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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即使如此,恋情仍未告终 一丶学园祭,紧急启动

「我……不想去上学。」

九月一日上午七点零五分,于向坂家餐桌。

我一点也没心情吃刚做好的早餐,小声地说了这句话。

「喔?」

坐在旁边的姊姊睁大了眼睛。

同时,她也快速举起右手,拿着一本号称业界最厚的某邮购公司目录朝我挥下,而且为了造成最大的伤害,角度还几乎呈直角。这是一记如果直接命中,目录边角将会直接嵌入额头的完美一击。

想当然尔,我不会乖乖等在那里承受这样的一击。

生为这个暴力大姊的弟弟已过了十六年,不断笼罩在暴力阴影下的我早就锻炼出惊人的反射神经,立刻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了攻击,然后若无其事地开始吃早餐……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碰!

姊姊突然把手腕一转,A4大小的杂志封面就这么砸上了我的脸,冲击力道之大害我连眼泪都飙了出来。

「呜叽——!」

「哎呀呀。」

暴虐无道的长女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妈——惠好像真的不太对劲耶——!平常他都能躲开四下的,今天才第二下就完全命中了。」

她看也不看拚命忍受着痛楚的可爱弟弟,转头向正在两人身后的调理台忙碌的母亲回报。

「而且他也没吃最爱的蛋包饭及白桃优格,看起来不像是在演平常那套『假忧郁青少年~我这人精神纤细,活在这时代好痛苦。错并不在我,而是整个社会篇』耶——」

虽然很切中要点,但妳的下标未免也太伤人了吧!

姑且不提这个,拜托妳在诉诸暴力之前先用言语进行沟通好不好,大姊。二话不说就用暴力手段来确认弟弟的精神状态,这算不上是已经发明语言的文明人会做的事。难道妳的字典里就没有「你还好吧?」或「你看起来无精打采呢?」等充满体贴之心的美丽日本话吗?

不过,就算我心里这么想着,也没有说出口,就只是呻吟着。

「哎呀哎呀哎呀,你怎么了,惠?」

母亲一边周围裙擦拭着手,一边走过来看着我的脸。

「你这孩子这么乖,应该不会是暑假作业还没写完之类的吧?」

「早就写完了。现在哪里还找得到都已经上了高中,还会因为没写作业而不去学校的高中生啊。」

「哈哈哈……惠,跟我到外面一趟。」

姊姊露出灿烂无比的笑容,以惊人的力道揪起我的手。

「没有啦,小的绝对不是在批评您去年为止的作为,姊姊大人!有什么关系嘛,反正您还是上了大学!一点问题都没有!」

「小希,妳这样会让妈问不下去,等一下再继续吧。」

「等一下再继续?妈,妳应该阻止她吧。请别光要她延后,而该要指示她无限期停止吧!」

「妈妈我是个明理的大人,才不会介入已经结束义务教育的姊弟关系呢。别说那么多了,快回答我吧,惠,发生了什么事?你看起来也不像是身体不舒服吧?」

虽然不知道妈所谓的明理是什么意思,但由于她的眼神比想象中更严肃,使得我一时说不出话来。这怎么好意思说呢?这更是已经上高中的男生不可能向父母亲或兄弟姊妹说出口的事情——告诉她们说我失恋了。

「对不起。」

当时,她只朝我说了这么一句话。就只是三个字,及一串眼泪。

就这样,我的恋情宣告结束了。

那是发生在八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六,晚上约六点半左右的事情。

我和她初次见面是在三校合办的学生会成员沟通会上,那天是四月二日。当时她在我眼中,还只是几位穿着水手服的女生之一而己。当我头一次产生好像能和她好好相处的念头时,记得是在那个月的月底左右,而能在自己内心肯定喜欢上她的,则是在黄金周假期结束后的那个下雨天。

这样计算起来,其实也才五个月而已。换算成天数也不过是段为期仅一百五十天的恋情。

和四月小姐爱慕鸟越的漫长岁月比起来,简直是微不足道……所以,我没事吧?还能和她若无其事地相处下去吧?

尽管我像这样在心里不断地找理由说服自己!

但随着新学期的逼近,我变得愈来愈忧郁,而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就是今天早上做的梦。我的脑袋瓜到底是想逃避现实到什么程度啊?

啊啊,这也没办法呀,我到底该以何种表情去见她才好?

想必她也一定觉得很困扰,也许她还会想着「明明知道我喜欢的人是小征,为什么还要说那样的话呢?」之类的呢。

该怎么办?

我的表白害她哭了。

至少对方不是以「我眼中根本就没有你的存在,与我无关」的态度回应。

但我并没有办法判断那样究竟是好是坏。

该怎么办?

如果又害她哭了的话……

听说世界上有一种恋爱激进份子,他们觉得不论何种形式都好,就是希望自己在喜欢的人心目中拥有特别的地位。

就算不是喜欢或爱这样的正面感情,哪怕是讨厌或憎恨都无所谓,总之就是想要无时不刻占有那个人的心,但我没有办法做到那种程度。

光是想到自己会害四月小姐哭泣或陷入忧郁,心情就像是沉入海底一千公尺似的,连胃的深处都感到一阵纠结。

况且,我们虽然不同班,但都是学生会的成员。这和一般的社图或委员会不同,彼此那站在无法因为不好见面就辞去职务的立场上。

光是想到最糟的情况,未来每天她看见我都会露出忧伤的表情或感到痛苦……我就好想奋力卡进那个没用神的水池里,把自己活活淹死。

啊啊啊啊啊啊啊,早知道就不要因为一时冲动而说出那种话。我真是不该说的!拜托时光倒转吧——!

这几天,我的脑袋里全是像这样的想法,成天滚来滚去挣扎不已。

但就算是如此,我也不能在清爽的早餐当中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全说出来。

尤其是姊姊。

那个人不只会在别人伤口上洒盐,甚至还会拿着一个教人不禁想发问:「妳为什么会想把那种东西用在人体上」的超粗的针,在毫无麻醉的情况下硬把伤口缝上。还不只这样,想必未来五年内她都还会拿这件事不断欺负我。

「惠……」

母亲朝着低头不语的我,温柔地说道:

「可是,学校还是得去哟?毕竟高中并不是义务教育,是必须花钱的。」

结果她的话语还是有点残酷。

「呃,这我是知道啦……」

「你也许是知道,但还不明白吧。你知道吗?你爸爸他每个月的零用钱是两万圆,但相对的你每年上高中所花的学费高达十一万八千八百圆。每个月算下来大约会花上一万圆。如果再加上校外教学等其它花费,到头来每个月还是会给学校两万圆以上。也就是说,你身为一个受抚养的亲属却和家里的大支柱花了相同的钱呢。」

「好少!原来爸爸的零用钱才这么一点点?」

「这也没办法啊,毕竟经济不景气。如果觉得你爸爸很可怜的话,就好好认清自己的立场用功读书吧。再说,你以后大概也会继续升大学,学杂费之类的还要再花钱,光是想到这个,妈就快晕倒了。看来爸妈光是存钱,人生就要结束了呢。如果你想读医学部或美术科之类的特殊学校,记得要早点说。因为妈还得增加打工才行,也要叫你爸再多忍耐一点……如果以学费二百万圆来计算,每个月大概需要……」

啊啊,妈,虽然妳发挥了当过银行行员的爱计画及计算能力,但是站在厨房门口的爸爸已经泪眼汪汪了!甚至连肩膀都在颤抖着!

我看看时钟,理在才刚过七点十五分左右。比我平常离家的时间还要早一个小时。

我连忙将吐司硬塞进白己的嘴里,然后就提起书包离开餐桌。

如果再像这样继续耍任性说不想上学,恐怕会不断散播造成家庭不和的恶种,到时候恐怕将会绽放出一朵既惨烈又残忍的花朵,而且如果早点出门或许也会减少一点心事,大概吧。

于是我拖着沉重无比的脚步离开家门,摇摇晃晃地步向学校。

穿越了逐渐变色丶如今已开始垂下的稻穗田,在像要煮熟人似的阳光下一路挺进。

再继续往前走,就会来到车站前的商店街。经过那里之后,就是常和四月小姐碰面的那个十字路口了。

真不想见到她。

这是我第一次这么想。

口袋里依旧感受得到石头的重量。这是在参加露营时四月小姐给我的结核……一种里头可能会含有化石的石头。

以前我每天都期待在这里与她相遇。心里不断想着「虽然昨天没碰见人,但今天碰得见吗?如果能见面就好了」之类的事情,从家里一路走过来。

每天在三种制服形成的波浪中,寻找那颗带着蓬松头发的头,我的第一学期就是这样结束的。

然而……

我现在却不想遇见她。

我害怕遇见她。

就连碰见时该作出何种表情,我都不知道。

所以我才尽可能加快脚步,沿着还看不见多少学生的路上直入校内。这附近还很安静,星女的上学巴士也还没抵达,或许因为今天是新学期的第一天,操场及校庭内并没有太多社团在进行长练。

由于我没有心情直接前往教室,便随兴前往校舍后方丶水穗大人的水池所在之处。

在夏草之间,一个狭小的水面正因为早晨的阳光而闪闪发亮。

一只豉虫在水面上画了许多细小的波纹,莲叶也茂密生长着舍这里还是一点神圣性也没有,就只是一个平凡无奇的水池而已,但……我的手却在不知不觉中从口袋里掏出了钱包,还抓起了仅有的一千圆钞票。

这张宽七十六公厘丶长一百五十公厘的小纸片,就这样随着晚夏的风飘落,软弱无力地落向水面。就在此时……

「住手住手住手!」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一只约有空心菜大小的巨大金鱼狂溅着水花,从池子里跳了出来。它所产生的小波浪,将我的千圆钞推回了水池边。

「就算有经过防水处理,哪有人会把纸钞丢进水里!汝就不能改用两枚五百圆硬币或十枚百圆硬币之类的吗——!」

「啊啊……很抱歉我设想不周……」

我应了一声,然后看向钱包。里头有六枚一百圆硬币丶四枚十圆硬币与两枚一圆硬币,但很抱歉本店就是没有卖五十回硬币及五百圆硬币。

「请问可以杀价为六百四十二圆吗?」

「还杀什么价……」

巨大金鱼先是哑口无言,然后又扑通一声跳回水里。

「这还真不像是平常老骂余诈欺或骗人的汝会说的话。」

「这就是所谓的求神保佑,或者也可说是溺水的人连根稻草都会去抓的道理。像这样想说就算只有掏耳棒程度的效用也无所谓,也像是一时陷入日本人典型的乱拜神佛状态吧……」

「汝说谁的神力只有掏耳棒程度?该遭天谴的臭小鬼子明明说自己很沮丧,嘴巴倒还是挺会损人的嘛!难道说,汝已经忘了自已曾对余做了什么好事吗?」

「什么好事?」

一点印象都没有。

「汝最后一次与余见面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

「当然就是,烟火大会那天罗。水穗大人您当时不是也在现场吗?」

「余当然在——余可是在现场的水池里,亲眼目睹了汝与阳菜的青春时光喔——」

「既然这样,您就该察觉到我现在的态度并非毫无理由的反抗吧?」

「汝才是,难道汝以为余是毫无理由地找汝麻烦吗?」

面对我忍不住摆出的强硬态度,金鱼神却又以更强硬数十倍的态度回击。

扑——通!

水花又再次飞溅至四周。接着,顶着一头白发且穿着红色水干的少女就这么现身了。身为水神化身的她,豪迈地吊起脸上那双漂亮的眉毛,以几乎就像要冲过来揪住我胸口的气势愤怒地喊道:

「还不都是因为汝那天把余丢在料亭里的水池不管——!」

「啊。」

这下子我才回想起来。

向四月小姐表白的那天,我立刻就从现场遁逃,一路奔回家里。甚至没有和葛城小姐或三谷他们说一声。毕竟,我根本就没有自信能在望向四月小姐或其它人的脸时保持冷静,尤其是鸟越……这使得我完完全全遗忘了没用神的事情。

「余在那之后可是整整在料亭的水池里待了一晚啊?池里头不但养了全身闪闪发亮,看起来就觉得很高贵的鲤鱼,就连底石都是大理石丶水晶之类的高级石材制成,而且喂食的饵还不是市售品,是由专人特别调合而成的!」

「单纯以环境而言,不是比这个水池好多了吗?」

「就是那样才气人啊啊啊啊啊!」

喔,您那心情我倒是还能理解。

「汝明白余最气的是什么吗?汝是在余提醒之后才想起这件事情对不对?明明是余的奴仆,居然胆敢把身为这块土地之守护神的余给忘得一干二净,光是想到这件事,余就好气好气好——气——啊!」

看到没用神一边挥舞着手脚一边强烈抗议,我无法进行任何反驳。因为正如她所说的,我真的遗忘到现在。

「呃,可是……如果是那样,那水穗大人是怎么回到这里来的?」

「就是——」

「是我送回来的。」

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那声音既不是来自我,也不是没用神,但却能自然地加入这段极不自然的对话当中……那声音只属于这学校中的唯一一个人。

我感到喉咙一阵紧缩。

或许是由于脑袋不知该如何反应,我的身体就这样僵在那里动也不动。

那个使我刻意提早前来学校的人,如今就站在我的身后。虽然我不知道她是在哭还是在笑……但总之就在那里。

皮鞋踩下草皮的声响传了过来。

我还是无法动弹。

但是,勇者四月毫不畏惧。

她就这样绕到我的面前。

在夏季白色水手服的胸前,飞舞着一条淡蓝色的领带。我好久没看到那样的配色了。

虽然上星期四月小姐穿浴衣的时候我没有注意到,但她似乎在今年夏天晒黑了一点。

修长的手臂从画着一道深蓝色线条的袖口中露出,皮肤的颜色明显深了一阶,看起来格外带着健康美,同时也比之前变得更加可爱许多。

一阵冲动涌上心头,让我有了想要立刻逃跑的念头。但同时也有想要再多看她几眼的心情,把我的脚留在了原地。

虽然我的内心纠结不已,但抬头望向我的她看起来似乎也有相同的感受。

不过……

「嗯……早安,向坂同学。」

她开了口。

纵使有些不自然,但她笑着。

她的的确确露出了与平常相同的笑容。

「早丶早安。」

即使我拚命动着喉咙与舌头,集全身之力挤出了问候语,但很遗憾态度还是显得有些生硬。

两人陷入一阵沉默。

我好想离开这里。

好想边大哭大喊着逃离这里。

但是……

「终于进入第二学期了呢——还有好多学校活动正等着我们处理喔。」

四月小姐奋力保持镇定,主动开始对话。

「对啊。」

我这次总算回答得比较像样了。

「下个月是体育祭,再来就是学园祭了。」

「就是啊。」

我又回应一个笑容,不过她却低下了头。

「所以,那个……如果向坂同学可以接受的话,我希望我们还能继续一起努力……这样……」

她的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

对于这提议,我当然没有任何反对意见。

我会觉得好想哭,是因为感激她的体贴吗?还是因为我的胸口还在隐隐作痛——其实我自己也搞不懂。

没问题。

如此一来我还能继续努力。

虽然我下了这样的决心……

「发生紧急状况,立刻来学生会室。」

同一天的下午一点二十五分,于三星学园高级中学学生会室前走廊上。

我紧握着收到上述简讯的手机,站在学生会室门前。

这封简讯其实是葛城小姐寄来的,而且还是第二封。虽然第一封是在我到学校后不久就收到的,但里头只不过写了「因应新学期的到来,邀集所有人到学生会室一聚,如有其它事情者可免出席」这样的内容。

然而,开学典礼结束后马上又寄来第二封写着「紧急状况」的简讯。以葛城小姐的作风,她会如此推翻前言实在很难得一见。也因此更让人有了发生天大事情的不祥预感,实在很不想知道详情。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稍稍瞪了漆成淡咖啡色的学生会室门扉一眼。

一个让我很不想见面PART2的人……鸟越征宏,就在门的另一头。

他既不知道我和四月小姐的那一幕,也许也没有任何兴趣。

当然,那家伙一点责任也没有。我的脑袋很明白这件事情。只是,我实在没有自信能理性控制自己的心情。

以自己的个性而言,应该不至于殴打对方一番。但还是可能作出令人生厌的表情。

毕竟我只是凡人嘛。

于是我就满脑子尽回荡着上述这些事情,既无法掉头就走也无法前进到室内,就只是呆站在原地。

就在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的时候……

「嗨,会长!你在这里干什么?」

「请你没事不要挡在出入口,赶快开门吧会长。因为小生总是提着重物行动。」

我先是感觉肩膀受到一阵强大力道拍击,接着有两道声音同时从后方传来。

其中一道,是属于活泼开朗的池部小姐。

另一道则来自阴气逼人的三谷。

「……你们两位今天都肯乖乖出席啊?」

这两人是前星一的学生会成员,在第一学期当中几乎完全缺席。池部小姐担任书记,而三谷则担任会计。或许名义上两人都算是我的下属,但目前却是一点那样的感觉都没有。

「那还用说吗?都收到葛城圆写着紧急状况的简讯,就算是偶也会很在意嘛。」

「小生认为这必定会是很有趣的题材……更正,一定是发生了不可坐视不管的麻烦事。」

两人都作出了不出意料的回答。

接着我有好一段时间无法自己,只因为陷入了强烈的感动之中。

在暑假开始前,明明这两个人一直坚持着白己与学生会一点关系也没有!那次露营真的改变了他们。

没错。

就连我本身……应该也改变了一些。

或许只是一点点,但我不也告诉过自己,不能再继续软弱无能下去了吗?

「……好。」

下定决心后,我把手放到学生会室的门把上,然后一把推开。

里头将会有我很熟悉的水手服与学生服两大军团,神情严肃地齐聚一堂……

我原本是这样想的。

「别开玩笑了——!」

「欸,这根本不可能吧?以常识而论这绝对不可能吧!」

「我要求你们说明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叫负责人给我出来——!」

里头的人数居然比我预估的还要多上一倍,把房间挤得满满的。而且里头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不禁会让人想问:「请问这是示威现场吗?」在房间里头的人,个个都是每月例行会议中常见的面孔……也就是拥有社长或委员长头衔的人物。一群男男女女们作出名符其实的「步步逼近」举动,与葛城小姐或鸟越争吵着。

「这丶这怎么搞的?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啊啊……果然变成这样了。」

三谷带着得意的表情,朝着感到畏怯的我点头说道。

「你说果然变成这样?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秉持一切都直来直往,极度厌恶拐弯抹角的池部小姐立即不耐烦地瞪了三谷一眼。

但不令人意外的,三谷并不会因此退缩。

「难道妳没有看到刚才班会时发下来的行事预定表?」

他泰然自若地说道。

「行事预定表?」

我慌张地掏出原本乱塞在书包里的纸张,并且将其摊开。

月历当中特别画出了几条旁注线,上头写着『期中考』或『结业式』等注解。这只是很普通的预定表……不对,奇怪了?

我顺着某两条旁注线看过去,仔细阅读其文字内容。上头居然很不显眼地,写了非常不得了的事情。

「文化祭为十月上旬,而体育祭则在十一月下旬举办?这和春天时分发的年内预定表不是完全相反了吗?」

「那会有什么问题吗?」

池部小姐以天真无邪的语气问道。

「请问妳现在是几月几日,池部小姐?」

「九月一日啊。」

「学园祭是十月第二周,也就是八丶九日两天。请问还剩下几天?」

「还剩下一个月又几天……咦?」

说到一半,她好像才察觉到问题在哪里。

「怎么会这样?准备学园祭的时间只剩下一个月——?」

就是这么回事,池部小姐。这可是一件天大的事情。

话虽如此,直到三谷指出之前都没能察觉的我也有错,其实怪不了他人。

「这怎么看都反了吧?明明是因为十月有体育之日这个国定假日才举办体育祭,而十一月有文化之日才举办文化祭的吧?难道不是这样子吗?」

「看来自从快乐星期一制度实施以来,那些节目的存在意义有所动摇了呢。」

就在三谷有感而发的时候……

「真对不起喔,日期和你们相反。」

一句声音听来很嗲,却又带着一点尖锐语气的话盖了上来。回头一看,生嵨小姐在不知不觉中出现在我们身旁。她究竟是怎么穿越那道由愤怒的社长们组成的人墙,来到我们身旁的?

「原本在我们星女每年就是这样的日期。因为十一月不是离秋季的大学推甄活动很近吗?再说文化祭通常会耗上两二天,但体育祭只花一点就结束了。既然以事前准备而言也是文化祭比较累人,当然是早点办完比较轻松啊。」

「喔?真不愧是县内第一的明星学校。」

「想法就是与众不同呢。」

听在我们星一学生耳里,就只感到钦佩而已。

但是,这里并不是星女。

无论是哪个社团或委员会都没有想到会在十月办文化祭。所以他们才会抱怨两边都会落得准备不足,而像现在这样愤怒不已。

「虽然能够理解原因何在,但找我们学生会抱怨也是无济于事吧。」

「就是说啊,就是说啊。这种事情是老师们决定的不是吗?根本就完全不关学生会的事。为什么葛城或鸟越得被骂成那样?」

「这也没办法,我想他们大概只是因为事出突然而有点歇斯底里,才跑来这里发泄情绪吧。」

在混乱的场面外,我们星一二人组因为找不到介入的时机,只能在外头晃来晃去。

然而……

「……差不多该停了吧。」

原本默默关注事态发展的生嵨小姐终于行动了。原本看到她把白皙细长的右手举起,还以为是在和远方的人打招呼,没想到就这样朝后方……

咚!

挨了一记强烈里拳的学生会室内墙,就这么凹陷了一大块。上头还留下生嵨小姐的明显拳印。

室内立刻变得鸦雀无声。

魄力大到甚至让三谷把手上的照相机盒全都摔到地上去。

「好——了。接下来想要发言的人,麻烦请先举手,在小圆许可之后再说话喔——否则……」

咚!

第二记又打穿了墙壁,建材的残骸就这样散落一地。

「……生嵨,我不认同妳这样破坏公物。」

葛城小姐面带倦容地摇着头。

「哎呀,真对不起。因为大家都太有精神了,感觉一点也不肯听香叶子的话嘛。」

但生嵨小姐却一点也不以为意地笑着说道。像这样既灿烂又爽朗的笑容反而更恐怖啊!

看来现场所有的抱怨者们也都和我抱持着相同的意见,如同潮退般一个接一个地走出房间,最后只剩下学生会的老面孔而已。

「伤脑筋,明明我们也同样是日期随便乱调的受害者。」

看来葛城小姐似乎也感到有点吃不消,她靠着椅背说道。

室内的空气就如同带了铅一般沉重。无论是穿水手服的,还是穿学生服的,大家脸上都挂着十分暗淡的表情。鸟越也不例外,他的表情还比内心受伤的我更阴沉几百倍。

「真是的,为什么学校要突然改变行程啊。」

鸟越把头发乱抓一阵,然后整个人趴到桌上。帅哥的形象荡然无存。

「如果想要查明原因的话,小生倒是可以去查。会算便宜一点。」

「这种时候不是应该算免费吗,三谷。」

「小生不喜欢公私不分。」

「你这人到底是把哪个当公,哪个当私啊?」

就连星一成员间常见的玩笑话都炒热不起气氛。过了一会儿之后,所有人都露出明显的忧郁表情,担心着未来的发展。就在这时……

「不丶不过,就算在这里抱怨也没办法呀。」

打破沉默,试着让大家转换心情的,依旧是勇者四月小姐。

「毕竟这里已经是新学校了嘛,什么事情都是第一次碰见,这种事情也是无可奈何的。既然事情都已经确定了,我们就应该尽最大的努力,把活动办好呀!』

「说的没错。」

葛城小姐大大地点头表示同意。

「我们的前方没有路,这件事光凭我们之力已是无法改变的。既然如此,我们至少该努力朝后方铺出一条平稳的道路。」

她以沉稳语气说出的这段话,所有人都点头同意。

「反正,这又不是头一次碰到这种麻烦事~」

「这种事除了我们,还有谁能做?」

「既然如此也没别的办法了。」

现在的气氛,如果我们是体育类社团的话,搞不好会一起喊出「三星学园——FIGHT——!」这样的口号壮声势。我也好想一起沉浸在那样的气氛,然后喊出「Yeswecan!」之类的。

但是……

我的眼睛……这个变得稍微与其它人不太一样的眼晴里,却在这时候看见一个绝对不该看见的东西出现在学生会室的角落中。

那东西看起来像是比寒天软一点,然后还乌漆抹黑的——那正是水穗大人花了一整个学期的时间,奋力消除的东西,也就是乘着人心混乱及争端而生,代表土地秽气的……黑弹。

现在房间里有我在,有四月小姐及鸟越在,直至刚才为止在这里大闹一番的人们的气息也还残留着。那个黑弹未来是打算吸取谁的内心黑暗而成长呢?

人类这种生物,似乎总是会轻视规律生活的价值。

「每天都做一样的事情!我受不了这样的生活了!」

我经常在电视剧或漫画中看到登场人物这么说多而且自己的内心里也多少有这样的想法。

但是呢……

任何事情都是等到失去了之后,才首次感受到痛苦。没有能形成规律的底座,缺乏稳定的根基是一件多么麻烦的事情……没错,这次我真是亲身体验到了!

举例来说,学园祭的名称。

星高是以质实刚健的「星高祭」为名。

星女则是以稍微绚丽一点的「秋星祭」为名。

至于我们星一则是一点创意也没有的「星一文化祭」。

那么,三星又该怎么办呢?

此时当然就会爆发一场激烈的争论罗。

虽然我们形式上还是进行了公开征名,但无论如何时间就是不够。

根据热心接下印刷物相关作业的山冈小姐的说法,决定学园祭名称或主题的时间仅仅只有一个星期。

若是再花费更多的时间,将绝对赶不上制作及分配海报或宣传手册。

结果,总共就只有征到四个名字。

•星高祭

•秋星祭

•三星祭(暂定)

•ThreeStarFestival

不对,这不就和当初决定校名的时候同一个模式吗!而且最后那个什么ThreeStarFestival云云的根本就涉嫌抄袭市民祭了,实际上根本就只有一个选择吧!

虽然我觉得至少也该拿掉(暂定),但想到还是用个明年学生会成员及学园祭实施委员们容易更改的名字比较好,最后还是决定就这样子了。

或许像这样带着一点未完成的感觉,就某种层面而言,也可说是象征了本次文化祭的情形。

至于主题方面,葛城小姐不经意地说出的那句「虽然我们的前方没有路,但还是能朝后方铺路。」就这样被采用了。嗯,由于这原本是很有名的一句诗,要说是模仿也没错,但或许是因为这句话对任何人的处境都很吻合,采用时并没有产生任何争议。

坦白说,也可能只是因为没有人认真地云思考学园祭的主题。

再来是文化祭的开放方式。

这里也出了一些问题。

身为普通公立学校出身的我可说是完全没有想象到,星女的文化祭居然是完全招待制,也就是说没有招待券的人通通不准进入。

「要招待券……应该不是在PIA或e+上贩卖吧?请问大家是怎么取得招待券的?」

「在校生或毕业生每个人都会分配到五到十张。之后再各自分给亲戚或朋友。」

「毕竟那是属于贵重的限定品,总是有很多人想要。小生以前也费了一番功夫。」

就在四月小姐微笑着进行说明时,一旁的三谷倒是露出非常奸诈的笑容,这使我感到非常难忘。你这个人该不会是从某处弄了一堆招待券,然后藉此大捞一笔吧?

来自星女的学生似乎很自然地相信着会延续这项招待制,而不断有人来学生会询问「请问什么时候会发招待券?」或「亲戚们一直急着要。」之类的。而我们则忙于回应.这没办法啦,我们既没有制作票券的时间,而且追根究柢,我们星一的文化祭最受欢迎的企划一向是园艺社廉售的无农药蔬菜。

每年都有学生家属或附近的家庭主妇高兴地前来购买。

要是向他们说:「从今年起将改为只有特定人士才能进学校」,想必会发生一场暴动。

等到各个班级或社团提出欲举办的活动内容后,又产生了一连串的争吵。

在全年级共二十七班当中,宣称想办吃茶店的有十五个班级,如果加上社团活动还要再多一倍。而想办鬼屋的有六个团体,选美比赛的有三个团体,总之就是重复成一团。再多想想!

拜托各位再多想一点创意吧!还有,这只是高中的文化祭喔?

我们不是什么大学生,就算各位再怎么努力卖食物,最后收入都会被征收到学生会预算的知道吗?

为了处理这个情形,我们无奈地调整成每个年级两问吃茶店,而文化社团丶运动社团丶委员会则各三间,让总数能减至十五问以下。

且落选的各团体则能优先借到设在校庭的摊贩或帐篷。至于鬼屋或选美比赛则以「办一个就够了」为由,严厉地加以限制。

个人认为葛城小姐与鸟越最厉害的地方,就在于「调整」时完全没有用到抽选这个方法。

所有企划冲突到的团体都必须派出代表,携带详细的企划书前来学生会室,并且在学生会成员面前进行发表。我们将针对办活动的构想或设计,以及是否发挥了举办团体之特色等部分加以检视。

藉由这样的方式,那种只提出想让女孩子穿可爱的衣服搬运茶水点子的团体都在初选就被刷掉了。

至于提出让所有人着白衣并且用烧杯等实验器具取代茶器,甚至还用化学记号制作菜单分发的化学部;以及宣称将用手工制中国点心及知名茶叶,办一间比中华街更正式的中华式吃茶店的家政社等等,能够确实作出特色的团体都成功留了下来。

虽然说提出企划方肯定是非常辛苦,但要逐项进行检视的人也绝不轻松。

必须将那些来自各团体,充满自信又伶牙俐齿的宣传人一一击退或说服。

就算只是学生的文化祭,再怎么说都是贩卖食品这种东西,最后还必须通过卫生单位那一关才行。因此必须要求成功突破选拔的各团体负责人填好各种表单,在学生会再次检视后,甚至还要带他们参加卫生单位举办的研习会。像这样的精密作业马不停蹄地进行,光是在一旁看着都让人感到胃痛。

但是,情况最恶劣的……还是那些使用空间受到严苛限制的人。也就是那些想用上全校只有一个的东西的人。

演剧社丶合唱社丶吹奏乐社丶落语研究会丶英语社丶轻音社及舞蹈社……

没错,他们觊觎的目标就只有一个,那正是体育馆的表演舞台及其灯光设备。

而且,最可怕的是掌管体育馆内所有活动的人,正是我向坂惠。

体育馆内与校舍或校庭不同,是完全禁止饮食的。

因此,我原本以为应该不需要到卫生单位之类的地方办手续,会是一份轻松的差事,但……

刚开始,我看着各团体提出的企划案总数,单纯地进行思考。就把糊使用舞台的时间,也就是早上十点到下午四点这六个小时乘以两天,再除以团体数量。

但是,我看着逐步把校舍及校庭内的企划案进行整理的葛城小姐及鸟越,就想说干脆去问

他们这样做好不好……看看?

然后,如我所料想的。

「那样当然不好。」

女帝陛下听了我提的做法,给了非常严苛的指示。

「哪一段时间排给哪一个团体使用,你已经分配好了?」

「这个……因为大家想要的时间都差不多……」

下午一点到两点钟是最多人想要的时间。因为那正是来宾们四处逛完校内,吃过东西后想找个地方坐下来休息的时间,因此大家才会预测这段时间会有最多人前来观看。这也表示,大家心里想的其实都差不多。

「所以,我想为了公平起见,就用抽选的方式吧。」

「向坂。」

葛城小姐轻轻叹了口气,并且走到我面前的位置坐下。

「既然你没有擅自定案,还特地来找我商量,就表示你内心也在想着『这样真的好吗?』

没错吧。」

「唔……」

由于心里的想法被说中了,我根本说不出话来。

「舞台这种地方,说起来可是学园祭的两面呢。我不认为可以交给机率去决定这种事情。

我们应当仔细思考并选择,最后还必须承担一切的责任才行。这才叫做『主办』。」

「话虽如此……」

「向坂。」

就在我低头且语带含糊时,居然连原本待在学生会室角落忙于审查文件的鸟越也都靠过来了。

「尽管我感到百般的不愿意,但我也和葛城持相同的意见。我可不容许你用随便抽选随便分配的方式处理这项工作。」

「难道你的意思是说,我这么做是想偷懒?」

我反射性地用了令人生厌的语气回话。就算温文如我也小不爽了。明明都已经因为忙碌及失恋而感到神经紧绷了,你为什么还要胡乱指责我!

「如果要按照各团体的表演内容来排时间表,老实说我认为根本不可能订出一套标准。」

除了戏剧社的现代剧与英语社的英文莎士比亚剧之外,还要再加上落研会的落语表演及轻音社的乐团演奏耶?这根本就无从比较吧?

「而且这些都是大家辛苦参加社团活动的成果,居然要在开始之前就先分其优劣,难道我们可以作出这种事情吗?」

「不需要分其优劣,只要以合不合乎学园祭的观点来决定就可以了。」

葛城小姐又严肃地开了口。

「所以我说,难道我可以自己决定所谓『合不合乎学园祭』是吗?」

「「就是可以。」」

两个人的声音交叠在一起。明明你们两人平常水火不容,为什么就只有在这种时候这么有默契?

「负责人本来就该这样吧?」

「如果只想着要迎合所有人的话夕事情就没办法完成了。」

「可是,我不认为各团体会接受这样的安排。」

「「你得让他们接受。」」

又是一次完美的二重奏。

这是何等高竿的合唱技术。在这之后,我就被双巨头合力相逼,最后连体育馆的舞台也成了选拔制。

如果是普通学校的话,我还不至于会这么担心。就算要多花一点功夫,总是能够加以解决的。

然而,我现在不是光在意文化祭能不能顺利举办就够了……

还得注意这阵子校内数量急遽增多的黑弹。

如果要改以选拔制,就代表着将会主动增加争端的原因……身为土地神之奴仆的我,这样可以吗?算是做对事情吗?

「当然不算啊——!」

金鱼神听完我的说明之后,高声吼叫着。

「汝到底懂不懂余说过的话,到底有没有听懂!?只要在这个学校内愈是发生争端,余的力量就会变得愈小,相对地秽气就会变得更加活性化,到最后余根本就不能保护土地啦!」

金鱼神本日一开始就是少女的模样,她身穿榉挂再配上一条头带,手上还拿着一把大刀,外观看起来颇英挺勇敢。除此之外,她的脚底下还有四只毛茸茸的白色小动物开心地跑来跑去。我曾在校内听过女生们谈论着「欸,最近好像常看到可爱的小狗狗呢。」「啊,我知道我知道,就是白色毛茸茸的对不对?」,但这些并不是狗,而是狐狸。这是夏季露营时,那只在山上神社制造一堆麻烦,把我们整得七荤八素的仙狐最后的下场。它似乎是跟着没用神一起回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偶尔会在学校里出现。

「我懂,那些黑弹对健康会有极大的影响,这点我已经亲身体验过了。」

之前曾被那黑弹缠住的我,差点就淹死在这水池里,而那也正是一切的开始。如果只有少量在教室角落。只会如棉尘般碍事罢了,但大量出现时似乎还是会对人体产生伤害。

「如果只是身体受到影响也就算了”那东西可是会侵蚀精神啊!会让人变得比平常更容易发怒,甚至产生想杀死别人的念头。然后,那些负面情绪将会变成食物,继续增加秽气,最后就会成为独立运作的食物链!这可是一种超级循环啊!」

「但平息它们不就是水穗大人……土地神的工作吗?」

「当然。余今天也在汝等上课的时候,持续把四处涌现的秽气消了又消喔?但汝等现在却又要继续增加?这根本是忽视劳工权益!这种工作环境太恶劣了!土地神们要自救,余要求汝等这些毫无体谅之心的奴仆全力改善给余的待遇——!」

「同样的话我也想说呢。」

虽然每次都让我这么想,但您到底是从哪里学来这些不像神会耍的嘴皮子?网路社会所造成的话病,看来全出现在您身上罗。

我一边轻抚着狐狸的腹部,一边大大地叹了口气。

九月明明都已经过了一半,到现在蝉儿还在唧唧叫,真是吵死人了。光是想到学园祭举办的时候可能还在鸣叫,就让人心烦意乱。

「所以说,结果舞台是给哪个社团拿走了?」

「还没有决定啦。二天后会举办一场审查会,到时候再决定。」

「审查会?那是要做什么?」

「请他们先把当天要表演的部分内容演给我们看。」

「那样子对于落研或乐团那种表演节目本来就短的团体不是极为有利吗?这实在称不上公平哪。」

「唔……」

明明是个没用神,却老是出人意外地敏锐。

如她所言,这种方式对于那些演出时间超过三十分钟,还得先排练过的戏剧社等团体非常不利。反过来说,能够以一首曲子定江山的轻音社将会格外让人留下好印象。我的使命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尽可能不先入主观,针对各团体的困难之处加以判断。

「但是,这种事并不如嘴里说的那么容易做到呢……」

「没错。」

愈思考就愈让人感到心烦。

看来就算是没用神也感受到一点同理心,不停地点着头表示赞同。

「这就与阖家平安丶消灾解厄丶恶灵退散或保佑上榜,哪种神比较有用必须视情况而定是相同的道理。」

「呃,我觉得那个好像有点不一样。」

就在我因为她的半吊子同理心而感到更加气馁时……

「喂??会长——」

水池的另一边传来呼唤我的声音。

虽然隔了一段距离,但光是看到一件橙色T恤配上学校指定的体育外套,就能猜出那人是谁。

「池部小姐,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等我拍掉身上的杂草并站起来后……

「因为不论教室或学生会室都找不到你……啊。」

她说到一半,就开始注视着我的脚下,然后若有所悟地点着头。

我的脚下已经看不见白狐们的踪迹,曾几何时只留下一只变回巨大金鱼的没用神,正拍着红色的鱼鳍在水中快乐悠游着。

「你还真的很喜欢金鱼呢。」

她以一副带着佩服丶但也带着某种同情的眼光看着我,使得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没有,这个是……」

「没关系的,毕竟最近工作太忙碌了呢。我能了解你想寻求慰藉的心情。」

「喔……」

啊啊啊啊.看来我又被当成金鱼狂了啦。到底什么时候我才能摆脱这样的背景设定?

「别丶别提这个了,池部小姐来这里有什么事吗?」

我努力振作起来,作出了询问。

「啊,差点就忘掉了,我有些事情想找你商量。」

说到这里,池部小姐就把背在肩膀上的波士顿包打开,然后从里头取出一颗小小的足球。

足球上头涂了不少橙色,似乎还用麦克笔写着某些东西。全是一些不太好认的文字,当中还有不少加上了数字。

「这个该不会是签名球吧?」

「没错!这上面全都是偶在支持的球队里踢球的选手。当中还有一些平常不爱签名丶或是已经退休的选手的签名,可是很贵重的东西喔。」

池华小姐愈说愈快,显得有点激动。虽然我不是很懂这东西的价值,但对于身为J联盟某栗鼠球队热情球迷的她而言,似乎是令人垂涎三尺的宝贝。

「所以说,这个怎么了吗?」

我想她不太可能只是来炫耀宝贝,因此又问了一次。毕竟如果只是想要炫耀,应该会找其它更懂价值的人才对。

「嗯,没错没错,就是这样。这个是和会长同班一个姓林的同学突然给我的。」

「林同学?」

印象中应该是一个坐在靠走廊边角落处的男同学。体型中等,原本为星高学生。或许他可能会觉得我没资格说这种话,但总之呢,就是一位典型的平凡学生。

「好像是因为他爸爸是我支持的球队的赞助商老板,所以这种东西要多少都没问题呢。」

「那不是很好吗?」

原来如此。

林同学喜欢的是像池部小姐这样的女孩啊。

虽然身材很高又有点壮,但平常既开朗又好相处,让人感受不到女学生们常见的阴险气息。我认为他的眼光不错,嗯嗯。

虽然我正打算从心底祝福他们……

「可是,林同学说他是吹奏乐部的社员。」

听到她下一句话后,马上让我觉得被泼了一身冷水。

「行贿——?」

「就是吧?这就算是行贿没错吧——?」

哇塞,亏我还以为这是一段小小的恋曲,没想到事情居然会发展到这种恐怖的方向。

「哎呀,真教人惊讶呢。难道大家就这么想要取得舞台的使用权吗?」

「他们当然想要罗。」

旁边又传来一道出乎意料的声音。

转头一看,这次是三谷背着平常随身携带的大包包现身。今天是怎么回事?

我可不记得有在这里约人见面啊。

「因为吹奏乐社是在学校合并后,最受到影响的一个社团。虽然一时之间社员数量增加许多,却也因为营运方针或乐器分配等事情而在暑假前爆发了社员之间的激烈对立,进而产生内部分裂。最后有超过一半的社员……尤其是新进社员都退社了。

现在留下来的大都是三年级学生,再这样下去明年就无法维持社团活动了。」

「虽然那的确是很辛苦,但有必要这么做吗?」

「因为任何地方的音乐比赛都有人数下限。如果无法达到那个人数,就无法参加比赛。要是不能参加比赛,不只社团的地位,就连士气都无法维持。因此他们才想!在报考前来参观的国中生,或是还没加入社团的一年级学生面前大大地推销自己的社团。」

虽然三谷同学和平常一样流畅地说明着详情,但是却也让人感受到他的语气当中带着一些尖锐。甚至在他平常看来像是在笑的细眼当中,似乎还浮现出带着满腔愤怒的表情。

「你丶你怎么了?难道三谷也被吹奏乐社的人做了什么吗?」

「来找小生的,是落研的人。」

落语研究会……虽然名为研究会,但仍是正规的社团。话虽如此,听说大部分的成员都是星高学生,几乎没有星一或星女的学生。

「啊啊,他钔也想要新进社员是吧。尤其是女学生。」

「没错。所以他们跑来说要以两倍的价钱向小生买平常在贩售的照片,然后要我在明天的审查会中给一些回馈。真是太瞧不起人了!」

很罕见的,三谷居然紧咬着牙,以全身表现他的不甘心。原本我以为他是抱持着「居然想要金钱收买我,别小看情报贩子」之类的主张……

「如果想要买收本大人三谷晴彦,至少给我搬个五倍的钱来!那些人简直是失礼至极!」

啊啊,也对啦。

我刚才也有稍稍想过会是这样的答案。

「总丶总而言之,如果被人以为这样的贿赂就能买到使用权,那可就严重了。池部小姐,那颗球我会替妳还给林同学。然后,三谷就算对方提出十倍的金额,你也绝对不可以接受喔,了解了吗!?」

向两人耳提面命后,我就抱着池部的球去找林同学。

吹奏乐社的活动据点是在特别教室栋的二楼音乐室。那里在星期一丶三丶五是由合唱社使用,二丶四丶六则是轮到吹奏乐社使用.由于今天是星期四,林同学一定还在那里吧。

「不过,我到底该用什么说词还给他呢?直接要他别买收我们的成员好像有点难听……」

就在我边走边想的时候……

「向坂同学。」

突然被一道略带着沙哑的女孩声音叫住。这次我不认识对方,那是从没听过的声音。

回头声一去,我果然不认识对方。那是一位我没见过的女同学。

从她身上方格条纹的裙子,还有白衫与缎带来看,应该是星一的学生……不过她一头带着亮色并打薄的头发,手上的长指甲上还涂着亮晶晶的指甲油。也就是说,她属于一平常和我没有什么交集丶每天认真阅读着zipper等时尚杂志,每逢假日就会跑去涩谷或原宿购物的类型。

「呃,请问您哪位?」

听到我的问题,对方轻笑了一下,接着就大胆地摆动着令人心醉的长腿,朝这边靠近了过来。

「那个,我叫做矢泽亚梨砂,请多指教~」

她稍稍歪着脖子,朝我这边凝望着。途了唇彩的嘴唇带着一点笑容,抬头注视的眼睛还上了一点睫毛膏。下巴处则有一颗小痣……不对!太靠近了太靠近了!什么东西都看得太清楚,妳靠太近啦!

而且为什么妳的衬衫胸前敞开成那样?那是违反校规的!而且裙子好像也太短了一点吧?那也是违规的!还有,请不要一直去撩起妳的头发,那味道真是香到令人觉得不可苟同!

「所丶所以矢泽同学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们困难的时候,会长是不是都会帮助我们呢?欸,我们有一些事情想与你商量——」

「那是当然……听取各位学生的烦恼也是我的份内工作,就请尽管说吧。」

「太好了,你好可靠喔!真不愧是小惠惠。」

「小丶小惠惠?」

那是什么未知的称呼?

虽然她那种像是语尾加上爱心符号的语气,有一点像是生嵨小姐,但这位应该不至于在别人稍微失去戒心就勒住对方的颈动脉之类的吧。总而言之,我要冷静下来,别输啦。

「那个,有件事情我想先确认一下。」

我装作若无其事地后退了几步,稍微离对方远一点,并且试着找出适当的距离。

「什么事呢?」

「请问矢泽同学是不是有参加社团?」

「舞蹈社~」

果然没错!

虽然这称不上是行贿,但铁定与明天的审查会有关。不然像我这种到今年为止都不曾被女性追求丶还在前些日子大大失恋的人,怎么可能会吸引这样的女孩子!

「那个,虽然很对不起,但我现在非常忙碌,还是等到学园祭结束后再谈吧。」

「怎么这样——难道你是不满意我吗?」

「不,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那,你比较中意谁呢——?」

她举起亮晶晶的指头,朝后面挥舞了一下。

那似乎正是一种暗号,走廊角落立刻有许多女孩子跳一出来。她们各个都上着以高中走而言十分过火的妆,还穿着想是要挑战布料及受寒界限的超级短裙,大剌刺地展现着自己的美腿。最致命的是,所有人上衣的白衬衫都敞开到第三颗扣子。这算什么,难道那就是妳们舞蹈社的制服吗?

「欸,请你到这边来和我们聊聊嘛~」

「到舞蹈社的社办一趟吧?」

「我们会招待一些饼干的——」

由一群嘻笑妩媚女学生所形成的包围网愈收愈小,当我察觉时已经毫无退路了。

我的理性就连葛城小姐的跨坐+大腿全开都曾耐住过,没问题的,我还能再战十年。但是我可不想为了逃跑而一把推开女孩子啊——!

就在一群人拉住我的手,还把我整张脸拉近到胸前并且打算拖走我的时候……

「呜哇——!」

一阵曾没发出过的挣扎叫声,从我的喉咙中迸出。明明这种时候正需要神或佛的帮助,但那个没用神!明明在校内应该随便都碰得到她,人是到哪里去了——!

不过……

「向坂?你在那里做什么?」

看来命运似乎给了我更有用的帮手。

比任何人都高大的身材,比任何人都壮硕的体型,再加上比任何人都低沉的声音。光是活着就给人极大的压迫感,他就是诈称年龄的另高中生,名为吉见忠孝。

不知为何他一脸惊讶,呆站在女孩人墙的另一头。

之后,舞蹈社那群太过强势的社员们如小蜘蛛般四散逃逸,也只不过是五秒钟以内的事情……

「你可真倒霉啊,向坂。」

吉见同学递过来一个装了咖啡的纸杯,一脸同情地安慰着我。这里是特别教室栋的一楼,布置有自动贩卖机及一些板凳,形成一个像是休息区的地方。

我们两人就在这个还算热闹的地方,一起坐在角落的板凳上,就这样开始了一段短暂的咖啡休息时间。

据吉见同学所言,他是在提醒某社团的社长资料未备齐时,被对方恼羞成怒地赶走,而在返回学生会的途中遇到我的,说起来他的遭遇似乎比较惨。而且之后我还请他陪我去把球还给林同学。

「真是的……就搞不懂那些女生到底在想什么。啊,不对……」

出于他这句话是不小心脱口而出……

「当然我这句话也不是指所有的女生。」

因此又急忙地改口。

「哎呀,我也觉得很奇怪呢。虽然负责体育馆舞台的排程是我,但突然展开色诱攻势也称不上什么好方法吧。」

「原来向坂你也觉得奇怪?」

他似乎感到非常意外。

「为什么这样说?」

「没有,只是因为我到现在都还是战战兢兢地与女生交谈,但向坂倒是一开始就和星女学生打成一片了。」

「打丶打成一片?有吗?」

「况且你和那个蕾丝的恶魔也能照常交谈。」

那是因为我刚开始根本就不知道生嵨小姐的真面目。

「和葛城也是乎不知不觉你就已经能和她正常说话了。」

那大概是因为自从得知她这人根本就没有服装品味后,恐惧心理也就逐渐淡化了。

「还有四月,你好像常和她在一起。」

那是因为关于水穗大人的事情,我就只能找她商量。

但是卡这些事情我都没办法向他一一澄清。

「这个,我想……因为我们家是女性当家。一直以来都是极为强势的母亲及非常蛮横的大姊在主导事情,所以我已经被压迫惯了,或许星女的成员对我来说还比较有一点亲和力。」

「这样啊……不像我家都是男人。国小国中的女同学个个都怕我,根本没有好好谈话过。」

「所以你才进了男校?」

「没错,当第一次听说从今年开始就要改成男女同校时,老实说我简直想哭。」

边说边板起脸孔的吉见同学,看起来有点好笑。话说回来,我好像没什么机会和他单独交谈呢。大都是有鸟越或村田村二人组在身边。

由于我拚命地在忍住笑意,而使表情变得有些古怪,或许他看了我也产生相同的感受吧。他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一些,又补上了一句:

「再说,我们老大鸟越是个很难相处的家伙……但他总是对你另眼相待。」

「那是因为……我亲戚的关系吧。」

「你是说向坂水穗吗?」

他原本不符言笑的脸上,浮现了一点笑容。

因为鸟越不知道怎么搞的,居然会喜欢上那个只和他好好讲过一次话的向坂水穗……也就是我和没用神合体后的模样。真是太令人伤脑筋了。

「和那个没有关系。」

就在回忆起许多事情,使我想要抱头哀号的时候,吉见同学以极为温和的语气说道:

「如果要说鸟越聪不聪明,他应该属于笨蛋那种类型,但至少他不会公私不分地去抬举他人。」

「你丶你是在夸我吗?那算是在夸我吗?」

虽然我觉得他像是同时抬举我和自己的老大,但又好像是把我们重重摔下。或者该说,原来吉见同学看待鸟越同学的标准是这样的高。该怎么说呢……他们之前在我眼中就好像是少主与老臣,或者是领主与忠诚骑士那样的关系。

吉见同学笑得更开心了。

「虽然我说他是笨蛋……不对,应该说就因为是笨蛋我才尊敬他。」

喔,这么一说,我好像……就能理解了。

不过……

「再说,实际上到底是怎么样……?」

他的下一句话又变得十分沉重。原本的一丝微笑立刻又收了回去。脸上恢复和平常一样的威严。

「你的那位亲戚到底怎么看待鸟越?他们两个有希望吗?」

「没有。完全没有,一点机会也没有。」

我立刻一语断定。

就只有这件事情,我有理由必须把话说清楚才行。

白从那次露营以后,我就仔细思考了一阵。

为了和葛城小姐及鸟越对等且诚实地相处下去,就不能一直以「向坂水穗」作为引子。那样就只是刻意欺骗他们,无谓地打乱大家的思绪罢了。这与被四月小姐拒绝之类的无关,我必须自己设法解决才行。

所以……

「水穗已经决定去国外住院治疗,应该不会再与鸟越同学见面。」

虽然很过意不去,但现在只能这么做了,嗯。

「这样啊……」

吉见同学欲言又止地张口,但最后他还是没说出口,就只是低头不语。

过了一会儿。

在放学后的温吞空气中,我们就这样静静喝着味道不怎么样的咖啡。

经过一段很长的叹息后。

「那么,我至少帮忙祈祷……赶快和四月和解。」

这句话突然从吉见同学的嘴里说出。

「四月同学?」

「难道你没注意到吗?」

「我不懂你的意思耶?」

我的心脏剧烈地跳着。

难道我向她告白,而且迅速被拒绝的事情,吉见同学也已经知道了?怎么可能,我认为自己应该没有把心情露骨地表现出来才对啊。还是,难道四月小姐说了什么吗?

不,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如同我们曾在开学典礼那天约定过的,她一直都以和过去相同的态度与我相处。如果是葛城小姐或生嵨小姐那些原本属于星女的人就算了,我不认为她会告诉吉见同学。不太可能,应该……吧?

我的眼睛眨个不停,心脏的跳动也变得愈来愈快,我缓缓把目光移向他的脸。

对方似乎也感到颇为讶异。接着,他严肃的表情上露出了苦笑,从岩石般的嘴唇中……

「自从新学期开始以来,四月那家伙就一直避着鸟越不是吗?而且非常明显。」

发出了这样一句始料未及的话语。

九月十六日下午四点整,于三星学园高中体育馆。

馆内的舞台上,审查会即将开始。

「目丶目前表明要参加的团体一共有二十二组。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尽丶尽可能让更多团体都能用到舞台。」

「唔喔喔喔喔喔——!」

「但是,关于舞台的使用时间及排丶排排排程,将由本日的审查会结果而定,还丶还请各位谅解!」

「晤喔唔喔喔喔喔!」

由于过度紧张,我在向参加者们说明时吃了好几颗螺丝。底下有穿着制服并拿着乐器的人丶早早就换上中世纪礼服的人,还有满是亮纹的上衣配上绚丽蝴蝶结的人,大家可真是争奇斗艳。每个人的眼里都闪闪发亮,激励彼此的吼叫也十分热情,甚至到了令人有点害怕的程度。

而在另一方,我们三星学生会的成员也齐聚一堂,坐在与舞台相隔一点距离的地方。所有人都已经知道我们星一二人组已经遭到贿赂攻击,因此虽然最终决定权是在我身上,但还是尽可能以最多的人数来进行审查。

再者。

「开始吧开始吧——虽然不知道是在做什么,不过好像很有趣,快点开始吧——!」

没用神站到离舞台极近的位置,整个人都快要扑到舞台上去了。虽然只有我和四月小姐看得见。

「嘿嘿嘿!会长吃螺丝啦!振作一点——!」

妳是哪里来的棒球队板凳球员啊?真是的,明明每个社团的人都是那样地认真。

第一个登场的落研似乎拥有十分优秀的社员,表演内容精彩到几乎可以在星之谷公民会馆举办的落语会中担任开场表演的程度了。而且他们的表演题材是千分知名的「我最怕馒头」那段经典落语,整体而言可说是干净利落。

戏剧社的表演不但只演出整段故事里的其中一幕今而且还是有些难懂的现代剧。

不过随处都充满了让人期待故事发展的表演,彷佛像是一部电影的预告片一般。

英语社表演的是莎士比亚的「仲夏夜之梦」,同样是只演了一幕。虽然有些人原本就了解这部戏的内容,但村田村二人组或没用神之类的倒是一下子就没兴趣了。

原本以为合唱社大概就是排排站唱唱歌而已,但他们居然挑战表演歌舞剧。剧本选了经典的「欢乐满人间」,真有一套。虽然那原本是相当长的一部电影,但故事本身很容易懂。他们将故事的骨干部分及重点的歌唱部分巧妙地编排在一起,虽然服装还完全没有准备好,所有人都只穿运动服,但歌唱实力及趣味性可说是鹤立鸡群,让人期待实际完成的版本。

吹奏乐社表演的是在运动会中常听到的「号手的假期」,但吹奏的却是超快速版本,让学生会成员都大吃一惊。有种明明是假期却一点都没有休息到的感觉。之后他们还用爵士乐的风格演奏了一首知名的动画歌曲,听起来十分有魄力。如果有这样的实力,根本就不需要进行贿赂吧,林同学。

当中相当有趣的是手摇铃同好会。他们由七个人上台表演,并且以快速拾起桌子上的各种尺寸手摇铃的方式进行演奏。虽然动作看起来非常匆忙,但演奏的音乐听起来却极为流畅而优美。

相反的,也有些团体的表演,让人不得不认同葛城小姐与鸟越当初会强硬主张必须进行审查。

在落研之后登场的搞笑研究会,明明也是追求笑声的团体,结果却是完全相反。

他们连说了好几个看起来不知该说是超现实还是难懂的段子,为体育馆内带来了一阵冰冷的暴风云。

魔术研究会则十分令人同情,居然一道魔术都没能成功。

而辩论社不知为何没进行辩论,而只说了一段小故事。明明大家都在期待漫长的故事中会有什么结尾,但最后却什么也没等到,就这样落幕了。

然后,最离谱的是……

「耶~!我们是AZAZEL!酷毙啦——!今天我们就来唱一段献给魔王的赞歌,让你们见识地狱的欢乐吧——!」

这些兴致高昂且带着一些傲气的表演者,是轻音社的成员们。

「AZAZEL?」

「好像在什么电玩或漫画中看过。」

「那是恶魔的名字吧?」(编注:阿撒泻勒。出自希伯来典籍。次经《以诺书》中描写阿撒泻勒为堕落天使的领袖。)

「所以他们才穿得一身黑吗?」

他们所有人不但拿着乐器,还穿得像是黑夜里的乌鸦,虽然不知道用的是什么布料,但看起来亮得吓人。

就只有头上色彩缤纷,不禁让人想问:「你们平常真的有来上学吗?不会被风纪委员勒死吗?」

甚至到了差点让我点头赞同没用神所喊的:

「有鹦鹉!这里有好多鹦鹉喔——!」

这句话的程度。

在贝斯的一个低音响起后,他们就突然开始了这样的歌唱:

「啦啦啦莲节尼婐的~咚希,政~事~碍~~~~!」

他们唱得很快,但在我辨识出这句其实是「连结你我命运的东西正是爱」时,其实花了柑当长的时间。

扩大机怒吼着,鼓声也重到快要把鼓打破一般,光是这样就已经充满破坏力了,彻底走调的歌声更是形成了一段奇妙的合音(负面的意思)。

再加上担任主唱的阿良——也就是铃木良一同学(文组二年E班)不断地重复着奇妙的动作,使得诡异度倍增。

请问你们搞出这出远比刚才的搞笑研究会更爆笑的短剧是想怎样?

身为纯正恶魔化身的生嵨小姐挂着微笑说道:

「我才想好好教这些人什么叫做地狱的欢乐。」

待人和善的吉见同学忍不住低下头,他看起来一副很想遮住耳朵的模样子而且不只这样,平常看来那般严厉的表情如今已经快要荡然无存了。

在这种时候,一向不掩饰感受的鸟越已经用手按住额头,并且深深地叹了口气。

而葛城小姐则宛如一位修行僧般不动如山,脸上完全没有表情。忠实自我的村田村二人组及池无小姐则是整个人趴到了桌上,肩膀还不停地颤抖着。至于在我身旁的三谷……

「一枚五百圆硬币丶两枚五百圆硬币……」

居然开始数起钱了,看来他正想尽办法使自己分神。

就只有四月小姐一个人看起来十分雀跃。她正目不转睛地听着歌曲,或许该说是注视着整个舞台。

「难听死啦——!汝等给我从娘胎重新开始人生吧——!顺带一提西洋那些恶魔还是魔王全都是些高傲无比的臭家伙,他们可是只收入『最好的东西』喔——!如果要收下汝等这种烂歌,可就太委屈他们啦!又不是在做慈善事业——!」

又或许四月小姐只是觉得没用神的反应很有趣也不一定。

……没错。

光从表面看起来,她并没有什么异状。

但是的确有地方怪怪的。

稍微提一下刚才发生的事情,我们在审查会开始前,必须先把给所有学生会成员及学园祭营运委员坐的椅子摆设在舞台下。如果是以前的四月小姐,应该会悄悄地跑到能看得见鸟越的位置……也就是把自己的椅子摆到靠后侧且在他附近的位置。但是今天她却坐在完全看不到鸟越,而且还是离他最远的最角落位置。

昨天所有人在学生会室的时候,她看也不看鸟越一眼。其中最关键的一件事情,则是发生在大家工作结束后准备离开房间时。

「今天应该是四月当钥匙负责人吧?」

鸟越不经意地问道。

钥匙负责人,指的是必须最后一个离开学生会室并锁门,然后把钥匙交给担任顾问清水老师。由于必须从学生会室所处的特别教室栋通过置鞋柜,前往位于一般教室栋的教职员室才行,算是有点麻烦的任务。因此这件工作并非由一人负责,而是大家每周轮流担任。

今天负责这项工作的四月小姐,并没有立刻回应鸟越的询问。

四月小姐的表情十分僵硬,而且全身紧绷着,她把眼神撇向一边,作出一副像要喊出:「为什么要问这种事!?」的模样,然后就只是不停地点头。

鸟越没有生气,而只是有点不知所措地稍稍皱眉,然后向四月小姐说明他因为有事情要找清水老师,所以想顺便帮忙拿钥匙过去。但是四月小姐还是没有正眼看他,只是像个红色小牛一直点着头。(译注:福岛县特产的玩具,头部可以上下摆动。)

站在这一景另一头的吉见同学对我使了个眼神,像是在说:「看吧,是不是和我说的一样?」。

现在星高星女的学生会成员大都已打成一片,像四月小姐这样的态度的确很奇怪。最近我没有和她负责相同的工作,而且因为事务繁忙的缘故,使我没有注意到这件事……不对,或许只是因为他们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我在无意识下会避开不看。

话又说回来……四月小姐到底是怎么了呢?那个态度原本不是应该用在我身上才对吗?

「啦啦啦莲节尼婐的~咚希,政~事~碍~~~~!」

「难听死啦——!可是听久了反而让人开始觉得好听了——!我好像进化啦——!」

我听着轻音社如同胖虎般的情歌,以及没用神持续不停的喊话,又小小地叹了口气。

等到我真正确认了事情真相,是在两天后的水池旁。

在料亭水池遗弃事件后,没用神更加彻底地要我落实「报联商」,因此从那之后,我起码每隔一天就都得来这里向她回报校内的状况。

如果不这么做,那个没用神甚至会在上课时间站在我的背后,并且模仿淹死的尸体。那真是烦人无比的恶质骚扰。因为其它人看不见的缘故,我绝不能被吓得大叫,但又恐怖得实在让人无法忍受。

为了维持我的成绩,也为了不让别人觉得我脑袋有问题,就只好勤快地回报了。

「所以说,那个好笑的征选会最后怎么样了?」

没用神一边用轻飘飘的水干袖口这着小狐狸们,一边询问我。

「虽然余认为合唱社的表现最好,但轻音社的创意也该给予肯定喔。」

「那未免也太有创意了吧?家长会之类的不可能会坐视不管。」

「还有魔术社研究会的表演也不错。变魔术用的鸽子一直从衣服下摆探头出来,教人看了觉得可爱无比呀。」

「那是表演失误了啦!绝对不是刻意装可爱!」

就在我们谈论着这些事情的时候,四月小姐也来了。光从外观还是看不出什么异状。

「水穗大人——这是我昨天收到来自金泽的麦麸。很好吃哟。」

「喔喔,阳菜真是善解人意的好孩子。跟每天都来却从来不带伴手礼的某人比起来真是大不相同啊。」

「就算您再怎么激我,我也绝对不会带东西来喔。要是连饲料都要我出钱,那就太过分了。您看看,四周不是长满了看起来很美味的水草吗?」

「每天吃A定食本来就会腻啊!无论是谁偶尔都会想换吃法国料理或义大利料理之类的吧——!」

我不打算再听她那套既俗气又任性的主张,转身望向四月小姐。

之后,虽然我想询问关于她与鸟越的事情……但是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毕竟再怎么说,这都很奇怪不是吗?我是要怎么向自己喜欢的女孩子问说:「最近妳和其它男人相处得不太好,到底是怎么了呢?」。像这种事情不是应该交给完全的第三者,例如吉见同学或是同样身为女性且较能感同身受的星女成员来处理,会比较妥当吗?

就在我改变想法,准备把话题转到比较无大碍的天气上头的同时……

「话说回来,阳菜。汝是不是和鸟越吵架了?」

白目没用神突然直捣龙穴!

「咦丶喂丶嗯?您为什么要问四月小姐这种事?」

「还问余为什么,光是在搞笑征选会的时候就有点奇怪了啊——话说回来,为什么汝看起来那么紧张,惠?」

「既然您都能够察觉到当时的气氛,为什么就不能察觉现在的气氛——!」

就在我忍不住想要抓起一旁的石块,一把丢入水池中的时候,四月小姐突然拉住我的手。或许是被我激烈的态度吓到,小狐狸们一边发出叫声,一边四散逃逸。

「向丶向圾同学,没关系的!我并没有和他吵架。」

「可是……」

「既然汝等没有吵架,为什么要摆出那种态度?太不像汝的行事作风了吧?」

「您还不住口~!」

「向丶向坂同学!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

由于我又抓起比刚才更大一号的石块,四月小姐急忙地制止我。

「我们真的没有吵架。只是,那个……我对自己感到沮丧。变得没办法正视小征……鸟越同学的脸。」

「感到沮丧?」

「为什么呢?」

「这个嘛……」

四月小姐稍作犹豫,来回望着浮在水面上的大金鱼及我的脸,最后像是下定决心地开了口:

「我觉得,之前向坂同学说的事情……似乎说中了我的要害。」

「我说过的事情?」

「我是明知鸟越同学的恋情无法实现……才会设法帮助他的。」

听到逼句话,我感到自己的呼吸像是要停止了一般。

那是我在向她表白之前,忍不住作出的质问。但我却从来没有思考过,那句话会在她的内心中产生何等的冲击力。

「我记得曾经说过,鸟越同学家里的事情有一些复杂吧。所以,小征才会变成一个没办法喜欢上任何人的孩子……」

「我知道。他母亲失踪了对吧。」

我忍不住吐出这句话。

四月小姐似乎感到难以启齿,就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光是要她谈论这种事情就已经够过分了,她却一直忍住不说,难受程度可想而知。

「因为,鸟越他家在星之谷很有名。」

「说的也是……消息稍微灵通一点的人自然都会知道呢。」

四月小姐勉强露出笑容,如成熟果实般水嫩的嘴角微微颤抖着。

鸟越家的祖先代代都是星之谷的地方行政官,父亲经营着市内最大的私立医院,甚至还当上县议员。然而,他的母亲却跟其它男人跑掉了。于是鸟越就和哥哥被抛弃在连大人都会逃离的环境中……我想,周围的大人大概口无遮拦地说了很多间话吧,而四月小姐也在现场。

「那时候的小征还很小,甚至还比我矮呢。但是他却不哭也不闹,就只是一个人乖乖待在家里。」

四月小姐又强调说他那时还只有六岁,使我也开始想着那个景象。

如同人偶般不发一语的鸟越,以及拉着他的手在一旁流泪的四月小姐。

虽然要联想身高已经相差三十几公分的这两人的孩童时代有些难度,但鸟越一定是个比现在更糊涂的小孩,反倒是四月小姐奋力地帮助并守护他。

「那时我就曾发誓过,将来……将来有一天,如果小征喜欢上任何一个人的话,我绝对不会碍事。我绝对绝对……要成为他唯一的帮手。」

原本是低着头,一字一句述说的四月小姐,至此才终于抬起头来。

「——就算,那个人不是我也无所谓。」

她的语气极为坚定,不带任何犹豫。

「四月小姐……」

那是何等壮烈的觉悟。

自律成这样未免也太痛苦了。

「明明是那样……!但我却没有做到。就算我没有能让他喜欢上自己的价值,至少能够为他做点事的。明明都已经决定至少得这么做的。明明我一直一直以来……都是这么想的!」

她如同小栗鼠般的一双大眼睛扭曲着,开始溢出大量的泪珠。

「我已经不能再待在他身边了。我根本无法正视小征。因为我只是个妨碍者,对他而言只是一个累赘而已……!」

四月小姐把双手举到脸旁,大声喊着。她那撕心裂肺的疼痛传了过来,但是光想到她连在那么痛苦的处境下也不打算倚赖我,就让我也变得好想哭。

「……那是当然的啊,四月小姐。无论是谁都是一样的,我那时候不也说过了吗?」

为什么,不能变得更温柔呢?

为什么不能为自己喜欢的人,多做些什么呢?

光是细数着自己无法传达的思念,就会害得自己被痛苦掩埋……无法再往前走下去。

四月小姐是这样,而我大概也是。

我想鸟越与葛城小姐也一样。

细小的哭泣声持续不断。

天空在不知不觉当中,已经染成一片燃烧般的赤红。迟迟不肯退去的夏暑,无情地烤着前倾的她所露出的后颈,吹动水面的风也还带着一些热度。

由于找不到任何能安慰她的话语,我就只能呆望着眼前的景象,直到它愈变愈黑暗为止。

口袋里的石头依旧很沉重。

原本我随身携带着,是打算找机会还给四月小姐的,但最后还是什么也没做。

金鱼神也没有说话。

池面上小小的水波,折射了最后的光线,然后黯然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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