还在深山里晃来晃去。
「向、向坂会长。如果您觉得小生有那么一点点可怜的话,请你休息吧!!」
大口大口喘着气的三谷以前所未见的语气诉说着。明明就已经请吉见同学帮你拿相机包了,你怎么还这样呢……话是这么说。
不过我倒也没有说别人的立场就是了。
结果我从车站用尽全力、整整跑了十五分钟才追上大家。我的膝盖打从刚才就一直在颤抖,而且我全身上下部在喷汗。唯有盛夏的树梢为我挡住直接射下的日光,这是我唯一的救赎。
再加上金鱼红是不可小看地重。它很难拿。光是抱着就让我的手指麻木,而且当我在上坡路上寸步难行的时候,它总是一个不小心就要掉下去的样子,真是够了。
「我、我果然还是该把你放在拉链袋里带来才对!」
「蠢蛋。汝以这样的状态说什么『我很重视的金鱼要死掉了』的话,到底会有谁相信啊?汝说啊?」
没用神所说的话的确有弛正确的论点,这点让我更加悔恨,我只能咬紧下唇。
在我这样的文化系男子身旁,前星女和前星高的同学们却是相当地有精神。
葛城小姐明明就背着一个巨大的背包,但她的脚步却和走在学校走廊上时没什么变。生岛小姐则是把她蕾丝的恶魔那一面发挥到淋漓尽致。她很轻快地走着,而且还不时挥舞手上的竹刀。
「喂喂喂,你再不好好走路的话人家就要惩罚你喔——」
她也没忘了要恐吓身旁的人。
吉见同学除了三谷的相机包之外,还抱了两、三样露营用的道具,但他的双脚还是发挥了
了不起的实力。
就连外表看起来就是个城市男孩(笑)的鸟越也是淡淡地在往前走。村田村搭档也以毫不疲累的脚步碰碰地往前走,就连学生会内最年长最小最轻量的四月小姐也丝毫不以此为苦的样子。她甚至还兴高采烈地哼起了歌来。
啊啊,我真是太丢脸了。我应该多锻链自己的身体的……
看到我们走得东倒西歪,提出要休息的人意外地居然是鸟越那个混帐。
「呐,葛城,有些女生都要跟不上了,我们可以放着她们不管吗?」
「可是,这里如你所见,是一条狭窄的山路。要是我们把这条路堵住了,就会给其他登山客添麻烦吧。」
她说的没有错,这条路非常地狭窄,不知道有没有一公尺宽。要是两百多个高中生坐在这里休息的话,的确是会挡到别人的路。可是,我到现在都还没有看到任何一个登山客啊!
「啊啊,小生,应该跟池部……应该跟足球社一起来的。」
一副就要口吐白沫的三谷呻吟道。
的确,由于池部小姐和足球社的社员要去参加比赛,所以她们今天晚上才会到露营场。
不过……
「如果是那样的话,你的好处就只有『不用在大热天下走路』这一点而已吧。因为足球社也要跟我们走同一条路就是了。」
「不会吧?真的吗?他们不是要从对面那条路坐车过来吗?」
「他们说走山路能够训练脚程。」
「体、体育系社团的人就是这样!」
三谷所说的「对面」。
他指的是山头的另一侧,车子能够通过的马路。无法用人力来运载的露营道具等东西就请老师们用这条路开车运进来。有人说如果走这条路这么累的话,那不如改走那条路啊,我只能说如果走那条路的话,原本的徒步四十五分就会被迫成为绕三个小时的远路。
看到三谷细细的双眼开始旋转的样子,我急忙拿出地图。有没有、有没有能让大家休息的地方……
「前面有一个神社喔。」
金鱼缸里的没用神突然这么说。
「真的吗?」
「真的,余有那种好觉。不过好觉不是很大。」
我急忙确认地图。原来如此,在我们前面一点的地方有一个神社的记号。
「葛城小姐,我们再走几步路就有一座神社的样子。我们应该可以在那个地方休息吧?」
我的进言让女帝陛下沉重地点了一下头。
「很好,那我们去那座神社休息十分钟。」
她所下的懿旨很快就传到所有人耳中,我们静静地爬上那不久之后就出现在我们眼前的狭窄阶梯。
有些人坐在那长长的阶梯上,有些人从行李中拿出水壶或宝特瓶来暍。我也把抱在手上的金鱼缸放在小小的※手水舍里,环视四周。(译注:手水舍意指神社或寺庙中让参拜者洗手和漱口的地方。)
说得好听一点,那是座历史悠久的简单神社:说得难听一点,那是一座破烂又窄小的神社。
木制的红色鸟居已经有些倾斜,石阶也凹凹凸凸、坑坑巴巴。镇守着人口的狐仙像还缺了一块尾巴,看了实在教人心痛。
第一次见到我那个没用神的小神社时,我就已经觉得它够破烂了,看来每个地方的神明都处于一个受难的时代啊!
「啊,这里是恋爱的神明啊。」
盯着鸟居附近那座石碑看的女学生发出开朗的声音。
「我去拜拜吧。」
「咦,那我也要我也要。」
「那我也要。」
有个人丢了香油钱合掌拜拜后,其他的人也争先恐后地跟着他这么做。
刚开始的时候,学生会的成员也一副没什么兴趣的样子,但那个吉见同学居然率先站了起来。
「那么,我也去求个什么吧。」
「吉、吉见,你有喜欢的女生吗?」
像是完全没预料到这一点的鸟越问道。
「呃,并没有。不过,这里是稻荷神社对吧?那么与其去求恋爱运,这里要求的应该是商运亨通或是开运吧。」
「喔,狐仙是这样的神明啊?」
「就我所知的范围是这样没错。基本上,稻荷神社所祭拜的神不是狐仙,而是其他神明……大多是农业之神。狐狸不过是弛的使者。」
也就是说……
我轻轻叹了一口气,看向静静伫立在神社入口的狐狸像。这些狐狸的立场跟我很像啊,这
些狐狸们也为了随心所欲乱来的神明而费了许多心力吗?
一唔,不管怎么说。没有什么会比好好拜个拜来得好。」
严肃地这么说完后,吉见同学在小小的神社前双手合手。唔——这个人的这种动作很帅啊。真不愧是被大家说是穿学生服像是上班族在玩COSPLAY的人。
看到他这么做的人好像都有什么被触发似地。
「我、我也去求个平安吧。」
四月小姐冲了出去,葛城小姐在思考了一下之后也跟了上去。
生岛小姐她——
「如果小圆要去的话,我也要去——」
她这么说着。鸟越则是犹豫到最后的样子。
一唔,唔,那个啦。我们擅自进了别人庭院里却不打招呼,我不觉得这是个人该做的事。我也要去拜一拜。并、并不是因为我有什么要拜托神的事,真的喔!一
明明就没有人问他,但他却无力地丢出这些藉口,跟上了生岛小姐一行人。
我也跟着大家一起丢香油钱,摇了摇老旧的钤铛后,双掌合十拜拜。
我身边虽然有一尊神,但我很怀疑弛是不是会保我平安。尤其是在恋爱这方面,弛不只没有成全我,甚至还是坏了我好情路的元凶。
如果这边的神明比那个要灵验的话,请您听见我的愿望。
请您解决这复杂的状况。请您尽量不要伤了葛城小姐和鸟越,让他们什么都不要争吵,让一切结束。
另外……另外,最重要的是……
希望四月小姐能够乡注意我一些,只要一些些就好……
我的祈祷比想像中还要长,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原本待在我身边的人都已经不见踪影了。
「已经过了十分钟,我们要出发了。」
鸟越的号令从远处传来。
我急忙拿起金鱼缸,回到手水舍。
在淡淡的自然光中,没用神以猛烈的气热摇着红色的鱼鳍不断绕着圈游动。
「您、您怎么了吗,水穗大人?您突然想要减肥了吗?」
「并不是。」
出乎我意料的重低音回答。
「余不中意。余完全不中意啊!汝等完全不去参拜自己的土地神,可是却对一个路过的神社这么热心。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汝等是在主场连败,但到了客场却疯狂连胜的足球队吗!这样子只会让主场的入场人数骤减,因而造成球团经营上的问题啊!!」
「就算您这么说……我们也只是因为刚好有那个气氛而已,并没有其他意思啊。」
「呜哇——!我怒了!我不爽!我生气了!」
疯狂拍打着水花的没用神丢出极为不祥的一句话。
「余啊,余不会顺着汝等的心去做的喔?那余也要在这次合宿中随心所欲!」
5
我们的苦难还在继续。
从神社到露营场的路更加陡峭。我们到了是到了,可是这片荒野让我实在很想问问这是通往哪一层地狱的黄泉路?荒野旁是水量稀少的河川,还有一片还不能算得上是树丛的群聚小树,以及一片还算乎坦的草地。
「那么,我们赶快把帐篷搭起来吧!你们再拖下去的话,今晚就无处可睡了!」
女帝陛下残酷的话是让人心痛的事实。这条黄泉路上除了角落边设有零落的炊煮设施、淋浴设备和厕所,其他就是一片大自然。如果我们不把帐篷搭起来的话,大家就只能睡外面了。
「男生在河岸边,女生则是在车地上,大家依照班级把帐篷搭起来。不要弄错了喔。」
憎恨的视线集中在明确做出指示的鸟越身上。绝大部分都是来自男生。
「为什么我们要去河岸边女生却是在草地上啊——一
「要说男女平等的话,男女生的帐篷交杂也没关系吧。」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也想这么做,但这是职员室的命令。他们甚圣还说如果我们违反规定,他们不惜逼我们退学。」
两个帐篷村中间隔了一座茂密的森林,而且老师们的帐篷还把男生的帐篷给包围了起来。这样的配置告诉我们三星职员室是打死不准高中生进行不纯异性交往的。
在那之后,我们还是一边碎碎念,一边进行作业。
女生她们也有在进行割草、拔杂草等工作,但男生的工作更加累人。毕竟我们的帐篷下面只有大石头和小石头。我们要躲开其中尖锐的石头,铺开一面名叫防潮布的垫布。光是这样就已经非常辛苦了。毕竟这里是深山野外的河岸,尖的石头要比圆的石头多上许多。
在那之后,我们把浮木搬开、四处打下木桩、拉起绳子,不断重覆着无聊的作业。
就在我以为终于要完成的时候,很不幸地,鸟越通过我们身边。那个……真正的天兵。
那家伙踢到我们打好的木桩后跌倒,然后绊到绳子倒下,最后甚圣还一头栽进我们好不容易搭好的帐篷里,漂亮地把它给弄坏了。我问他之后,才发现他是因为毁了自己班上的帐篷,所以才被班上赶了出来。他在乱晃的时候,不小心晃进了我们文组B班的样子。那家伙的身体到底是基于什么力学原理在动的啊?是不是只有他一个人被不一样的重力支配啊?
粗厚的惨叫声接连响起,吉见同学急忙跑去仲裁,三谷则是兴味十足地猛按快门,这情况
到底是怎样。
最后我把鸟越赶走,重新搭好帐篷,吃了学校发的便当,去简陋的澡问(一个人只有三分钟热水的恐怖地方)冲了澡之后当场睡倒。通常应该是要跟朋友好情很好地一路聊到早上,或是开打枕头大战,或是玩扑克牌、UNO玩到忘记时问,可是,至少我没有那个余力了。
其实我应该要去迎接后来才到的池部小姐他们,不过睡魔逼我取消了这项行程。从远方传来的水声和虫声都正好成了我的安眠曲,我的意识瞬间就被吞没……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了。
好到阳光透过帐篷那薄薄的布透过来时,我缓缓地眨着眼睛。我是铺了满厚的垫子,但下面毕竟是坚硬的石头和砂砾。我的背和身体关节非常疼痛。我想我大概睡了将近十小时,但我的疲劳完全没有解消。
我好不容易拉起如铅一般沉重的身体后,先是确认我放在枕边的金鱼缸。我是有准备金鱼应该可以吃的生麸,可是昨天发生了那种事,弛会不会生气地说弛不要啊?
我慎重地把行李拉过来,小心翼翼地不吵醒同一问帐篷里的同学。当我要拿出我在找的那个东西时,我才发现……
我的手……是不是湿湿的?
仔细一看,不只是我的手,我的脚上也沾着濡湿的泥土,而且我拿来代替睡衣的T恤和短裤也全都湿了。
「哇——」
下意识叫出来的我急忙捂住自己的嘴巴。睡在一旁的同学一副觉得我很吵似地翻了个身。
我慌张地从背包里拿出运动服,顺便也把寝具拉出来挂到帐篷上。我回到帐篷里、把金鱼缸抱起后,我躲到树丛里迅速地换起衣服。
在我把湿掉的衣服卷起来之后,我看向放在地面上的金鱼缸。
「水穗大人……」
「咕呜咕呜,唔呀唔呀。」
面对我低声的呼喊,金鱼神露出弛的鱼肚,一副在说什么梦话的样子。不管我怎么看,弛都是在假睡。弛明明就是一只鱼啊。
「通常,鱼只有在死掉的时候才会露出肚子浮起来,所以这代表水穗大人去世了。我说的没有错吧?那我就把您埋到深深的土里,堆上石头、立个『我的金鱼之墓~你就安详地去吧·夏』的墓碑罗,这样可以吧?」
「喔——什么啊什么啊,真是个不错的早晨啊——」
没用神急忙翻过身摇动弛的背鳍,拚了命地表示弛还活着。
「不用再说了,您再怎么敷衍我都没用喔。您在我睡觉的时候擅自用了我的身体对吧?」
「…………」
「您·用·了·对·吧?」
这次弛好像要行使缄默权的样子。弛用一副像是在说弛要叫律师的眼神抬头看着我。
「如果您不说的话,我就要从那条河里抓红点鲑和鲫鱼硬塞到鱼缸里跟您同居。这里这么狭窄,水里的氧气会一下就变得很稀薄,您会过得很痛苦喔,大概啦。」
「汝、汝怎能如此残酷无情。汝要是不给余罩子放亮点的话,余要向汝施加神罚!」
「我已经得到神罚了。现在我的人生有九成都像是在实行惩罚游戏的样子。来吧,请您回答我的问题。」
我疯狂地转着金鱼缸,小心地让水在洒出来的前一步停住。
一呀——不要再转了!不要再这样转了!会有水流出现!余会晕会晕会晕~一
没用神在水花不断拍打的鱼缸里开口闭口吐完泡泡后,很心不甘情不愿地开了口:
「事实上,余有试着要用……只是事情进行得并不顺利。」
听说这座山的另一头有一道瀑布,里面住着一尊名叫绫拢主的水神,弛是水穗大人的旧识。这个没用神趁我在睡觉的时候擅自潜进我的身体里,打算要去见弛一面。
「在汝失去意识的时候,余要潜入汝身体的话,应该会比平常更简单。余趁汝睡着的时候,给汝一发噗啾——就解决了。然后余就走到帐篷外,准备乘着河川的水流出发,只是…:」
说到这里,金鱼神支支吾吾了起来。
「只是?」
「余、余溺水了。」
真的假的?
「您、您好歹也算是个水神对吧?您溺水的话是怎么一回事啊?」
「余怎么会知道!余可是好几十年没有离开过余自己的池子喔?余早就忘了很多事啊!而且余的身体状况不是很好,不能好好掌控自己的力量啊。」
「啊什么啊呀……这不是很严重的事吗!」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基本上,都是汝把余带到这个地方来的啊。」
「咦咦,您怎么现在才说这个!」
为了打消水穗大人突如其来的弹劾,我拉高了声音,不过这好像不是什么好事。
「向坂?」
凉凉的声音从树丛彼端传来。我听过这具有张力的美丽女低音。
在喉咙深处了噫地叫了一声的我僵直了身体,但这已经太迟了。
一张戴着银框眼镜的玲珑娇容出现在树丛问,她正微微地皱着眉头低头看着我。
「葛、葛城、小、姐!」
「你到底在这里做什么?穿过这个树丛之后就是女生的营地。你要是被老师他们发现了,可是躲不开严厉惩罚的。」
「对、对不起。那个,我那只金鱼的状况不是很好。所以我想说让它享受一下森林浴。」
「森林浴?这种事有用吗?」
「是的,这可是非常有用的。从以前开始,新鲜绿叶所排出的早晨氧气就是最适合养金鱼的空气。金鱼的生产地大多位于山中就是最好的证据。」
这样的大谎言要是被金鱼业界的各位给听到了,我一定会被他们掐死。我对能够轻易说出这种谎言的自己好到害怕。
葛城小姐非常认真地听着我这糟糕的籍口。在她的身后,站着一个我也曾经看过的高姚女生。橘色衣服是她的注册商标,那个总是豪爽又元气十足地女生。
只不过……
「池、池部小姐?」
我之所以会忍不住加一个问号,那是因为她看起来实在跟平常完全不一样。怎么说呢,她用一种很暗沉、而且眼底深处还暗藏着光芒的眼神看着我。
「啊啊,会长。你早啊。」
她跟我打招呼的声音倒是一如往常啊,是我还没睡醒吧?
「好难得喔。我第一次看到你们两位在一起呢。」
话里暗暗隐藏着「你明明就说过你不是很喜欢葛城小姐」这个意思的我说完后微微一笑。
「思,我刚刚在那里碰到葛城小姐。我们在谈今天下午的工作。」
「下午的工作……你愿意帮忙吗?」
今天的行程是要以班级为单位,去附近的农家帮忙。下午则是从独木舟和钓鱼这些大自然课程中各自挑一个自己喜欢的活动。玩乐成分比较高的下午行程当然比较有人气,大家都很期待这个行程。不过只有我们这些学生会的委员不参加下午的活动。我们必须为明天的定向越野竞赛做很多准备。
池部小姐她也想去参加下午的大自然课程吧?我足这样想的。
「不,我会好好参与学生会的工作的,你放心。还是说——」
微微吐了一口气后,池部小姐低下头、笔直地盯着我看。
「现在才出现的我会造成你们的困扰吗?」
「怎、怎么会呢!」
我急忙摇了摇头。
「星一的委员终于到齐了,我真的很高兴!」
「那就好,那么,我们下午见。」
池部小姐轻轻挥了挥手后,便朝女生的营区走去。思,她的脚步和平常一样扎实,果然是这样没错。我到刚才一定都还没睡醒。
我原本以为葛城小姐会跟池部小姐一起离开,但她却一直待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不只是这样,她还像之前那样低着头、紧紧紧紧紧地抓住自己的衣摆。唔,她身上的衣服看起来就是一件运动服,所以就算被抓皱了也没有关系,但她要是像那样用尽全力的话,运动服可是会破洞的。
过了一会儿之后,会长还足以那个姿势僵在那边。
「昨、昨天,我在那之后就没有见过他了……水穗同学他好吗?那个,希望他没有太勉强自己,结果弄得身体不舒服了。」
她断断续续地说了起来。
啊啊,原来是这样啊。
我尽可能地装出一个笑容。
「他没事的,他现在也正睡得呼声大作呢。」
「那就好,他今天早上呢?他要做什么?」
「他要和我们班一起去采蕃茄。」
「文组B班啊……」
女帝陛下很明显地一脸沮丧。她眼镜上的纤长睫毛微微垂下。威觉上她是快要叹出一口气,但却硬是压下来的样子。
「呃,只要他能好好享受这次露营就好。帮我跟他打声招呼。」
她大大地摇了一次头之后,笔直看向我的那张脸已是一如往常的女中英豪。她节奏好极佳地从我眼前走开。
我吐了一口梢梢安下心的气。
「真是只顾自己不顾别人啊。」
一直保持沉默的金鱼缸里的神明有些不耐烦地开了口。
「葛城相信向坂水穗待在男生营地这里,而鸟越则是相反。他们明明部是轻而易举就能超过偏差值七十的人,为什么脑袋的构造这么简单啊。那两个人难道都不知道要怀疑吗?」
「人类只要一认定了什么,就很难客观地看待这些事情。也因为这样,我们晚上才不用相互交换身分,这不是很值得好谢吗?」
「唔——是这样没错啊——」
没用神以极为随便的态度点了点头。
「可是啊,余好觉很沉重啊。余总觉得有哪里不顺啊——」
「您很难得会这么软弱呢。」
「那是理所当然的啊。别看余这样,余也是个又纤细又天真又敏好的少女啊。余只是不像汝会把这一点当做是自己的盾牌、摆出一副我是只不幸小丰的表情而已,可是余心中总是充满了悲痛和寂寞啊。人家可是个会哭泣的少女啊,余可是处于这样的状态是也啊。」
「啊啊。」
「汝、汝的反应太迟钝了吧。那么,汝没有看过昭和的名作『〇排球女将』吧!」
「啊啊,我孤陋寡闻。」
「噫噫噫噫噫噫,平成出生的就是这样!没看过『玻璃〇面』和『〇排球女将』的人是不会被承认为日本国民的,所以汝也领不到年金手册喔,汝给余好好记住!还有钢〇余也只承认第一作和V!不过余还满喜欢00的!」
「我有看过几集钢〇喔。还有,虽然说我们都是平成年问出生的,可是我想我姊姊应该有看过排球女将。」
我才刚想说这家伙难得会说出这么软弱的话,弛就摆出这种态度。
所以,在水穗大人的不安真正化为现实之前,我的心情都满轻松的……
用铁饭盒煮的软绵绵稀饭配上水煮蛋,另外加上香蕉和苹果各一个。吃完这顿非常寂寞的早餐后,我们文组B班前进山腰,准备进行早上的活动。我当然也带着金鱼缸同行,可是已经没有人要理我、也没有人要吐槽了。人类的适应力万岁。不过在我们毕业之后,我去参加同学会的话,大家一定会说「向坂同学?啊啊,那个金鱼男啊」就是了!
我们在车子能开进来的平缓柏油路上前进了将近一个小时后,眼前出现一座拥有许多温室的农庄。我们明明都待在同一座山里,可是有人整理的地方跟没有人整理的地方竟然差异如此巨大,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啊——那今天要请大家帮忙摘蕃茄。这是我们引以为傲、无农药栽培的成熟蕃茄。这是完全不需要费任何工夫的简单工作,请大家加油吧。」
看起来人很好的农家大叔开朗地说完后,学生们抱起篮子,进到各个温室里去摘摘摘。
的确,这个作业非常地单纯。
首先要挑选熟得恰到好处的蕃茄,然后为了避免伤到果实,我们要用整枝剪从蒂的上方剪下去,轻轻一扭。我们的工作就是一直重覆这样的作业。
不过,为了做这个工作,我们必须一直保持压低了腰部的姿势,再加上这是没有使用农药的温室。各位昆虫不时会从叶子后面或枝问露出脸来,惨叫声不断从四面八方响起。
而且,我还得不时成为『向坂水穗』。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生岛香叶子居然出现在我们班上,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直紧紧地盯着『水穗』看。如果只有这样就算了,她甚至还不时地靠上来。
「呐,那个人呢——?他去哪儿啦?」
她以天真无邪的声音和超有魄力的笑容向我问道。你要是可以统一你的声音和表情的话,那还没有那么可怕啊。
她每来一次,我就要逃出温室、冲进暗处躲起来,被金鱼神附身然后再解开附身。
这个呢。
我们噗啾噗啾到我已经很想吐槽就连欧美人都没有亲这么多了吧?
我的贞操已是风中残烛。就、就算我的身体受到玷污,我的心灵还是很纯真的!我跟四月小姐甚至连手都不敢牵啊——!
可是,如果只有这样的话就算了。
不知道是我变身成为水穗大人的第几次时,过了一会儿之后。我的眼前突然变得一片黑暗。
我拿着剪刀的指尖变得无法掌控,眼前染上蕃茄的红色。
「糟了……」
这下意识流泄而出的低语是来自我,还是来自没用神呢?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好到我手上剪刀那沉甸甸的重量。汗水从额上流下的好触,穿过白色塑胶布而来的阳光,湿黏沉重的夏日空气充满肺腔。
咦、这、这个是表示我回复原状了吗?
我捂住脸、深深地压下麦秆帽后急忙走到温室外,冲进温室旁的简易厕所。
『别担心,惠。汝还是维持着余的姿态。』
水穗大人的声音从我脑袋某个角落响起。这也是我第一次的经验。移动身体向来是水穗大人的工作,而我顶多只是在弛意识的某处手忙脚乱而已。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看来余的力量好像愈来愈不安定了。但余没有想到余在无法好好掌控身体主导权的状态下还会无法解除附身。』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余说过了吧?余真的很久没有离开自己的池子、出差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了。这影响要比余想像的还巨大啊。』
「怎么这样。您要是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来变去,甚至回复到向坂惠的话,我要怎么办啊!」
『啊——那也是很有可能的啊。』
「咦咦咦咦咦,这是怎样,这不是很严重吗!」
我在狭窄的厕所里痛苦挣扎。
「呐。」
门外传来轻快的女高音。我的喉咙咻了一声。大大吸了一口气的我无法顺利把那口气吐出,让我好到非常痛苦。
咚咚咚。
微弱的敲门声不断重覆。
这道敲门声紧紧抓住了我的心。
「呐,你没事吧?」
那是她的声音,我绝对不会弄错。
蕾丝的恶魔就站在薄薄的铝门彼端。是、是怎样,眼下的气温明明就有三十五·六度,但我却被强烈的寒气包围了!
「你从刚刚就一直离开温室、然后又不断进到厕所里对吧?你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看来她是在担心『向坂水穗』的样子。多少安下心的我硬是挤出声音。
「对、对不起。我的身体好像不太舒服……」
从自己口中流泄出的水穗大人的声让我打了个颤,我只能不断缩着身体。要是生岛小姐能接受我这个答案就好。
「那你要不要回帐篷去呢?躺下来休息应该会比较好吧?」
「啊啊,好的……我会那么做的。」
「要我陪你一起去吗,啊?」
「不、不用了。我会去拜托惠的。」
「是吗,那你小心点罗。」
说完这句话之后,她的声音就消失了。好觉似乎也走远了。
我抚了抚胸口,把厕所门打开。她没有出现的时候我就已经觉得很热了,她刚刚来那一下更让我疯狂喷汗。
我准备去一旁的水管边洗手……然后我才发现……
我的。
旁边。
站了。
一个人。
我的确好受到我全身上下的毛孔瞬间爆开。我那咚咚咚的心跳声不断传进耳里。我硬是转动我那想要就此僵住的脖子,抬头向上看去。
麦秆帽配上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手上拿着整枝剪、身穿T恤运动鞋。一点都不适合这种农家打扮的生岛香叶子小姐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身旁。
她微微一笑。
嘴角吊起的红唇形成一个完美的笑。可是,她那带着淡褐色的双瞳中却凝聚中强烈的光芒,照射出类似敌意的光芒。
「哪……我可以问一个很基本的问题吗?」
她用如同咬耳朵般的轻声细语,低声问道。
面对她这如同直击心脏的声音,我只能不停地点头回应。
「你是男生?女生?」
啊啊,思。我就知道我迟早有天会被谁问到这个问题!
可是,我该怎么开口呢?连我自己都还没找到答案。要是我选错答案的话,这个问题可能会要了我的命。我、我该怎么办?我要怎么回答?
「……您、您觉得呢?」
而我选择的,则是用问题回答问题的愚蠢至极的逃避方法。
如果她现在说什么「你开什么玩笑啊,浑帐!」然后立刻痛扁我一顿的话,那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但生岛小姐却只是微微歪过头,开始思考了起来。
「我觉得你现在是男的。不过有时候也觉得你看起来像个女生耶……这是为什么呢?」
眼光好锐利!
你好可怕!
我已经无法可说。不断流着冷汗的我只能尽全力地回看生岛小姐。
生岛小姐什么都不说,只是不断地把视线投注在我身上。
啊啊,就算我一分钟之后成为一座什么都说不出来的石像,我也不会好到惊讶。这比糟糕的神罚还有可能降临到我身上。
「……唔,算了。」
她突然这么低语。
「我想我一定还有其他可以直接确定的机会吧。」
挟带着百分之一百二十恶意的话语所配上的是一个比刚才还要深的笑容。
简直就是,恶魔。
这真的是,恶魔。
就算她戴着麦秆帽、脖子上挂着毛巾,这个人的魄力也完全不输给她穿着蕾丝装或水手服的时候啊!
当场滑落地面的我只能目送这个没有尾巴的恶魔远去。
『……汝最好不要去参加学生会下午的工作啊。』
面对水穗大人所说的话,我以前所未有的坦率态度点了点头,仰望着日正当中的太阳。
啊啊,天空明明就这么蓝。
空气明明就这么清澈。
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的心处于寒冬之中呢?
6
我从四月小姐那边听说学生会下午准备定向越野竞赛的情况了。
他们在高中生应该可以轻松完走的野餐路线上绕了一圈,在四处的树枝和看板上放了指令书,一一确认路上有没有什么危险的地方、或是会让人迷路的地方。
「我原本也想去坐独木舟或去钓鱼,不过准备的工作也满愉快的呢。」
四月小姐一边吃着我们摘的蕃茄,一边说道。虽然说我们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都吃便当、早上吃的也是那悲惨的粥状物体,但今天的晚餐却是挺丰盛的。就像我们班去摘了蕃茄一样,其他班级也从农家那边收到玉米、小黄瓜、生菜和茄子。大家拿到的蔬菜一宇排开,配上钓鱼组那不够全部人吃,但看起来却烤得很香的鱼。
「三谷同学他不时有帮每个委员照相。刚开始的时候,小圆她不是很喜欢他这么做,可是
那个人很会引导别人拍照,所以最后小圆也没有很嫌弃的样子喔。还有,池部小姐她好厉害喔。她的工作量籼行走量都跟吉见同学差不多喔。好帅喔。」
看到她亮着双眼说话的样子,我也松了一口气。我原本还想说要是三谷跟池部小姐不能跟占了大半数的星高星女学生会委员好好相处的话该怎么办,不过看来好像没问题的样子。
「明天我们要留守在这里呢。反正我也想看看大家参加这个竞赛的样子,好觉很不错喔!」
说到这里,四月小姐露出一个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表情。
「对不起喔。向坂同学,水穗大人明明就很不舒服不能来,可是我们自己却玩得这么愉快。」
「不,不会。光听四月小姐说话就让我觉得很愉快了。」
这是我不容怀疑的真心话,我拜托她继续说下去。
应该是安下心来的四月小姐继续说下去。说着生岛小姐要采花的时候被鸟越狠狠骂了一顿、吉见同学想要改走比大家计划的路程还要辛苦的路线,让大家走得很辛苦之类的。事实上,这些事根本就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但只要这些话是从四月小姐的嘴里说出来,就会发生一种听起来完全不同的不可思议现象。不管是什么无聊的事都好,我想要听她跟我说更多更多的话。
「然后啊,这个!」
在她要接下去的时候,她悄悄地拿了一个东西出来。她那小小的手掌上放着一颗大小跟小孩子拳头一样大的圆石。
我的视线在它跟四月小姐之间来回了好几次。她要我拿这颗石头去做什么呢?
「这是我送给向坂同学的礼物喔!」
「给我?」
确定她那小小的脸点了点头,我害怕地摸了摸那颗石头,把它拿了回去。
它是一直被放在阳光之下吗?还是说四月小姐握它握得很用力呢?那颗石头好觉有些许温暖。
「这个啊,它叫做结核。听说能采集到这种石头的地方常常都埋藏着稀有的化石喔!它是挖掘恐龙的路标喔!」
「喔,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耶。」
「我去河岸边的时候看到很多喔!这颗很小,所以我想里面应该是没有化石。不过我迟早有一天要到这边来找找看喔。要是能找到小小片的骨头,我一定会很兴奋的!」
她那元气十足说着话的样子看起来真是可爱。我对恐龙跟化石都完全没有兴趣,可是我还是会想要跟她一起去。白垩纪的森林、侏罗纪的海洋,我从未见过的生物所群聚的世界。即便那些东西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但只要经由她的嘴巴说出来,我就好觉那是我明天出门就能去剑的地方,真是不可思议。就连我的心都随之期待了起来。
虽然说早上的生岛冲击给了我很大的伤害,而且不安还一直盘踞在我胸口深处,可是我还是觉得很幸福地回到了自己的帐篷里。
我坐在地板上,在手掌上转了转四月小姐给我的石头。即便只是一块漆黑又带点光泽的普通石头,但这家伙从今天开始就是我的宝物。
四月小姐喜欢的是鸟越征宏。
那大概是不变的事实吧。
可是,就算只有一点点也好……我可以拥有一份跟这颗石头一样大的期待吧?我可以相信她对我多少也有点好意吧?
明天的定向越野竞赛结束之后,就剩下营火和土风舞。就算只有一下下也好,我可以跟四月小姐跳到舞吗?能跳到舞的话就好了。
想到这里,我就觉得大部分的事情应该都没问题了。没用神的力量不安定?蕾丝的恶魔很棘手?没问题。我一定一定会跨越这些难关的!
我抱着这份前所未有的积极心情睡着了,过了片刻。旁边好有什么在动的样子。接着,有人在争吵的声音传来。
什么嘛,真是的——我明明就难得能在幸福的包围下睡着啊。
我很不情愿地张开双眼,看见同帐篷的三个人正在大吵大闹,而且还互相抓着对方不放。
「发生什么事了?」
「向、向坂!你也来阻止中井啊!」
我仔细一看,发现这场大混战的中心人物正是我们文组二年B班座号侣号的中井浩史同学。
「中井同学,你怎么了?你怎么那么亢奋啊?」
「吵死了!我啊,我要为了爱而活!」
「嗄?」
我没预料到我的同学居然会突然对我做出这种大胆的人生宣言。
「这家伙说他现在就要去找远藤小姐,根本就不听我们劝啊!」
「远藤小姐?我们班的班长远藤小姐?」
「这会有哪一个远藤小姐啊啊啊啊!」
双手双脚都被按住的中井同学大叫。
「她不仅仅是个班长啊!超适合水手服的她全身上下部很瘦,尤其是她的脚踝最瘦了!她一直戴着的发箍「二五是褐色的,二四是深蓝色的,有时候还像是突然想起来似地改戴白色的!」
「是、是这样吗?」
他那不知所为何来的亢奋让我好到相当困惑。
中井同学是前星高生的:贝,隶属于美术社。他在班上是很乖巧的人,只会在纸上发表自己的主张……说穿了,他是那种会指着动画里的角色说OO是我老婆的那种人。
「向坂,你不要发呆,快来帮我们按住他啊!他要是半夜冲进女生营地的话,他就真的会被停学的!」
「你、你冷静一下啊,中井。呐,你只是因为这是你们男校在国中之后第一次有女生参加合宿所以才会想着要解放自己的对吧,呐?就只是这样而已。是青春让你昏了头啊!」
「吵死了,爱胜过一切啊——!」
高声一叫后,中井同学甩开两个人,朝外面冲了出去。
「呜哇啊啊啊!」
「中井——」
跟他好情深厚的那两个人也跟着冲了出去。
就眼前状况而言,我也不能单独留在帐篷里。我把那颗重要的石头收进口袋里,急忙用手打开帐篷人口。
在我打开那幕状的门帘后,寒冷的风刺进我的肌肤。真不愧足山上。早上明明就热得要
死,但晚上的气温却下降许多。就在我犹豫着要不要回头拿外套时……
喀嚏!
喀沙铿唰咚嚏喀嚏铿唰!
旁边的帐篷大大震了一下,里面接连传出相当混乱的声音和像是在怒骂的声音。
不只是旁边。
就连它旁边的帐篷和它旁边的帐篷也都是一片混战的样子。再、再这样下去,老师们要冲过来也只是时间的问题罢了。
看中井同学那个气势的话,我想他大概会直直冲去女生的营地吧?我得在木丛里把他抓起来,安抚他、并把他带回来才行。
就在这么想的我踏出步伐……
「会长,会长!」
……一道像是在嘲笑人的声音叫住我。
我转过头,发现抱着相机的三谷双眼都在发亮。
「唉呀呀,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呢?到处都出现了逃走的人。独家照片可是随小生拍呢。」
「咦咦咦咦,不要这样啦。要是问题被扩大了,我会很困扰的!我要没收你的相机,没收!」
「啊,中井他往那边去了喔,会长。」
我看了看三谷所指的方向和他脸上那不怀好意的猫般笑容后,我朝中井同学那边跑去。三谷那边我等一下再去逼他把档案杀掉就好,可是如果我现在不把中井同学抓到的话,这可是会影响到他今后的日子的!
只能依赖月光的我不断前进。要是我点了灯,那简直就像是在宣告天下战犯在这里。我只能集中视力,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向前走。
在我踏入森林深处的时候……
有什么东西从前面撞到我身上。
那是一个女生。
这个中长发女生的头发没有打薄、也没有上卷,是个好觉清丽的女生。我总觉得她是星女的学生……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那个女生不断跟我低头道歉后,以湿濡的双眼这么说。
「那个,很抱歉,可以请您帮我把文组C班的矢岛同学请过来吗?」
「你、你在说什么啊!」
「不行吗?不管怎样都不行吗?我想要见矢岛同学一面。」
「明天再说,明天。我们准备了愉快的定向越野竞赛还有让人心跳加快的营火等活动,请
你到时候再跟他留下许多美好的回忆!」
「我不要!」
呜哇,她完全否定了我们的工作!
面对因为打击而脚步摇晃的我,她继续做出追击。
「一起走路、一起牵手、一起说话这种事情都让我心痒难耐到了极点。现在!就是现在!我想见他!我想见到他,一起飞越很多事情!」
喂,这个人打算一口气冲上去喔!她打算趁暗一口气爬上大人的阶梯喔!
「就算你这么说,可是学校已经规定女生不可以从自己的营地去到男生营地了。在露营的时候,请你像个高中生,遵守学校的规则!」
我用尽全力摆出学生会长的架势叱责她,但那个女生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跑走……朝河岸边而去。
「我都说了不行吧啊啊啊啊!」
我急忙要追上她,但突然有个人用力地抓住我。
出乎意料的力量让我仰起上身,当场跌倒。我的背上好受到真实的草皮和土地的触好。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我眨了好几次眼后,环视四周。
月亮那明亮的光芒从高耸的树枝问垂落。
月光,突然被遮住。
看着我的,是两张脸。
其中一个,是酷酷表情上挂着银色眼镜,眼边那个痣十分艳丽的锐利美女……葛城小姐。
另一个女生,则是把浓密栗色头发卷得十分漂亮、上面还装饰了许多缎带,长得像是尊法国娃娃的美少女……生岛小姐。
月光环绕着她们的身影,美得不像是这世界上应有的人,同时也让我好到惧怕不安。
这是怎样?
难不成她们以为我是要潜入女子营地的变态吗?
「对、对不起!并不是,真的不是!我只是来这里把我同学从危机中拯救出来,我发誓我绝对没有做出会让学生会委员蒙羞的事,真的,请你们相信我!」
「……来。」
葛城小姐用一种像是从地狱底端响起的声音念道。
那是什么样的声音?那有什么样的意义?我没能在那一瞬间掌握到。我下意识地歪过头,但她却一把抓起我的喉头道:
「把那个人、把向坂水穗同学给我交出来!」
「嗄啊?」
您这个理性的化身、学园规律的象征在说些什么啊?还是说怎样?生岛小姐她看穿我跟水穗大人其实是同一个人吗?
我偷瞥了生岛小姐一眼,发现她正在面前轻飘飘地挥着手。而且她五根手指头问都夹着闪亮的刀子!
生岛小姐露出一个比早上还要不祥上数倍的笑容,以接下来的话凌迟着我。
「不要让小圆把一样的话说两次喔——向坂同学——」
「噫噫噫噫噫噫噫噫!」
不准反抗只准照办。我那纤细的神经正不断闪着红灯。我无法克制那因为恐惧而想哭喊的本能,我笔直地调头回到无人的帐篷,拿起金鱼缸拚命地摇、拚命地摇。
「起床啊,水穗大人,起床!我的生命陷入巨大危机!」
「汝好吵:—……当光线消失后,鱼类的体温就会急速下降,无法活动喔——……」
「您不是每天晚上都在用学校的电脑在打线上游戏吗!赶快跟我合体啦,合体!」
「汝明明乎常就是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汝对土地神的爱突然觉醒了吗——?」
「不准开玩笑,小心我真的拿你去红烧!」
「真是的——」
我催促还没睡醒、在那边摸啊摸的没用神向坂水穗化后,我避开老师们的监视,再次进入森林中。看来已经有好几个不幸的人被抓到,四周一片混乱。怒吼声交错,就连还没睡醒的学生和无关的人都陷入动摇,四处旁徨。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气氛跟今天早上完全不一样喔,大家好像都发狂了似的。」
『是啊。毕竟连那个葛城小姐看起来都怪怪的。』
「余有不好的预好啊。」
金鱼神以异如往常的严肃语调说道。
「我们最好赶快逃离这里。余总好觉气氛不是太好。」
『您说要逃,我们能逃到哪里?难不成您打算一个人走下那条山路?在这样的夜里把大家丢下?您不是因为这里不是您所守护的领域就随便说说吧!』
「没、没有这种事。要是余好不容易收集到的力量源头出了什么事的话,余就——」
水穗大人的抗议没能说到最后。
我的腹部又再次撞到了什么。天地一转,我们的视线交换。我自己还没有好觉,所以我不
是很清楚,不过我想大概是我的背又狠狠撞到地上了吧?
「痛痛痛痛痛痛!」
疼痛让没用神皱起了脸,在那一瞬间,我什么也看不到。
然后,这次,我张开双眼的时候……
率先跳进我视线范围的,又是葛城小姐的脸。而且,还是教人吃惊地……十分近。
7
就连水穗大人都没能立刻把握到眼前的状况。
我很固执地眨了眨眼,认真地盯着脸部离我异常近的葛城小姐看。
她大概是才刚洗脸吧,带了些水分的黑发闻起来很香。我下意识地佩服她居然能在那只有三分钟热水的澡问里把这么多的头发洗完。银色的眼镜反射月光,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了,她眼角那颗痣看起来是一片红。
我冷静的观察只到此为止。
不过,下一个瞬间,我的理性高亢地哔——了一声。听起来就像是那个,水壶里的水煮开时的声音。
葛城小姐现在所穿的衣服是她跟我在SSC时,以军队好觉挑选的象牙白洋装。
穿着这一件衣服的她跨坐在水穗大人……也就是我的肚子上。当然,她的裙摆掀起,白色的大、大、大腿露了出来……!
「你到底想怎样,葛城圆?」
比起瞬间陷入恐慌的我,金鱼神真不愧是比我多活了好几千年。弛以非常冷静的声音安抚她。
「我想这世上大概会有很多人为了这样的状况而好到高兴,不过我只把它当成是你在宣战。如果你想跟我谈话,那你最好改用普通的对面式谈话。」
「唉呀,好讨厌喔。你倒是挺酷的嘛。」
不知道为什么,回答的人不是葛城小姐,而是生岛小姐。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手上的刀子换成了竹刀,两脚张开开站在那里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个体育系社团的魔鬼教练。
「你的胆子倒是要比你的堂弟大上很多嘛。」
她赐给我一句赞美。
「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我错了。
她一边用一种奇怪的呵呵呵笑法笑着,一边用笔直的双眼俯瞰着我。
「你啊,小圆都对你这样了喔?不是其他人,是小圆喔?可是——你那是——什么态度。好怪,你真的好怪喔。我看你不是个男人吧,其实你根本没有蛋蛋吧?还是说你根本是性无能?」
住口住口,不要用你那花朵般的美貌说什么蛋蛋跟性无能啊啊啊!我真的会因为心灵上的问题而被击倒!
「你白痴啊,这跟摔角的骑乘位有什么不一样啊!你好重,闪开!我都快把晚饭吐出来了!」
尖锐的怒骂让一直面无表情的葛城小姐微微扭曲。一副快要哭出来的她转头看向生岛小姐。
「女人最重要的就是胆量啊,小圆!被你锁定的男人不可能会不爱上你!没问题的,要有自信!」
『生、生岛小姐,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这是亲友该说的话吗!」
我们这一个人跟一尊神的意见难得一致。
幸、聿好这个人是水穗大人,要是正常的高中男生的话,你们的姿势在刚开始的那一分钟就会逆转。之后就算你再怎么哭,你也只会被他压着霸王硬上弓啊!
葛城小姐犹豫了一会儿之后,看到试着要挣扎逃脱的我,心里好像有什么奇怪的开关被打开了。
「……看来你还是讨厌我这样的女生。」
她低声的咕哝垂落。
我抬头一看,发现坐在我们身上的葛城小姐开始啜泣了起来。
「我、我一点也不可爱,而且就连打扮都不会打扮,我这种有缺陷的女人……您根本就不会喜欢吧……」
「我、我并没有这么说!」
「可是,你讨厌我。」
「那只是因为我也有我的理由啊!」
「你讨厌我——!」
如果是以前的葛城小姐,她现在就一定会大叫呜哇一声就跑走。
可是,今天晚上的她不一样。
她用一种跟那个高声宣言爱胜过一切的中井同学一模一样的眼神俯视着我,然后把她的双手双脚都压了下来。
她的黑发落到我的胸口,气息抚过我的脖子。她纤细的指尖滑过我的脸颊,沿着锁骨继续往下。
「喂,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当我发现覆住全身上下的这份温度异常真实时,我从丹田挤出惨叫。我、我们换过来了!里面又变成是我了!
「喂,你那是什么态度啊!不准发出这种看到怪物时才会发出的声音!」
「你讨厌我,你果然讨厌我……」
「等、等一下,你们两个都冷静一下!振作一点!」
「我怒了啊啊啊啊!你明明就可以!你明明就可以跟小圆一起!去死吧!你现在就给我在这里去死!我要把你那没用烂掉的蛋蛋切掉,你这个XXXX混帐!」
「哇啊啊啊,你这个女高中生在说什么啊!」
「反、反正你都要讨厌我的话,那我干脆……」
「葛城小姐,你也不要这样完全出乎我的预料!」
在我们这么做的时候,葛城小姐的指头搔过许多地方,而且一个软绵绵的东西还紧紧地压在我胸口上,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怎样啦,难不成你喜欢那种没有奶的平板妹?还是说不跟牛一样大的巨乳就不能满足你!?」
「反、反正我就是不有趣也没有特征的B罩杯啦……!」
「呀——不要压上来!B罩杯最棒了!B罩杯就够了!破坏力超强大的——!」
会断掉。再这样下去的话,我会断掉。
我的理性之线已经快要断掉了!
在我疯狂挣扎的时候,我发现那颗石头从我口袋里滚了出来。那是我最重要的宝物。
啊啊,勇者四月小姐。
我不只双唇天天被没用神牺牲,而且我要是在这里失去贞操的话,我就没有脸去见她了。至少让我用纯洁清净的心,在土风舞中牵起你的手。请你、请你,赐给我力量!
「闪开——!」
我使尽所有力量,以腹肌让上半身弹起。不知道这样的行动是不是出乎她的意料,葛城小姐从我身上滚了下来。
就是现在!我迅速地捡起石头站起身。
蕾丝的恶魔甩起竹刀。
不过,我硬是闪过第一击,跳进一旁的树丛里。
「水穗大人,走开!快从我身上离开!」
水穗大人抽离我的身体,气势惊人到我仿佛能听见碰一声。她化做一如往常的少女神姿态在暗闾中飘荡。对于无法以人类姿态四处移动的没用神而言,这是一个相当过分的指示,但弛好像也没有余力可以抵抗的样子。
「惠,生岛从左方追了上来。如果汝不想被她找到的话,就直走然后立刻向右转。」
「是的!」
我遵从这世上难得一见的神明GPS拚命逃亡。
树木愈来愈茂密,月光也在遥远绿意的彼方。一方面,我不断地在远离营地的喧骚:另一方面,我也担心我是不是会被水穗大人一路带到深山野外去,不过事情并没有这样发展。
我逃了一段时间后,眼前的视线范围拉了开来。
我听到强大的流水声,潮湿的味道传人鼻腔。
那里是河岸。
不过,这里好像要比我们的营地还要下游的样子。
我不断回头,确定背后没有追兵后,我才打从心里松了一口气。生岛小姐,她好像选择放弃了。
「不过,葛城小姐……我明天要拿什么脸去她啊?」
「被推倒的并不是汝喔。」
「您说的是没有错啦。」
累到极点的我坐到水边。我翻了翻口袋,确定我那颗重要的石头的确存在。我以求助般的心情碰触那颗石头,用双手包住它、把它抱到胸前。
好奇怪啊……不过一个小时之前,我才觉得今天是个很不错的日子,我才抱着那样的心情
去睡觉的。
是因为我满脑子一直想着四月小姐的事吗?
「小征。」
我甚至还有了幻听。
我想要一直听着那明亮开朗的女高音。
「只是,那个啦,为什么是鸟越的名字?幻听的时候可以叫叫我的名字吧?」
「什么幻听啊,汝这个白痴!」
水穗大人丢出尖锐的吐槽。
「汝清清汝的耳朵听好了,好好确认一下。那真的是四月的声音。」
没用神的指责让我环视四周。
我在视线的底端,月光照射的河岸上看见两个我所熟悉的身影。
一个,是娇小的四月小姐。
另一个,则是高眺的……鸟越征宏。
8
毫无人烟的河岸。
只有水声和虫声响起。
澄澈的月亮散发出明亮的月光,不时通过的云朵改变着这个世界的色调。
一对青梅竹马正在这样的地方面对面。
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三公尺左右。我远远地也能看出那狭窄的距离,毫无空隙地塞着满满的紧张。
「你把我带到这个地方来,到底是想怎样,阳菜?」
率先开口的人,是鸟越。
我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阳菜」这两个字的发音。
我曾经好几次看到四月小姐在叫了「小征」后,他急忙要打消的样子。可是鸟越向来都只是冷冷地称呼四月小姐是「四月」。
光是这两个字的发音就让我全身僵直。
好觉他有些生气,这气氛有些不安稳,可是他们之问的确有一种亲密……我觉得那只有一起度过漫长时间的人才能分享的……那种好觉。
「那是我要问你的,小征。只要绕过森林的话,就能走到女生营地所在的草地——你是这么想的对吧?」
看来她是猜中了。
面包超人混帐的纤长双眼摆明了在逃避。
「你是要去见向坂水穗同学对吧?所以你才从帐篷里溜出来的对吧?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小征根本就不会自己去打破规则。」
「呜。」
真难得。
被别人念到无法反驳的鸟越征宏。刚才的葛城小姐也是,今天是珍稀物品大拍卖日吗?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想吗?」
四月小姐的声音继续追击。保持沉默的鸟越摇了摇头。
「因为呢,我也想要来见小征啊。」
四月小姐歪过头。
她那些蓬蓬的头发微微坠到肩上。
「不只是我喔。其他的同学好像也是呢。大家都想要去见自己喜欢的人,大家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一个接一个地从帐篷里溜了出来。所以,我也是。」
接着,她这么低语。
「我也是——来见小征的喔?」
这句话让我的呼吸暂时停下。
因为,这等于是四月小姐在跟鸟越告白。这等于是她明白地说出她喜欢他。
鸟越什么话都没有说。
他只是一脸困惑地,看着那个比自己还矮一个头、青梅竹马的脸……不,应该说是四月小姐伫立在他垂下的视线所投注的地方。
「你又什么都不说了。」
四月小姐的声音里渗进了自嘲。苦涩暗沉,一点都不像她。
「我从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说过好几次了。我说我喜欢小征。我不需要其他男生,我只想跟小征在一起。可是小征你却总是什么都不说。如果你讨厌我的话……那就跟我说啊。」
「我不讨厌你。」
「可是,你也不喜欢我?」
柔软……但却带了些反抗的语气所说的话。
啊啊,四月小姐。
为什么你这么勇敢?为什么你总是要鼓起勇气去逼死自己、去伤了自己呢?如果鸟越马上回答你这个问题的话,一切就结束了。一切就会结束了!
鸟越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那张平常没人拜托他也不断流泄出长长台词的嘴只是抿得紧紧的,紧紧的……
漫长的沉默充满了四周的空间。
我原本以为四月小姐会哭出来,但她并没有哭。她张大了那仿佛要滴出泪水的双眸,静静地等待鸟越开口。
「阳菜……在我妈认识了别的男人、离家出走之后,说真的,我已经搞不清楚了。」
我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
他,低声地继续说:
「什么爱啊恋的,那种东西,我全都……不明白。」
虚无的声音。
纤细低沉的声音。
「这不是因为你怎样的关系,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
他那微弱的声音,仿佛就要消失在一旁哗啦啦的水声中。
该死,鸟越那个家伙。
这样哪里算是在安慰四月小姐啊。你脑袋不是很好吗?你的脑袋不是好到让你县内的排名从上面数下来比较快吗?那你就多用用你的脑袋啊?你那算什么啊?你根本就一点都不懂嘛。
我已经快要哭出来了。我想一个人大喊大哭大叫。
我到底为什么会目击这个场面?
我拚命用力握住口袋里的石头。那颗四月小姐给我的石头,这原本应该给要给我带来幸福的小小宝物。
四月小姐大大地吐了一口气。
那个深深的叹息仿佛要把她体内、她心底最深处的一切都吐出来。
「那么。」
有个问题随着那道叹息一同滑落。
「向坂水穗同学是例外吗?」
比刚才还要锋利的刀刃抵上她的喉咙。
鸟越并没有躲开这道逼人吐血的问题。
他的视线和四月小姐对上。
「我不知道。我想确认这一点。」
不说YES也不说NO这点正说明了他的心情。
就连身为第三者的我都能好受到的,四月小姐她……总是看着鸟越的这个女生不可能好觉不到。
她那张向来都是挂着笑容、元气十足的脸随之扭曲。
鸟越他也是在露出一个再也忍不下去的表情后,终于把头低了下来。
「……我觉得脑袋好像冷静下来了,我要去睡了。你回去的路上也小心一点。」
那家伙低声说完之后,就背对她离开了。他那高眺的身影消失在铺着白色石头的河岸,以及月光所照射的世界尽头……不断远去。
四月小姐目送着他离去。
她一直、一直都没有动。
接着……
「你的幸福是什么?
要做些什么才会快乐呢?
都还不知道就结束。
我不要这样。」
……我曾经听过的旋律突然传进了耳里。
「不要忘记梦想,
不要掉下眼泪,
所以你才要飞去,
不论天涯海角。」
这次她在哭了吧?
断断续续的颤抖歌声回到了夜空之中。但是她还是用尽全力、继续发出声音唱了下去。
「是啊,不要害伯。
为了大家,
只以爱与勇气为友。」
她歌声的强度和音量不断向我传达出四月阳菜这个人,她的轮廓,好觉比什么都还要鲜明……
呐,四月小姐……
你一直都是这样在唱这首歌的吗?
我误会了她的单恋。
她从来没有跟这个看上去就很高压兼贵公子的男生告白过,她只是在暗处默默守护着他……我擅自做出了这样的想像。
然而,事实却完全不一样呢。
她一直有表示出自己的心意。面对自己的好情,她并没有逃避。
而每当她表示出自己的心意,鸟越就会那样委婉地拒绝她……最后,她看到了另一个女人……出现在那个家伙的心里。
就算如此,你还是要唱那首歌吗?
连结起那家伙和你的那一首歌。
然后,你明天……还要笑吗?装成一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我最喜欢的四月小姐的声音。
我想要一直听着她那明亮开朗的女高音。
可是,现在的我却只想把耳朵给捣住。
「惠……一
金鱼神的指头碰触着我的脸颊。
我都忘了。
水穗大人还待在这里。
这时候,我才,终于……
……发现连我自己都在哭。
「惠,回帐篷里去吧。汝最好躺下来休息。」
「可是……」
「而且,余已经撑不下去了。所以就算余拚死拚活,余要在离开神体的地方保持这个姿态也顶多只能撑过五分钟。」
「看来您比超人力霸王要好一点啊。」
没办法。
要是弛在这个地方恢复成金鱼的话,我只能把弛放流到眼前的河里。
我缓缓地站起身……走了几步后停下脚步。
我以为只有我跟四月小姐的这片河岸上,出现了第三个人影。
那是晚上看起来也很鲜明的橘色衣服。
就女生而言十分高眺的剪影。
「池、部,小姐?」
她并没有回答我这断断绩绩的问题。
取而代之的是……
她回给我一个淡淡的、让人打从心里发颤的笑。
这跟我所知道的那个健康优良、豪爽活泼的池部小姐,似乎不是很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