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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即使如此,恋情仍未告终 三丶宣告开闭幕的乐曲

十月八日上午七点,于学校正门前。

今天是第一届三星祭(暂定)的第一天早上。

我比平常更早出门。

多亏大家的努力,所有工作到昨天已全部完成,因此今天只需要按照既定行程循序渐进地做事情就可以了。虽然说,到今天为止几乎所有的平日早上丶午休及放学时间,甚至连除了到银座那天之外的所有周六日也全都花费在准备上了。

「毕竟没用神一直很罗唆呢——」

由于我最近忙于应付现世的工作,几乎可说是把水穗大人那边的事情丢到一旁。不仅如此,我还擅自编出了一堆关于向坂水穗的额外设定,使得金鱼神的心情陷入无比的低气压之中。因此为了怕她心情不好而在今天唤雨泄愤,我只好献上最高级的麦麸。

「目前看起来应该还没问题……」

我仰望稍稍挂着些许云朵的天空,急忙地前往学校。

沿着平时熟悉的路一路前进,很快地就看见装饰得五彩缤纷丶呈现不同以往的校舍风景。

校门处是由美术社社员使出浑身解数丶竭力装饰而成。原本毫无特色的水泥门柱上覆盖着他们制作的纸树,树枝则相连着并呈现出一道拱门的形状。上头还挂着几颗像是苹果般闪闪发亮的果实,在蓝空下显得非常耀眼。听说这是比那句「我的前方没有路」作联想,并且以草原作为主题而设计的。可是草原上有这种大树吗?空旷的草原上不是只有一丛一丛的矮木而已吗?自于当我脑袋里溜过这样的吐嘈时,他们已经开始搭建这些装饰了,因此我便决定闭口不提。

穿越校门之后,旁边就是询问处兼本部……也就是我们学生会成员及文化祭营运委员会的待命处。虽然一般来说,我们的工作应该是分发手册及传单给前来参加的贵宾,不过里头也设置有曾在露营时大放异彩的葛城家GPS手机,以及与广播委员室相连的校内广播器材,甚至还有每人一支的无线电,因此无论发生何种状况,我们都能迅速因应。

在相连并排的帐篷下,已经看得见一些人影。由于贩卖食品最重要的就是新鲜度,那些无法在昨天就事先准备食材的团体,想必正在忙碌当中。

穿越过去之后,就到了普通教室栋的入口处。这里有昨天吉见同学与村田村二人组设置在校舍侧面的纯白色横幕,在那条长八公尺丶宽三公尺的长条布幕上,「第一届三星祭(暂定)」的字样正闪闪发亮着。

当看到布幕时,我的心中竟产生了无比的感动。

「啊啊,总算……总算要开始了。」

「就是说呀。」

原本只是说给自己听的戚言,没想到居然有了回应。我惊讶地回头望去,发现四月小姐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我的身边,并且和我一样仰望着校舍。

「四丶四月小姐,妳什么时候来的?」

看到我如此惊讶,她轻轻笑道:

「因为今天早上起床后发现天空很晴朗,所以我想早点去向水穗大人道谢。毕竟一旦文化祭正式开始,可能就会忙得没办法抽身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取出一包上次曾提过某处送来的高级麦麸。

「向坂同学不也是一样吗?」

「是丶是啊,没有错。」

我无法掩饰自己话语中的喜悦。我想脸上大概也已经带了几分笑意。我还真是无药可救呢,到现在还为了这样的小小默契而感到雀跃.居然光是和四月小姐想到同样的事情并作出同样的举动,就如同获得珍贵的实物般高兴无比。

「还有,我想到如果只有水穗人人的住处没有变化就太可怜了,所以做了好多东西来喔——!」

四月小姐大概不知道我的内心百感交集,又做了一个笑脸,并且从学生书包中拿出许多东西。

一个常在小孩子的生日庆祝会上看见的纸圈装饰物。

一个同样常在小学运动会上看见的彩色面纸制纸花。

一个平常只会在圣诞树顶出现,贴着金箔银箔的亮球。

一个用毛笔写着「星之谷主水穗大明神」巨大字样,约三十公分的旗帜。

四丶四月小姐,妳的创意还是那样出众,简直是一辆失控的爱情特快车啊!而且根本就不知道目的地是在何处。光是想到没用神大概无法避过这场劫难,我就难得地同情起她。到底会被装饰成何等惨烈的模样呢,光是想象就教人害怕。

不过……

「……看到四月小姐这么有精神,真是太好了。」

无心吐露的这句话当中,似乎比自己想象的更带有感伤。

「为什么这么说呢?我一直都很有精神呀!今天早上还吃了两大碗饭,结果被奶奶念了几句呢——」

她挺起胸膛,稍稍摆了个胜利姿势。

「不,那个……毕竟发生了不少事情吧?」

我实在无法明说出鸟越这两个字,因此只说了一半就支支吾吾。

「也是啦。」

看不出来有没有听懂我的意思,四月小姐就只是更加开朗地说道:

「不过,能够忙碌可是一件好事哟!」

她清脆地笑着,并且朝学校后庭走去。我感觉到外套底下的衬衫被汗水沾湿,慢慢地跟在她的身后。仔细想想,我们似乎很久没有单独见面了。我甚至在内心里祈祷着,希望这段时间能再漫长一点。

原来如此,四月小姐说的没错,由于校内四处都装饰得十分绚丽,使得星之谷守护神的住处反而更显得乏味。这附近由于离校庭丶体育馆或普通教室栋有一段距离,而且还要宽不宽的,没有人想得到有什么好的活用方式,顶多只能开放作为休息区,因此并没有社团或班级在这里搭设帐篷。

驻足在小池塘边的金鱼神,看起来好像也在闹着别扭似的。平常她明明不会拒绝四月小姐的好意(就算那好意的方向完全错误),但今天却以极为严肃的表情婉拒了四月小姐拿出的各项装饰品。

「真是的,余认为世界上分成谈了恋爱后会变得更加成熟,以及变得愈来愈愚笨的两种类型,看来汝等二人都属于后者啊!」

「咦咦咦咦!?」

「愚丶愚笨?谈恋爱会变笨?」

由于突如其来的指责,我们两人同时大吃一惊。虽然我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地方会被这没用神说是愚蠢……

「如丶如果是那样,我从五岁的时候就一直笨到现在罗?」

四月小姐竟作出了这样惊人的自白。

没用神在一瞬之间向我使了个带着同情的眼色,使我更感到不舍。

「……余并没有说得那么严重,但太过迟钝的人必须有所自觉才行哪,阳菜。」

「迟钝!?怎么会!我还以为自己属于擅长吐嘈的人呢。」

「「什么——?」」

听到她惊人的见解,一人与一神不禁同时发出惊呼声。刚才感受到的震撼一下子就被盖掉了。虽然一般常说当局者迷,但四月小姐的状况似乎特别严重。

「算丶算了,姑且先把汝的个人特质摆一边去。」

「结果又摆一边去啊?」

听到我的指责,水穗大人赤红的双瞳稍稍往中央靠拢。

「……阳菜,所谓擅长吐嘈的人指的就是像这种成天只想抓人语病的家伙。汝千万不可以学坏。」

「请妳不要趁机损人好不好?」

「汝很罗唆耶,惠!这样下去余根本没办法进正题!」

金鱼神一边生气地跺着脚,一边大喊着。

我硬生生把「还不都是妳自己先说的?」这句话吞回肚子里。因为我发现没用神瞪着我的眼神是那样的严肃,完全没有乱开玩笑的馀地。

「因为汝等的努力,活动准备得十分妥当,而天气也托余的福呈现一片大好,今天可说是个办庆典的好日子……虽然余很想这么说,但目前校内已经满布着不安定的气氛。难道汝等没有感受到吗?」

「不安定……吗?」

「没错。你们集中精神,环顾看看四周吧。接着,冷静面对目前的状况。」

受到她带着紧张的声音催促,我和四月小姐只好朝四周望去。远处的校庭不断地传来笑声及音乐声,让人感受到祭典的高亢气氛。天空则变得愈来愈晴朗,还看得见稍强的风正吹着云朵跑。

当我正想说:「什么也没有啊?」的时候……突然有一阵令人心生寒意的感觉涌上心头,空气也变得又黑又重。这些感觉似乎是从远处逐渐渗透出来,并且朝这里不断地扩散着。

「向坂同学……」

四月小姐似乎也感觉到了。

她正脸色苍白地望着我。

我先是深深地点了点头,接着便朝气氛暗沉的方向走过去。

每向前方踏出一步,我就感觉到自己的脚好像变得愈来愈沉重。明明刚才还感觉到地面的存在,下一秒钟却变得像是泥沼般,慢慢地把我的脚踝往下拉去。

我们继续朝那方向走去,原来想逼自己的身体往不想去的方向前进竟是如此困难的一件事,我和四月小姐花了比想象中更多的时间,才终于抵达沉重气氛的源头。

「这里是……」

「体育馆?」

我们两人先是互望了一眼,然后又回头看向慢慢飘过来的水穗大人,接着才把手放到紧闭的大门上。

这道由坚硬钢铁制成的大门,明明还没有多老旧,却会发出尖锐的声音。那阵叽叽叽叽的恼人声音,今天远比平常更刺耳。

然后……

打开门之后,站在耀眼朝阳底下的我和四月小姐,看见了那个东西。

表演舞台所垂下的缎帐〈布幕)上,贴着一张巨大的纸张。上头还用红色的字写着——

『立刻中止学园祭」

「这种事情,我们绝对不能接受!绝对不能!」

同日上午七点三十五分,于学生会室。

鸟越征宏的声音在狭窄的房间里回荡着。

「我们怎么能屈服于这种卑鄙的威胁之下!想想我们这一个月来到底花了多少心思作准吧……当然不能接受,绝对不能!」

他清秀的脸上因为愤怒而显得苍白,紧握的拳头则不断地颤抖着。

「别那么激动,鸟越。」

就连葛城小姐的声音,听起来也比平常更冰冷。就只有眼镜底下的双眼似乎正在猛烈燃烧着。

「我的心情也和你一样。虽然最终的决定权是在教职员办公室……但如果他们打算中止,我将尽全力阻止。」

「妳说尽全力……具体来说打算怎么做?」

听到三谷试探性的询问,这位星之谷的女豪杰优雅地点头说道:

「我已经呼叫葛城专属保全增派保全人员,而且也下令在校舍周围布下警戒线,不让任何可疑的人物及车辆入侵。」

「请丶请问一下,保全人员是可以从妳说的那间葛城什么公司的人调派没错,但警戒线究竟是由谁布署的?」

她说得一派轻松,像是在笔记本底下垫垫板,或是在桌子上放置锅垫般简单——

然后女帝陛下笑了。

她的笑既锐利又冰冷。

所以说……

一当然是由S县县警和星之谷警署负责啊。」

远超过高中生水准的发言出现啦——!

「妳丶妳怎么能如此轻易操控国家公权力……」

「我使用权力之前已尽了义务。在这种时候怎么能不行使权力?」

由于她的语气听起来冠冕堂皇,简直就像是某种电影中所登场的黑心特权人士,教人背脊发寒。

虽然鸟越听到这句话时露出不悦的神情,但他似乎也明白自己现在该面对的敌人并不在这里。他只是轻咳了一声,稍稍整理了自己的态度后.向聚集在这里的众人望去。

「虽然我和葛城的意见似乎都是强行突破,但各位觉得如何?如果有什么意见,希望现在就说出来。」

接着室内起了一些骚动。

大家开始小声交谈,或是以观察或询问的眼神互看对方,打算确认彼此的想法。

「我最想知道的是犯人的身分。」

吉见同学先是规矩地举起手,接着才发言。

「从手法来看,应该和前几天在正门入口处贴纸张的是同一个家伙……应该不会是外人吧?」

「是啊。」

虽然这样的预测让人极不愉快。但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事实。包括上次的事情在内,这次同样是早晨,绝不是外人能随便进入校内的时段。

「虽然上次的事情感觉像是针对我们这些星女的学生,但这样一来又好像不太对呢。」

就连四月小姐也紧皱着眉。

「对方是打算攻击整间学校?」

「或许是,针对我们整个学生会~」

听到生嵨小姐脱口而出的这句话,所有人表情都暗沉下来。

「我们是哪里得罪人了吗?」

「其实有非常多的可能性。」

我在心里描绘出文化祭的时程规划,以及学校整体的位置图。

各社团及班级正以普通教室栋为中心,准备着各式各样的展示或特别活动。由于经过葛城小姐及鸟越冷血无情的淘汰……不,应该说是遴选,校内并没有任何企划雷同。就整体而言,活动内容可说是多采多姿。

接着,嫌疑最大的当然就是体育馆的舞台排程。

审查结果出炉后,我亲眼看见有人欢喜丶有人悲伤。

以此种方式建构而成的庆典,如果说我们因此招致了怨恨,也并非不可能的事情。

或许大家内心里也有相同的想法,彼此的脸上都带着五味杂陈的表情。

「以小生的看法而言,还是应该中止比较好。」

三谷皱着脸说道。

「要是发生了什么万一,就太迟了。这和露营那时的情形不一样。」

「话是那么说没错啦!」

池部小姐则语带愤慨。

「可是那样不是很奇怪吗?如果是一般的恐吓文,应该会写『马上中止,否则将会○○○』之类旳吧?但那张纸上却只写着要我们中止,其它的什么也没说啊!」

「还有,我觉得时间点也很不自然。」

在情绪激动的池部小姐发言后,吉见同学也以异常锐利的语气接了下去。

「如果我是犯人,而且真的想要阻止学园祭的话,不会选在学园祭当天才发起行动。应该在两周前……也就是那一天,也不需要去爆星女OG的料,而是以更加强烈的告发或手段强行阻止。」

「所以说,这应该还是有人恶作剧?」

「不知道,只不过……」

吉见同学说到这里,停顿了下来。

虽然只有很短的时间……但以他沉稳的个性而言,这样的犹豫十分罕见。

「我想至少可以肯定的是,有人对这间学校抱持着恶意。」

也正因为他的态度,这句话显得格外有说服力。他那低沉又沉重的声音,带给现场一阵冰冷的沉默。就连平常老是吵死人不偿命的鸟越,不知是否是被自己忠臣的态度给震慑住了,就只是表情凝重地沉默不语。

滴答滴答滴答……

明明这阵子总是忙碌到像是消失不见的秒针行走声,如今却变得直入耳里。窗外已经开始响起充满欢乐的吵杂声,庆典所带来的亢奋在清澈的空气中逐渐扩散开来。

就算在如此开朗的气氛中,我的眼睛还是找得到那个东西,那个浑黑且抖动的秽气,一个会随人数增多而愈加凝聚的恶意之化身。

「向坂同学……你还好吧?」

四月小姐小声地问道。

在她那张不知不觉出现在我身边的脸庞上,显得一片苍白。我想大概自己的脸也是这样子吧。

漫长的等待持续着。

时钟的指针已经过了八点。九点的时候全校学生将会集合在体育馆,仔细聆听校长先生的叮咛与嘱咐。等到十点学园祭就要正式开始了。

「如果真的要取消活动,到底该怎么向三星的学生解释啊?」

池部小姐似乎沉不住气了,开口说道。

「还有来自校外的来宾。就算当天宣布不办活动了,他们也不可能知道,一定会来学校的。」

「我想大概得在九点半之前布署几个人在校门口,几个人在火车站及公车站,一一向来宾致歉并且解释缘由吧……」

「哇……这可是目前为止最教人难受的差事耶。」

「也就是说,我们得像尖头蝗一样不停地低头致歉是吧……」

「明明就不是我们的错!」

「话说回来,尖头蝗是什么?」

「原来池部连这都不知道喔?」

「不行吗!」

「咦——香叶子也没实际看过耶~」

「怎么可能!身为星之谷市民绝对不可能没看过的!」

「那是精灵蝗虫的别称啦,生嵨小姐。」

最后……

就在我们连这些玩笑都接不下去,连观察彼此脸色都办不到的时候,勇者四月小姐突然起身。

「好,大家来喝茶吧!」

勇者理论闪亮降临。

星女的成员们稍作苦笑,而星高及星一的成员们则坐在椅子上呆呆地仰望着她,不过勇者大人才不会介意那么多。

「就算大家继续在这里抱怨下去也无济于事。还不如先喝杯茶,冷静下来比较好,对吧?」

说到这里,四月小姐马上取出茶杯组,准备前往热水间。

「我来帮忙。」

当我正匆忙地准备追上去时,目光和鸟越对上了。他正准备起身,并且关注着四月小姐的行动。

我的心里突然回想起以前那场争执。

或许那家伙也想到同样的事情,他不悦地撇开视线,又重重地坐回椅子上。

动作意外地快的四月小姐,已经早就跑到热水间默默地准备着茶水了。她配合着各人的喜好,为鸟越丶吉见同学丶我还有三谷准备咖啡,为自己丶生嶋小姐及田村同学准备红茶,葛城小姐丶池部小姐丶山冈小姐及村日同学则大部喝绿茶。此时我才发现,鸟越他平常在学生会室总是喝咖啡,根本就没有喝过四月小姐泡的红茶,臭家伙。

「那个,虽然在这种时候问这好像怪怪的……教四月小姐泡红茶的是妳的家人吗?」

「不是。」

四月小姐很干脆地摇头否定。

倒着热水及准备容器的手则没有停下。

「因为我们家平常就只喝绿茶或烘培茶而已。这是邻居的伯母教我的喔。」

「妳说邻居……难道是斜对面的?」

也就是,鸟越的……?

她似乎还是听到我小声到几乎听不见的询问。先是稍稍一震,然后又将手上的茶具缓缓地放到流理台上。接着,突然转向我这边。

「是没错……有什么问题吗?」

那是听起来与平常没什么两样的话语。既没有什么异状,也没有强调些什么。

但是,她却以像要贯穿我的视线,笔直地仰望着我。

正当我思索着该如何回答的时候……

「向坂!清水老师回来了!」

池部小姐的声音从走廊上传了过来。我和四月小姐先是互望一眼,接着便停止准备茶水,一路冲向学生会室。

「老丶老师!」

「请问教职员会议的结果如何?」

「现阶段很可能只是单纯的恶作剧。我们将强化警戒,活动照常举行。」

清水老师一边说着,还一边偷瞄了葛城小姐一眼。看来他已经听说葛城小姐所行使的权力了。

「不过,要是发生了任何事情,活动就会立刻中止。到时候你们可要接受事实喔?」

「是!」

很难得地,所有人的声音一致。

彼此都露出比刚才开朗一点的表情,回到各自的工作岗位。

在这之中,我……就只有我感觉像是吞了铅似的沉重。那个面包超人混帐之所以会迷上向坂水穗的起因,就是红茶。而那红茶的味道是我向四月小姐学来的,但追本溯源却是来自鸟越的母亲。愈听愈让人体会到他们两人之间的羁绊有多牢固……

明明都快要哭出来了,我还是只能望着跑向不同方向的鸟越及四月小姐。

十月八日,晚上七点四十分。

我拖着沉重的脚步穿越校门,离开了学校。

虽然学园祭第一天就碰上不得了的状况,但最后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葛城小姐家的保全公司似乎是穿着便服埋伏在学校各处,并没有引起来宾的注意。顶多有些人会以为我们学校的家长还真是身材壮硕而已。

而布署在学校周围的警戒线也不像电视影集或电影那样令人紧张,只不过是有几辆警车停在通往校门的大道或后门外的河岸旁而已。

至于我所负责的体育馆舞台则很顺利地重复着揭幕及落幕,陆陆续续消化掉既定的排程。

「哎,总之没事就好,真是太好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我因为心中的大石头落下而感到想哭,然后将感觉沉重许多的制服外套脱下.正当我准备将制服换成家居服的时候,手机突然响起。

来电显示上,居然出现了矢泽亚里砂这个名字。

由于那是一个没有印象的名字,第一眼看过去并没有发现,但很快就回想起来。呃,这是舞蹈社的那位吧?

「咦丶怎么会丶什么时候登录的!?」

我的手机明明要先登录资料,才会显示来电者的名字啊?

「呃,喂?」

我有种像是在听恐怖怪谈的感觉,按下手机通话键并放到耳旁。

『啊,小惠惠?』

接着立刻听见这个极为特别的称呼。

啊啊啊啊,还真的是矢泽小姐!就是舞蹈社那个走在流行前端的高中女生!

「妳丶妳是什么时候,在我的手机上登录妳的号码……!?」

『当然是上次那时候啊!这根本花不了十秒钟嘛。』

「原来妳偷了我的手机喔!妳把别人的个人资料当作什么啦!」

『你不要那么激动嘛?亚里砂可是拿出很大的勇气填才敢打电话给小惠惠的哟……』

虽然我很想继续说:「犯罪就是犯罪」,但听到对方的语气有些暗沉,我决定先把手机的问题摆到一边去。

「发生了什么事吗?」

「那个——你知道我们社团今天表演的时候,灯光突然暗掉的事情吗?」

「当然知道啊。」

矢泽小姐她们的舞蹈社是在下午三点开始表演。内容是连续表演四段约三至四分钟的舞蹈。但就在第三首刚跳完的时候,舞台上的灯光突然全部熄灭,因而陷入一片黑暗。

『大家都以为那是表演的一环,但其实不是。』

「妳是说那并不是预先安排的?」

『嗯,灯光是自己熄灭的。而且当时还不能从控制室重新开灯,我们最后是跑到体育馆后方的保险箱去重新打开电源的。』

「什么!?」

所谓的控制室是一间位在体育馆二楼,设置在能俯瞰整个舞台处的一间小房间,那里能够控制包括音响丶灯光及布幕等设备。

「妳的意思是说,有人故意把保险箱的电源关掉?」

『除非那是自己跳电。』

不可能是白己跳电。

虽然说以基本用电量较少的家庭而言,有时候同时打开微波炉丶冷气及电视机后会跳电,但这可是学校耶?而且还是体育馆?当初建造的时候不可能没有考虑到用电量的问题啊!

『而且我告诉你喔……之后在舞台上还贴了一张很大的纸。』

「很大的纸……」

我感到自己的呼吸停顿了一会儿。我不想继续想下去,也不想再继续听她说。但……

「难道说,上头写了红色的字?」

『嗯……』

「内丶内容是什么?」

我勉强把话问出口,呼吸愈来愈急促。

矢泽小姐似乎也小小叹了口气。手机传来的声音明显低了一阶。

『上面写:「我已经警告过了」。』

我倒抽了口气。

我的背后发冷,明显地感觉到自已全身变得冰冷。

这怎么搞的?这是什么怪谈啊!

「为什么妳当时没有告诉我呢?」

我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不带责怪,小心翼翼地询问。

『因为早上全校集合的时候,不是已经说过有发生类似的恶作剧吗?』

三星学园的教师们,并没有隐瞒实情,而是采取告诉所有学生并要大家注意的方式。由于那等于是一种对我们的信任,使我感到非常高兴,但也因此对于矢泽小姐她们的处置方式十分遗憾。毕竟如果当时立刻展开行动,或许能够查到关于犯人的蛛丝马迹,更重要的是还能加以防范。

『因为……』

矢泽小姐说到这里,稍稍停顿了一下。

『因为……如果被学校知道了,搞不好学园祭就会中止了不是吗?那时我们真的很想跳完最后一支舞。』

她的声音里听得出消沉。

『我们真的练得很辛苦.每天从早上丶午休到放学后都一直拚命地练舞……』

「矢泽小姐……」

『我们也知道不是只有我们社团这么辛苦啊。包括明天要用舞台的社团,就算再笨也知道大家都是苦练过的。所以……才不想要因为这种根本就搞不清楚是不是恶作剧的事情,害他们不能表演。』

对不起。

我紧握着手机,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虽然我曾因为轻浮的言行丶具挑拨性的服装或肤浅的小伎俩等事情而有了看不起对方的想法,但矢泽小姐她们其实也真心希望学园祭能顺利举办。她们只是理念和我们有点不同,其实还是非常地努力。

「可是,那妳又为什么打电话给我呢?」

『因为我很烦恼到底该不该这样隐瞒下去。可是小惠你不是会长吗?应该会帮助我们吧?』

「妳说的没错……」

虽然我的回答中带了点苦笑,但也对这句话有了比之前更深的体认。

感谢她把这件事告诉我后,我挂了电话并拚命地思索着。

「晚上去学校丶吗……」

老实说我非常不想去。

虽然不想。但还是非法不可。

敌人比我们所想的更神出鬼没。要是就这样等到明天早上,肯定又会在早晨的阳光下看到那张吓死人的纸。

稍微犹豫后,我又拿起手机,将大略的事情写成简讯,然后发给四月小姐。而且要是我有了什么万一,也希望她能替我收尸。

「不对不对不对,我想太多了,一定是想太多了。」

我一边这样告诉自己,一边将脱下的制服外套又拿起来穿上。

十月八日,晚上九点四十五分。于三星学园高中后门附近。

我正偷偷摸摸地沿着学校的外墙走着。

虽然我原本想从正门进入,但入口处驻守着许多葛城小姐家的保全人员,不论说什么都不让我进去。哎,以专业人员来说,这种应对方式是理所当然的。

其实在今天所有流程告一段落后,也因为这件事情而起了一点小争执。

鸟越及吉见同学提出想住在校内进行监视的要求。虽然教师们平时总是尊重学生的自主性,并且给予学生会全面的信任,但再怎么说这也太超过了,他们说什么也不答应让我们这些孩子留在学校过夜,而保全公司也持同样的意见。因此,无法进去学校对我而言也是预料中的事。

但就算如此,我也不能就此作罢。我朝高墙轻轻地吹了声口哨,紧张地等了一会儿后,一群毛茸茸的白色狐狸就这样现身了。

我拿出肉条(起司口味)母分给围绕在脚边的小狐狸们吃。

「不好意思,请你们替我叫没用神来。小心不要让保全人员发现喔。」

其中一只摇了摇尾巴,似乎在说它知道了,然后就轻快地跳到空中,越过了学校的外墙。虽然这是我偷拿家犬的饲料来喂食的成果,但实际上成功率应该只有五成。毕竟有时候它们并不会理会我的口哨声,不可能像应付狗那样简单。虽然今天好像很顺利……

等了五分钟左右后……

「怎么了,惠?』

一道白色的身影高站在外墙上,遮蔽了我头顶的月光。一头长发被夜晚的风吹动着,水穗大人就这么低头看着我。

「是这样的……」

我一五一十地将舞蹈社她们碰到的事情告诉没用神,而她则是仔细地聆听着,并静静地点了点头。

「汝的意思是说,因为事情没有闹大的关系,敌人很有可能继续再引发麻烦,是吗?」

「就是这样。」

「不过里头的戒备可是森严得很喔?余不认为对方能够轻易闯入。」

「难道不能事先躲在里头吗?」

「躲在里头?汝是说对方从学园祭结束后就一直躲到现在?」

「是的。我想包括个人置物柜或仓库里等地方,学校内应该有许多死角才是。毕竟监视器不可能看见每一个角落,而这校舍内也没有什么电脑控制的万能保全设备。」

「也是,这全看保全人员和躲藏者的功力了……」

听完我的意见,没用神环起手臂并朝校内望去。从她所站的位置,应该能够环视夜晚的校舍及后庭吧。

「的确不无可能。好吧,惠,汝赶快进来吧。」

「进丶进去?难道妳是要我爬过这道墙吗?」

「还有其它法子吗?」

「要是在爬的时候被人发现怎么办?」

「到时候余再使出绝活,看是要让对方看不见东西,还是操作他的记忆。」

「既然这样为何不一开始就用那方法,让我光明正大地从正门进去呢?」

「汝这蠢材!绝活当然是要留到最后才用啊。况且要是余现在就搞得那么累,关键的时候发不出力量不就本未倒置了。东京电力公司的电子(吉祥物)不也说过要节约能源吗?」

「妳丶妳又拿节能省电当作理由搪塞我了!好过分!」

「汝说什么——!?余之所以得开省电模式,还不都是因为汝等整天吵架,搞得这片土地乱糟糟的!居然还敢如此责怪余!汝等对待余的态度竟然如此冷血无情!要知道,余可是每天都奋力工作喔?简直就像是每天被讨厌的上可以裁员要胁,但又不敢在这种时局下换工作,甚至连资遣费都不知道拿不拿得到,为了家人着想只好忍受各种侮辱折磨的上班族啊!」

「妳为什么每次都要搬出那种太过写实的比喻?拜托不要再说了,听得我都想哭了。」

「以汝这种走到哪都享有学生优惠价的身分,不准和余没大没小。由余来看,汝想要体会这些生命本质至少还要过十年。」

「我才不想听妳这没缴税的人说这种话!够了!我爬就是了嘛!」

我攀上毫无艺术性丶纯粹以功能优先的水泥墙,然后苦战了十分钟,好不容易才成功翻入校内。或许是因为没用神的帮忙,或者只是单纯运气好,我并没有被任何人发现,成功地进入学校。

漆黑且无人的校内有多恐怖,简直令人无法言喻。就连自己的脚步声都很吓人,光是呼吸都觉得困难无比。再说如果被发现就适得其反,我连手电筒都不能开。

唯一可庆幸的是这晚月色还算明亮”而且由于四处都挂着如同祭典般的装饰,多少减轻了可怕的程度。

「话说回来……就算四处乱找,也只会提高被保全人员或老师们发现的机率吧。」

毕竟这里是能够轻松容纳将近一千人的设施,想凭一人丶一神及四只,找遍各处是不可能的事情。

「一般来说,犯人通常都会先回现场吧。」

在我身旁忽飘忽沉的水穗大人一脸得意地说道。仔细想想,她这模样远比那些幽灵鬼怪更具真实感,而且还白得吓人,我还是尽可能别看她吧。

「以两小时长的影集而言,主角通常是在节目开始后四十分钟左右,在第一个犯罪现场找到某种新发现。」

「妳丶妳连那种东西部有看啊?」

「当然。那些影集常用上的断崖残壁外景,可是余认识的水神所掌管的地盘喔。上次还曾经有个女演员和其它演员大吵一架,搞得拍片现场一片混乱。听说气氛糟到连导演都陷入忧郁,差点就要自己去跳海了啊。」

「请不要把神明之间的联络网用在打听这种无聊事上……」

真是愈听愈教人无力。

不过实际上也的确没有其它计画,我只能听从没用祥的建议。

我首先前往举发星女OG会所作所为的正门布告栏处。

不过,光从远处看都能发现有许多保全人员在那里镇守着,实在没办法靠近。葛丶葛城小姐,请问妳到底派了多少人员啊!这种人数怎么看都和这种乡下地方的学校不合啊!

我急忙掉头,改道前往第二及第三个犯罪现场,也就是体育馆。这里虽然也有一些人影,但毕竟是栋巨大的建筑物,还算是有潜入的可能性。

例如体育馆后方的大树。

那是一颗颇有历史的坚固桧木树,大家都知道爬到树枝上就能把体育馆一览无遗。由于每逢新体操社或舞蹈社练习时,总会有人想爬树偷看,因此接连不断有人提出「快砍了它」这样的意见。但这件事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我一边因为远处偶尔发出的手电筒灯光而直冒冷汗,一边穿越黑得吓人的中庭,来到体育馆的后方。我尽可能压低身子,前进了一阵子后,在月光从云朵间流泻下来时,发现了一个正在移动的身影。

「糟糕,这里也有保全!」

「蠢材,哪里会有保全没拿灯就四处乱晃,仔细看清楚!」

我沿着夜晚中照样看得见东西的没用神手指的方向,集中精神看过去。

原来如此,在那里的并不是一个穿着保全员制服的成年男子。

虽然对方身高不算矮,但手脚看起来细细长长的,不太有力气的模样。那道怎么看都不像成人的人影,应该和我差不多年纪。从他嘴里偶尔发出的低声,以及毫无特色的服装来看,应该是一个男学生。

「是你……!」

对方似乎也察觉到我了。

我感觉到对方的激动,但他却没有逃跑,而朝这里靠近过来。

我屏息注视着,但眼前还是极为模糊。对方一步接一步地靠近,终于看得见脸了……!

「……你哪位?」

我忍不住脱口而出。

这不能怪我,因为清楚看见对方的模样后,该怎么说呢……就只是平凡无奇的一张脸。

他的两眼看起来不大也不小,鼻子也不高不低,毫无特征的各项零件就这样以平凡无奇的平衡分布在椭圆形的脸上。(虽然我没资格这么说)整体而言实在是毫不起眼,只见过一次铁定不会留下任何印象。硬要说起来,顶多只有长度快要触及脸颊的中分头前发比较特别一点,但这特征还是被他全身散发出的平凡气息所盖过,让人一点也不会察觉到。

不过,对方似乎认识我。

「向坂……」

他的呼唤声非常低沉,简直像是低吼。瞪着我的两眼清楚显露出敌意。

「请丶请问你是哪位啊?」

「你在开我玩笑吗?我们不是碰过好几次面了!」

「这……」

虽然我从刚才就很努力地搜寻,但记忆给我的回答还是「该档案不存在」。就算再怎么左思右想还是想不出对方的名字。

「啊——够了!我是阿良!AZAZEL的阿良!你这家伙居然连三星的超级巨星都不认得!」

「咦?」

AZAZEL的阿良?也就是说……

「你是轻音社的铃木同学?」

「没错!」

「二年级文组E班的?」

「正是。」

「平常总是把头发染红还拉高的那位?」

「就说是我了啊!」

「怎么可能——!?」

真是判若两人。

外观看起来完全不同。

原来卸妆丶拿掉耳环并放下头发之后,他是长这副模样啊?这简直像是在变魔术一样啊!

「不管那么多了,你快给我滚开!否则我宰了你喔!?」

听到对方的威吓,我才回想起自己现在正挡在那棵大树前。我稍稍喘了口气,并且仔细进行观察,对方的左手上正握着一个白色的筒状物品。我想,那应该是摊开之后会变得很大张的……纸。

「原来犯人就是你。」

我忍不住脱口而出。

「两星期前那次,还有今天这次都是你干的。」

对方并没有回答。

不过,他低沉的笑声里确实含有肯定的意思。前一秒钟我还看到对方把右手紧握,但下一秒钟就感受到腹部遭到重击。

我感到呼吸困难,而且在我的身体因为冲击力道而前屈的时候,第二击又从头顶上挥下。

虽然我奋力朝旁边躲去,但腹部感受到的疼痛还是让我失去平衡,最后无力地跌到地上。

糟糕,这样下去岂不是要被当沙包了吗!就在我打算站起来的时候,立刻就挨了一脚。对方的布鞋在我的腹部上清楚地留下痛楚。

「惠!」

伴随着没用神的大叫,草丛中蹦出四道白色影子,并且同时露出尖牙朝对方攻去。接着铃木同学便发出惨叫,开始大力挣扎着,想把咬在自己身上的小狐狸甩开。

我趁着这个机会从池上爬起来,摇摇晃晃地打算逃跑。然而刚才被打中的腹部又麻又痛,甚至让我觉得想吐,使得我的奔跑速度连自己预想中的一半都不到。

「臭小子,休想跑!」

看来铃木同学的斗志还比我多出数百倍,他居然不顾咬在四肢上的狐狸,打算追赶准备逃跑的我。

更糟的是,他似乎不是只有一个人。眼前突然有三个穿着便服的男子现身,阻挡着我的去路。

我的脑海中闪过「穷途末路」这四个字:

接着便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人抓住。

对方伸手把我拉过去,让我想到如果这是黑帮电影,我等一下就会被人装在水泥块里,然后丢到海里头去了。不丶不对,以我们这个没靠海的县而言,应该会被埋到某座山上吧?

由于感受到太多的危机,我的脑袋反而异常地冷静。我想身体里大概正全力分泌着肾上腺素或多巴胺之类的物质,但那对我的现况一点帮助也没有。

「惠,快让余附身!用合体来应付这个危机——!」

虽然没用神在我头上喊叫着,但别开玩笑了。

在这种情况下哪有办法做「那种事」!而且要是在铃木同学他们面前突然变成另一个人,到时候是要怎么解释——!

「叽——!」

我拚死大叫着,还不停地挣扎,但对方怎么也不肯放开我。就在我真的想哭出来的时候……

碰!

一道沉重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肩膀上的感觉也突然消失了。接着又传来一声惨叫,以及尖锐的笑声。

「……笑声?」

我勉强睁开变得模糊的双眼,仔细环顾周围的情形。

在黑暗中,正有一朵花在舞动着。

不对,应该说是一个穿着如花朵般白色衣服的女孩子。

但是……

「怎么啦怎么啦,就只有这点本事~?要是你再不多努力点,香叶子会觉得很无聊呢~!」

从她嘴里发出的话语却十分吓人,简直如同毒花所吐出的致命气体。

「生丶生嵨小姐?」

蕾丝的恶魔朝惊讶不已的我做了个可怕的微笑,接着又继续专注在她的破坏上。

碰碰碰碰碰!

她脚上又高又厚的高跟鞋飞舞着,将某人又踢又踹又踩。啊啊啊啊,加害者怎么一下子就变成受害者了——!

「喂,生嵨,该适可而止啦!别打死他啊!」

一道高大的人影喊了一声,然后冲过来抓住打算逃跑的其中一个人,并且……

「喝!」

使出了一记强劲的过肩摔,轻易地把对方抛出。

「吉见同学——!」

原来还以为就这样结束了……

「吉见,你那才叫过火。你要知道所谓的民主主义,就是再笨的人也还享有人权。拜讯你控制一下力道。」

说这话的人,却也朝着冲过来的人使出一记精准又毫不留情的肘击,直接命中对方的侧腹。

「怎丶怎么连鸟越也……?」

「喔喔,看来援军已经赶到啦。好啊,红军白军都加油吧!」

水穗大人高兴地拍着手,马上进入隔岸观虎斗模式。妳这个人,之前不是还在抱怨说我们争吵会繁殖黑弹吗!

「为丶为什么会有援军?」

「生嵨是我叫来的。」

一道瘦高的身影从黑暗中走出。一头黑发及银框眼镜,明明其它人身上都穿着便服,但却只有这人规规矩矩地穿着制服,她当然就是葛城圆。而四月小姐则站在她的身旁,朝我挥着手。

「原丶原来是四月小姐告诉他们的?」

「嗯,因为我想到如果没有小圆在,根本就进不了学校呢。」

以有点脱线的勇者大人而言,这回答还真是罕见地合逻辑。

「居然连鸟越和吉见同学都来了……」

由于我的话语好像带着刺,使得四月小姐也变得有些过意不去。

「因为我出门的时候刚好碰见,所以……」

「别怪她,向坂。能赶上不是好事吗?」

「话丶话是没错,不过如果这样大闹下去,应该会……」

就在我的话还没说完之际……

「你们在干什么!」

「啊啊,葛城大小姐!」

「说好不会制造麻烦才准你们进来的不是吗——!」

「全都给我到教职员室来!」

由于老师及保全人员们组成的联军抵达现场,我们就这样一起被逮捕了……

十月九日上午九点十五分。

我们正朝着工作岗位——也就是体育馆舞台走去。

「没事吧,会长?你脸色好像不太好看?」

走在一旁的池部小姐一把抓住我的头,然后和三谷一起看着我。

原本我还以为他们都是在担心我……

「他应该还没有恢复过来吧?谁教他昨天晚上瞒着小生们玩得那么开心。」

结果居然是说这种话.真是的。

「什么玩得开心……我可是挨揍了耶。」

由于肚子上还感觉得到被打的疼痛,而且昨天晚上又是爬墙又是四处奔波,让我累到眼神飘移不定。

「碰到那种事情,才更应该找偶帮忙呀!好过分喔!」

「这丶这可是池部小姐妳家不是很远吗?妳明明说过要坐电车四站一然后还得转搭公车十五分钟。」

「提到这点,除了会长丶鸟越及四月之外每个人都一样啊——!像葛城大姐及生嵨虽然住在星之谷市内,但也几乎是最北边了吧?再过去一点就是邻郡了呢?」

「那是因为葛城小姐她家里有全天候待命的司机,而生嵨小姐根本是骑机车啊。」

「那吉见呢?人家记得他住的更远耶?」

「就说了,他这一个礼拜都住在鸟越同学家。因为工作愈堆愈多,他根本没时间回家。」

「哇啊,原来还有这一招喔!单知道小女子也去住别人家了——!」

这……以一般家庭而言,如果有已经是高中生的别人家小孩跑来家里住好几天,可是很困扰的一件事啊。像他们能够那样,是因为鸟越宅邸里拥有超过居住人数三倍左右的房间。

「好了好了,池部女士,换个角度想吧。」

三谷从容地从旁插口。

「就是因为我们没参加昨晚的大乱,现在才能够置身于事外啊。」

「就丶就是说啊。我们昨天可真是被骂惨了呢!」

在那之后整整几个小时,我们就那样被老师们一直骂到凌晨。

先是被训了约三十分钟,接着又是三十分钟「我们就是因为相信你们,才让你们自由行事的」这样的温情攻势。

然后校长&训导主任双巨头把顾问清水老师叫来,开始施展「这是你督导不用」及「你平常到底是怎么指导的」这样的联手攻击,让我们在心中不停地呐喊着「快住手——!这简直是如坐针毡啊——!」

就连平常丝毫不畏惧大人的葛城小姐及鸟越,也因为顾问老师正代替我们挨骂,而表情沉重地不发一语。

至于一连串事件的犯人,也就是铃木同学及轻音社的社员们,下场更是凄惨。他们的家长立刻被找来学校,在三更半夜进行三方会谈。不幸中的大幸是,他们并没有损毁公物,最重的罪名大概就是揍我这件事而已吧。

「要是会长正式提出控诉,他们几个可就全都完蛋啦。」

三谷坏心眼地怂恿我。

「我才不会那样做!」

「咦——这样一来向坂不就是白白被打了?」

池部小姐不满地说道。

「听说他们还是会被停学,而且也会对师长推荐函有所影曾吧。」

「可是推荐函不是只有想靠推甄上私立大学时才有用吗?」

「如果是那种推荐函,会长你们也都会受影响喔。」

「呃……」

「我想鸟越或葛城他们大概都会去报考国立大学,但会长你打算如何呢?」

「我丶我就是想靠推甄上私立大学……」

「哎呀——」

池部小姐不知道该说什么,而三谷则奸笑着。

「这样一来,就只好努力当上正式的学生会长,并且留下具体的成果,否则可就无法挽回罗。」

怎丶怎么又扯到这里来了!

「不要再提这件事了。」

「为什么——!会长不是想推甄吗——?」

就连池部小姐也跟着起哄。

「为了师长推荐函而从事学生会活动,那是假公济私!」

「哪会啊,这只是为了达成目的而不择手段罢了。」

「就说不要再提了嘛!」

虽然被他们这样戏弄着,但我的心情的确轻松了一些。

毕竟昨天的这个时候,我们还正因为那张纸而陷入一片混乱。原本还担心学园祭会不会被取消呢。哎,虽然说我到现在全身上下都在痛,而且还累得半死。

就在我们三个人斗嘴之际,有一群人从来宾入口走了进来。在七丶八名男性之中,还有几名女性。每一位都穿得相当正式,而且年纪不轻,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不凡的气息。

「你看,会长,那就是高仓庸子议员。」

三谷伸手指向一位穿着淡蓝色套装的女性。那位欧巴桑从外表看来就像是一位能言善辩丶十分有一套的政治家。意思是说,这群人就是学校的毕业生吗?

「虽然年纪不轻,但还满漂亮的嘛。」

「是吗?我觉得后面那位女性比较漂亮。」

「喔,你是说穿奶油色单件式洋装的那位吧?」

听着旁边两人的小声交谈,我突然瞪大了眼睛。奇怪?三谷说漂亮的那位女性,我好像在哪里看过呢。不过在我还没想起来到底是什么时候或什么地点看过之前,一行人就已经消失在校舍中了。

「他们还真是大摇大摆啊。明明就是把我们推进地狱的元凶。」

「现在说这些也无济于事了吧,池部小姐。我们还是努力工作吧。」

「呿——」

说着说着,我们总算来到体育馆。

今天头一个上演的戏码,是辩论社的主题讨论会。而且还是以「从星之谷开始做节能环保」这种没用神应该很有兴趣的主题。

虽然辩论社在审查会时就只有几个人出来提一些不明所以的主张,让人感到十分失望,但他们似乎有经过一番反省。这次改为由一名主持人与四名辩论者共同演出一场激烈的辩论,此手法相当具有娱乐性。

纵使一大清早这时段对他们来说比较吃亏,但从前天的排练来看状况相当不错,最重要的是能够展现出高中生既认真又正直清廉的形象(虽然说以节目的性质而言,不太可能全照排演的内容走)。

前来协助他们,并且守候到本日首次揭幕成功为止,正是我们三个人今天的第一项工作。

我首先前往控制室。原本是打算到那里向正在忙碌的广播委员及辩论社社长打个招呼。

然而……

「可怪?」

房间里居然是空的。不但所有机器都没有动作,甚至根本就没有任何人在。

这个能控制整座体育馆舞台的控制室,朝舞台的那一面为透明玻璃,底下的东西全都一览无遗。虽然我透过玻璃窗往楼下……也就是往排列椅子的体育馆内部或舞台上等地方看去。却看不见任何一个熟悉的制服身影。咦咦咦,怎么会?明明十点钟开场,十点半就要开演不是吗?只剩下不到一个小时了耶?

「会长——!」

就在我百思不得其解时,池部小姐带着紧张的呼叫声传到我的耳里。

朝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发现最靠近观众的大布幕底下正在蠢动着,接着池部小姐就从底下探出头来。

「欸,舞台上一个人也没有,而且连东西也都没有准备好耶——?」

「什么!?」

「排练的时候他们用过的椅子丶布景或其它东西都还没有布置好,更重要的是这里连一个辩论社的成员都没有!」

「咦咦咦咦咦?那是什么意思!」

我慌张地冲出控制室,朝池部小姐及三谷所在的方向跑去。如两人所说的,舞台上四处都找不到应该在昨天已经搬到后台上的布景。这丶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该丶该怎么办?再三十分钟来宾就要进场了耶?」

「总之必须先确认到底发生什么事……我记得辩论社的社长和三谷同班对吧?请你先回班上看看,如果找到人就问问他。」

「了解。」

「我到辩论社的社办去看看。池部小姐则请去找广播委员,问问他们发生了什么事。」

「我知道了!」

于是我们立刻兵分三路,急忙出发调查原因。

毕竟昨天才出过事,老实说我的脚步很沉重。而且辩论社还是位在最里头,毕竟他们属于比较没有特殊道具的社团,而和文艺社共享社办,害得我跑得喘呼呼的,几分钟后才抵达社办栋。

稍稍敲门后,我走进室内,发现那里简直像是在办丧事一样,一群人正陷入愁云惨雾。

那里正有八名男学生及两名女学生,正抱着膝盖坐在地上,还朝着墙壁念念有词。

「各丶各位到底是怎么了?」

「还问怎么了……我们怎么可能不丧气。」

听到我充满讶异的询问多其中一人忸忸怩怩地答道。

「居然在当天早上……才说要中止表演。」

「中止表演?为什么!?」

听到我这句话,所有社员一起抬头。

「不就是你们说的吗!」

「真是太过分了啦!」

「我们可是经过努力练习的喔!」

「居然说因为怕会出事,所以中止表演。」

「我家甚至连住乡下的老奶奶都特地来了耶!她还说要来看孙子的英姿,你们怎么可以那么无情——!」

现场开始骚动。

辩论社似乎恢复了原本的能力,十张嘴一起吐着怨言及悲叹。

「那个,请各位稍等一下。听了各位的说词,简直像是我们学生会通告你们不准使用舞台?」

「你在鬼扯什么?」

「还有其做的意思吗!』

「居然还给我装傻!」

社员们又一同愤慨起来。

而我只能呆望着他们充满愤怒的表情。

原本以为抓到张贴恐吓文的犯人后,事情已经圆满落幕了……难道我们的想法大错特错了?

十月九日,上午十点二十分,于学园祭营运委员会帐篷内。

在场的所有学生会成员们个个脸色苍白,一时说不出话来。

「意思是……昨天晚上有某人向预定在今天使用舞台的所有团体,传达了不准使用体育馆的假命令,就是这样是吗?」

重新确认事情的葛城小姐,声音听起来极为沉重。但是,既然那已是不争的事实,我还是只能肯定。但如果只是那样恐怕还好……

「而且那人……还自称是鸟越征宏同学!」

我居然还必须把这件不得了的事情告诉她。

鸟越丶以及四月小姐的眼睛瞪得老大,而且我好像还听见在场所有人都倒抽一口气的声音。

「今天预定使用舞台的团体总共有八个。他们的代表都在昨天晚上十点钟,接到一名自称鸟越的男子打来的电话。还告诉他们:『由于发生了意外,第二天将禁止使用体育馆。所有团体必须在早上八点前将已放置在舞台上的物品全部撤掉』。」

「怎么会!?」

比任何人都快,没错,甚至比鸟越本人更快喊出声的人,果然还是……四月小姐。

「那绝对不是鸟越同学!因为那个时间我们不是正在学校被老师骂吗?」

听到她激动的解释,我也只能点头赞同。

「我当然知道。就算真的要中止表演,鸟越同学也不可能跳过我就擅自宣布吧?」

因为负责体育馆舞台的人是我。如果真的要宣布中止,无论是鸟越还是葛城小姐,都应该先告知我,然后才指示我转告各团体的负责人。实际上,所有接到的电话人都表示他们和自称鸟越的男子大吵过,最后对方还是单方面地挂了电话。

「哎呀,真的吗~?香叶子还以为现在鸟越同学和向坂日学正在打小冷战,你们不是不想说话吗~?」

「生嵨,别闹了。向坂不会做那种事。」

由于生鸣小姐很明显是在取笑我,葛城小姐出言制止。

「而且!」

四月小姐举起紧握的拳头,继续诉说着。

「鸟越同学怎么可能会单方面宣告之后就挂别人电话呢!如果是真正的鸟越同学,一定会一直说到对方认输为止的!如果对方还是不肯接受,他甚至会冲到对方家里继续说!一直一直说下去!」

「唔哇……」

「这话还真有说服力……」

村田村二人组小声说道.而吉见同学则大大点着头。至于鸟越本人听了这段搞不懂是在损他还是夸他的话语后,表情变得更加苦涩了。

「那么,到底会是谁干的?」

「轻音社那些人明明也都还在学校挨骂啊?」

「难道还有其它人?」

「是他们托要好的朋友做的?」

「更重要的是,鸟越同学~你是不是心里有数~?」

生嵨小姐的声音听起来比平常更冰冷。

「就算是香叶子也不会说你就是犯人啊~但是第一张纸就已经和你的姨妈有关,这次甚至针对你本人而来。再怎么看,都应该是与鸟越同学有结怨的人干的吧~」

纵使口气听起来还是和平常一样温吞,但生嵨小姐只是在嘴巴上做了一个类似笑容的模样,眼神却一点也不带笑意。

室内的空气一下子变得冷冰冰,所有人的视线也倾注到鸟越身上。

鸟越则是眉头深锁,抱着双臂思索着。但是,无论我们再怎么等,他还是紧闭着双唇。

「……你也说点话呀~?」

生嵨小姐朝他逼近一步。

她的全身上下都散发出就算打对方一顿也要问出缘由的气势。

「生嵨,不要冲动。」

「香叶子,请妳别这样!」

吉见同学连忙阻挡在两人之间,而四月小姐则抓住生嵨小姐的手臂。由于一转眼间事情就变得非常火爆,使得我和三谷不由得退了一步,而池部小姐则像是在犹豫着不知道该帮哪一边。

然后……

「……高仓庸子的确是我的亲戚。」

鸟越总算开了口。

「但毕竟她是我母亲的姊姊,现在已经完全没有来往。我想你们也多少听说过我母亲的事情吧?」

他这个装作满不在意的询问,并没有任何人回答。

但是光看大家的表情就能知道,这件关于小城市内知名望族的丑闻,就算是普通的高中生也应该都听说过。我想到以前四月小姐曾说了一个听起来很牵强的借口。当时虽然我只觉得她是脱口而出的应付之词……但原来是真的。

四月小姐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紧抓着生嵨小姐不放。而吉兄同学也痛苦地移开视线。

鸟越本人虽然说得极为平淡,但看得出来他环抱的手上,细长的指尖正稍稍地颤抖着。

「总之就是这么回事。我母亲已经离开鸟越家了,和高仓也毫无瓜葛……不,那女人或许可说是和鸟越家势不两立也不一定。」

「那么不就是因为这样……」

「不,应该不会是她。那个人绝对不会做对自己无益的事情。」

他口中「那女人」及「那个人」这几个词,似乎带着某种激情。可以明显感觉到鸟越对于白己的姨妈并没有好感。

「说起来,光是改变公立高中学园祭的日期,这种没有实质伤害的攻击方法根本就没有意义吧?就算是想要刻意骚扰人,也应该会先攻击我哥才对。毕竟我哥与我不同,他现在正顺利地念着医大,未来想必会继承鸟越家的事业。况且——」

「鸟越,不必再说了。」

葛城小姐轻轻出声制止他。

她先是稍稍阖起眼镜底下带着疲惫的双眼,接着……

「三谷,能不能先麻烦你紧急查一下,有没有其它和这件事有关的人物。」

「那是没问题,但小生担心现在能做的事情很有限。」

「尽可能就行了。我们并没有时间动用所有人去捉犯人,现在距离开放进场可是剩下不到十分钟了喔?我们可不能就这样让不知道哪来的笨蛋称心如意,把所有表演都中止吧?」

她最后的询问,是朝我说的。我二话不说地点头,并且尽可能提高音量回答:

「当丶当然不可以啊。辩论社的同学们现在正全速准备着,就算无法完全按照既定时间,应该还是能开演的。」

「那么我们就稍微延后几分钟,将所有表演的时程都调整一下吧。」

「可能也没办法耶……」

尽管葛城小姐提出了极为合理的提案,但池部小姐却面带难色地插了嘴。

「因为她昨天们才被告知要在早上八点钟前全部撤掉……包括合唱社他们的大布景也都已经拆掉了。」

「再重新布置一次不就好了?」

「因为……合唱社的大布景真的是名符其实地『大』呢。昨天他们光是搬进后台就花了两个小时。」

为了将光是放进去就花上两个小时的东西,赶在今天早上全部移走,势必得另想办法。由于时间非常紧迫,而且大布景又变得无用武之地,合唱社社员们只好心碎地——当场将其分解拆除了。

听了我的说明之后,所有人的脸色好像又变得更加苍白了。一时之间大家都说不出话来。

「……所以,我这边有个提议。」

我将手边的资料摊开,让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到上头。

「我想要大幅变更表演的时程表。合唱社的音乐剧总共三十五分钟,我想尽可能把他们的表演移到最后,然后请营运委员会也派人帮忙单看能不能尽快把布景修好……」

「听起来是不错,但如果那么做的话,前来看各表演的来宾们不是会很伤脑筋吗?毕竟他们都是参考原先排定的时程表来的。」

「所以说我们就把所有人的表演都往后排嘛。订一个让来宾觉得『既然没多久,到其它地方杀杀时间再来吧』的开演时间。」

「那怎么可能?」

虽然池部小姐说得干劲十足多但吉见同学忧心地回答。

「如果把原本应该在第一个表演的合唱社排到最后面,无论如何都会有团体必须提前表演。」

「那么一来……可能就需要额外再补进一个表演才行,看来只能从户外舞台的节目当中挑一个移到体育馆来。」

「那样岂不是反而让户外舞台开天窗了?」

「我想户外舞台附近那么热闹,就算有一段时间没有表演应该也不会有太大影响才是……」

为了体育馆的舞台表演,我们不但举办了审查会,还刷掉了许多团体。所以无论如何我都希望能够填满它。绝对得这样才行。因为那正是我的职责所在。

「那样做也无妨吧。」

葛城小姐轻轻点头。

「如果要变更时程表,最重要的就是必须彻底通知到所有人。现在马上去预约印刷室,印成传单分发出去吧。就在校门口及体育馆前分发,还有校庭也要。」

「应该还要请广播委员帮忙。」

「由于新闻社原本就决定每隔一小时就发一次学园祭的特别刊物,就请他们替我们在社刊上大大公告吧?」

「还有,学园祭的网站也必须改过才行。」

「那么我们就快点来排新的节目表吧。」

「距离辩论社的节目开演只剩下不到三十分钟了,快点吧!」

既然已经决定了,所有人的手脚都很快。大家很快地就把我所提议的新节目表制作完成,并且还接二连三地提出让节目顺利进行下去的各种配套措施。

这景象让我看了十分感动。大家真的好厉害,既聪明又有执行能力。虽然论起平时的团结力可能有些问题,但碰上这种困难时总能齐心协力。让我有着自己真的在和一群不得了的伙伴共事的体认。

虽然当时我坚信,认为我们将能彻底瓦解某人的邪恶企图,即使稍受影响,还是能让舞台上的表演逐一进行……但很遗憾的,事情终究没有那么单纯。

我前去请求对方从户外舞台移往体育馆表演的团体,是魔术研究社及手摇铃同好会。选择这两个团体的原因,是因为前者的时间刚好吻合,而后者则是当初评选时,他们的实力让我们一直烦恼到底该排进体育馆还是排到户外舞台去。最后是因为觉得手摇铃在户外表演应该也能吸引许多观众,才改由勉强挂在合格边缘的辩论社留下。

手摇铃同好会的成员们,对于转移舞台并没有任何意见。然而魔术研究会的成员们,却作出了让我始料未及的反应。

「我们拒绝。」

虽然魔术研究会会长岩村同学语气及表情都很僵硬,但却回答得斩钉截铁。

我们的说话地点,是在他的班级第一类组二年D班帐篷前。这里卖的是炒面及什锦烧,位置就在校庭的正中央,由于颇受好评,排队购买的人潮一直没有消退的迹象。

我和葛城小姐以及鸟越到那里找到正在忙碌的岩村同学,并且向他说明事情的始末。虽然基于事情紧急,我们不只出动会长三巨头同时也情词恳切地向对方说明,但得到的却是这样的回应。

「为何拒绝?」

由于对方的回答出乎意料,葛城小姐感到十分疑惑。老实说,我也一点都没预料到会遭对方拒绝。毕竟魔术研究会原本就是申请想在体育馆内表演的其中一个团体,更何况合唱社空出来的甚至是体育馆节日中最好的时段。

「你们这些人不只不了解魔术,是不是还太小看魔术了?」

虽然岩村同学的语气既强硬又冰冷,但表情上似乎带着一些哀伤。

「我们今天准备的全是户外用的表演,如果是在室内表演的话,我们会选其它的魔术。」

穿着围裙的他稍稍低下头。

「在审查会的时候,我们的表演的确是失败了。所以没拿到想要的地点或时段,我们也觉得无可奈何。但是现在只因为你们或其它社团的人有了状况,就又来要我们配合这配合那,我可不想要自己及伙伴们被人看扁了。这一个月来我们可是拚命练习户外用的魔术表演,就连天气放晴或万一下雨时要怎么应对都已经事先规划好了。」

所谓的无言以对,大概就是这么一口事吧。

不只是平常冷静无比的葛城小姐,听了这番话后无计可施地呆在原地,就连舌灿莲花的鸟越也无法开口。

「……真的很对不起。」

我向对方鞠躬道歉。

岩村同学说的一点也没错.我根本都没有想到魔术表演必须视场地不同而下工夫准备。光凭一个月前在审查会上的印象,居然就擅自提出这样的请求。

岩村同学并没有看我。

他撇过头,说话的语气像是在忍耐着什么。

「光是道歉又有什么用。」

「我们真的练得很辛苦。』

他的模样,让我回想起昨天矢泽小姐在电话中说过的话。

『就算再笨也知道大家都是苦练过的。』

明明我听了这些话,自以为反省过的。

这是大家一起办的第一场学园祭。我明明体认到这对大家都是一样重要的。

想到这里,我不禁双膝跪地。

接着摊开双手,并且把头压低到几乎要碰到地面的角度,又重复说了一次:

「真的很对不起你们……!」

对方没有立刻回答。

我也继续低着头。

我感觉到有砂子刺入膝盖,手掌底下似乎也碰到了石头,让我有些疼痛。周围的声音变得更吵杂了。这也难怪,毕竟突然在校庭当中下跪,要不被注意也难。不过,我还是只能维持这样的姿势,等待岩村同学的回应。

经过一阵沉默后。

「就算你这样做,办不到的事情就是办不到啊!」

头顶上传来一道像是快要哭出来的声音,接着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向坂……」

由于这道呼唤声实在太过细小,一时之间我甚至听不出来那是葛城小姐还是鸟越。

等我抬起头来,发现两人正露出极为相似的表情,低头望着我。那是一种如同手足无措的孩童的表情。

「对不起……还是被拒绝了。」

「不,别这么说,向坂。」

鸟越伸手想要拉我一把,但又好像想到某些事情而作罢。他可能想起我曾说过不需要他的骑士道精神云云的。他先等我站起来以后,才小声说道:

「这也没办法,是我们的想法太肤浅了。」

「只有那样吗?」

葛城小姐看起来,似乎比任何人更加颓丧。她如此消沉的模样,我可是头一次看到。

镜片底下的长睫毛轻轻垂下。

「如果我和你都能做到向坂那样……岩村或许会改变心意也不一定啊。」

「葛城……」

「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和你才对不是吗?明明同样占着会长的职位,明明是我们有错在先,不是应该下跪或什么都好,表现出诚意一让对方接受吗……?」

「请丶请别这么说,葛城小姐!」

我慌张地插进像是被打了镇静剂似的两人之间。

「体育馆的负责人本来就是我,根本就没有让两位做那种事的道理吧?而且我也只是情不自禁那么做而已……」

「那才了不起不是吗?」

突然有另一个声音响起,

我惊讶地左右张望,发现有一个人从排队买炒面的人群中穿出。

「林丶林同学?」

那人正是吹奏乐社的社长,同时也是我的同班同学。林同学。原本我还以为对方要数落我一番……

「如果向坂……体育馆舞台的负责人允许的话,剩下的十五分钟空缺,就交给我们吹奏乐社吧。」

但他说出口的,却是一个令人意外且充满魅力的提案。

「真丶真的吗?」

看到我如此惊讶,林同学轻轻笑道:

「毕竟我们不需要布景,而且大部分社员都把乐器放在社办。只要把大家集合起来,就算缺少一两个人也能够吹个几首乐曲。当然,不论是在户外还是室内都没有影响。」

「林同学……」

虽然他说得很轻松,但其实没有那么简单吧?我想还是会有人把较小的乐器带回家,一定也有很多人招待了自己的兄弟姊妹或校外的朋友来。如果突然要把他们全都找来,还说马上要演奏的话,肯定不是一件简单的任务。

「非常感谢!」

「没什么啦。」

林同学又回答得极为干脆。

「毕竟那正是我们当初不择手段也想争取到的机会,这点你也很清楚吧?」

「话是那么说没错……」

他说的应该是贿赂的事情吧?不过听说最后林同学还是把签名球送给池部小姐。因为他说自己对足球没有兴趣,就算放在自己这边也只会变成废物,所以没有提出任何交换条件就送给池部小姐。

林同学看起来不为所动,转身面向我这边。

「不过呢,如果连续两天都上台表演,肯定会有人说我们这样很卑鄙,到时候学生会可要保护我们喔?」

我先点头,然后又看向身后的两人。鸟越和葛城小姐先是互看了一眼,然后大大地点头。

「没问题,我保证。」

「毕竟这原本就是我们……我的错。如果你愿意帮忙,我当然是万分感激。」

「那就好。如果能够让学生会欠一次人情,对我来说也是好事啊。不过可别忘了,我并不是帮你们,而是帮向坂。」

「咦丶咦咦咦!」

你怎么突然说出这种话?

接着林同学也不理会惊讶的我,马上就掏出手机并且快速操作者。想必几分钟之后,突然接到集合命令的吹奏乐社社员们将会一脸错愕地聚集起来吧。

不过很遗憾的,我们并没有时间关注到最后。

「那么,我再去帮忙其它工作!」

我得先到印刷室,看看正在努力影印传单的山冈小姐工作进度如何,然后确认学园祭营运委员们发传单的人员配置,最后还得尽可能地召集人手去帮忙合唱社修理布景!

在我匆忙地赶路时,恰巧碰见了抱着一大堆导览手册的四月小姐。

「向坂同学,你那边情况如何?」

「虽然被魔术研究会拒绝了,但吹奏乐社他们愿意帮忙。」

「那太好了!」

似乎是心里的大石头落下,她作出一个放松的笑容。

「那么这边的工作就放心交给我处理罗!」

在大拍胸脯挂保证的她身后,跟着一群制服及便服交杂,比前次喧闹一些的学生,当中还包含三谷认定颇有商品价值的傲人身材国中生,喜多村由纪的身影。果然如我的猜测,她与四月小姐站在一起时看起来比较年长。

没错。

其实我在今天还有另一项工作。

那些打算报考三星学园的国中生们,今天再次一起前来观摩我们的学园祭。虽然我们必须带他们游览一圈,之后才放人自由行动,但目前并没有时间处理这件事。

就在我烦恼该怎么办的时候,四月小姐自告奋勇要担任代打。

「向坂同学专心处理舞台的事情吧。」

「好的,谢谢妳了。」

她挥着手并作出笑容,那模样着实给了我力量。我和一起低头致意的国中生们打声招呼后,就急忙赶往体育馆的后门。虽然我好像发现喜多村同学停下脚步看了我一眼,但实在无暇理会。

抵达昨晚我被铃木同学痛殴的地点后,看见合唱社的社员们正和池部小姐在一起,大家都一脸拚了老命的神情,默默地修理着布景。

「喔——会长你那边怎么样啊?」

「虽然和当初的预定不同,但还是找到人表演了。这边现在如何?」

「很棘手呢。毕竟那时拆得很急促,破坏得很彻底。」

「这样啊……」

其中一名女社员像是快要哭了,正在擤着鼻涕。虽然我也有点想哭,但现在也没时间蹉跎了。我向社员们请教方法,加入修理的行列。

虽然昨天还有一点休息时间,但今天却完全没有。时间一分一秒地经过,合唱社社员们的脸色也变得愈来愈凝重。

就在此时……

「小惠惠。」

……突然传来一道音调独特的呼唤声。

一群穿着暴露且浓妆艳抹的女学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下子就把我们团团围住。

「我刚才听说了,你这边情况好像超级糟?」

「就是啊,我都快晕了呢。」

「看起来超忙——」

「好口年喔——」

「有什么是我们可以帮忙的吗?」

「我们平常也会自己做衣服,应该能派上用场哩。」

听到这样令人意外的提案,合唱社社员们的表情豁然开朗。

「喔喔喔,太感谢了性」

「唔哇,救世主降临了!」

「那丶那么请妳们帮帮这边!」

现场立刻重拾了活力,原本变得愈来愈慢的工作进度一下子又恢复了该有的水准。

过了一会儿,一阵高亢的吹奏乐声自体育馆内传来。

我看看手表,不知不觉中已经过了一小时。也就是说,现在应该是林同学他们开始演奏的时间吧。

「太好了……看来事情很顺利呢。」

他们在吹奏的曲子,似乎是《超人》。

那是用来赞颂那位赶来解救大家的英雄,听起来十分威武的音乐。光是听了就能让人打起精神。

虽然我没有机会能瞻仰他们的英姿,但光是隔着墙壁传来的微弱声音,就足以联想到舞台上的光景,也让我高兴得想哭。

这是新学校的第一次学园祭。

虽然不断遭遇瓶颈,也发生许多令人难过的事;也许曾经倒霉到让人觉得只有我们学生会一直抽到下下签,但现在已经不同了。

一切正一点一滴地,变成属于大家的庆典。

虽然不明白到底是谁怀着什么居心,一直想要妨碍我们的学园祭,但我们才不会轻易认输!

十月九日,下午五点二十五分。

舞台上摆着尽是接缝的伦敦大街布景。扮演故事主角玛莉波萍丝(神仙褓姆)的女学生一边旋转手上的雨伞,一边消失到后台,台下则响起如雷的掌声,经过数次的安可后,学园祭第二天最后的表演总算落幕了。

纵使以整体时程表而言,今天总共是多花了四十分钟才完成所有表演,但考虑到途中碰上的麻烦,老实说只延迟了四十分钟已经很教人意外。

「呀——总算是结束啦!」

「大家辛苦了!」

「太好了~~~!」

不只是合唱社社员们,我们学生会成员以及学园祭营运委员也都互相赞扬彼此的努力,大家开心地笑着。当中甚至还有人喜极而泣。

这也是应该的。

我们好不容易把四分五裂的布景修好时,距离揭幕只剩下仅仅十五分钟。等到大家奋力把东西搬进体育馆,然后放到舞台两旁并安置完毕时,甚至刚好到了开演的时间。

在揭幕的那一瞬间,其实我的心跳异常剧烈。毕竟这原本应该是在下午一点钟上演的戏码,要是台下根本就没有观众怎么办?要是大家已经逛完学园祭并且回家了怎么办?合唱社好不容易努力到这种程度,要是台下空无一人,他们的音乐剧该怎么办?那我到底该下跪道歉几次才够呢?

然而——一切都是我杞人忧天。

我们拚死拚活的宣传活动奏了效,体育馆内坐了满满的观众。光是原本设置的铁椅还不够,就连角落或后侧都站满观众,可说是盛况空前。在这样座无虚席的盛况下,音乐剧《欢乐满人间》就这样上演了。

「真是太好了呢,向坂!」

「我还担心会不会又有人搞破坏呢。」

「辛苦你了,会长。」

虽然我很同意所有人的感言,但我们终究是悲哀的中间管理职。现在可没有时间沉浸在喜悦当中啊!

「各丶各位,高兴是无妨,但马上就要进后夜祭了!请赶快开始收拾吧!快点快点!」

我一边瞪着手表,一边死命地呐喊着。按照原本的预定,现在应该是大家把体育馆布置为后夜祭的会场,并且由校长上台发言慰劳大家的时候了!

我们先把舞台上的布景移到后台,打算等明天再好好分解并搬出去。接下来把铁椅全部撤掉,并且拉上窗帘,再把灯光及其它器材移交给后夜祭委员……呃,然后我是不是忘了什么?

「辛苦了,向坂。」

在我因为接连不断的工作而正忙得像是机器人的时候,突然有人拍了我的肩膀。

回头一看,葛城小姐正站在我的身旁。但她身上穿的并非平常的水手服。而是那天两人到银座精心挑选,既优雅又具吸引力的单件式礼服,看起来极其豪华而出众。

然后,我才终于……想起来了?

今天应该是向坂水穗最后一天现身!

我应该和没用神合体,然后向葛城小姐及鸟越做最后的告别才对!

「呃……那个,妳应该是想找我堂哥吧?没错吧?」

「是那样没错,不过……」

「对不起,我马上去找他!马上去叫他过来!」

喊完,我立刻奔离现场。

唔哇啊啊啊,水穗大人想必非常生气吧。

原本和她约好要在今天的下午休息时间进行合体,然后请她吃各摊贩的食物或点心的,我居然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从体育馆到水穗大人的水池位在的后庭有好一段距离。当我喘呼呼地跑着,经过校舍正门的时候,刚好碰见另一个熟悉的人影跑了过来。

「三谷,你怎么了?」

他手上居然看不到平常随身携带的那个相机包,更别提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在没人逼迫的情况下奔跑。

「会丶会长,抱歉……这是小生的错。我应该更早发现这件事情的……」

虽然气喘如牛的三谷不停道歉,但我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你丶你先冷静下来,三谷。需要我替你买瓶水来吗?」

「不,现在没时间了……」

就在三谷打算告诉我某些事情的时候……

突然有惨叫声自远方响起。听起来像是好几名女性在紧急状况下发出的尖叫。

「那丶那是怎么回事?」

「从那边传来的!」

我再度朝三谷手指的方向跑去。我冲出正门,一路绕到校舍后方。现在大部分的学生都已经集合在体育馆了,四周显得异常安静。然而,却有听来一触即发的几道女声不断地自某处传来。

「……不可以做那种事!」

「少罗嗦!我已经……」

似乎有人正在中庭争吵着。

在我好不容易抵达现场时,发现了有一道熟悉的娇小身影,还有另一位没看过的便服女学生。

「就是妳!就是妳坏了我的好事!」

那女孩正露出连鬼看了都会吓得退缩的可怕表情,不断出手殴打四月小姐。而四月小姐则不停地大喊着:

「不可以,就算做这种事也没有意义的!妳应该好好和他谈谈才对呀!」

并且正挣扎着,打算阻止那女孩继续大闹。

「妳丶妳们到底在做什么——!」

我连忙冲入两者之间,打算将四月小姐拉开,远离那位毫不留情地施暴的女孩。然而事情当然没有那么顺利,我的右脸颊挨了一记拳头,小腿也被对方踢了一脚,但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我使力将对方以女孩子而言颇有力道的手拉起,好不容易阻止她继续殴打四月小姐。

「妳是哪一班的!怎么可以在校内打入呢?』

「向坂,她不是!」

三谷大声喊道。

「她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她是杉代南国中的喜多村!」

「什么?」

由于突然冒出一个不熟悉的固有名词,使我一时没听懂。四月小姐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朝三谷喊道:

「三谷同学,请你不要说!」

「四月……』

「请你不要再继续说下去!」

「很遗憾,但小生不能不说。因为小生已经正式受葛城女士委托了。」

三谷将原本就细的双眼眯得更细,毫不甘情地将事实一一道出。

「那女人……喜多村由纪就是鸟越她母亲离家后,其再婚对象与前妻留下的女儿!」

离家的母亲。

再婚对象。

前妻留下的女儿。

这一连串在日常生活中毫无用途可言的片语,使我的脑袋陷入停顿。因为光是这样听过去.根本就没办法了解这么复杂的人际关系啊?

「呃——意思是说……」

「我母亲名叫喜多村真佐子,她的旧姓是高仓。她在十年前与鸟越征宏的父亲离婚,然后在七年前与我父亲再婚……换句话说,我算是鸟越的义妹。」

看到我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她本人还亲切地说明。还真是……感谢妳的提醒。

不过就算如此,我还是转不过来。姑且先不提别人的家务事,我很难相信跟前这位女生会是几个小时前才看过的那位国中生。

当时她穿着看起来称不上优雅的西装外套,头发也绑成麻花辫,看起来属于聪明但不显眼的女孩子但现在站在我眼前,还不怀好意地笑着的女孩,看起来完全是另一个人。她的头发长度及背,还任其垂散着。满是褶皱的衬衫胸口上看得见明显的鼓起,乳沟也大方地暴露着,看起来没有涂口红或唇膏的嘴唇,就算在太阳低垂的薄暗中仍显得红润。

「我说啊……」

她的嘴唇动了起来。极为缓慢地,而且每个音的律动都像是要刺向我的心脏。

「妨碍良一的人,就是你吗?」

「良一?」

「就是那个叫什么AZAZEL乐团,只会唱一堆无聊歌的笨蛋。」

「喔……」

在这个情形下,我应该能够确定她是在说铃木同学没错吧。不过我认为他应该也有辩白的权利才对啊!而且我觉得他的歌不但不无聊,甚至可说是有趣才对!

「真伤脑筋耶,我原本打算全部都让那家伙下手的,没想到他居然被抓了,真是让我伤透脑筋,所以我才讨厌笨蛋。」

喜多村由纪撩着她一头微卷的头发,稍稍叹了口气。由于她虽然嘴里说伤脑筋,实际上却一点也没有被逼急的感觉,让我有些害怕。

「就是妳……」

就连我询问的声音中,都几乎要带着颤抖。

我感觉到这女孩的身上,似乎带着与葛城小姐或生嵨小姐完全不同类型的恐怖。

「是妳叫唆轻音社他们去张贴恐吓文的?」

「没错。」

「怎丶怎么办到的?」

「想要让男孩子乖乖听话,还有其它更好的方法吗?」

她脸上挂着挑衅的笑容,还用手轻抚自己的胸口。虽然她那妖艳的姿态教人发颤,但却也让我感到哀伤。

「为什么要那么做……」

「很简单。」

如她所云,喜多村由纪的确是做了很简单易懂的自白。

「我只要鸟越征宏痛苦就好。」

由于她的回答实在太过肤浅,不只我无言以对,三谷也发出「啧」的一声,四月小姐则是低头不语。

「我讨厌那男人,愈看愈讨厌。」

「怎么会!」

四月小姐的语尾因为惊讶而拉长。

「妳白天的时候明明说过很想见哥哥的不是吗?还说因为从来没有和他说过话,所以才拜托我带妳参加后夜祭……」

「没错,我从来没有和他说过话。」

「既丶既然这样,妳为什么会讨厌小征?小征有做错什么事情吗!?」

「就是那个。」

喜多村由纪皱起眉头,作出一副极为厌恶的表情。

「什么※小征,居然和我的名字一样,真是碍眼至极,我绝不原谅他。」(译注:「征」音同「曲纪」,都读作YUKI。)

「妳丶妳这人简直不可理喻!」

我忍不住脱口而出。

「妳以为世界上有几个人叫这个名字!我的叔母名字是幸惠,周围的人都叫她※小幸,然后车站前那问CD店的店长名字也念做YUKI啊?更别提那部全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超有名动画片,里头也有一只叫做雪(YUKI)的羊啊!难道妳打算去找所有人的麻烦吗!!」〈编注:幸也读作YUKI;「超有名动昼片」指的是卡通《小天使》(或译《阿尔卑斯山的少女海蒂》)。)

「怎么可能,我只针对鸟越征宏一个人。」

原本一直挂在她脸上的奸笑,额外多了几分暗沉。

「因为我母亲到现在都只用『小YUKI』称呼那家伙!」

这句话比先前任何一句都要低沉,虽然我不太明白她的意思,但可以听得出这段话当中带着真实。

在我犹豫着不知该说什么好的时候,喜多村由纪已经不笑了。她甩着短裙的裙摆,一直线朝我冲过来。

「向坂,危险!」

三谷的警告传入我的耳膜,与左手上感受到一阵热意,几乎是在同时发生。几乎失去平衡的我,发现自己手肘附近正在喷出某种东西。那比液体更带黏稠性的暗红色物质,似乎是我的血液……什么!?我被划伤了?是这女孩划伤我的?

由于事出突然,使我反应不及。我的身体前倾,膝盖也跪到地面上。我急忙伸手撑住,至少没有让自己丢脸地摔倒在地上,但我的手上感受到一股恶心的湿气。

「向坂同学!」

四月同学发出惨叫,然后朝我冲了过来。她似乎是和我刚才一样,打算挺身保护我。

在我还来不及喊出「住手」这句话,她再度挥动手上的凶器。一阵切割声清楚地传入我的耳里,蓬松松的头发在黑暗中飞舞着。

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喜多村由纪的手中,正有一把锐利的刀子发着光芒。而刀尖正抵在四月小姐的喉咙上。不幸中的大幸,四月小姐似乎没有受伤,只是垂在左肩附近的头发被切了一大段。

「叫鸟越征宏过来。」

喜多村以平静的语气说道。

「我已经看腻你们这些人的脸了。我要见那家伙……见见那位我母亲口中的小征。」

我先拜托三谷去叫鸟越过来。

然后绞尽脑汁,与喜多村由纪持续对峙着。同时我还绝望地感受到她的脚下,正有黑色的物体在扩大并蠢动着。

不,或许只要和水穗大人联络上,还有机会打目前的僵局。但我已经试着用口哨呼唤狐狸,却怎么也等不到它们的现身。毕竟这只有一半的成功率啊。我反倒必须期盼那些黑弹愈长愈巨大,这样一来搞不好气急败坏的没用神就会从水池里冲出来了。

然而,想要那么做肯定必须让喜多村由纪更加愤怒……那么四月小姐的处境将会更危险……

聪明的勇者四月小姐并没有吵闹或哭泣,反而是一脸不甘地咬着嘴唇,还直瞪着抵在自己脖子上的小刀。

喜多村由纪似乎真的不想和鸟越之外的人说话。她头上的长发及腰际的裙摆都由风任意吹着,还摆出一副平静得教人害怕的表情伫立在那里。

然后……

「阳菜!」

久等的对象终于赶到了。

鸟越抛弃平时的贵公子形象,正喘呼呼地朝这里跑来。

喜多村由纪的眼睛快速扫去,原本就硕大的双眼睁得更开,彷佛是在紧盯着仇敌的身影。

她笔直的视线先是聚焦在鸟越身上,接着又逐一扫过在他身后的吉见丶葛城小姐丶三谷及生嵨小姐等学生会的成员们。

「虽然人数多了点,但似乎还算讲信用嘛。」

喜多村由纪点着头,一副像是在说:「你们很听话,很好」的态度。因为她刚才已经多次警告过三谷,不准带老师或保全人员丶当然也包括警察过来。

不过她那样的嚣张态度,似乎大大地刺激了鸟越原本就极短的导火线。

「妳这家伙!居然一冒出来就拿我的熟人当作人质,妳好大的胆子!那女人……那个擅自跑掉的母亲,现在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她就算死在路边我也无所谓!」

鸟越的愤怒的语气中带着百分之一百二的认真。平常那副令人生厌的从容态度现在已经荡然无存。

然后……

「你说『那女人』?」

鸟越这样的态度,似乎也激怒了喜多村由纪。

「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有多痛苦……」

「与我何干!」

鸟越再度发出怒吼。

「已经十年了,整整十年!过去从来没联络过的人,现在跑出来说是我的母亲或我的妹妹,是要我怎么样?如果妳们在远方过得幸福也就算了,听说妳是读杉代南国中是吧?那不就在隔壁学区!居然还敢待在那么近的地方……」

因为惊讶而带来的沉默,取代了他的怒吼。这个平常舌头比任何人都锐利的男子,现在却因为情溢乎词而犹豫着。

不对,这家伙不是只有舌头。

他明明拥有过人的英俊面容,又有显赫的家世及聪明头脑等精良装备,更重要的是,他还和勇者四月大人是青梅竹马……这个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应该是人生充满罗曼史的男子,却因为母亲而造成他不明白爱上别人的感觉是什么。

如果被人拿这段心灵创伤当作武器攻击,的确是极为可怜的一件事情。虽然老实说我也曾想过这家伙干脆消失算了,但在这个状况下还是让人不得不同情他。

看着因为愤怒而颤抖的义兄,喜多村由纪的嘴唇稍稍一歪。

「就来说个故事吧,哥哥?」

她以冰冷的声音串起毫无感情的字句。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小女孩。她出生的时候亲生母亲就过世了,而父亲总是非常忙碌,所以她每天都孤零零地一个人过。不过某一天,小女孩的家中突然来了一个新的妈妈。新妈妈既漂亮又温柔,小女孩也很快就喜欢上她。」

喜多村由纪说着,还挑起手中的小刀。

她刻意反过刀刃,然后在四月小姐的脸颊及下巴上缓缓移动着。

「可是,小女孩的新妈妈却不是真正的妈妈……她一直不愿意成为小女孩真正的妈妈,总是只用『由纪妹妹』称呼小女孩。你知道那是为什么吗?」

「我哪知道!」

鸟越的态度依旧强硬。

但是……

「小女孩的妈妈,总是随身携带着一张照片。照片上有两个小男孩,背面则写着……『小雅与小征』。」

听到义妹的下一句话,鸟越整个人呆住了。他端正的脸上完全失去了表情,然后又大大地睁着眼,一旁的我实在无法从那复杂的眼神当中一窥他的内心在想些什么。

「妈妈心里就只有小征而已,永远都只有你一个人!」

或许是义兄的表情变化得太过剧烈,使得义妹也受了刺激。

「太可恨了,我好气!像你这种人愈痛苦愈好!所以我才一直等,等这个机会来临,我已经等很久了!」

她的声音愈来愈大,不但声调中带着歇斯底里,最后甚至还笑着。

「我知道哟……这女孩是你的青梅竹马对吧?要是她的脸被我划得乱七八糟,铁定很可怜吧?她长得这么可爱,要是那样一定很可怜吧?」

「妳……!」

鸟越激愤着。

吉见同学奋力调整呼吸,生嵨小姐也摆出战斗姿势,手上甚至装了指虎。

然而,所有人都无法动弹。

喜多村由纪依旧紧抓着四月小姐今而且抵在她脖子上的锐利小刀仍不停反射出不祥的光芒。

但是……

「我说啊。」

突然有一道听来温吞的声音,划破了现场紧张的空气。由于那语气实在太过柔和,一时之间甚至让人搞不清楚是哪里发出的。

「我想妳弄错了……我可是很不适合当人质的。」

没想到说话的人居然是四月小姐。

她奋力抬起头来,打算望着比自己稍微高一点的喜多村由纪的眼睛说话。

「妳以为这样说就能骗得了我吗?」

喜多村由纪嗤之以鼻。

「妳是鸟越医院前那间杂货店老板的女儿,我已经查过妳和那家伙的感情很好。」

「嗯,是没错。我们的确是邻居……不过感情恐怕称不上好耶。」

「阳菜,别再说了,拜托妳!」

虽然人质看起来极为镇定,但鸟越反而快要哭了,而且连我也是。求求妳,四月小姐,别刺激对方。现在拿刀抵住妳的对象,真的很危险啊。她和生嵨小姐一样……不,就某种层面而言比她更加危险啊!

但四月小姐却作出疑惑的表情。

「小征对我的看法如何,那一点也不重要喔。因为我已经决定,绝对不要成为小征的绊脚石……绝对不要!」

她的语气极为坚定,而且还说得理所当然。

接着就……

投身而出。

——朝着利刃而去。

周围响起好几道惨叫声。

我丶鸟越丶葛城小姐丶吉见同学丶生嵨小姐丶三谷……总而言之在场的人几乎全都叫了。

唯一没叫的,就只有紧握着染血小刀且愣在原地的加害者,以及痛苦地倒在地上的被害者两个人而已。

「阳菜!」

鸟越一把推开自己的义妹,然后抱起四月小姐。

「刺丶刺中的是锁骨……没问题没问题,全在我的预料之中~……」

虽然还在喷着血,但四月小姐竟然还在笑。简直就像是因为鸟越紧抱着她的手丶以及极接近的脸庞,使她开心得不得了似的。

眼前的景象,使我的心感到纠结。我感到自己的呼吸困难,手脚也发冷。所谓的心惊胆颤就是指现在这样子吗?

由于事情太过突然,使我一时之间无法动弹。而身旁……

「啊……」

却有一个人开始崩溃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喜多村由纪的口中,传出如同野兽般的叫声。大吃一惊的鸟越,急忙用身体护住四月小姐。

然而,喜多村由纪却已经完全看不见自己原本的目标了。

她正用力抓着白己的头,还痛苦地大声尖叫。

她就这样毫不止歇地尖叫着。

10

「她丶她到底是怎么了?」

「可能是类似trigger-happy的症状吧。」

「那是什么?」

「听说人在使用武器的时候,会因为过度亢奋而失去理智。」

「别管那么多了,快叫警察!打11O!」

「不对,救护车先,先叫救护车啊!!」

有的人乱成一团,有的人则反而变得冷静,学生会成员们各自展现出不同的反应。以我而言,也非常希望自己能留在原地陪着四月小姐。

然而,我自己也很清楚,我并不能那么做。

在只有我看得见的世界里——

在我的视线当中,喜多村由纪整个人都是黑色的,蠢动的黑暗已经爬上她的手脚及身体,逐渐侵蚀着她。这远比昨天晚上的铃木同学还严重。秽气正以惊人的速度及压力覆盖在她全身,令人讶异她居然还有办法站着。

「呃丶呜……啊啊啊啊啊!」

先是痛苦地哀嚎并挣扎着,接着她突然拔腿就跑。简直像是被按下某种开关,双脚变得不听使唤了一样。

我急忙追在她后头。虽然手肘附近还有点疼痛,但动起来还不成问题,比起这个更要紧的是,我有预感现在绝不能让她跑掉,否则将会发生更严重的事情。

而很不幸的,我的预感通常只有不好的会成真,每次都这样。

看起来完全丧失理智的她,居然朝着体育馆冲去。

里头正在举办着后夜祭。

想必所有人毫无警戒,正在唱歌跳舞吧。要是在这种情况下,有一个手持染血刀刃且陷入慌乱状态的少女冲进去,想必再乐观的人也不会觉得那会平安收场。

「没用神,请问妳到底在干什么——!」

我已经顾不得后果或面子了。我奋力地喊着,希望能找到目前唯一能平息这场灾难的存在。

「是我不好毁约了!我同妳道歉!请妳赶快出来处理妳的工作吧——!」

「还用汝说——!」

随着一声豪爽的回答,白色身影从天而降。头上的银发翻动着,身上列包覆着一件红色衣裳。她拎起手上的长刀,朝冲向她的喜多村由纪大力挥去。

「喝呀——!」

带着光芒的神兵,朝受秽气所染的少女砍去。中刀的喜多村由纪很快地就倒到地上,一动也不动。

「太慢了!妳未免也来得太慢了啊,水穗大人!」

「汝说那是什么蠢话!还不都是因为汝说要来接余,余才乖乖地待在水池痴等!余那副痴情守候的模样,简直连没有手机的昭和时代少女看了都甘拜下风啊!汝要知道,当时如果无法在大雨或大雪之中等候男朋友三个小时以上,可是无法当上少女漫画的女主角啊──!」

「妳干嘛要去当什么女主角!而且我又不是什么男朋友!绝对没可能!」

「那只是打比方啊,蠢材!自作多情真恶心!」

「请别光用年轻人的用语骂人好不好,很气人耶!真是气死我了!要知道都是因为妳不在,四月小姐才被人刺伤了!」

「被丶被刺了?」

虽然正确来说应该是「故意让自己被刺」,但现在没有时间仔细说明这件事。

此时,原以为已经昏倒过去的喜多村由纪,突然又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我衷心期望刚才那一击能让她恢复正常。

然而……

「呜呜呜呜……」

她大大颤动的嘴唇并没有吐出人话,从乱成一团还盖到前面的头发中所窥出的双眼,并没有带着任何人类的情感。

「没想到居然会染了这么重的秽气啊!」

彷佛是呼应了没用神这句自言自语,喜多村由纪突然挺直身子,又开始跑了起来。

「喔,她还有干劲啊?」

「请不要在那边佩服对方,赶快想点办法啊——!」

我一边喊着一边追上去。幸好她又改变了方向,朝校庭角落冲去。

「不丶不妙!要是被她翻墙跑到外面去,余可就无法追上啦!」

「咦!』

「惠,看来现在只能使出老法子啦!」

「什么——!?」

「反正汝本来就打算今晚变身不是嘛?」

「话丶话是那么说没错……」

我偷偷回头看了一眼,确定四下无人之后,才决定接受这个提案。老实说连续两天闹成这样,我现在已经没有体力了。既然变成向坂水穗的时候体力值会稍微提升,现在只能那么做了。

「啊——真是啊!那就请妳快点来吧!快要跟丢人了——!」

「知道啦!把嘴巴闭紧,还是汝希望余把舌头伸进去?」

由于说什么也想回避那种惨剧,我紧闭着眼睛及嘴巴,等待没用神靠近过来。这种事情做几次都让人无法习惯哪!就不能想点别的合体法吗?

咻。

我突然觉得身体某处像是被切成碎片法手脚上的重量都消失不见,原本刺痛的手肘也不痛了。先是感觉到自己整个人的轮廓像是融化在空气中,接着就有一个似我非我的人物出现在原地。

那人的发色比我稍淡,眼睛眼神也不同。由于面容过于端正,甚至让人看不出到底是男是女。不过就只有衣服没有变化,穿在那人身上变得松垮垮的。

「好啊,要上罗——!」

没用神一边吼着一边拎起长刀,再次朝对方奔去。由于刚才耽搁了一点时间,两人的距离一直无法拉近,喜多村由纪已经准备攀上校庭西侧的围墙。那道昨天晚上让我爬得气喘如牛的垂直围墙,一个国中女生居然轻易地就愈爬愈高,真是吓死人了!

「休想得逞——!」

没用神威武地挥动着武器,她带着像是会发出「铿铿」音效似的惊人气势,一刀刀地砍在围墙上。虽然此举逼使喜多村由纪掉落到地面上,但她却没有停下,很快地又掉头跑向另一个方向。

「啧!她到底打算去哪里?」

『前面应该是游泳池吧。』

「游泳池?蠢材,在水边余岂有输的道理!」

发出豪语之后,没用神又提高了速度。

变得搞不懂她到底想干什么的喜多村小姐,穿越了校庭中的树木群,不断地朝前方冲去,接着便因为碰到一块由四角形水泥地围成的池子而止步。

「呼呼呼呼。」

没用神发出令人生厌的笑声,终于把对方逼到死巷。

无路可逃的喜多村小姐被逼到泳池的角落,然后站上第三泳道的跳水台上。

「汝就站在那里别动!看余一刀把汝净化!」

没用神挂着凶神恶煞般的笑容,并且握好手中的长刀,缓缓地朝对方的方向靠近。

就在她的刀尖即将触及对方身体的时候。

沙——!

游泳池里的水突然分成两半,还有东西从里头蹦出来。那是一个黑到不行的黑弹,超黑弹,还是从没看过的超巨大黑弹!

特大超黑弹如海啸般登陆后,就把最靠近的喜多村由纪吞入,接着又如退潮般回到泳池。其速度之快让人怀疑是不是仅有零点一秒。

「奇怪?」

『妳刚才是不是说「奇怪」?妳是不是说了?意思是说妳根本就没预料到会突然冒出那种庞然巨物对不对?』

「啊啊,不是那样的。才没有汝说的那种事,大概吧。」

『到底有没有啦!别闹了,请妳快帮帮忙吧!那个被附身的是鸟越的义妹,而且四月小姐还被她刺伤了!如果不把她交给警方,事情是没办法收拾的!』

「余知道啦!」

先是点点头,接着没用神就朝水面跃去。在那一瞬间……

「水穗!」

背后传来一声带着惊讶的喊叫。我原本想要回头去看,但由于身体的操控权是在金鱼神,并没有办法确认对方是谁,就只能朝漆黑的水里沉去。

由不论潜得多深都还能呼吸这点来看,她真不愧是水神。就算现在堕为金鱼的模样,原本可是堂堂的龙神。

这里原本应该是公立高中内平凡无奇的游泳池,就算最深处也顶多只有一点五公尺左右。

但是水面下的世界怎么看都不对劲,这里漆黑无比,简直像是电视节日中常见的深海景象。

「唔,大事不妙,这里已经变化成异界了。」

『异界?』

「用超简单的方式说明,就是有人在余的领域当中划出属于它白己的领土。」

『那不是很严重吗?』

「当然很严重——要是被上头知道了,余可就要被减薪啦。」

水穗大人重重地叹了口气,接着开始环顾四周。在这个深不见底的水底中,有个物体若隐若现。那是一个穿着白裙及白衫的身影。仔细观察,原来是把身体蜷曲在一起,彷佛像个胎儿的喜多村由纪。

『水穗大人,那个!妳快看看那个丶那个那个!』

「汝很吵耶,余当然有看到。什么※阿咧阿咧的,你是某足球队的球迷吗?」(译注:「那个」读作「阿咧」。)

没用神抱怨了几句,接着就朝喜多村由纪的方向游去,并且拉住她随着暗色水流飘动的手。

然而……

无论怎么推或怎么拉,却丶都丶不丶会丶动——?

「奇怪?」

没用神一脸疑惑。

她明明没有偷懒,而是使出全力想移动对方,但对方的身体却丝毫不为所动。

「奇——怪——?」

『结果妳由己还不是一直※阿咧阿咧的?』(译注:「奇怪」也读作「阿咧」。)

「有什么法子?还不都是因为这女孩执意不肯离开这里。」

『妳是说喜多村小姐白己?』

「汝没听见吗?她正在喊着『受够了』之类的。」

听她这么说,我开始集中听力。

在乌漆抹黑的黑水当中,正有一道声音如同散射般地四处回荡着。

听起来像是一个小女孩正在小声啜泣着。

我受够了。

我已经拚命找过到底自己是哪一点不好。

为什么妈妈就是不肯爱我。

不论是怀疑妈妈还是自己,或是去憎恨根本没见过的兄弟,我都已经厌倦了……

拜托……

请不要再理我了。

包围我们的每一滴水滴,以及看起来又闷又暗,完全遮蔽着视线的黑弹固状物,看起来都像是她本人,正在不停地述说着想要待在这里,不希望任何人打扰的心情。周围这一整片空间,正在传递她的哀叹,不停震动着。

「这下子伤脑筋啦!」

很罕见地,没用神表现出不知所措的态度。

「都已经在对余如此不利的状况下,她还那么坚持,就算是余也无计可施啊。」

『请丶请妳别说那种话,再想点法子嘛!』

「别强人所难,余已经说过了,汝等整天只顾着吵架,才会永远都是※敌人的回合!而余的生命值已经无限趋近于零啦。」(编注:出自《游戏王》的回合制卡片游戏,轮到攻击方玩家时,剧中角色会说出「我的回合!」的台词;而当有一方的玩家生命值归零时,该位玩家即败北。)

当我们在斗嘴的时候,喜多村由纪的身体还在继续往下沉。难道这个空问是没有底的吗!我才不管它是什么异界,就算再胡闹也该有个限度吧!

『水穗大人——!求求妳做点什么吧!』

「唔唔唔唔~」

就在我心想我们一人及一柱神都只能在这里干瞪眼,急到想哭的时候。

突然有一道光照了下来。

我抬头仰望,发现遥远的上方正在发光。

(……小……)

好像有一道声音。

那既不是喜多村小姐的哭声法也不是我们的叹息。

那是更加沮柔丶更加温暖的声音。

(……由……)

那听起来是一道女声,而且语气中带着焦急。

(小……由……)

当声音变得愈来愈清晰时,我刚开始还以为那是四月小姐。因为我就只认识这么一位会把「小YUKI」这个名字念得如此温柔而珍惜的人物。虽然每次听到都让我感觉心如刀割,但也无人能否认那声音听起来无比美丽……包括四月小姐本人。

——不过……

黑暗深处,她稍稍动了一下。

她将原本紧闭的眼皮缓缓打开,硕大的双眼望向天空。

但她的眼里并没有待在附近的我们的身影。

而是往更上方,往水的另一头看去,看向在这样的黑暗中应该无法窥见的远方。她……喜多村由纪开口回答:

「妈……妈……」

在她缓慢地发出声音的瞬间,我和水穗大人的眼前突然一亮。如同太阳突然升起一般,周围的黑暗全都被一扫而尽,整个世界都变得明亮无比。

原本以为深不见底的异界开始扭曲着,接着就变回平时常见的景象。水蓝色的水泥底部,以及头上的红丶白线。明明现在应该已经过了傍晚丶几乎要算是夜晚了,但周围却像是白天的水底一样明亮。

「就是现在!」

水穗大人猛力划水,朝喜多村小姐的身体冲去。她使力拉着喜多村小姐,然后快速朝水面浮去。仅仅几秒钟内就抵达水面,水花四溅地冲出来。

接着映入眼帘的,是好几道明亮到像是从全校收集而来的灯光。除了以葛城小姐为首的学生会成员们,还有一位没有看过的贵妇正一脸担心地注视着我们。她身上穿着象牙色的单件式洋装,头发则高贵地扎着。而且,她美丽且优雅的脸庞还让人觉得似曾相识。

「妈妈……」

水穗大人怀中的喜多村小姐痛苦地呼唤着。

原来如此,她就是喜多村真佐子……鸟越征宏的亲生母亲。然后,今天早上和高仓庸子她们一起来到学校的人。

水穗大人使出最后的力气,将她拖上泳池旁。明明完全合体之后我应该没有视觉之外的感觉,我却好像也感受到手上的重量。

「小由纪!」

女性快步跑了过来,顾不得女儿身上浑身湿透,紧抱住她。

「小由纪,对不起。妳要原谅妈妈……」

喜多村小姐有点下引所措,稍稍缩着身子。

「妳妈妈……因为担心妳和鸟越,所以才到学园祭来。」

葛城小姐以温和的语气说着:

「因为她爱着你们两人,也担心你们——就只是因为这样。」

喜多村小姐瞪大了眼睛。原本身上可怕的杀气已经消失,稚嫩的脸上只留下安心的表情。

之后她没有说话,就只是窝在母亲怀中。而贵妇则边哭边抱着女儿——紧紧地抱着。

她的表情丶她的模样,就和刚才鸟越抱着四月小姐的身影……十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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