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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十八日,中午十二点二十五分,于学生会室。
就算已经过了九月半,残暑的天气依旧像是酷暑一般。不知道星台受到炎热气候所牵引,今天的校内仍是热气奔腾……不对,或者该说是狂气冉冉。
「怎么这样~前阵子提出的申请书到现在还没过喔?」
「原本已经向町内自治会申请借用发电机,现在却突然被拒绝了!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不管怎样都好,拜托帮帮我们吧——!」
每天都有各式各样的麻烦事会来到学生会室,老实说,当中有很多事情会让人想回一句:「那种事情请自行解决」。
但是,我还是秉持着热情与前来陈情的人们一一磋商。没错,我真的是诚心诚意,试着把事构一一解决掉。反正我愈是忙碌,就愈能够不去想关于四月小姐的事情。
这种干劲的源头,居然是来自于不须直视拚命避着鸟越的四月小姐……真是消极无比的动机。
然后……
终于来到把上次的审查会结果公诸世人的日子了。
我感到心跳加速,将放在学生会室桌子上的纸拿起来。由于这种A2巨大尺寸的纸张根本无法用学生会室的印表机打印出来,最后是由四月小姐在昨天用心丶手写而成的。
摊开纸张一看,一条带状图表紧密地排列出星期六日两天的时间表,十分容易阅读。至于图表的角落处绘有一只圆滚滚的三角龙这点,可以说是注册商标,就不须多做谈论了。
就在我准备小心翼翼地抱着图表走出去时……
「我也一起去。」
突然被一轻出乎意料的人物喊住。好死不死为什么又是他。
「鸟丶鸟越同学,你应该还有自己的工作要忙吧?」
「话是那么说没错……不过我现在刚好有空,就顺便帮你吧。」
「怎么会,明明吉见同学说过今天要去监督美术社的……啊!」
说到一半,我才恍然大悟。
目前美术社为了将校门装饰成文化祭用的模样,正在加紧赶工当中。散落一地的图画用品,还有许多工具以及刚制作完成的装饰品,若是在那种状况下闯进一个超级冒失鬼,会发生什么事?想必只会变成一个无可挽回的阿鼻地狱而已。
美术社成员们的血泪结晶,肯定会在一瞬之间化为乌有。想必吉见同学就是明白这点,才会故意把这家伙丢下的,大概吧。虽然我能体会他想这么做的心情,但还真是个大麻烦。
「怎么?难道我帮向坂会很奇怪吗?虽然说,未来我和你的确会是共同角逐新生学生会龙头的劲敌,但目前不是全校面临空前危机的重要时刻吗?如果不能做到大公无私并且全体总动员,我们三星学园光彩无比的第一届学园祭,恐怕就会在一片遗憾中落幕吧。既然如此,我们不是应该随时都尽可能进行合作?」
「嗯,你说的是没有错。」
如果问我到底欢不欢迎,那么以各种角度而言答案都是否定的。
「既然这样,我就要帮你!了解吗?」
「喔。」
听到对方口气如此强硬,我只能暧昧地点头答应。真的好吗,虽然我有点担心这张好不容易完成的时间表会不会被他撕成两半,但也觉得我愈是拒绝他就愈是要帮。
由学生会主到架着布告栏的正门入口旁,这段路让人感到格外漫长。
或许对方也有相同的感受。他的目光飘移不定,似乎像是在找话题。他那让人感到可憎的细长眼睛,像是在空中寻找某种东西般动来动去,然后,又把那令人生气的长睫毛垂下。他那动作不禁让我觉得好像在哪看过。
啊啊,对了。
在夏天前往露营地点的电车里,我曾经和这家伙单独交谈过。当时鸟越很想向我打听关于向坂水穗的事情,却又好像因为害羞而不知该如何启齿,结果他就一个人陷入如同少女漫画般的状态。
平时伶牙俐齿到让人觉得是从嘴里出生的他,若是突然变得无法开口,肯定就是和向坂水穗有关。就在我又要因为那个话题而头痛的时候,我们已经平安抵达目的地了。
那边似乎有好几个人在待命,引领等待着结果的发表,还屏息注视着我手上的东西。
虽然我已经紧张到快要不小心把纸张弄破,但一看到鸟越正准备从布告栏上拔下图钉的时候,我就顾不了那么多了。快住手!拜托你别碰那个小型凶器!
「鸟丶鸟越同学,不用了啦,我来就行了。你帮我把纸张摊在布告栏上吧!请别太用力,动作轻一点!尽可能轻一点!」
「没关系吧,这种小事我做得到。」
「不用了!因为你的身高比较高!你来摊纸才是人尽其才吧!」
鸟越好像还有意见,他继续动着放在图钉上的手指。唔哇哇哇,拜托你住手!我看得见!我看得见几秒之后鸟越就会因为被图钉刺到手,边流血边泪眼汪汪的模样了!
「喂,鸟越,有空吗?」
这场笼罩在怪异紧张之下的对决,最后是被从走廊另一头走过来的清水老师中断了。
「你来教职员室一趟,我有东西要拿给你。」
「喔。」
「看吧,你现在有事情做罗。快去吧。」
「……好吧。」
既然都已经告诉我说是因为没事做才来帮忙,鸟越现在也无法再坚持下去了。他不情愿地点了头,然后就跟着清水老师走了。途中还回头看了好几次。
「欸,赶快贴出来好不好?」
「我们等很久了耶。」
「啊,真对不起真对不起。」
由于受到催促,我以生平最快的速度拿起图钉,迅速将纸张钉在布告栏上。
周围开始响起欢呼及惨叫。
「啊啊,果然~」
「好棒!太好了!太好了!」
「唔唔,也罢,只能接受了。」
有些人因为绝望而失意,有些人绽放着喜悦之情,也有些人努力地保持冷静,试图掌握事情的变化,这里简直像个人生的十字路口。吹奏乐社的林同学或许是因为取得了第二志愿的时间,看起来还算满意。相反的,勉强拿到第三志愿的舞蹈社矢泽等人,则带着快要哭出来的眼神瞪着我。
没错。
学生会成员们在苦思之下历经了多次的协议,最后决定最受观迎的星期六下午一点之后的三十分钟时间由戏剧社担纲,星期日的三十五分钟则给合唱社使用。
理所当然的,看在被安排到其它时间丶或者得到的时间比申请时还要少的社团眼中,相当不是滋味。
「欸,说明一下为什么会把我们排到那个时间吧?」
「为什么我们社团没有拿到第一志愿?」
一群人开始凑过来质问。
每一次被人间到,我就会说明审查会不只评选表演内容,还将表演与闭幕的流畅度,以及会需要多少室内舞台会用到的大小道具等因素列入评比,而且没有拿到第一志愿的社团将能够优先取得校庭内的户外舞台使用权等事项。
当中有些人泪眼汪汪地注视着我,也有些人一副摆出「要是你敢说错一句话,我就马上找碴」的强硬态度,恶狠狠地瞪着我。
人群中我还看到轻音乐社的「AZAZEL」乐团主唱阿良——铃木良一同学。原本以为他也会过来抱怨个几句,但他却只是转身且快步离去。
之后,我继续待在原地说明了至少三十分钟,才总算被释放。
「这丶这样子应该算是让大家都接受了吧……」
所有人都很认真。
无论是失败的人还是成功的人,大家都拚了命地去做。
也就因为我很明白这件事,才感到心痛。
一旦选了谁就会使谁落选,这是我第一次深刻感受到必须为结果扛起责任的压力。毕竟我过去无论是参加考试或学生会的选举,都属于「被选方」,顶多只是对于结果感到不平或抱怨几句罢了,但「选择方」也是有其可畏之处的。
我踩着与出发时原因不同的沉重脚步,摇摇晃晃地朝学生会室前进┄。
「喂。」
突然有人阻挡了我的去路。
那位顶着比公鸡更鲜红的鸡冠头的人,正是混在刚才叹息不止的人群中的铃木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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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小心地环顾周围……尤其是我背后之后,就一把抓住我的肩膀。那种抓法让人充分感受到不容我逃走的意志力。
「欸,我们乐团怎么可能拿不到最好的演唱条件?」
铃木同学大大吊起了修剪整齐的眉毛,胀红的脸甚至不输给头上的鲜红色。
「无丶无论如何都想要在那段时间表演的话,还可以优先申请户外舞台呀……」
我把刚才不知道说过多少次的说明又重复了一次。老实说真的很麻烦。为什么这个人刚才不和其它人一起参加批斗大会呢?如果那样的话我就不必再讲一次,而且和大家一起主张不是比较有机会通过吗(虽然还是不会过)?
「在室外根本就没有舞台灯,没有舞台灯啊——!我们就是想要被光线照得闪闪发亮啊!」
你是说在星期六目的中午时分,在学校的体育馆吗?
「我认为太阳光应该会比灯光更闪亮不是……」
「要是刚好下雨要怎么办!」
「在雨中唱歌不是更像摇滚吗?那样子既有热情又帅气呢。」
我脑中的印象是父亲年轻时迷过的摇滚乐团,成员们个个梳着飞机头。他们使用自己的姓氏当作第一人称,甩动毛巾的方式简直像是足球球迷。
然而,那对于现代人铃木同学似乎有点古老。
「客人会减少啊——!要是没有人听,那唱歌又有什么用——!」
「说丶说的也是啦。」
更何况歌又那么难听。
我想应该没有多少人好奇心会强烈到在雨中听那种歌。
不知道是不是我心里极其失礼的想法,不小心显露在表情上了,铃木同学更加愤怒地抱怨着。
「总而言之,我不能接受——!根本搞不懂——!你们马上给我收回——!」
我忍不住低头叹息,然后整个人傻住了。铃木同学的脚下在不知不觉当中,居然聚集了大量的黑弹。
「虽丶虽然我很能体会你的心情,但请冷静一点!我们也是经过很认真的讨论才调整成现在这样的!」
「你哪里懂摇滚了——!」
他每开口说出一句话,黑弹就膨胀一点。看起来彷佛像是正在吸取铃木同学对我的敌意,逐渐长大一般。
「虽然我不懂摇滚,但这都是为了让学园祭能更顺畅的努力——!」
「你这小子,难道是要我成为这间烂学校的齿轮吗?我们的灵魂才不会受那种东西的束缚!」
这丶这家伙到底是怎么搞的?
我呆了一阵,看着他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无论是想在学园祭取得最好的表演场地,还是想要引人瞩目及现在的主张,根本就兜不在一起嘛!讲了一堆任性的话,到头来还不是因为事情不如己意就开始生气了!
啪。
我那一向以坚固耐用着称,象征理性的情绪束带至此终于断裂。
「你说的一点也没有错!各位的摇滚怎么能够变成学园祭的一块齿轮呢!所以这件事就到这里结束吧!」
「你说什么——!」
怒吼声变得更大了。
接着他一把揪起我的前领,并把我拉过去。正当我以极不自由的姿势,准备闪避对方挥下的拳头时……
「你这家伙想干什么——!?」
鸟越从走廊的远端发出慑人的吼声,并且快步冲了过来。若是他的身后披着斗篷,那气势与魄力简直像是能飞上天。
「该死,给我记住——!」
铃木同学一把把我推开,然后撂下了一句十分古典的台词,转身拔腿就跑。
而那群黑弹也像是在跟着他的脚步,快速地远去。
「真抱歉,向坂,你没事吧?」
鸟越伸出手,想扶起难看地跌坐在地上的我。
在我正想问「为什么要道歉」这句话的时候,我才想到。
这家伙……难道他是预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才说想要帮我的吗?为了不让我像那样被人缠上?而现在这句『抱歉』的前头……应该会是『没能保护你』罗?
如果是平常,这个场面我应该感谢他吧。应该对他的体贴表示谢意才对吧。
然而……
我却发现白己开始愤怒。
「……不必对我展现你的骑士道精神。」
带刺的话语就这么溜出喉咙。
「要是有这种闲工夫,你应该先处理和四月小姐的事情吧。」
「什……」
清秀的脸庞在一瞬间变得僵硬。
「为什么你要扯到四月?」
我感觉到鸟越声音的温度急遽下降。与他端正到了极点的脸庞相比,现在表现出来的魄力颇为惊人。如果是平时,肯定是足够令我退缩吧。但对于宛如处于涡轮加速状态的孩而言,反而是火上加油。
「还什么为什么,看到那么露骨的态度,谁都会问吧?」
虽然说,我直到吉见同学提起之前都没有察觉。
「而且如果有人在学生会里冷战,大家都会不好做事。」
虽然说,这只是一种诡辩。
但是这些话语似乎产生了一点效果,鸟越的表情又有了显着的变化。
「我们又不是在冷战……」
「怎么可能没有?她才不会没有理由就摆出那种态度吧?」
虽然说,我也知道理由。
「理由是有,但那不是一两天内就能解决的问题……」
鸟越整个人明显地萎缩下来。沮丧的他,看起来简直像是一只被雨水淋湿的小狗狗。
然而……
「我为影响了学生会内气氛的事情道歉。但是,这件事与你没有关系吧?」
鸟越征宏果然还是鸟越征宏,绝对不会让我军方面地指责。他大大地吸了口气,立刻又把气势拉回来。细长的眼晴恢复了明亮,直视着我这边。
「我懂向坂你是基于热心才担心这件事,而如果你要我赶快修复关系,我也会努力。我很明白那也是学生会成员的义务之一。所以,请你别插手我和阳菜之间的——」
「你根本就不懂。」
我出言打断了他滔滔不停的话语——这大概是我第一次这么对他。
『我和阳菜』。
大概就是他这句最全无意识之下冒出来的话语,使得我刚刚才断裂过一次的情绪束带又断了。
「能不能请你不要随便把人赶出场外?我既不是因为热心才说这种事,也不认为这与自己没有关系。」
如同在那庭院,在烟火大会那天的时候一样,我的话停不下来。
明明整个脑袋已经热得发烫,但理性却还在呐喊着「快点住口,别再说了」———像这样毫无意义的介入,不只会让自己更加受伤,甚至还会一并伤了四月小姐及鸟越。
但是……
「因为我喜欢四月小姐。」
我的话语果然还是无法及时停下。
鸟越的眼睛愈睁愈大。
俗话里有一种「像是鸽子被豆子砸中」的形容法,我想那一定就是在形容他现在的表情吧。
「我……」
鸟越原本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又收了回去,不发一语。
走廊上看不见其它人。
虽然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吵杂,但远处还是能听见蝉叫声。鸟越背后的大玻璃窗外,依旧能看见炎热而苍蓝的天空。
在漫长无比的沉默之后……
「我还以为……向坂喜欢的人是水穗小姐。」
结果他居然口了一句远超过我想象的话!
「什么——?」
这次轮到我扮演被豆子砸中的鸽子了。
「明明就说过不是了啊?前一次你问的时候,我不就彻底否定过了?」
「可丶可是每次只要我提到她的时候,你都会表现出不自然的态度不是吗?所以我才以为你只是嘴巴上否定。」
「怎么可能!你怎么可以这样乱猜!我最喜欢的人就只有四月小姐!不可能会是什么水穗,绝对不可能!」
激动地呐喊过后,我又大大地叹了口气。凝聚了内心的气力与愤怒,继续把话说出口:
「我早就想问这件事了,你到底喜欢那个哪一点?」
那是我真的很感到不可思议的一件事。
鸟越因为母亲的背叛而变得不明白恋爱是什么,而且还那么受到四月的倾慕。
明明是那样,但他又到底为什么会喜欢上突然冒出来的向坂水穗?两人真正有好好交谈过的,就只有在黄金周假期当中的那一次而已。
当事人水穗大人就曾经说过:
『任何人都有自己的本质』丶以及『就算是葛城还是鸟越也一定会有那一面』。所以我也曾十分认真地想过,但最后还是想不到什么答案。既然如此,干脆……就趁现有直接向本人询问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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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可以用『那个』来称呼她!」
正义与无惧的象征,鸟越征宏果然还是不会任由别人夺走主导权,立刻又转守为攻。他大大嫩吊起流线型的眉毛,朝我逼近过来。
「我才想问你,阳菜她是哪里好了?水穗小姐远比她美丽多了!」
「你在说什么啊,四月小姐才比较可爱不是吗?例如她蓬松松的头发还有仰望他人时的眼神等等,不是很棒吗?不对,是长相吗?到头来你选择女性的重点还是脸蛋吗?」
虽然说,那个并不是女人。
虽然平时水穗大人的确是以少女的模样现身,但与我合体之后外观就变得看不出是男是女,而且严重时甚至连身体构造都会混在一起。因此葛城小姐才会把向坂水穗当成男人,而这家伙则当成女人。
「哎呀,真是太让我失望了。一被人问到喜欢哪里,马上就开始提及长相了。鸟越同学,你还真是以貌取人啊。」
「我又没有那样说!只是……」
鸟越停顿了一下,然后突然满脸通红地低下头。
「只是……觉得她很神秘,然后又带着某种令人怀念的气息……虽然她曾经严厉地指责我,让我感到不高兴或沮丧,但该怎么说呢,她的话语似乎就是能直达我心里……」
「神秘……是吗。」
如果用这个词来形容,我就无法再说些什么了。毕竟那个再怎么说也的确是位土地神,当然会带着神秘的氛围。难道这就是一般常说的那种现象?比起一直在身边丶稳定度百分百的对象而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陌生女孩会比较吸引人?
「还有,红茶的味道也很像。」
鸟越作出极为严肃的表情,补上了这句话。
「和我小时候喝过的味道,非常相似。」
「你说红茶?」
他提到的红茶,应该就是那次去鸟越家时,逼得没用神不得不亲自去泡的茶吧。奇怪了,如果是那样……
「……那是四月小姐教她的。」
「咦?」
「水穗说,她向四月小姐学过怎么泡红茶。」
「什么?」
更正确地说,应该是我向四月小姐学过,然后就要没用神照着泡。
这个具有冲击性的新事证,似乎使鸟越感到极为震惊。他不停往后退,接着后脑直直撞上窗框。虽然发出了人体实在不该造成的声响,但他似乎不为所动。
「……或许你已经从吉见同学那里听说过了。」
我直入重点,准备下最后通牒。
「水穗不会再现身了。」
鸟越的脸色又变了。那当然意指着他还不知情。真不愧是重义气的吉见同学,似乎没有告诉他这件事。
「你说她不会再现身……难道?」
「啊,不是那样,人还活着啦。只是,她必须到国外接受治疗。」
由于对方一下子跳到死亡论,害我也跟着急了。
「难道她需要国内无法进行的大手术?」
他又问了更难回答的事情!
「不对,她究竟是哪里有疾病?病情有那么严重吗?」
「呃……这个……」
糟糕。
我一时口快说了谎话,但这家伙再怎么说也是大医院的小开。虽然他好像没有当个医生的意愿(以他那种笨手笨脚的个性怎么可能,会死人的),但理应会比我更有知识才对——!
「欸,拜托你告诉我吧。她到底有没有机会痊愈?」
鸟越依旧是严肃无比。
他紧抓住我的手,还直视着我的脸。指头上的力道,以及坚定的眼神,都清楚表达出他是真的很担心向坂水穗,而且让我很痛。
该怎么办,这下子不能随便乱编故事了。
就在我为白己无可救药的愚笨感到想哭时……
走廊的角落处有一个白色身影走了出来。
「喔喔,惠。看起来汝似乎有麻烦了啊——?需不需要余这充满智慧与知识的宝库大明神解救啊——?」
我一边忍着不去直视笑得一派轻松的没用神,一边偷偷地点头。
「很——好,那么就说阻塞性肥厚心肌症这个病名吧。」
「呃……水穗的病叫做『组涩幸肥后新机症』。」
情急之下,我只能像只鹦鹉般重复一次。就连那几个字到底是怎么写的,都还没能搞清楚。
「将要转院到美国的芝加哥,那里的大医院有精于此道的医生。」
「呃……水穗会到芝加哥的医院给专门医师治疗。」
「芝加哥……」
之后,没用神又编出了一堆设定。
例如,虽然手术的难度偏高,但应该能痊愈。
例如,这次住院的决定比较像是长期疗养。
例如,她本人已经有五丶六年无法回日本的心理准备……等等。
鸟越以一副像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听完了这一切。
「只要还有痊愈的可能性,就好。」
他的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
「只要她能好起来,就没关系。」
最后他便意气消沉地离开了。
我在心里想着,这段话还真是符合他的风格。
面包超人总是先为他人着想。
如果是自己喜欢的对象,那当然更是如此。
但是,我的心里却充满了想从后面追上他,然后踹他一脚的冲动。
「汝似乎老是设想不够周到,不擅长与人心理战啊。」
金鱼神一脸得意,对我作出了评论。
「汝怎么能同时搬出阳菜及向坂水穗?鸟越他刚才根本就乱成一团,无法好好思考喔。」
「虽然妳的教训一点也没有错……但妳是怎么知道的?为什么能够在那么妙的时机出现。」
「因为余发现一个四处乱放秽气的家伙,在盯他的时候就看到汝等好像在互骂。」
「啊──妳是说那个像红发公鸡的人?」
「就是他。」
看来铃本同学的心情似乎很糟,沿路洒黑弹的行为看起来像是童话糖果屋的兄妹留下面包屑一样。
「……总而言之,这次承蒙妳解救了。光凭我自己,就算能够瞒过吉见同学,应该也骗不过鸟越。」
「哼哼,这下汝见识到看完『急诊室的春天』的厉害吧。」
居然是靠外国影集。那真的可信吗?我听说日本的连续剧常有许多专家看了直摇头的情节呢。
「话又说回来,汝到底打算怎么办?又是不让向坂水穗再度现身,又找鸟越吵架。」
「如果能够和他吵得起来,事情还没那么糟。」
以四月小姐的事情而言,鸟越的态度很明显是坚信着自己处于绝对优势。光是想到他自认绝对不会有其它男人介入的自信,或者该说是自以为是,就让我气得受不了。的丶的确啦,我是被甩掉了没错。但那个混帐难道打算再继续放着阳菜不管吗!
「不要说蠢话。」
水穗大人十分愤慨地说道:
「就告诉过汝了,人心的混乱就等于这片土地的混乱。身为余的奴仆怎么可以带头造反!」
虽然金鱼神之后还一直抱怨个不停,但我只能屏住气,望着鸟越离去的方向。
我刚才因为情绪激动,不小心就说了太多。那是我生平第一次说了那么多激动的话语。
很不甘心的是,我并没有那么讨厌鸟越。或许也因为如此,后悔的情绪渐渐地涌上心头。刚才的我真的很令人讨厌,毫无疑问是差劲的家伙。
啊啊,但是覆水已难收。
既然骰子已经掷出,如今就只能接受掷出来的结果而已……
4
九月二十八日下午四点三十分,于会议厅。
缺乏固定模式可循的我们,持续地疲于奔命。现实一点也不顾我的烦恼,还有水穗大人的辛苦。
宣传手册上原本谈好要刊载广告的店家,突然跑来抗议说:「我是星高毕业生,不想和星女毕业生开的店排列在一起」,搞得我们必须临时更换排列顺序。还有直到去年为止都以低廉的价格替学校搭设户外舞台的业者,因为举办时期临时提前的关系而表示:「人手可能不足」,因此又得急忙地在校内招募志工。
再加上——
距离文化祭还有约一个星期,今天将举行关于第一届三星祭的说明会
这场说明会是邀请邻近的国中学生参加,用意在于让学生们能在文化祭前及当天参观本校。
这原本是星高在文化祭前的例行公事,由于附近的国中纷纷跑来请求新学校能够继续举办这个活动,搞得今年也必须照办。
那还不打紧。
问题在于,居然必须由星一三人组的我丶三谷以及池部小姐负责担任导游。
「请问这是为什么?既然那原本是星高的活动,不是应该由鸟越同学负责吗?再说如果是要招募新生或讲求气派,不也该由葛城小姐负责吗?」
虽然我如此抵抗……
「现在的学校应该是你们比较熟悉吧?尤其是三谷。』
「不需在意招募状况或是搞排场,只要好好介绍就行了。」
双巨头只各用了一句话,就把我微弱的抵抗彻底击溃了。
三谷的确是最了解这间学校的人,但我很怕他会乱讲一些不能让纯真国中生听的话。
之后要是学校的升学率滑落,可别怪我们喔。
于是我就半放弃地带着其它两人,前往挤满国中生的第一大厅。
在我因为过度紧张而表情僵硬地把手放到门上畤,池部小姐及三谷却十分开朗地说道:
「会长,加油!放心放心,有偶们在不用怕!」
「凡是碰到难以回答的问题就交给小生,你可以放一百个心。」
「谢丶谢谢你们。」
有了他们令人感激的助阵,我稍作停顿,然后一把推开门。
大厅里挤满了穿着各种制服的学生,呃……我记得今天应该是各校派两丶三名作为代表吧……也就是说差不多有十间左右的学校到场?
「各丶各位好,本人是三星学园暂定学生会会长,名叫向坂惠。」
虽然这半年来已经多少习惯在许多人面前说话,但底下的成员与平常不同,气氛也不太一样。光是看到底下花花绿绿不甚熟悉的制服,就让我非常紧张。
「本日我们会带各位在校内走一圈。由于学园祭开始之后,校内的模样可能会因为装饰品等因素而大为不同,因此今天希望能让各位先看看平常的模样。如果有任何疑问,都请不吝发问。」
我一边流着汗,一边看着池部小姐发下去的文件并进行说明。由于关于上课内容等事项在事前已经由老师们说明过了,我现在只需说明与学校生活有关的部分,特别是关于社团活动。说明学校里有何种社团,他们正在进行何种活动等。另外就是关于委员会组织的构造,以及简单说明各项学校活动。
然后,除了普通教室之外,我们还带所有人观看电脑教室或实验室等地方,不过他僎每个人都像是到别人家里作客的猫一样,就算我问到「各位有什么问题想问的吗?」,也只会有人零零散散地举手,然后十分低调地小声发问而已。虽然我听说这些人大都是各国中的学生会成员,但好像全都是一些比较消极的学生呢。我想大家可能都和我一样,是被人硬拱上学生会,然后心不甘情不愿地做着工作吧。
虽然池部小姐和三谷曾说过会全力帮忙,但或许是因为对方一点明显的反应都没有,他们似乎没什么施力的空间,就只是默默地跟在后头。
由于想不到炒热气氛的点子,我只好按照预定带着所有人前往社团办公室栋。
平时比较安静的文化系社团,因为祭典将近的关系,如今正在热闹地忙碌着。
校内充满着比平常更高出数倍的活力,看在对于高中生活怀抱着梦想的这群国中生眼中,似乎是充满着魅力。他们总算是开始与同伴交谈,偶尔还带着兴奋的眼神朝彼此使着眼色。
参观过正在体育馆勤奋练习的戏剧社后,我继续带着人到音乐室,观看吹奏乐社的林同学等人的英姿。就在此时……
「那个,我有个请求……」
其中一个人积极地发言了。
那是一位以国中生而言,身材颇高眺的女学生。从校徽上刻着「杉代南」这几个字来看,她应该是来自隔壁杉代市的国中。
「请问我们可以参观学生会室吗?」
她的声音略低,而且带着一点成熟的感觉。虽然头上的长发结成麻花辫,不免给人古典的印象,但五官长得相当端正。如果穿我们的制服与四月小姐站在一起,这女孩看起来还比较像是高中生吧。
「妳是说学生会室吗?如果想看的话,我们是不介意……但里头的成员们应该芷忙着处理文件及各项事务,我想可能不太有趣。」
「没有关系,因为我们对学生会的活动很有兴趣。」
这样啊。
在这群从国中就开始接触学生会事务的学生中,还是会有上了高中也想负责同样事务的人。由于我本身并没有过这样的想法,才会没察觉到他们的心情。
「怎么办,真的要带他们去看吗?」
「现在大家都忙得杀气腾腾,会不会害他们的梦想破灭啊?」
「既然人家都提出要求了,那也没办法啊。」
经过短暂的三角会议后,我们决定顺其自然。在离开校舍并观摩体育社团的练习前,就先到学生会室一趟。一群人沿着漫长的阶梯上上下下,来到了我们熟悉的房间前。
我伸手放到门把上,准备开门进去。就在我使力转动前,门把突然自己转动并且打开,抱着文件的四月小姐一脸疑惑地从里头现身。
「咦?怎么回事?」
「因为他们说想要看看学生会室的模样。」
「真的!」
四月小姐眼神闪闪发亮,环顾了国中生军团后……
「大家好!」
朝大家做了一个NHK教育电视台式的亲切问候。
「在各位当中,升上高中后还想从事学生会工作的人请举手——?」
虽然属于较为冷漠的现代孩子,但他们很会观察气氛。国中上们似乎察觉到不能忤逆这个人,开始零零散散地举起手。而四月小姐则高兴地笑着说道:
「大家真是好孩子呢!请各位别去其它学校,就来我们三星学园吧!」
这句话不止经营本校的关系人士听了会感动不已,更难得的是听起来并没有任何让人感到嘲讽的感觉。
我如同吞了铅一般,紧张地关注着事情的发展。
就算发生过之前那些事情,四月小姐还是老康子。她努力地维持自己原本的步调,展现出如同往常的亲近及热度。但那也让我看了更加难过。她绝对不会向我哭诉或抱怨,而这代表着何种含意……我是比谁都清楚的。
四月小姐当然不知道我的内心煎熬,正开朗地朝大家招手。
「来来,各位请进。」
国中生军团相互点头,然后一个接一个走进敞开的门扉。
原则上学生会室一直都保持着整洁,尤其是地板上无论何时都是一尘不染。当有任何物品掉落到地板时的那一瞬间,吉见同学就会冲过去把东西捡起或丢掉。
某天,当我佩服地说:「你真的很爱干净呢。」的时候,吉见同学便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回答:
「因为鸟越疲倦的时候,就算一条橡皮擦都能让他摔倒……然后倒下的时候必定会把当天完成的文件,或是才刚倒满的茶水一拼撞翻,最后至少得再花上十倍的时间处理……」
由于实在太可怜了,使得我甚至不知道该回答什么才好。
就在吉见同学煞费苦心维持的干净房间中,一群人一如往常……也就是杀气腾腾地忙碌着。
「就告诉过你了,那些文件一定得经过后援会的审核。就算跑去教职员室硬凹也不可能会过。」
「什么~?广播委员说他们应付不了这个排程!?嗯——真拿他们没办法呢。既然如此,就让他们选择是要被香叶子宰掉,还是自己去死死好了——」
「一张文件——两张文件——三张文件——四张文件……怎么会少一张呢——!」
「啊,我好像开始头痛了,是感冒吗?而且我还看到死去的奶奶站在一条大河川的对岸。」
「加油啊,田村。拜托你千万不可以在学园祭前死掉。还有,这份文件麻烦你拿回去重新订正过。要是明天还是没有通过,你就当作自己会被体育社团的人打死,拚命加油吧,我永远都会替你加油的。」
「话说回来,这种程度哪里会死人。」
「…………」
偏偏选在这时候,最近常在外头四处奔波的葛城小姐丶生嵨小姐丶村田同学丶田村同学丶鸟越还有吉见同学等全体同仁,居然齐聚一堂。就只有山冈小姐及吉见同学默默地忙着做自己的工作,其它人的情绪大概有平常的三倍……不对,应该有三十倍那么混乱。
在这样的情形下,就只有四月小姐一个人……
「虽然不能让老师们知道,不过这里其实有一些点心喔。我现在就把四月堂最受欢迎的人气商品,分给大家吃喔!」
依旧是满脸笑容,如同二战刚结束后的美军一般,四处分发着巧克力。真不愧是勇者大人。不过,他们好像被吓到了。
「那个……如果有任何问题都请发问?」
虽然我还是礼貌性地询问看看,但当然没有任何人有反应。
就连刚才提出想来这里参观的那位杉代南国中的学生,脸上都挂着沉重的表情,来回观察着学生会室的内部。
「那么,我们就去参观体育社团的活动吧。请各位跟我们口到大门,换回室外鞋吧。」
我用眼神朝正在学生会室内忙得不可开支的大家打了个招呼,然后离开了房间。国中生们也乖乖地跟在后头。
「那个……」
就在大伙儿在大门处换鞋的时候,有道低调的声音朝我而来。
回头一看,刚才那位来自杉代南国中的女学生,正注视着我。
「请问坐在窗边那位长得很清秀的学长,就是鸟越征宏吗?」
她如此间道。
她并非以帅哥或英俊,而用了清秀这样有点古典的形容词,让我感觉到似乎和她给人的印象颇为吻合。
「是没错……请问怎么了吗?」
虽然我不小心把疑惑的态度显露在语气上,但她只是微微点头说道:
「没有,只是问问而已。」
轻轻说完后,她就又转身回到人群中。
5
同日的下午六点零五分,于学生餐厅。
送走国中生团体后,我们就到这里稍作休息。虽然很明白必须赶快回到学生会室,但也感觉到如果不先转换一下心情,恐怕没有办法投入下一件工作。
「好累啊……」
池部小姐咕噜咕噜地喝下甜腻的运动饮料后,大大地叹了口气。
「原本还以为能够热热闹闹地带着他们游览的,结果大家都好安静,真没意思。」
「也不是这么说,要是那群人闹哄哄的反而更难处理吧。毕竟现在校内大家可都忙得一塌糊涂,刺激不得的。」
「话是那么说没错啦——啊——我好像根本就想不起来谁长得什么样子呢。看起来好像全部长一个样。会长,你对谁比较有印象吗?」
「没有……啊,刚才里头有一个人比较奇怪一点呢。就是要求想看学生会室的那个。」
「喔,她啊。」
池部小姐轻轻窃笑着。
「原本想说她居然会对学生会的活动感兴趣,还让偶感到有点佩服的呢。搞了半天根本只是对鸟越有兴趣啊——哎,毕竟那家伙很,有名嘛。」
「真丶真的吗?」
「当然是啊——他既是县议员的公子,又是大医院的少爷。然后又是星高里无人能及的榜首,再加上那个长相。毕竟国中生本来就特别容易受外在吸引,更何况她们根本就不知道鸟越真正的个性。」
「说的也是。」
我想任谁也想不到,在那张无可挑剔的英俊脸庞下,竟然会潜藏着标准到不行的搞笑角色般的糊涂个性。光是从旁边观看,都还让人觉得他是一个不带表情且才气焕发的贵公子呢。
没错。
对我而言……还有对四月小姐而言,最令人生气的就是,即使经过了前不久的事情后,鸟越看起来还是没什么变化。虽然我们二个人现在都因为工作繁忙而顾不得那么多,但他那正常运作的模样还是令人吃惊。
难道说像我们这些人在鸟越大人的眼中,都像砂砾般微不足道吗?
我的内心开始涌现一阵怒火。而餐厅的角落也像是在呼应我的怒气一般,有东西在蠢动着。那些看起来笨重且污浊的黑弹,如今已经出现在学校的各个角落。看来没用神的工作似乎没什么进展。虽然说就连知道详情的我本身都陷入这样的精神状况,或许也怪不了她。
「那女孩应该是杉代南国中的学生会副会长,喜多村由纪吧。」
三谷的声音突然响起,把我拉回现实当中。
他正注视着自己的手机,并且持续操作着按钮。据说里头塞满了他所收集的各项情报。不过……
「难道你连附近国中的学生会成员资料都收集齐全了!?」
「我只收集将来可能会有商业需求的资料。」
「也就是说,将来可能会进我们学校的可爱女孩?」
「或者是有很多人想要资料的受欢迎人物。」
「可是刚才那女孩好像两者皆非吧——?看起来又不太惹眼。」
池部小姐撇着头问道,而三谷则浅浅一笑。
「虽然穿她们国中的制服可能看不太出来,但她的身材由上而下可是九十丶五十八丶八八这样完美的数字喔。」
「那丶那还真是厉害呢,明明还是国中生。」
「比起那个,原来现实中还真的有这种惊人数值的女孩子?偶还以为那只是偶像杂志中才有的梦幻数字……」
「哎,实际上正值青春期的女学生不太可能只有这样的数字,尤其是腰围。」
「三谷……就算那是事实,我想也不要说出来比较好。」
我在家里常听到老姊抱怨:「这偶像的个人资料是怎么回事?有D罩杯再加上一百六十公分的身高,体重居然不到五十公斤?简直是在开玩笑。她们到底把质量守恒定理当成什么了?」我们家可真是一个不适合对女性抱着梦想的环境呢。
一说到事实……我在调查这次为什么会变更日期的时候,听说了一个不好的传言。」
三谷的表情变得有些严肃。
由于察觉到他原本极为细长且像是在笑的眼神中,带了一点认真的感情,我和池部小姐都不由得挺直了身子。
三谷仔细环顾了四周,确认我们的声音所及范围内没有其它人在后,他再继续开口说下去。声音依旧压得很低。
「听说这次的事情,是星樱会的会长,同时也是担任县议员的某位人士要求校方变更日期的。」
「星樱会?」
「记得星女的OG会就是叫这名字。」
OG会。
OG指的是oldgirl也就是毕业生团体。
「星女是一间历史悠久的学校,而且各届毕业生都出了不少优秀的女性。那些人多半成为地方有权人士的妻子丶创办事业或是在大公司担任要职。不但捐款金额远比其它学校多,对于市政府或县政府的发言力也不容小觑。」
「你还是知道得那么多啊,三谷。」
「如果关于我们三星学园有任何不知道的事情,我哪能自称是情报贩子?」
三谷有些得意地点着头。原本就细小的眼睛因为笑咪咪的关系变得更细,看起来更像猫了。
「不过,如果说是县议员的话,鸟越他们家的大家长不也是吗?他没有出来替儿子说话吗?」
「不可能。」
三谷说得很肯定。
「鸟越他爸并不是那种类型。你们知道前年曾有个市长因为贪污被发现而被迫辞职吗?」
「不知道——」
由于池部小姐一派轻松地宣示,三谷只能无奈地看向我。我无法忍受他那道「你应该知道吧?」的眼神,只好拚命在脑海里回忆。
「呃,好像是距离这里五个车站远的那个市长吧。」
「没错,就是他。」
看来我似乎勉强答对了。三谷满意地点点头,又继续说下去。
「听说那个前任市长,其实是鸟越的亲戚。」
「喔?」
「可是,听说鸟越的父亲说什么也不肯帮他。还说贪污本来就是错的,他没有理由去帮那种人。」
「哇——」
「他们父子还真像——」
我和池部小姐两人,似乎是一个感到佩服,一个感到受不了。就连父亲的个性都是这样,看来真是遗传。我原本还以为会说那种话的人,反而不会去当政治家呢。或许就算鸟越不当医生,也可能和父亲一样去当个县议员。
「像那样的县议员,怎么可能会因为宠自己的儿子,就为了区区公立学校的学园祭而插手。」
「这样说也是呢。」
「可是学校真没出息耶——居然会屈服于外面的压力。」
「毕章自从合并后,学校就有了进学率大幅下滑所造成的压力。而且要是搬出会影响考试这个理由,我想校方大概也没办法抵抗吧。」
「话说回来,记得生嶋小姐也说过,星女的文化祭之所以提早就是因为大学联考的关系呢。」
包括星高惯有的校内导览会在内,拥有历史传统的学校还真是麻烦呢。我又叹了口气,然后提醒他们两人说:
「……这些话就当作我们之间的秘密吧。要是星女和星高成员又吵架,可就麻烦了。」
「也对。」
毕竟难保那位正义的面包超人不会大闹,而且葛城小姐他们如果知道这事会作何感想还很难说。虽然现在学生会成员们已经很少争吵了,但其它同学就不知道了。
「哎,虽然今年无论如何时间都不够用,而且也让人忙昏头,但明年开始应该就能够顺利进行了吧。」
「应该说非得如此才行呢!我们加油吧!」
「没错没错。」
三个人一起大力点头。
由于三个人的表情及时机完全相同,使我感到有些高兴。毕竟我们都是星一出身的嘛,只要这两个人能站在自己这边,就会让人感到好高兴。
「话说回来,有传统的高中还真是有够麻烦的呢。」
「以理想而言,合并之后应该把好的部分留下来,并且好好去除掉陋习才是。」
当我不经意地说完这句话,他们两人突然互一看了一眼,然后以相同的节拍点头。
「那么,就由会长来带头改变学校不就好了!」
池部小姐半捉弄人地冒出这句话。
听到这样一个不得了的提议,使得我瞠目结舌。
「虽然鸟越和葛城大姊也不错,不过本山人还是觉得向坂同学当上新会长最好。毕竟你很随和呢。」
「与其说是随和,还比较像是走中庸吧。也就是很平凡呢。」
「你不用那么谦卑,小生也觉得向坂会长殷勤而公平的态度很不错。例如像上次帐篷的事情。」
三谷露出如同※柴郡猫的笑容说道。(编注:出自《爱丽丝梦游仙境》,总是在笑的猫。)
「帐篷?」
「不是有一年级生跑来陈情吗?虽然鸟越和葛城都不理他们,但就只有会长你肯好好听他们的话不是吗?」
「喔喔……」
那是发生在前天的事情。
有一名自称是一年D班班长的女孩子,跑来找学生会求助。
光从外观就觉得她很文静,一眼就能看出一定和我一样是被其它人硬推上去做班长的类型。
「那个,我们班的学生和隔壁班起了一些冲突……虽然我很希望大家和平共处,可是一直找不到方法……」
听到柔弱的她所提出的请求,葛城小姐抬起头来,鸟越则是稍稍转头看过去,两人的眼里都充满了责备这点,让我印象非常深刻。这也不能怪他们,毕竟大家已经因为大量工作而忙得不可开支,再说班级之间的问题本来就应该自己解决,就算这样说也合情合理。
不过,我姑且还是带她到房间的角落,请她先坐下来并询问事情的细节。因为我很了解像她这样的人只是不善于表达白己的意见,其实心里头还有许多话想说。
事情的开端在于两个班级都决定搭设户外帐篷并且贩卖食物。原本应该是在学园祭前一天才搭设帐篷,但鸟越也宣布过如果有必要先进行准备或装饰,也可以先搭设帐篷规划一下。
「于是我们班和隔壁班都决定先把帐篷搭设起来看看情形。但是实际搭设起来才发现,我们班分到的帐篷远比隔壁班的还要高大许多。」
开了口之后,她似乎说得比刚开始顺畅许多。
然后,由于隔壁班的帐篷搭设在比她们班更后面的关系,会有许多地方被遮盖住成为视觉上的死角。而且还发现如果当天下了雨,毫无疑问雨水将会全积在隔壁班的帐篷上。
由于他们提出了抗议,我原本想把我们班的帐篷稍微搭远一点,却发现会卡到后面的树枝……」
「啊啊,原来如此。」
我急忙确认分配给各团体的帐篷清册。虽然上头并没有载明规格,但至少能看出那原本是属于哪间学校的公物。
的确没错,她们班的帐篷原本是属于星一,而隔壁班的帐篷则是属于星女的学校公物。虽然在文件上看不出来,但这两个帐篷的规格大概相差很多。
「呃,没有注意到帐篷的高低差,是我们的疏失。我会马上把两方的帐篷规格统一,并且询问看看是否能够修剪树枝。」
「谢谢你的帮忙!」
「别客气,这本来就是因为我们设想不够周到,一口气就把帐篷分发下去的结果。我会尽快处理的,还请妳们稍等一下。」
等到把她送走之后,我就开始查询是否还有多馀的帐篷。所幸预定给本部用的帐篷刚好和一年D班的规格相同璋而且还没有进行搭设,于是我就把她们隔壁班的帐篷交换过来。
之后我又到校庭去,检查树枝到底会造成多大的阻碍,并且到教职员室找老师商量,然后顺便确认还有没有其它地方会发生相同的问题……就这样,我花掉了一整天的时间。
「三谷,原来你有看见啊?」
「当然,虽然小生原本也觉得把那个一年级生赶回去也无妨,但会长就是不一样。」
「你丶你太过奖了。」
「没有那种事。」
池部小姐也紧握着拳,靠近过来说道:
「偶好感动喔!都是因为向坂有好好听对方说,才发现她们碰到的麻烦其实是学生会造成的不是吗?幸好问题也顺利解决了。要是没有这么做,搞不好她以后会一直觉得『都是因为学生会害的,才让我的第一个文化祭变成不好的回忆』呢。」
怎么连池部小姐都说这种话?虽然很让人高兴,但未免也太抬举我了吧。
「我之所以能够处理那种小事,全都是因为有鸟越及葛城小姐负责处理更大的事情。我怎么能抢走他们的功劳呢。」
「别说那种话嘛!」
「说起来,选举可是由一般学生投票决定的。我比不上那两人的魅力,而且不论星高星女的学生都不可能会投给其它学校的人选。」
「只看数字的话,我们星一的学生最多啊。而且,现在的上年级生根本就没有分星高或星女嘛。」
「数量最多不代表什么啊,就只是中间选民比较多而已。」
「别这么说,请你至少也登记参选吧——不然老子就没有人可以投了——」
「小生到时候也会帮忙向坂会长的。别担心,任谁都有一两个弱点……」
「哇——三谷,不可以那样。我绝对不需要那方面的助选,拜托真的不要。」
「咦,所以说你真的愿意参选罗?」
「不是的,我没有那样说——!」
虽然我很高兴两人这么支持我……但我根本不可能与葛城小姐她们相比。老实说,我甚至不觉得自己有帮上忙。
「哎,总之先讨论到这里吧。我们还是先把今天的工作完成再说。」
「你想扯开话题吗?」
「别说了,走吧!」
「啊,俺还要再买一罐饮料——你们两个儿走吧丶」
池部小姐轻盈地跃起,然后就跑到饮料贩卖机那里去了。看来她不是非喝柳橙汁不喝,似乎还在犹豫到底要买什么饮料。
「那么,我们先走吧。」
我使促着三谷,一起离开了餐厅。
两人走在普通教室通往特别教室栋的走廊,令人不悦的暑气已经所剩无几,吵杂无比的蝉叫声也变得很遥远。就在我正在想夏天已经过去了的时候……
「会长。」
三谷突然以比平常更低沉的声音叫我。
「虽然刚才那样自夸,其实小生还有一个无论如何都掌握不到的情报。」
「喔,三谷你?那还真是希罕呢。」
虽然我稍微开他一个玩笑……
「就是关于向坂水穗的事情。」
听到他的下一句话,我整个人冻结在那里,甚至没办法把眼神移开。
「纪录上确实查得到去年有一个叫这名字的学生进星一,而且立刻就休学了。但是包括那家伙是哪间国中毕业丶自家在哪里以及目前住在哪间医院等情报,却完全都查不到。」
「三丶三谷……你为什么要……」
「当然是受人所托罗。」
「是谁!?」
「那种事我就算嘴裂了也不能说,这原则会长也知道吧?」
「唔……」
听到对方搬出像是电视剧侦探的说词,使我没办法再说些什么。三谷用他的细眼注视着我。由于他的眼神当中展现出将紧咬不放的决心,使我感觉到自己的背后正冒着冷汗。
「不需要那么害怕嘛。」
三谷突然笑了一下,然后比我先错开了视线。
「到时候就向委托人老实回报,什么也没查到。」
「你丶你没有打算硬逼我说吗?」
「怎么可能。」
三谷笑得更开心。
「小生想说的是……如果会长碰上了某种麻烦事,小生愿意助你一臂之力,就这样。」
接着他就快步向前,并且追过我走在前头。简直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我吓了一跳,只能注视着他的背影。
助我?
一臂之力?
那个三谷?
「咦——?会长,你在做什么?」
池部小姐手握着一瓶乌龙茶,追上呆站在原地的我。于是我摇摇头表示没事……又继续举步向前。
6
九月三十日,早上七点整。
今天我比平常更早出门。
不过倒不是基于不想和四月小姐碰面那样消极的理由,而是单纯因为杂事太多,没办法只靠午休或放学后的时间处理。
或许是因为在大活动前有许多人和我情况相似,往学校的路上看到比预想还多的学生。就在我穿越校门丶准备直接前往学生会室的时候:
「惠!」
没用神远比平常紧张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接着水穗大人就摆动着漫长的白衣,全力朝我奔跑过来。
「咦咦咦咦咦?我什么也没做呀?」
由于她的表情十分吓人,使我反射性地开始否认。
「汝在说什么鬼话!快点,事情好像变得很麻烦啦——!」
她一边催促着,一边把我一路拉进校舍中。进入正门后,我发现旁边的布告栏好像被染红了一般。虽然第一眼就被那鲜艳的色彩所惊,但仔细辨识之后,我变得更加害怕。
上头写着——
『一切混乱的元凶就在星女。本次突然变更日期全是星女OG会的阴谋』
这样的字句,而且还是写在一张有榻榻米那么大的巨大纸张上。
「到底是谁……」
虽然我急忙想要撕下它,却晚了一步。
「上面写的是真的吗,向坂?」
突然有个生硬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回头一看,既是吹奏乐社社员也是同班同学的林同学就站在那里。不但第一句话就充满了怒气,眼角也高高吊着。
我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如果三谷所言属实,这张纸写的就会是事实。但是,如果我就这样肯定了,将会如何?林同学身上穿着极为朴素的白衬衫,底下则是一条夏天看了颇为炎热的黑色长裤……也就是打从明治时代持续至今的星高传统制服。而他的脚下还看得见像是在蠢动的黑影。那模样黑暗无比,它就是啃食人心之乱而成长的秽气。
「……如果是真的,那你想要怎么做?」
我吸了口气,并且一字一句谨慎地说着,然后朝巨大纸张使力。伴随着一道响亮的声音,纸张应声而裂。
「难道你因为不满OG会做的事情,就要去责备星女的学生吗?骂她们说:『这都是妳们害的』?」
我坚定意志,努力不让自己的语尾颤抖,然后再度用力撕起纸张。原本已经变成两半的纸张,现在只剩下红色与白色的小碎纸。由于担心白己看了林同学的脸后将会胆怯,我一面撕着,一面专注地看着手上的碎纸。
「你应该也知道那样做很奇怪吧?」
「可是……」
「如果想要抗议,请去找施压要学校变更日期的那位OG本人。其实她的身分已经查出来了。」
「你是明知道而故意不说吗?」
看来我的话语似乎给对方带来不小的冲击。
「是的。」
「为什么你不告诉星女那些人?」
「告诉她们又能如何?葛城小姐她们也和我们一样为了文化祭提前的事情而辛苦着啊?甚至比我承担了更多的工作,看起来根本就没什么睡眠时间,脸色也变得愈来愈难看……」
这是真话。
不只葛城小姐丶四月小姐和山冈小姐,甚至连被称为恶魔的生嶋小姐最近也常常累到趴在桌子上休息。甚至让人切身体会到再怎么说她们都是女孩子,体力还是比我们弱一些(虽然也有像池部小姐那样的例外)。
手里的纸张在不知不觉当中,已经变得像是吹雪般一样细小。看着那些纸张堆积在走廊地板上后,我稍微调整了自己的呼吸。
「你们吹奏乐社里应该也有星女的社员吧?她们不也是在认真地练习及准备吗?而你也是……不就是为了让吹奏乐社更加壮大,才不择手段想拢络池部小姐吗?」
「我丶我并没有要拢络……」
「难道不是吗?由我来看,那就只是一种贿赂而已啊。」
语毕,我注视着林同学。
我在心里拚命地责备着想要逃跑的自己,然后尽可能地把力气集中在眼神上。
虽然林同学好像还有话想说,但最后还是低下头,并且转身离开。
原本待在远处观望着这场低调的争吵的几个人‘也一个个地散去。
「汝变得挺敢说话的嘛,惠。真了不起,让余夸奖汝一番。」
默默关注着事情发展的水穗大人,笑着摸摸我的头。
「因为我体会到外表看起来像是超人的人物,内心也不见得就是那么强韧。」
虽然我绝不可能成为超人,但至少必须知道这个道理,而且也不想随便忘记。那正是我来到学生会工作后,所学到的教训之一。
「话又说回来,这到底是谁搞的鬼?」
「不知。余早上巡视的时候就已经贴在那儿了。」
「巡视?原来您还有做这样的事情啊?」
「当然啊——!还不都是因为最近汝这奴仆只会碍手碍脚,害余一刻都不得闲。」
看来没用神还是不忘藉机数落我一番。她先带着满脸窃笑看着我不悦的表情,然后又变得十分严肃。
「不过,如果这种恶作剧还会持续下去,恐怕得设法让学校装设防盗摄影机啊。」
「校方可能会因为经费问题而不拒绝呢。不对,难道一定得靠防盗摄影机,不能靠您的神力解决吗?」
「日本才没有那种大话不惭说自己万能的神。余只长于一艺,而且不随便夸示。」
「请问妳擅长的那一艺到底是什么?请别再说什么能帮助恋爱之类的,我不会再相信了!」
「总而言之,余会努力让学园祭当天放晴的!」
「喔,那倒是还算有帮助啦……」
虽然我本来还想抱怨个几句,但水穗大人却使了个眼色就消失不见。几乎就在同一时间,一阵听来仓促的脚步声传到我耳里。回头一看,葛城小姐正从走廊的另一头冲了过来。她的水手服裙摆飞舞着,额一堆上还带着汗珠,看起来十万火急。
「早安,葛城小姐。请问妳为什么要这么急?」
「我才要问你为什么!到底发生什么事,向坂?刚才这里贴了什么东西?」
「妳丶妳的消息真灵通啊。」
仔细一看,她的身后还有几个穿着水手服的女生,正摆出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看样子她们似乎比我更早看见那张纸,并且第一时间回报给葛城小姐。虽然星女的团结力令人钦佩,但这种事情还真希望她们别乱张扬。
「呃,这个……该说是诽谤……不对,或许算是指责吧。」
因为诽谤指的通常是空穴来风的谣言,但很遗憾地,这次的事情是有根据的,不能以此形容。
「快把详情告诉我,向坂。」
「可是……」
「既然事情已经为外人所知,现在再隐瞒也无济于事了吧?既然如此,还不如好好接受事实,并且拟定对策。」
「就算要拟定对策……」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走得飞快,抵达学校的学生愈来愈多了。从刚才一直有学生停下脚步,关注着这里的事情。
「那么就换个地方谈,请到学生会室吧。」
事到如今也没办法了,毕竟站在这个大门口一问一答反而会造成更糟的结果。
等到两人走到熟悉而狭窄的老地方后……
「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葛城小姐立刻就开始逼问。她的魄力之大,简直像是要冲过来揪住我的领带。也因为两人的身高相差不大,她的脸及眼神都让我感到好靠近,使我呼吸困难。
「到底怎么了!?」
「唔唔唔……」
明明我连这样的葛城压力都没有白信能逃脱,她背后的门居然又碰地一声被推开。
「到底怎么回事,向坂?」
「也和我们说明清楚!」
喘呼呼地冲进房间的,是吉见同学与鸟越两个人。而他们身后还站着生嵨小姐,甚至连四月小姐也进来,最后赶到的则是村田村二人组及山冈小姐……到头来,仅仅五分钟之内没有出现在这里的,就只有忙于足球社晨练的池部小姐,以及总是以打钟前两分钟进教室为原则的三谷两个人。
啊啊啊啊啊,光是葛城小姐一个人我就已经无力应付,居然还给我众星齐聚一堂,连一个同伴都没有,怎么会这样——
所有人的视线在我身上燃烧着。
虽然我好像就这样被融化掉,但很遗憾地大家的眼神并没有雷射般的力道,而我的身体也无法像细雪般消失不见。
「事情是这样的……」
别无他法,我只好把事情的始末通通供出。
果不其然,总是一副超然态度的葛城小姐居然表情变得扭曲,最后则是紧咬着嘴唇并且低头不语。
「意丶意思是说,大家现在这么辛苦都是因为我们的学姊害的?」
四月小姐的声音带着颤抖。
「到底是哪个家伙干的……」
生嵨小姐甚至浑身上下充满了杀气。她看起来简直想把犯人抓过来这里,并且当场大卸八块。
另一方面,鸟越则很罕见地默默听着我的说明。他那么安静反而让我感到很恐怖。或许不是只有我这么想,就连星女的女孩子们也都渐渐……最后是所有人都把视线移至鸟越身上。尽管各自带着牵制丶敌意或困惑等不同的感情,但每个人确实都以打量的眼神注视着他,看看对方接下来会有什么动作。
现场陷入一阵令人难受的沉默。
现在这里的气氛,的确很像同到第一学期的时候。窗边似乎有一只蝉在那里,不断发出濒死的唧唧声破坏这段寂静,使人更加心烦。
「我丶我说啊,鸟越。」
结果第一个无法再忍受沉默的人,就是我。
「我认为OG会的所作所为,基本上与目前的在校生没有关系……那个……」
我的视线四处打转着,拚命地拼凑着脑中的只字片语着。
「虽丶虽然还没有好好调查,不过星一及星高的毕业生当中同样也有不得了的人物。当中有些人给母校带来麻烦,甚至搞不好还有人是犯罪者。更何况,现在已经没时间争谁是星女谁是星高………」
「我明白。」
一道意外冷静的声音,将我乱成一团的主张打断了。
「……向坂,你知道那个给学校施压的县议员是谁吗?」
「啊,知道。还是三谷查出来的。」
「到底是何方神圣?」
「对方名叫高仓庸子。」
突然传来倒抽一口气的声音,但那并非由眼前的鸟越发出,居然来自于站在他身后还有一段距离的四月小姐。
「你说高仓……怎么会……』
「四月!」
至此鸟越才终于提高了音调。
「不要光凭臆测乱说话。」
「可是……」
「别再说了。」
他没有回头,就只有开口。
这样的一来一往丶短短几句话的对话深深刺入我的胸膛。他们两人之间的对话愈短,就愈让人感受到长时间建立起来的默契,让我看得十分心痛。
我忍不住紧咬嘴唇,还感觉到脚下正有东西在蠢动着。刚才明明空无一物的脚下,如今已经涌出了大量的黑弹。
鸟越叹了口气,然后立刻作出严肃的表情,转身望向葛城小姐。
「向坂说的没有错,葛城。不论OG会做了什么事情都和在校生无关,而且我们现在也没有时间因为这种事情而闹得不愉快了,不是吗?」
「鸟越,可是……」
「关于这件事情,我既没有任何话想说,也不打算让星高的学生抱怨。虽然这只能尽我所能去阻止。」
接着,鸟越低下头。他那令人生气的长睫毛,正随着他的叹息而震动着。
「或许……反而是我该向大家道歉也不一定。」
说完后鸟越就转身离开了房间。吉见同学则匆忙地跟在后头,然后村田村两人也有点介意地跟了上去。只剩下星女的成员……尤其是四月小姐正表情凝重的呆在原地。光从表情就可以看得出来,她明明就很想去追鸟越。
「小阳菜,刚才妳的话是什么意思?」
生嵨小姐的询问,让四月小姐吓了一跳。
「妳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嗯……可是,那个……」
「我知道他叫妳不要讲~可是,香叶子还是会自己去查哟——?会使尽各种手段去查喔。反正身边就有一个只要拿钱拜托,就能问到任何事的方便人物呢~」
虽然她的语气和平常一样嗲,但内容毫无疑问地属于恐吓。
「比起让毫无责任的第三者加油添醋,我认为还是从知情的小阳菜口中说出来,到头来会对他比较好哟~?」
这正是关键性的一击。
四月小姐稍稍咬了唇。
「……高仓庸子小姐的确是星女的OG,但更重要的是……」
然后,她无力地垂下头。
「她是鸟越同学母亲的姊姊,也就是姨妈。」
「母亲的……?」
鸟越的母亲不就是……丢下他和哥哥离家出走的那个人?这我当然不可能说出口,只能在心里大感讶异两已。
而且,在场的所有人的心情似乎也都和我差不多……就在我们全都无法动弹时,令人熟悉的预备铃开始当当响起。看来就在我们乱成一团之际,早上宝贵的工作时间已经消失了。
「哇啊啊,必须在上课钟前回教室才行。」
「香叶子的班导师,最近很罗唆呢~」
「他常常骂大家说就算是学园祭快到了,也不可以怠惰呢。」
「姑且不论这个,学生会成员本来就不该迟到丶做坏榜样。」
于是我们便匆匆忙忙地离开了学生会室。
当我们回到各目的教室,准备进门时……
「向坂。」
正把手放在隔壁教室门扉上的葛城小姐,出声喊住我。
「感谢你打的圆场。要是刚才鸟越大闹起来,我们的工作进度将会大幅延宕,肯定会对学园祭的营运造成阻碍。」
「别这么说,我只是把心里想到的事情直接说出口而已。」
这并不是什么自谦之词,而是单纯的事实。因为我就只是无法忍受那样的沉重气氛,才会第一个开枪。
然后……我似乎感觉她轻轻笑了。
她的一头长发滑下肩膀,原本看起来顽固无比的嘴唇稍稍绽开。接着脸颊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酒窝,让她如同冰雕般的美貌增添了一些暖意。
「你真是有趣的男人。」
「我丶我好像没有听过别人这样评论自己呢。」
相反的,我倒是常被人说向坂同学好普通,一点趣味也没有,或者是存在感稀薄等等。
「不……我只是感觉到你果然还是有点像他。」
『他』。
光是听到这句话,就让我几乎停止呼吸。
「妳指的——应该是我的亲戚吧?」
她点点头。
态度远比平常率直而可爱。
「该怎么说呢……我以前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主张,就算被人批评冷漠或过分,我也认为既然自已没有错,就不需要在意他人的说法。但是,你和他所说的话总是带着真理,而且还带着暖意。」
「葛城小姐……」
我感觉到自己的胃正在疼痛。
我的内心里根本就没有真理。
她所认同丶并且喜欢上的对象,只是一个虚构的存在。那是因为我太软弱而且不能依靠,没用神才生出的一种幻象。
「葛城小姐……那个,妳有从吉见同学或鸟越同学那里,听说水穗的事情吗?」
我好希望她说已经听说了。
好希望她说已经知道了。
我带着祈求的心情望着她。
但是……
「没有。」
天不如人愿,她细长的脖子左右摆动着。我闭起眼睛,大大地呼了口气。毕竟想要开口之前,必须做好心理准备。那是与林同学说话前,完全不同种类的准备。
「是这样的……」
在与鸟越交谈时,曾被我拿来当作武器般挥动的那个谎言,如今让我心痛无比。因为葛城小姐她那总是冷静沉着的眼中,开始流泄出悲伤。要是那化作眼泪而实际溢出的话,我又该怎么办才好呢?
但葛城小姐终究没有哭。
她只是瞪大了眼睛注视着我。不对,她注视的应该是在我身后看不见的向坂水穗,
「什么时候?」
她用低沉的嗓音问着。
「他已经离开日本了吗?我希望还能好好向他道别……」
「不……还没。」
由于她很明显地为此沮丧不已,使得我忍不住如此说道。
「那么,我能招待他来学园祭吗?」
然后我才发现那是一个天大的错误。
不过,为时已晚。
「当丶当然我是说如果他的身体状况还可以的话,只要一下子就好了。只是,那个,就算只是一次也好……我想和他一起走一段路。再说,那个……学园祭之后还有后夜祭不是吗?所丶所以……」
葛城小姐跟镜底下的眼神飘忽不定。由于她的眼神是那样地不带假意,愿望又是那样地微小,我根本就无法再挣扎。
「……我会问问他的。」
我说,像这种时候,我还有其它选择吗?如果是我站在她的立场,肯定也会想着同样的事情,然后抱持着同样的愿望。
看到我沉重地点头,葛城小姐又露出像是在犹豫些什么的表情。看起来聪明伶俐的额头上,浮现了一些汗珠。那大概是和刚才不同种类的汗珠。
然后……
「那个,不好意思……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情想要拜托向坂。」
她小到像是蚊子般的声音,刚好被上课钟声盖过。叮叮当当,真是吵到不行。
7
十月一日,星期六下午四点三十分。
在因为学生会的工作而忙了一整个上午之后,不知道为什么,我居然会和葛城小姐一起出现在都内的百货公司。
她的另一个请求,就是希望我替她挑选在学园祭后夜祭中要穿的衣服。
学生于文化祭时,原则上都是穿着制服。但只有在最后一天举办的后夜祭可以穿着便服。或者这该说是一种奖励吧?这属于星女的传统,学生可以在后夜祭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然后尽情舞蹈。
不用提星一的学生,就连被逼者要跟随星女传统的星高学生们,这次也完全没有任何异议。毕竟,大家都想看嘛?光是想象女孩子们穿着漂亮衣服跳舞的姿态,不就教人小鹿乱撞吗?哎,虽然说会场终究是在体育馆,而最跳的舞顶多也就是土风舞或社团式的欧洲舞曲罢了。
「听说以前在星女大家都是以比较正式的社交舞为主,但妳们不是女校吗?难道是女孩子和女孩子一起跳?」
我曾经如此询问四月小姐,结果被她以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回答:
「当然是呀,毕竟没有男孩子嘛。」
听到这样的回答,使我不知该作何反应。光是想象到成群结队的女孩子们穿着满是蕾丝的衣服跳舞,就让我感觉像是异次元世界……
「其实我去年没有参加。」
两人先到咖啡厅稍作休息,葛城小姐叹气说道。由于我们是直接从学校过去,因此身上都穿着制服,显得非常惹眼。再加上周围全是银座贵妇,真是超级惹眼。我们会不会被少年组警察抓去辅导啊?
「因为我不懂后夜祭非得盛装跳舞的理由何在。」
「喔。」
「就不能只是赞扬彼此的努力,然后稍微吃喝庆祝一下吗?这样子不是比较省时间?」
难道她把青春的一项回忆当作浪费时间?虽然说,这也挺合她的风格。
「不丶不过今年可不一样,我一定要好好跳舞。」
不知道是否因为我的苦笑,葛城小姐连忙补上这句。
「所以虽然对向坂感到抱歉,还是麻烦你陪我出这趟远门。」
「这我是不在意……」
我说谎了。
其实非常在意。
毕竟从我们星之谷到银座,必须花上一个半小时的时间搭电车班而且光是车钱就会花掉一千圆左右。
而且我们所在位置是这条大街上三问百货公司的中间那一间,那是※一间以吴服(和服)店起家,靠着现金廉售法打响名号的金字招牌老字号。这种地方我只有来过一次,而且是在很小的时候被父母牵着手来参加某种展示会,就只有这样子而已。光从这间咖啡厅的菜单来看,这是什么状况,为什么一杯咖啡就要价九百圆?以一个光是到有绿色或黄色招牌的咖啡店喝杯茶就很不得了的高中生而言,妳怎么可以带我到这种地方呢?(译注:应为三越百货。)
然而,葛城小姐完全不为所动,还要我不必担心花费的问题。
「我母亲常来这问百货,这里有卖各种东西,相当便利。」
「喔。」
「买的东西还有专人负责拿,甚至可以直接送到家里。甚至连钱都可以之后再支付。」
「咦?」
明明是一间以现金交易而筑起地位的百货公司,居然可以『后付款』?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且还会有导游带路。」
「导游?妳说百货公司里?」
我还以为只有去爬什么高山还是花费较高的国外旅游,才会有导游负责带路。为什么在这个可以说日本话而且来者不拒的百货公司里会需要那种专人?
虽然我感到无比惊讶,但葛城小姐毫不在意地点着头。或者该说,她似乎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吃惊。
结果两个人就这样尴尬地陷入沉默,过了一段时间。小口小口喝的咖啡如今也所剩无几,
最后只在看起来十分昂贵的杯子里留下咖啡色的斑点。
「好久不见了,葛城大小姐。」
突然有一位穿着整齐西装的大叔,毕恭毕敬地靠近过来.不对,以大叔称呼实在太过失礼,那是一位散发绅士风采的人物。
他先同葛城小姐鞠了好几次躬,之后甚至还递名片给我。在那张白得发亮的小纸片上,有着百货公司的标志,还印着「外商部课长工藤勇治」这个名字。
「外商部……?」
虽然我对这个不熟悉的名词感到疑惑,但工藤先生真的十分体贴。
「我们的职责是协助特别的客人购物。有任何需求都请吩咐。」
「您是指负责在百货里带路吗?」
「是的,正是如此。无论您需要什么东西,我都会立刻差人准备。其实以葛城大小姐而言,敝店应该还要再多派两丶三个人……」
「需要那么多人吗,向坂?」
听到葛城小姐如此间道,我连忙摇头。
「不丶不必了,不需要。就连一个人都嫌太多了。」
「他是这么说的。这位向坂是我信任的朋友。只要你们让他好做事就可以了。」
葛城小姐以平常和我或星女的女孩子们说话时相同的语气,向工藤先生耳提面命,而工藤先生也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点着头。妳丶妳怎么可以向一个大人丶一个绅士丶而且还是这间大百货的课长说这种话呢?
然后,实际上工藤先生真的是让我「很好做事」。
我们第一个造访的是三楼的女性服饰卖场。那里尽是一些姊姊看了会高兴到发狂的名牌。
「呃,比较适合葛城小姐穿的衣服是……」
我先绕了整层楼一圈,然后进入摆有看起来合适衣服的店家。想必在这间摆满柔和色调衣服的店里,应该能找到适合葛城小姐的衣服。
等到开始选的时候我才发现,要挑选后夜祭的礼服其实还挺困难的。因为再怎么说,也不可能选一件像是在结婚典礼或成人式穿的那种薄得吓人的衣服,但话虽如此,如果只是穿比平常稍微亮丽一点点的衣服,又会显得有些无趣。
「应该选一件不会太过火,又要质料看起来高雅的……」
在我口中念念有词地挑选衣服的时候,工藤先生低调地问了一些问题。
「您觉得白色或红色哪种较好呢?」
「金色与银色呢?」
「您会选择绢,还是缎子呢?」
「这件立体打折及那件花边,您会选哪一件?」
虽然我不懂他为什么要问这些问题,但还是一一点头或回答,之后过了约莫三十分钟。
「大致了解了,那么请两位跟我来吧。』
工藤先生突然这么说。
我都还来不及问:「到底了解了什么?一我们就已经被带到位于另一个楼层的内部房间。
房间里排列着亮晶晶的镜子及整齐的隔间,看起来宛若是一间沙龙。
在这间看起来格调颇高的试衣室中,居然放有数量惊人的衣服。
而且仔细看过之后,更让我感到惊讶。那些衣服全都和我刚才挑选的具有类似的风格,但每一件却又拥有独自的特色。
「这是刚才观察向坂先生的挑选方式后,派人从其它楼层搬运而来的。」
虽然工藤先生的语气听起来像是极其平凡的行为,但我根本就没听过这种事!
就算是百货公司,平常又不能一次买两件不同店家的货品,更何况是要他们把东西全部拿过来!?
我偷偷看了这些衣服的价格。啊啊,嗯。这里还真的混了许多不同厂牌的衣服,而且当中有好多件的价格和父亲的薪水差不多……
「呃……葛城小姐,请妳从这当中挑选喜欢的衣服试穿看看吧。」
以我的立场而言,如今也只能这么说了。
毕竟那些大部分都是单件式伊我顶多再替她挑选小饰品或鞋子。
葛城小姐则是明显地慌张了起来。
「拜丶拜托你别强人所难,我穿你选的衣服就好了。」
「不,如果那样子的话,妳永远都没办法改变。」
「但……」
「既然已经挑选到这样子了,选哪件都不会有问题的。」
「可…是……」
「葛城小姐,人类做什么事情都需要练习。以前妳不也说过自己有在训练吗?」
「咦?」
葛城小姐突然在一瞬间整个人呆住了,不过……
「原来如此,这些事情你也从他那里听说了。」
她很快地又恢复过来。
糟丶糟糕!
我都忘记了,当初造访她家的人并不是我,而是向坂水穗……!
说起来上次在SSC(星光购物中心)的时候,也因为这样而搞得乱七八糟!
「啊啊,是,呃……差不多就是这样。我是有听说到一些事情。」
「你和他的感情真好。」
葛城小小轻轻一笑。
虽然鸟越也说过类似的话,但因为对他而言,我和向坂水穗属于不同性别,话中还带着一些不满。
不过以葛城小姐来说,或许是因为她认为我们两人是同性,反而是带着信赖及羡慕。
我感到心痛。
而且胃也好痛。就算由己现在马上吐血倒地,我也不觉得奇怪。
只要能再挺过一阵子,等到学园祭和他们告别后,我的那位亲戚就会消失不见,欺骗葛城小姐及鸟越的日子也会告终。
就在我不断如此说服自己时,葛城小姐像是下了极为悲壮的决心,不但是紧皱着眉毛,甚至如同正在审视危险药品的科学家般,带着极为认真的态度开始挑选衣服。
「葛城小姐,葛城小姐,我认为妳就是因为给自己太多想克服弱点的压力,才会如此放不开。这种事情是有法则可循的。」
「你说法则?真的有那种东西吗?」
「如果上单身挑选的是有纹路的衣服,下半身就应该挑选素色。」
「是丶是这样吗?」
「而且只要在同样纹路的衣服中,挑选相同颜色的就没问题了。」
「原来如此。」
「反过来说也是一样的。例如选女衫配裙子的时候,如果只有裙子带有花纹,不是会让人看得比较清爽吗?」
「喔喔。」
「那么就请加油吧!」
「好。」
于是她便依照我的提示,开始一件又一件挑选着衣服。
她先挑了几件中规中矩的单件式衣服。
之后又选了几件比较华丽的裙子,还有一些会让人忍不住吐嘈说用不着那么朴素的上衣。不过那些衣服不愧是高贵到让人看了连眼睛都快要掉出来,质地给人的感觉非常好。原来如此——我家大姐穿的衣服和超高级品牌就是有这样的差异啊——
「就是这些!怎么样!?我有及格吗!?」
葛城小姐一副喘呼呼的模样,甚至整个脸都红通通的,到了让人想问:「妳到底是去爬哪座山了?」的程度。她散发出好像一失败就会被枪杀的紧张,询问着我的意见。
「差不多就是这样。不过还是得穿穿看才行。」
「好丶好。我马上穿。」
于是她又认真无比地进行宣示,然后把自己关进试衣间。
在这段时间,我被请到隔壁房间。甚至还有用不输给刚才那间咖啡厅的高级杯子装盛的红茶,以及像是会有众多OL跑到百货公司地下街排队抢购的知名蛋糕招待。咦咦咦,这种东西我真的可以喝吗?真的可以吃吗?就在我如此惊慌之际,工藤先生先是无比慈祥地点点头,然后就说自己有事情要处理,就这样离开了房间。
一个人被留在原地的我,完全无法平静下来。这种贵宾级礼遇到底是怎么回事?逛百货公司不是只要自己随便挑东西,然后拿去柜台结帐就行了吗?
无可奈何之下,我拿出手机并且向老姊发了一封简讯。
『我目前人在银座的百货公司……外商部是什么东西?』
既然她想要去服饰产业就职,我想这个问题她应该会知道答案。
『那是百货公司的营业部门之一。一种专门为超级有钱人服务的窗口,只要是百货内有的商品全都可以替客人张罗。在某些情况下,甚至还会把东西送到对方自宅任他挑选。』
几分钟后,收到一段不得了的答案。
看着排列在小小液晶上的文字,我虽然感到十分惊讶,但同时我也很能接受这样的答案。原来如此——所以才会有这种特别的购物方式。
由于事情超乎想象,这也让我愈来愈感到如坐针毡了。
8
就在我内心百感交集,过了一会儿后。
「向坂……」
由于听到这样微弱的呼唤声,我回头望去,看见葛城小姐正穿着一件既可爱又带点成熟的单件式洋装站在那里。
「我这样子会不会很奇怪?」
「没有那种事,这衣服很适合妳呢。哎呀——果然身材较高的女性穿衣服就是比较能衬托出曲线呢。」
「真丶真的是那样吗?」
「是啊。像这种衣服如果腰的位置太低,立体皱褶的特色就没办法发挥了呢。像我姊明知自己的体型根本穿不来,却还是挑战了好几次而且惨烈牺牲呢。」
我以前就不小心把实话说出口.结果吃了一记上钩拳而好一阵子站不起来,当然这件事就要保密了。
「这样啊……」
葛城小姐先是轻轻点头,然后又望向远方。
「明明你身为男孩子都能挑好衣服,相比之下我真是完全不行啊……」
由于她的自嘲实在太过直接,反而使我也跟着荒了。
「怎丶怎么会,没有那种事的。请别说这种话嘛。」
「不,像我这样……」
葛城小姐的声音更低了,而且头愈摆愈低.
『像我这样』。
这是一句以前也曾听过的话语。那是发生在露营的晚上,虽然是因为狐狸的诅咒而使她失去理智,但她的确哭着说过这话。
『像我这样有缺陷的女人……您根本就不会喜欢吧。』
「我并不认为如此啊……葛城小姐妳长得这么漂亮,而且什么事情都做得到不是吗?」
虽然我这并非说谎或说客套话,但她却显得更加消沉。
「父亲常说女人不能没有可爱之处。还说像我这种一点幽默都不懂的死板女人没有魅力。」
「哪有这种事!」
您怎么可以对这么优秀的女儿说这种事呢,葛城伯父!
虽然我本身是男人,而且又被毫不在意像男像女的姊姊压着长大,可能不太懂这种事情……但所谓的「女性魅力」丶原来也可能会化为一种诅咒使人烦恼啊。
她继续着无力的独白。
「现在还无所谓,反正平常只需要穿制服,甚至也不需要化妆。但要是上了大学,可就不能再这副德性了。更何况……」
葛城小姐说到这里,抬起头来看向我。
她眼镜底下的眼神,比刚才坚定许多。
「想丶想要让喜欢的人看看比较像样的自己,也是理所当然……不是吗……?」
说这话时她的脸颊一片羞红,而且还稍稍瞪着我。
唔哇——……
这么可爱的生物是从哪里来的?
这和四月小姐属于不同类型的可爱呢。
或许是以为我的哑口无言是在嘲笑,她又补上一句:
「如果想笑就尽管笑吧。像我这种一点女性魅力的女人居然在想这种事情,有多滑稽我自己最清楚!」
葛城小姐稍稍恢复了平时的魄力,说得有些激动。
「我丶我才没有那样想。」
这句话也是出自内心。
「而且,葛城小姐虽然有着对服饰方面不擅长的缺点,但一定也有过人的优点。」
「优点?怎么可能会有?」
她以十分惊讶的态度回问。
「例如说……像今天这样受到特别对待丶还让大人恭敬地服务,可以随心所欲挑选这么多的衣服。如果是我的话,其实还满怕过惯这样生活的女孩子呢。」
「所以?」
「我丶我的意思是说,像这样习惯奢华的人,常常会瞧不起比自己差的人不是吗?但葛城小姐并没有那样。无论是到住家附近的购物中心,还是到这种超高贵的百货公司,都能用同样认真的态度购物,我认为那应该属于优点……所以……」
奇丶奇怪?
我好像愈说愈糊涂了。我原本只是想安慰她不用太在意不懂服装美感这件事的,不知道有没有确实传达给她呢?
我战战兢兢地望向她的脸,但和往常一样没什么表情。
「老实说,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我也这么觉得——」
「不过,我明白你是在安慰我。」
原本僵硬的肩膀一下子放松许多。
然后……
「那丶那个……谢谢丶你……」
她轻轻笑了一下,如此说道。
那是一个和穿制服时完全不同的笑容。并非平常的女王姿态,而是同年龄的女孩子偶尔露出的温柔笑容。
之后,我们精选了一套衣服并请店方包装好,最后一起离开百货。
外头已经变得相当昏暗,走在路上的行人们似乎也颇仓促。在闪耀的城市灯光中吹过的风,已经带着秋天的凉意。
「向坂,你肚子会饿吗?想不想吃点什么?就让我请你吃饭,当作是今天的谢礼吧。」
「虽然妳问我要吃什么……」
在这种银座的一等地段让别人请客,反而会觉得过意不去呢。可是,如果不乖乖地让她请客,之后搞不好更加麻烦。在大伤脑筋下环顾四周,突然在高楼大厦的夹缝间发现一块属于平民之友的熟悉广告牌。
「那丶那一间!那边有间牛丼连锁店!就是那块※橙色的招牌!」(编注:暗指吉野家。)
「牛丼连锁店?」
看到葛城小姐不解地歪着头,使我大受打击。也丶也对,虽然星之谷也有连锁店,但堂堂葛城家的大小姐当然不可能到那种地方吃饭。
「虽丶虽然以价格而言还算好吃……但也许不合葛城小姐的口味……?」
「不,就到那里吃吧。」
于是葛城小姐就拖着声音愈说愈小的我,大跨步地走过橙色招牌之下。
听到店员豪迈地喊着:「欢迎光临!」葛城小姐先是极为优雅且大方地点了点头,然后很快地找到位置坐下。
「普通份量的牛井一碗二百八十圆?这比咖啡还要便宜?」
「啊,酱菜或味噌汤还要另计。」
「就算那样,也不到五百圆啊。」
「这里也有卖咖哩饭喔。虽然也有特定季节才卖的料理,但我想第一次来还是先吃吃看最基本的牛丼比较好。葛城小姐平时吃的份量如何呢?」
「应该算是普通吧。」
「那么就点两碗普通份量的牛井吧。」
之后她以异常慎重的态度拾起筷子,开始吃店员端来的牛丼。与刚才在百货公司喝高级的咖啡欧蕾时相同,葛城小姐默默地动着筷子。那模样使我稍稍松了口气,然后也开始吃起眼前的牛丼。虽然如果被问起好不好吃,我可能会有点答不上来,但口中还是感受得到这份令人安心的味道。嗯,如果要花相同的金额,我还是觉得这比单单一杯液体更好。至此我才终于感受到自己的饥饿,专心地大吃了起来。
先吃完的葛城小姐放下了筷子,反而换她开始注视着我。
当我回望时……
「向坂你现在好点了吗?希望今天这趟能助你转换心情。」
她突然如此说道。
这天外飞来的一笔使得我差点把正要放人口中的酱菜掉到地上,甚至连筷子都要拿不住了。
「咦丶为什么这样说……?」
「你不是和鸟越丶四月他们出了点事吗?」
「难丶难道是四月小姐说了些什么吗?」
「没有。」
我想也是。
毕竟只要一提到与小征有关的事情,她就会如同海贝一般紧闭双唇,而鸟越目前则是毫无破绽的扑克脸。所以说,是我在不知不觉中表现在态度上了?哇,我居然还有脸去责怪鸟越!
「……真对不起,我不该破坏学生会成员们的团结……」
我感受到血液集中到自己的脸上,垂头丧气地说道。我原本还以为自己是在暗葛城小姐抒发对于向坂水穗的任性……没想到今天这趟居然是为我着想。说到这里我才想到,姊姊刚才的简讯里有提到外商部这种部门还会把商品直接送到大客户家中。也就是说,其实葛城小姐并没有亲自出这种远门的理由。
「我说啊,向坂。」
她平稳的语气中,似乎带着一点催促。我惶恐地抬起头,与葛城小姐四目相对。在她眼镜镜片底下,平时看惯的细长瞳孔,使我感觉到令人厌恶的自己好像就要被吸进去似地,真的有点害怕。
「老实说,我刚开始也一直因为事情老是不顺利而感到焦虑。但是我也知道,只要许多人聚集在一起长并且认真地讨论事情,本来就会产生一些摩擦。也使我体会到三校合并后要处理事情,并非彼此用三两句话就能应付过去那么单纯。」
葛城小姐并没有移开日光。
「我感到很辛苦,向坂。一直都是。」
光听到这里,会让人以为是在表现出脆弱的一面,但她的声音却变得更加坚定。
「但是,我相信那正是催生新事物的短暂痛楚。」
然后她轻轻地……轻柔无比地露出微笑。那表情和刚才在大量衣服前手足无措的女孩子相比,显得完全不同。
在她背后的大玻璃窗后头,夜晚已经悄悄降临了。金碧辉煌的百货橱窗及精致的街灯相互辉映,使得周围还是明亮无比。
今年的九月份已在昨天告一段落,今天己是十月份。
名为学园祭的巨大节庆——这个还没有人体会过的新学园第一次节庆,如今举办日已迫在眉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