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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就这样,恋情画下完美句点 三、那一天,我们抵达终点

马达声划破了天际。

在景色缓缓旋转的窗外,星之谷变得愈来愈远,然后过了数十分钟。

我们所乘坐的直升机,正在靠近夜晚的山上飞行着。虽然直到刚才都还看得见T县某座城市的灯火在淡红色之中闪烁着,令人感到十分美丽,但那景色却一下子就被树木所遮盖住了。随着脊线的轮廓愈来愈深,代表着我们已经很靠近目的地了。

「所以,向坂?那位绫泷主的位置大约在哪里?」

葛城小姐的询问隔着耳机传入我的耳里,听起来有一点模糊。虽然这耳机是为了保护我们的鼓膜不受响个不停的机械声及震动伤害,但比听音乐的耳机重很多,连交谈都显得有点困难。只不过,葛城小姐和我其实都没有什么心情高声交谈,从出发以后这还是第一次开口说话。

「从鬼川车站搭公车约三十分钟,坐到笛贺山登山口后,再徒步沿着登山口往下走三十分钟,进小路后差不多再走一个小时左右。」

「这里的地形还真是复杂啊……」

葛城小姐摊开地图,咬了咬嘴唇。

「没办法了。还是在笛贺山登山口附近的市立停车场降落,然后再从那里徒步过去。」

「市立停车场?要是把直升机降落在那种地方,停在那里的汽车或巴士不会有问题吗?』

我望着底下的风景,不解地提出询问。

现在笛贺山正值红叶季。虽说太阳已经下山了,但那里应该还会有很多观光巴士或登山客才对。

「怎么可能没问题。」

葛城小姐答得十分干脆。

「那么,该怎么办呢?」

「我已经事先要求他们进行车辆管制了。」

「向丶向谁要求?」

「T县警方。」

她说了!

她又把这种话说得理所当然!

女帝陛下,您这番发言已经轻松逾越一般高中生了啊—〡!

身为天下第一富农丶大村长的葛城家,会在星之谷或S县拥有发言权还让人觉得可以接受,但居然连邻县也可以?葛城家的势力范围到底是有多宽广啊!

「你不服吗?如果你想从直升机上垂降或要绳梯降落,我就请驾驶在目的地上空盘旋。」

「绳梯……」

如果是那样应该比较不会造成他人的困扰,而且也可以省下穿越山路的麻烦。虽然上次是夏季的白天,但现在却是晚秋……不,应该说是初冬的夜路。我很明白绝对不可能轻松到那里去。.〔I信霄虏三$在

「顺带告诉你——」

葛城小姐看着犹豫不决的我,冷冷地补上一句:

「如果那么做,高度至少会有二十公尺。以房屋楼层换算会是四楼,比游泳池的高跳水台还要高。再者,绳梯将会受到大约十八公尺的风速,差不多会像是台风天的程度。」

「不用再说了,拜托请让我在停车场下机。」

「我也这么推荐。」

不,请妳一开始就别提出那种不可能办到的事情好吗?

要完成那种高难度的动作,就只有什么游骑兵部队或替身演员之类的吧?那已经完全超越平凡高中生的能力范围了。

「很好,那么降落地点就如原先的预定。还有,先把这个穿上吧,向坂。」

葛城小姐朝驾驶员下达指示,然后拿了一个大袋子给我。里头装着一件既实用又保暖的绒毛大衣及一件fleece外套,甚至还有手套及帽子。

「这个时期山里晚上会变得非常寒冷。就算是只顺着登山道来回走,还是有所准备比较安全,而且原本就不该在这种时间出发。所以至少该以合适的装备确保自己不会受寒。』

「啊,是。谢谢妳。」

「我认为你穿的尺寸应该和我差不多,穿得下吗?』

意思是说,这些是葛城小姐的衣服吗?经此一提,这搭配方式和她以往的品味相反,每件看起来都很有格调。

「呃,就只有手套因为大小差太多没办法戴上吧。然后……」

「颜丶颜色我就只有挑黑色和红色喔!」

不知道葛城小姐以为低头注视着黑色绒毛大衣的我心里在想些什么,她突然变得支支吾吾。

「这是向你学来的,尽可能只挑选两种颜色而已喔!所丶所以,应该没什么奇怪的吧!」

「呃喔,是的。」

我也跟着慌了。

「这的确没什么奇怪的地方。请妳放心。只有帽子和手套是红色,大衣口袋也是相同颜色,这样搭很好看。」

不过登山装备好像不需要注重好不好看……虽然我很想补上这句话,但却在嘴里自然而然地消失了。

因为听到我的回答后,葛城小姐竟然涨红着脸并低下头,使得我根本说不出来。

那是许久不见丶真的很久没看到过的葛城圆小姐最真实的一面。此刻的她,既不是三星学园的女帝,也不是完美无缺的学生会长,而是与我同样年纪的普通……不对,应该说是一位非常可爱的女孩子。

十一月的太阳一下子就下山了。

明明直升机所降落的停车场还有一些灯光,但一走入登山道周遭就马上陷入黑暗之中。抬头仰望,可以发现树叶间看得见缺了一块的月亮。直到刚才为止,还能透过枯木缝隙看见的零星国道灯光如今已经消失,前方给人一种像是来到原始世界的错觉,一连串的黑暗也让我举步维艰。现在就只能依靠葛城小姐所准备的手电筒了。

在走得战战兢兢的我面前,葛城小姐的脚步依然轻盈。据她本人表示自己因为经常被差遣去视察家产的山林地而习惯走山路,但我实在没有勇气询问她『将来到底会拥有几座山』,或是『规模是大到能把身体锻炼成这么强壮吗?』云云。

夏天露营时我曾拚命跑过的这条路,坡道远比我所记得的还要更陡,才走了几公里就已经觉得两腿无力。这里的空气很稀薄,而且随着每一秒都变得更加寒冷。要是穿着制服在这种地方徘徊,可能真的会一去不复返。我在内心里感谢葛城小姐的用心,又默默地走了一个小时。

我开始听见水流打在岩石上的声音。

穿出茂密的草丛及树木后,眼前豁然开朗。

在夏天时看起来像是祖母绿色的水池,现在则像是烙着月亮的银盘,上头落下来的瀑布强而有力,不断地生出好几重的水泡并且破裂开来。

「这还真是,庄严啊……」

就连没有灵异感应能力的葛城小姐,她的声音里也听得出敬畏。我们的眼前就是如此梦幻的光景。简直像是一幅超写实的山水画一般,虽然就这样欣赏下去也不错,但我们可是有急事的。就算眼前出现尼加拉瓜瀑布还是突然长出万里长城,我们还是得完成目的。

「绫泷主大人,绫泷主大人。」

我在瀑布附近的岩石上下跪,深深地伏在地上,并且大声喊着。

「我有关于星之谷主水穗大明神的事情,想找您商量。请您传授智慧给我。」

并没有马上出现变化。

之前龙神大人虽然一下子就跳出来,但那是因为水穗大人的呼叫。就算我这仆人在这里哇哇叫,大概也无法如愿以偿。

但是,就算如此我也不能轻言放弃。除了绫泷大人之外,我认识的神明相关人士就只有那位龟神大人而已。要是现在的状况被她得知,原本『名为晋升实为调职』的『名为晋升』这个部分也许会被拿掉。

「绫泷大人,绫泷大人——!」

「我说,向坂。」

一直在旁默默看着我的葛城小姐,走过来抓住我的肩膀。

「要呼唤神明出来,光是喊叫就可以了吗?是不是有什么必要的程序该作?」

「就算妳说必要的程序……我只想得到送上香油钱或拉铃铛而已。」

「是吗……那么,就先送上香油钱看看吧。」

语毕,葛城小姐就从自己的背包拿出某个东西。由于现在只能仰赖月光,我看起来那东西像是高二十公分左右的方形箱子……

「咦丶这丶一叠钞票?」

就在我喊出声音的同时,葛城小姐已经挥臂把那东西丢向水面。在发出『噗通』的声响之后,那叠钞票就冒着白泡沉入池底,然后又再次浮上水面。

我还是头一次得知……原来万元钞只要累积到那个数量,丢进水里居然能够发出声音……

当我看得目瞪口呆的时候,葛城小姐依然不为所动。

「……钞票不行吗?那就改用这个吧。」

她细语着,然后又从背包里拉出某个东西。看第一眼会觉得那是一串像是粗绳的东西,但终究是葛城圆陛下,怎么可能会是那样的东西。那居然是以红白色缎带穿过并连成一串的五圆硬币。由于数量实在太过惊人,看起来甚至像条盘据在一起的蛇,但那全部都是小铜币,由下往上数价值第二低的货币。

「呼……」

看来那的确很重,葛城小姐以双手用力将那东西高举并且朝着瀑布投入。虽然是废话,但这次完全没有浮起来。

「这样也不行吗?我刚才尝试的是我们家参拜本地神社时的一贯作法。」

「要是水穗大人听了可是会哭的。她一定会说为什么葛城小姐家里不是拜她。」

「如果知道真的有神明在而且很照顾我们,我们当然会虔诚地去拜祂。」

「那样的认知本来就是种错误。」

语气中带着感叹的葛城小姐,突然有道第三者的声音和她重叠。那并不是我也不是她,而是另一个人。很低丶很沉重,深沉无比的一道声音。

我回头望向瀑布,与一道巨大黑影水花四溅地从水里现身,两者几乎可说是同一时间发生。

就算在夜晚也清晰可见的碧绿色鳞片,以及弹着水滴的白色长胡与长须。那是我曾以为只会在画轴里存在的生物……龙神。绫泷主终于在我们眼前现身了。

「余还在想,会是谁在这种时间,跑来这杳无人烟的瀑布大吵大闹……」

龙神稍稍闭起祂那细长还带着虹彩的双眼。

「记得汝是星之谷主的仆人吧?」

「是丶是的。今天我是因为水穗大人……也就是那位星之谷主的事情前来求助的。」

在深深叩首的我背后,葛城小姐似乎吸了口气。我望过去,发现她缓缓摇头并且低语道:

「什么也看不见。不过……」

她伸手指向绫泷大人现身的瀑布底部。直到刚才都还平凡无奇的那个地方,如今因为巨大的龙现身的缘故,所有的水都开始逆流。

看见我们之间的小小互动,绫泷大人轻轻一笑。

「那位姑娘似乎看不见余。即使如此汝还是带她前来,难道是打算当作献祭品吗?」

「怎丶怎怎怎么可能!她远比我更为人类社会所需要啊!」

「喔……」

绫泷大人低声笑着。这巨大爬虫类到底会不会趁我不注意时就把我一口吞掉啊!

「算了。所以,星之谷主她怎么了?」

「是丶是。是这样的……」

我一鼓作气把事情的经过说出来,并且尽可能地说得很详尽。

「所谓的时代变迁,真是可怕的一件事啊。」

全部听完之后,绫泷大人低沉地叹了口气。祂雄伟的胡须晃动着,还令周围起了阵风。葛城小姐似乎也感觉到了,她稍稍缩起脖子。

「居然连星之谷主也会如此失态。以余而言,如果这瀑布被挖掉的话,八成会立刻消失吧。」

「这丶怎么会!」

「虽然不知道汝是怎么看待星之谷主,但她原本可是非常具有力量的一柱神。」

以前,在人类还单纯地相信神明存在的时候。据说那金鱼并不是金鱼的模样,而是比现在的绫泷主更具魄力的龙形。

「既然是守护人类的住处,当然就比较容易受到人类的影响。若是顺利的话将能从人类那里得到庞大的力量,但如果不顺利,将会更加感到疲累,最后甚至消失。过去不知道有多少同胞就这样消失了。如今,余居然又得望着一柱离开……」

「那丶那样子我们会很困扰的!」

听到绫泷主像是已经放弃的话语,我急忙从中打断。

「如果水穗大人就这样轻易地消失了,我们会很伤脑筋的!」

「为何?」

由于这询问太过出乎意表,我一时无法回答。我实在没有预料到会在这里碰到这样的问题。

「罔象女神不是已经说好要指派新的神了?要是她得知这件事,八成就会提前把神派遣过去吧。如此一来,土地将再次获得安泰。没有什么问题吧?」

「那样的话水穗大人将会如何呢?她都已经为我们使用了那么多的力量,现在却被那么巨大的秽气吞入……难道她会没事吗?」

「当然不可能没事。」

听到如此轻松的回答,我忍不住怒火冲冠。

「那样是不行的!或者该说,我不希望那样!我讨厌那样!」

「那么,难道汝打算解救她吗?」

我感觉到绫泷大人的眼睛,似乎微微闪耀了一下。

「余无法离开此地,因为背负的就是这样的使命。就算汝向罔象女神求助,也只会得到刚才说的结果。那么,汝呢?汝到底有何种打算?」

「就算您问我有何种打算也……」

相反的,就是希望知道该怎么做,我们才会特地跑来深山里。

「并非没有任何办法可以解救她。但是,那需要极大的意志力,同时能达成的人也不多。即使如此也要去吗?」

那是试探我决心的话语。祂坚定的眼神压迫着我。

「我要救……」

但我的话语却在犹豫前就先脱口而出。

「我想要解救水穗大人。因为长久以来,都是水穗大人在帮助我们。」

我的声音在颤抖着。

光是回想到水穗大人被那漆黑无比的秽气吞没的模样,我就害怕得不得了。

但是,即使如此,我当然不可以就这样见死不救。

我被那位没用神害得很惨。每次她的举动都像是在缩短我的寿命。即使如此……如果没有碰见水穗大人,我早就已经溺毙了。就算运气好活了下来,想必也会和以前一样。

随意地过完高中生活,挑一间能轻松考上的大学读,然后就什么也不想地变成大人了吧。大概不会真心喜欢上别人,也不会受到别人的仰赖,就只是平平淡淡地活着并且死亡吧。

所以……

「我,必须救回水穗大人才行。」

「汝的决心值得赞许。」

听完我重复多次的话语,绫泷大人大声一吼,并且笑了。

祂覆盖着厚重鳞片的身体拍动着,将瀑布及水池里的水花高高溅起。葛城小姐稍稍叫了一声,并且朝后面退了几步。

「那么,余就替汝打通一条前往星之谷的道路吧。」

「您是说道路?」

「正是。虽然那原本是余的眷属才可以使用的道路,就特别授予汝加护吧。汝就走那条路,朝着星之谷主被囚禁的地底,也就是地脉深处前进。」

「请问那是在哪里?大约会有多远呢?」

「不知道。」

如此重要的询问,绫泷大人却斩钉截铁地摇头。

「能不能走到,全看汝的心意。还要相信余和汝自己。」

「相信……」

这就是那个吗?

从黄泉归来的时候绝对不可以回头看,或是纺织的时候不可以开门,类似这样检视人意志是否坚定的一种试炼吗?

「要是失败了,就会那样是吗?我会丧命之类的对吧?」

「当然。」

唔——哇——远比我想象得更沉章——

我很了解自己原本就是属于比较容易怀疑的个性。既没有地图也没有导航,就只要我相信,也太强人所难了吧。

「您说要我相信,是指就算不相信水穗大人以前是位拥有强大力量的崇高神明,至少也必须相信她不会轻易地死掉吗?如果是那样,我比任何人都有坚毅不摇的信心。」

「……大概是吧。」

您好像稍微停顿了一下,真的没问题吗,绫泷大人?还有,我是不是说愈多话就害水穗大人的名誉跌得愈惨?希望之后她不会找我算帐才好。

就在我们似乎快要达成共识的时候……

「向坂……」

葛城小姐呼唤我的声音,似乎比平常细小许多。

我回头望去,发现她站在那里,嘴里还稍稍呼出白气。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她镜片底下的双眼似乎散发出不安。我想就算在现世中无所披靡的她,现在应该觉得很不安。要是有认识的人在逆流的瀑布前自言自语着,就算是我也会那么想吧。

「虽然事出突然,葛城小姐,我现在又有个地方必须前去了。」

「现在吗?去哪里?」

「呃……地底下吧?」

由于我想不到该怎么表现,干脆明讲。理所当然的,对方的眼里更是充满怀疑。我为了把事情解释清楚,就把绫泷大人说过的话告诉她,但她却把眉头锁得愈来愈紧。

「……所以,你是要我就这样一个人回去?」

「是丶是的。虽然不能送妳走夜路回去,让我感觉很过意不去,但只要回到那架直升机就可以了。」

「那种事情根本无关紧要!」

她焦急地大叫着。

「我已经说过要一起去了吧!一开始就说过!要和你一起去!现在居然说这种话?」

「就算妳这么说……」

自从被硬套上水神之仆人这种奇怪的立场,已经过了两年。就算已经碰过各种异常局面的我,也丝毫无法料想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我怎么能够带美女+才女+有钱人这样的人类之宝过去呢?

接着,我们两个人就开始重复着:『我要一起去』和『不可以』这样的问答。明明葛城小姐平常总是冰雪聪明,为什么就只有今天这么不听话呢?

「难道说,妳是害怕一个人走夜路吗?」

「不是。我家附近也全都是这样!」

「这么说也对……啊,还是说妳到现在还很在意会长选举的事情?」

「那多少也有一点……」

「那么,很遗憾的,我并不会参选。」

「笨……」

不知为何,葛城小姐很明显地顿了一拍,然后……

「笨蛋——!」

她一边大叫,一边朝我挥拳过来。

由于我的身体长久以来受到暴虐无道的老姊训练,马上就直觉性地闪了开来。葛城小姐一时收不住势,整个人往前栽去,一直跌到靠近岩石边缘的地方。而且还是毫无疑问会落水的角度。

我急忙伸手想去拉住她的背,但终究是难以站稳的地形,最后我们两个人就这样一起滚倒在地上。啊啊啊啊,像她这样拳头威力不如生嵨小姐,而且还戴着厚重手套的女生,我应该站着给她打才对啊!

「哇——!」

「呀——!」

由于两个人都没能稳住身子,我整个人仰躺在池畔边,葛城小姐则是倒到我的身体上。

当我察觉到时,我们又重现了那时的跨坐态势。受到那柔软无比的大腿定位,我整个人僵在地上。虽然夏天时毫无遮掩物,而现在则是隔着布,说起来是好一点,但现在对方完全生气了。

为了提防拳头会如同冰雹般落下,我马上用手护住自己的头。不过,无论我再怎么等待也等不到下一轮攻击。当我稍稍睁开眼睛,恰巧和脸上五味杂陈的葛城小姐对上了眼。

「你这个人!」

那是一个看起来很生气,但却也像是要哭出来的表情。

「如果你站在我的立场,回得去吗?能把同伴留在这样的深山里,说句:『喔,这样啊』就大刺刺地回去吗?而且听到对方说不打算参选,能够说一句:『我知道了』就接受吗?」

「葛城小姐……」

「你到底把别人当作什么了?当然我的确是个不可爱的女人,看在你的眼里大概是很讨厌的对象。但是,我可是有血有肉的活人啊!」

「我丶我明明没有那个意思啊!」

我急忙跳起来,打算设法把葛城小姐推开。但是,她却顽固地与我僵持着,一点也没有退开的打算。于是,我只好拚命挣扎着并且继续主张:

「我既没有批评葛城小姐的意思,也没有打算那么说!我从来就没有觉得讨厌妳或不可爱!可是,真的很危险耶?根本就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得来喔?难道我就能够说:『好我知道了,就请跟我一起来吧』这种话吗?」

「既然如此,那不是更应该一起去!」

「所——以——我——说——!」

接着,我们又是一阵和刚才相同的一间一答。随着情绪愈来愈激动,葛城小姐甚至把全身重量都压向我。快快快住手,我说真的,我的理性也是有极限的……!

「余认为有带那位姑娘过去的价值喔?」

当我们在争吵时,原本在一旁看热闹的绫泷大人突然开了口。

「您丶您是说真的吗?葛城小姐根本就看不见也听不见您啊?这不是很危险吗?」

该不会真的要说其实需要献祭品之类的吧,这只大胡须蜥蜴!

「所以才要。」

绫泷主把话说得直截了当。

「人类原本不就是这样吗?既听不见余等的声音,也看不到身影。所以才无法轻易感觉到神明的存在。』

「话是……没错……」

「不过,看不见的那个人才更是关键。就因为看不见才更难相信,愈难相信的事也就能愈会让人产生敬意,进而成为巨大的力量。」

「意思是说……葛城小姐比我更有机会解救水穗大人吗?」

「如果那姑娘能够真心相信的话,还有机会。如果不是,可能反而会引来灾祸吧。」

「不丶不确定因素会不会太多了点?」

「不确定因素?」

绫泷大人低笑了几声。

「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是确定的事。汝将前往的地方更是如此。」

那道理让人觉得似懂非懂。

不过,我当然无法违抗葛城小姐由上往下注视我的视线,以及绫泷大人沉重无比的话语……

最后,我勉强答应让葛城小姐同行。

前往地底下,地脉的尽头……光是这么听说,肯定是一片黑暗。原本我以为我们两个人将在像是很深的洞穴里一步一步慢慢走,但实际上却不太一样。

绫泷大人在自己的瀑布底下附近放了一艘白色的小舟,并要我们上船。那是一艘比观光地里常见的手划船更小一号,一种像是独木舟的坚固小船。摸起来让人感觉十分温暖,表面也很平滑。

「葛城小姐,妳看得见这个吗?」

「嗯,是艘白色的小舟。看起来似乎不是木制的。」

「陶器?不,应该不是吧。」

「我觉得看起来像是象牙,但世界上应该没有如此巨大的象吧。」

由于深究下去大概会很可怕,我和葛城小姐默默地搭上船,并且坐在上面。

「这船没有划桨啊?也没有引擎。」

葛城小姐一上船就开始观察船的构造,但瀑布神只是低声一笑。

「当然没有划桨。这船会随着汝等的意思前进。」

绫泷大人话才一说完,小舟就无声无息地发动,并且穿越祂的神体……也就是岩石,并且朝着瀑布冲去。

「向丶向坂?这该如何操作?」

「好像是自动导航系统。只要坐着就可以了。」

「是丶是这样啊。」

真不愧是胆识过人的女帝陛下,她听了我那随便无比的说明,点点头后就直视着前方。

「那么,汝等路上小心点。绝不可以带着邪念,必须笔直前进。凡是邪念必定会化为实体,并且向汝等反扑。」

「是,绫泷大人。真的很感谢您的帮忙。」

「不必客气。余很希望有朝一日能再和星之谷主把酒言欢啊。』

我还来不及回答,白舟就已经被瀑布的水流吞没。我叫了一声,葛城小姐则紧紧抓住船身。

然而,我们既没有全身被水淋湿,也没有撞上瀑布里的岩盘。

在水帘的另一边,是一片广大而昏暗的世界。里面满满一层云雾,前方就只看得见白色。

虽然能感觉到雾的另一端是一片黑暗,但周遭却很不可思议地明亮,甚至能看清楚坐在眼前的葛城小姐的脸。

「向坂,你看河川……」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小舟底下,直到刚才为止都还是平凡无奇的水流,但现在却发着淡光。那是看起来不像白丶不像蓝也不像绿,是很混杂的一种颜色。

明明潺潺的流水声听起来和普通的河川没两样,但河底却淡淡地发着光,似乎是水流本身在发出光芒。

「请问葛城小姐,眼前的光景在妳的眼里看起来是什么样子?」

「你问什么样子……就是河川在发光,周围则是明亮的白色。说起来就像是阴天时在都市里看夜空差不多。周围是暧昧不明的白色,还散射着光线。」

「差不多就和我看到的一样呢。」

看来就算看不见神明,葛城小姐似乎能够看到周围奇异的景色。我还在想,如果我看到白色而她却看到红色的话该怎么办呢。

「这样啊……看来之后有必要一一确认彼此看见的东西是否相同。」

葛城小姐缓缓环顾四周的白闇。

「是的,虽然有点麻烦。」

「麻烦归麻烦,也不得不做吧。而且,也许我们从以前就一直是这样吧。」

葛城小姐稍稍放下长长的睫毛,然后幽幽问道:

「向坂平常都会碰到这种事吗?」

「不,像这么奇妙的体验还是第一次。如果把现状定为横纲级,那么平常就是小结级。然后偶尔会碰到大关级的问题。」

「例如,夏天露营的时候?」

听到对方有些锐利的询问,我忍不住直冒冷汗。

在那次露营中,因为狐狸恶作剧而陷入桃色高亢情绪的葛城小姐,用跨坐姿势将我锁定在地上,差点就被逼到最后关头了。

「现在回想起来,的确有很多怪事。」

她似乎是一件件地回想,并且说出口。

「明明是走在初学者专用的远足路线,却突然有三十多人脱队,还在深山里遇难。

而且,最后还是在没有特殊装备无法下去的谷底找到人——那不就是所谓的『神隐』吗?」

「嗯,那是因为……」

看来她似乎不是想起那个狂乱的夜晚。我内心感到松一口气,并且把没用神与狐狸大战的经过告诉她。我还刻意强调害大家失踪的是狐仙,而解救大家的则是水穗大人。

当然,那些让人害羞的事情就省略不提。

「那样的麻烦属于『大关级』是吗……」

「嗯,差不多就是。不过我觉得最强大的还是三校合并这件事。」

「就是在接受种种的试炼下,将三间学校整合为一并且追求星之谷的安宁吗……」

像是要被水流声盖过的那道声音里,还带着深深的叹息。

「老实说,直到刚才为止我都还有点怀疑你和四月,真的很抱歉.」

「请别这么说,没关系的。毕竟这本来就很难相信。而且……」

而且……我和水穗大人伤害了妳是不争的事实——这句话我还是无法说出口。

然后,又过了一会儿。

葛城小姐沉默不语,我也没有开口说话。因为周围一成不变的景色而低下头的我,视线停留在葛城小姐的膝盖上。她那纤细的双腿,看起来似乎在微微颤抖着,不知道是不是波浪带来的错觉?如果不靠近到几乎触碰对方的距离,就无法让两人搭乘的小白舟,继续摇摇晃晃地沿着发光的河川前进。

「关于你刚才那句话——」

葛城小姐彷佛是突然想起……不,或者该说是下定决心地提出询问。

「妳丶妳是指哪一件事?」

我觉得自己因为刚才太过激动,其实脱口说出了不少话。尤其是在那个超级跨坐姿势的时候。

「你说不参加选举的时候,曾提到『很遗憾』这几个字。那单纯是一种修饰吗?还是真的

那么想?」

「……………………」

她这率直的询问,我无法马上回答。因为我很清楚如果现在不回答或随便敷衍,将会把葛城小姐与我之间的友情丶信赖或同伴意识通通推翻掉。

于是,在思考了很久很久以后,我想出的答案是:

「……大概是真心话。」

没错。

我一直觉得自己根本就没资格担任学生会长。

但是另一方面,我也的确感觉到葛城小姐想打造的是与我内心所想『不同』的学生会。

然后……我想打造的学生会,其实也一直存在于内心里。

在这几个月来,我所体验过的那个学生会,尽管经常风波不断,事情总是无法顺利发展,但每一项工作都是所有人一起思考丶一起努力克服并完成的。

我们并没有否定或割舍掉三间学校各自的特色,而是尽可能地挑选其中的优点,并且把能够改善的部分都加以修正。

我想,想这么做一定很花费时间。即使我顺利当选了,新会长的任期也只到明年五月底。

如果扣掉冬假及春假,就只剩下仅仅四个月而已。想必会有许多事情无法来得及完成。

但是,我认为只要能够建立像那样的学生会……不,应该说替三星学园打下那样的根基,

那就够了——这样的想法在不知不觉之间,在我的内心成长茁壮。虽然,这真的是很超出自己能力的一件事。

「你不必觉得自己没有资格。我想,支持你的人大概会和支持我的人一样……不,或许还要更多。」

葛城小姐淡淡地作了这样的评论。我听了只能瞪大眼睛。

「怎么可能!?」

「鸟越没有参选不是吗?他所握有的星高学生票,现在全都变成了中间选民。更何况一年级学生本来就是中立票,谁也不知道结果会如何。」

这句话也让我感到非常意外——其中高兴的情绪占了多数。

「意思是说葛城小姐妳……并不是因为觉得一定能打败我,才想把我拉出来参选的吗?」

「当然。」

葛城小姐愤慨地提高了音量。

「我一开始不就说过了?我想要一个值得击败的对手。你绝对……是个强敌。」

怎么回事。

葛城小姐的这番话语,让我感到心底发热。就像是原本潜藏在心里好久好久的情绪,终于有道光照了进来似的。

虽然说被女孩子断定为『强敌』却戚到高兴是很奇怪的一件事,但这时的我几乎要喜极而泣……所以,我没有察觉到。

在我感到兴高采烈的时候,葛城小姐的脸色却愈来愈苍白。她不时看向我的背后,还感到很害怕。

小舟停止下来,是在稍后不久的时候。感觉差不多是十或十五分钟后,不,也许还要更久一些。

很突然地,河川的水流开始变慢变弱,最后,像是船首靠到岸边一般地停了下来。

「这里和地面上的时间流动不知道一不一样?希望别发生像是浦岛太郎那样的事情才好。」

「这很难说,我也不知道。」

葛城小姐望了自己的手表一眼,不解地侧着头。

她将纤细的手伸了过来,手腕上戴着一只大家都听说过的超有名骨董表。在优雅的银色表面上,长针及短针正在忙碌地旋转着——而且还是以很异常的速度转动。

我心想大概没有用,但还是取出自己的手机。

打开手机盖后,萤幕灯一如往常地照亮了四周。但是,就只是那样。无论我按下哪个按钮都没有反应。理所当然的,无论是简讯或上网功能都没有用。这下子真的很像是在异次元空间遇难了。

「深度差不多是二十公分左右吧。好,可以下船了。」

葛城小姐从背包里取出登山绳,加了「重物」之后,投入河川里头端详了一阵子,做了如此的判断。虽然说那所谓的「重物」,其实又是一大串五圆硬币。她到底带了多少硬币出来啊?葛城伯父明明一直批评她不像个女人,但未免也把自己的掌上明珠养育得太有韧性了点吧?

我连忙非常用力地制止已经准备要下船的葛城小姐,然后开口向她提议,由我率先试着伸腿登上岸。毕竟和水穗大人有关的世界老是乱七八糟,就算地面目前看起来还是非常牢固,可是,没有任何人可以保证,不会等到我们真的踩下去,才发现这一大片地根本全是黑弹伪装而成。

我战战兢兢地把脚放下去,得到意外牢固的触感。我试着用脚不断地用力又踩又转,确认可行后才把重心转移过去。一步,又一步。即使有时候脚步会有像是踩到沙子里的感觉,但除此之外似乎没有问题。

「好像只是普通的沙地,葛城小姐也请下来吧。」

「喔。」

葛城小姐点了点头,然后下船。就在这一瞬间……

小白舟就这么消失不见了。彷佛像是蒸发在周围的空气里一般,毫无痕迹地消失了。

「回丶回去的时候该怎么办才好?」

「不知道。这就是所谓上山容易下山难吧?」

「请不要说那种不吉利的话!」

感到不安的我忍不住抱怨着,葛城小姐则朝我笑了笑,但那笑容看起来远远不及平常的泰然自若。仔细一看,她那总是冷静沉着且胆识过人的美貌上,出现很明显的僵硬表情,双手还紧抓着自己的衣摆。

原来,我们彼此都感到很不安啊。

那么,我就更应该努力才行。如果是和超自然现象有关的事情,我应该比较有经验一点,那怕是一点点也好,都必须比她更加努力才行。

「请问葛城小姐看周围是什么模样?」

我努力装出冷静的表情,并且尽可能地以平淡的语气间道。

「很暗,非常黑暗。是一种和刚才不同,很明确的黑暗。但是,我却能清楚地看见你的脸。」

「这样啊……」

我努力把听到那句话时产生的动摇压抑下来。她以『黑暗』形容的景象,看在我眼里却不只是单纯的黑暗。虽然很黑,却像是带有黏性的黑色。打个比方,没错,就队是有巨大的黑弹笼罩在我们四周,如同待在恶心的生物肚子里那样的感觉。;一I′=}:

「而且,还有声音。是一种听起来不像水声,像是树叶的沙沙声。」

就在我觉得那和我听到的没两样,稍稍感到安心的时候……

「还有……脚步声?」

葛城小姐却又补上了惊人的一句话。

「脚步声?」

「对。好像是从那里传来的。」

她指向我们刚才乘舟而来的方向,也就是白色河川水面的另一头。

葛城小姐的表情极为认真,让人根本不能一笑置之。更何况她这个人本来就不爱说笑,不对,是根本就从来没听过她说笑。

但是,就算我再怎么倾注全身的力气,把注意力集中在耳朵上,也完全听不到脚步声。

「你真的听不到吗?明明在乘舟的时候一直从我们的后面传来。」

「妳是指我们还在河川上的时候就听见了吗?』

「对。」

「然后还愈来愈靠近?」

「没错。」

脸色苍白的她又朝后面看了一眼,然后点点头。

我的表情大概也和她差不多吧。没想到居然一下子增添了灵异色彩。但是,我现在却也没有说:『那怎么可能嘛』这种话的立场。

「啊,那边好像有一条道路在发光,葛城小姐看得见嘛?」

在黯淡无光的世界里,有一条散着微光的道路。不,与其说是道路,还不如说是一条线。而且还是仅有十公分宽度的细线。

「总而言之,我们就顺着这条路走吧。毕竟周围也看不见其它道路。」

我尽可能地打起精神,试着如此提案。

「好,那么我们走吧。」

她也提高音量,像是在激励自己一般,并且踏步向前。不过,她的一只手还是紧抓在衣摆上。我记得上次在某处试穿衣服的时候,葛城小姐好像也是这样,那可能是她内心不安时的一种习惯吧。

我稍稍犹豫……不,应该说是经过好大一番内心挣扎,才拉起她的手。

「那那那那个,我我我我……这丶这么做单纯只是觉得如果在这里走散了会很危险!就只是那样而已!」

看到葛城小姐惊讶的表情,还有脑内闪过生嵨小姐的脸(当然,那是极为愤怒的恶魔般表情),我连忙解释着。

「真的,我没有任何不轨的意图!这是为了安全!」

「……我知道,没关系。」

细长的手指开始反握我原本单方面拉住的手。手上传来的力道,似乎正反映出她内心的不安。

之后,我们就像是年幼的小孩一般,手牵着手走在细小的道路上。

「水穗大人——请问您在哪里?水穗大人——!」

「水穗小姐,如果有听到请妳回答!」

之所以会边喊边前进,是为了提振我们的士气。毕竟无论再怎么走,周围的景色似乎毫无变化。河川的流水声早就已经消失,就只剩下葛城小姐所言:『像是风吹过树叶的声音』不停地响着。手表还在转个不停,手机也保持沉默,我们就在这种情形下默默地走了一大段路,几乎就要崩溃了。

而且……

我们还开始听到一道声音。

沙沙沙沙沙沙……

沙沙沙沙沙沙……

有一道像是光脚踩在沙地上的声音,从我们背后很远的地方传来。

「葛丶葛城小姐……我刚才本来没有听见,可是现在好像……』

「听丶听见了吗?连向坂你也听见了吗?」

「是丶是的……』

『凡是带着邪念,必定会向汝等反扑。』

我的脑子里想起绫泷大人的忠告。这是那个意思吗?我在无意识之下,因为和葛城小姐牵手而抱着某种邪念,才有人从后面靠近过来准备惩罚我吗?

我内心里浮现的是生嶋小姐的模样。啊啊,对……如果是她的话,我还真的很害怕。她就是会那么做……

「向丶向坂……我们继续待在这里真的好吗?」

「不丶不好。我认为待在这里没有意思。我们继续走吧。」

两个人握在一起的手握得更紧了,同时也都面目苍白。步调很自然地变得愈来愈快。

「像丶像这种时候应该就是那样吧?如果回头去看就不妙了。」

「应丶应该吧。一定是那个,只要不去辨识它就不会化为现实,所以只要我们全力否定那个不该存在的脚步声,就绝对不会是现实!」

「啊啊啊啊,总之就那么做吧!」

我已经快哭了,葛城小姐则是用强硬手段直接否定了背后的脚步声。我们两个人就这样勇往直前。

「水穗大人——!」

「水穗小姐——!」

于是,就在我们不知道走了多久的时候……

原本一直听见的沙沙声,突然变得愈来愈大了。

「明明就没有树木,为什么会这么吵杂?就连到绫泷的山路上也没有这么吵。」

葛城小姐皱着脸,开始环顾四周。我也跟着左顾右盼起来。我先是用视线扫过周围的黑暗,接着不经意地抬起头看,然后顿时停止了呼吸。

「葛丶葛城小姐!上丶上面!上面!」

由于听到我惊慌的声音,葛城小姐也以怪异的表情抬头,然后整个人呆在那里。

我们的头上居然是一片枯萎的森林。

一大堆不知该说是白色还是灰色的树木,密密麻麻地倒立生长在我们头上,还不停地摆动树枝并发出树叶摩擦的沙沙声。

「那那那那丶那是什么?那些树到底是怎么生长的啊!」

「树?」

葛城小姐加以否定。

「那应该是树根吧。树枝不会这样生长,那全部都是某种树木的根。」

「怎么会……」

如果树根看起来就像树木一样巨大,那上面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有多么巨大的树木生长在那里?如果这些全部都是牛蒡,总共会有多么惊人的产量!?

就在我仔细观察时,发现远方居然有个不得了的东西。

「葛城小姐,妳看那个……!」

她以怀疑的眼神看向我。

情急之下,我只好硬拉着她的手开始往前跑。

「那个……那里好像有人影!」

我们一路跑到正下方,然后再次抬头仰望。在远远的高处,有一道红白相间的人影在摇晃

白色是散乱的头发及身上穿的上衣。

红色则是长长的衣摆。

那被巨大无比的树根所缠绕的,毫无疑问是我们的没用神——也就是星之谷主水穗大人。

「水穗大人!请您振作一点,水穗大人———!」

我拉着葛城小姐,拚命地跑过去。

我内心里原本一直担心会永远被某个脚步声追逐,然后继续为了寻找根本就不知道能否抵达的地方而彷徨下去,如今我的不安终于一扫而空,声音也恢复了若干精神。

再来,就只剩下设法把没用神带回地面上了!

然而———

「水穗大人——!水穗大人——!」

无论我再怎么竭力喊叫,少女神仍是一动也不动,就只是被巨大的树根缠绕着。她那无力垂下的手脚,让我联想到过去曾在自家围墙防盗刺上看到被百舌鸟捕捉的猎物插在上面。由于她的长发盖住了脸,无法观察脸色的情况下更是令人感到恐怖,我只好再度提高音量。

「水穗大人——!请您振作一点啊——!」

在我身旁的葛城小姐,一句话也没有说。她就只是呆呆地仰望着。就只有紧握住我的手从来没有松开过。

「葛城小姐,妳果然还是看不见吗?」

听到这句话,她眼镜底下的双眼一度发出不悦的光芒,但很快又把视线往地面移。

「抱歉……看来我果然是没有用。」

「请不要在意。」

我连忙用力摇头。

我根本就没有任何责怪的意思。相反的……

「绫泷大人也说过,这样子反而比较好。听说对神明而言,看不见的人所奉上的信仰心或祈求,远比能看见的我们更有敬意呢。」

「敬意……」

「是的。所以,请妳也试着呼唤看看。她现在就昏倒在那附近。」

缓看向我手指去的方向。我相信,她那常在全校集会或各种委员会向学生们发号拖令丶斥责丶鼓励的声音,一定能让水穗大人重新恢复精神。

但是,葛城小姐却没有开口。就只是带着困扰的表情仰望着天空。

(妳根本就说不出口吧……葛城圆?)

就在我打算询问她有何异状时,有人先说了这句话。

(妳其实,还在恨着他吧……恨着『向坂水穗』。)

葛城小姐整个人因为惊讶而震了一下。

连握住我的手,也一下子加注了很大的力气。

我为了寻找声音的来源,拚命地左右张望。

那是从我们背后大约几公尺远的方向传来的。有一道模模糊糊的黑影。那是一种很像黑弹却又有点不同的物体。我想,那大概就是一直跟在我们后面的东西。

(妳自己很清楚吧?所以才会一直害怕吧?因为妳不想被向坂知道。)

刚开始还很模糊的轮廓,每次发出声音就变得愈来愈清楚。看起来像是一道烟雾的黑影渐渐伸长,变成像是一位高眺女性的模样。该丶该不会真的是生嵨小姐吧?

(妳就是这种女人。无论何时都只以自己的自尊优先。因为不想被人知道自己因失恋而悲伤,才故意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样子,那只是一种表面功夫而已。)

这个带着嘲笑的声音,我总觉得好像听过。烟雾慢慢化为黑色长发丶细长手脚……然后,露出了戴着银色眼镜的美丽脸庞。

「葛丶葛城小姐?」

看到我忍不住大叫一声,黑影居然笑了。那是一个非常吻合三星女帝之名,有自信而冷淡的微笑。

(解救水穗?接受他是神这件事?还真有脸说这种话。)

影子盘起双臂并挺着胸膛,口气变得更加严厉。那模样看起来更像是葛城小姐了。

(无论他是神是人,都是个可恨的家伙……我没有说错吧?)

葛城小姐没有回答。对于那明显的挑拨不作任何反驳,也没有看我这边,就只是紧咬着嘴唇。握住我的手又更加强了力道,已经到了让我感到疼痛的地步。

「葛丶葛城小姐妳还好吧?」

我弯腰仰望她的脸,发现她的脸色已经超越发青丶到了惨白的程度。平常明明没有涂任何东西却依然鲜艳红润的嘴唇如今已经失去光泽,嘴边的痣也扭曲着。

「葛城小姐,请振作一点!葛城小姐!」

我挥舞双臂,设法把她拉向白己这边,接着她就整个人无力地倒到我身上。

「向丶向坂……我……」

「不用在意,葛城小姐。那一定是秽气,不,那根本是怪物。它只是在欺骗我们而已,请妳一定要振作一点。」

(怪物?)

另一位葛城小姐又再次冷笑。

(说什么蠢话。我才是葛城圆。没有半句谎言的正牌葛城圆。)

「不。」

葛城小姐以颤抖的声音反驳。

「我……我就是我。」

(就算嘴巴上这么说,其实妳根本就不想抵达这个地方吧?因为妳完全不想再见到他。真的不想再碰见那个……曾经欺骗自己的对象。)

「不对!」

葛城小姐痛苦地呐喊着。

「绝对没有那种事。因为那是一场错误。像我这种女人根本就不该谈恋爱!」

(又说谎了。其实妳一直觉得是那家伙……是向坂水穗的错吧?)

「不对不对……不对……!」

葛城小姐用力地摇着头。她整个人就这样坐到地面上。由于她的力道比我想得更大,连我也被一把拉到沙地上。

我在想她是不是哭了。还在思考着到底该怎么安慰哭个不停的葛城小姐比较好。

但是,她却完全没有哭。

就只是以一副像是在忍耐些什么的表情,不停地颤抖着。看起来就像是在压抑自己即将爆发出来的感情。

此时我才终于了解……

我绝对不能向她说:『请不要哭』。

「听我说,葛城小姐。」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把手放到她的背上。就像是小时候生病而感到难过时,母亲对我做的那样,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背。当然我已经做好被当作吃豆腐而挨揍的准备。

葛城小姐缓缓抬起脸来。

她眼镜底下的双眼,带着令人感到怜惜的色彩。

「我认为还是当作『不是一场错误』比较好。」

目瞪口呆。

她就是以这样的表情仰望着我。

「我想妳应该也已经察觉到了,其实我被四月小姐甩了。」

葛城小姐的眼里闪过动摇。但我不知道那是觉得『这家伙突然说些什么啊?』的动摇,还是对于我朝自己伤口洒盐而产生的动摇。

「四月小姐真的很喜欢鸟越,一开始眼里就没有我的存在。所以,我认为自己喜欢上她是『一场错误』。」

早知道就不该喜欢上对方。

老实说我真的这么想。

如果不是因为喜欢上她,我就不会尝到那样的痛苦。在夏天的河畔,那悲伤无比的歌声。

以及秋天黄昏时,自愿投向白刃的那身影。我原本不会那么地感到伤心难过。

「是的。真正错误的人是我。从一开始就完全走错方向了。即使如此,我却一直很恨鸟越,甚至对于自己明明最喜欢的四月小姐都产生过怨恨……我远比葛城小姐更过分吧。」

「向坂……」

「葛城小姐,妳会责怪我吗?妳会生气,认为我是很过分的人吗?』

「怎么会……」

葛城小姐很明显地慌了。

「我怎么可能会那么想……?」

「我想也是——」

我认为,那是因为葛城小姐是个光明磊落的人。

因为『就是那样的东西』。

所谓的爱情就是那样的东西,这道理每个人其实都心知肚明。

「我也不会责怪葛城小姐。相反的,我认为生气才是应该的。」

「生气?你是说我?」

「是的。」

我尽可能地用力点头给她看。接着我蹲到地上,让自己的视线和她处于同一高度,然后直视着她。

「葛城小姐可以多骂或动手打我或水穗大人没有关系。因为妳就是有那样的权利。毕竟,是我们骗了妳。」

那是我内心十分害怕的事情。

明明对人家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但很寡廉鲜耻地,我依然不希望被她讨厌。

但是,我更希望……她不要扼杀自己的真心。我真的很不希望她把自己头一次喜欢上别人的事情封锁在内心里。而是希望她能好好生气丶哭泣而且难过一番,然后未来有机会要再喜欢上另一个人。

所以,我伸手直直地指向另一位葛城小姐,然后尽可能地喊出声音。

「就照她说的话去做也没关系的。来,就请妳尽情地骂水穗大人一顿吧。任妳想说:『妳这混蛋居然敢骗我!』,或是『把我害得这么惨,现在却想溜掉!』都没关系。」

「怎么可以。」

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葛城小姐依旧是那么顽固,而且理性到了害自己痛苦的程度。

「如果我那么做,不就永远没办法离开这个地方了?」

「嗯——我觉得应该没关系吧。就算不抱着尊敬的念头,绫泷大人说过只要确实相信水穗大人的存在并且朝她说话,应该就可以了。」

「还不能肯定吧?」

「不过,葛城小姐已经不怀疑了吧?妳也知道水穗大人就在那里。」

葛城小姐睁大双眼,不停地移动视线,来回望着我及我指的方向。

彷佛是洞悉了她内心的犹豫……

(真是愚蠢。)

另一名葛城小姐又笑了。

它以冰冷的视线及声音,替我身旁的葛城小姐定罪。

(那么做又有什么用?就只会把状况搞得更糟而已。)

「已经不会比现在更糟了。」

我的反驳甚至带着叹息,因为这也是真心话。

「就算我再怎么努力,那个没用神也没有任何反应。我认为干脆让葛城小姐痛骂她一番还比较有希望呢。」

葛城小姐没有动作。

她凝望着枯萎的树根,仰望着不能称作天空的天空……然后,过了一会儿。

「好。」

握住我的手又恢复了力气。

她就这样,从地上站起来。

「原来如此,的确是顾全大局比较重要。妳身为土地神,守护土地才是第一优先,把其它事情摆在后头是可以理解的。」

葛城小姐做了个深呼吸,然后开始放话。就在我心想,葛城小姐就连骂人都很有格调及理性,感到很佩服的时候……

「理解归理解,但我很生气!」

她的感情却一下子就把理性冲掉了。

「既然妳是神,难道就不能把事情做得更漂亮一点吗?如果说不能和向坂合体就无法行动,那为什么不直接以向坂的外貌行动?如果说有什么理由让妳不得不这么做,就说明清楚啊!就因为妳用那种不伦不类的模样乱跑,才会害人产生误会不是?』

啊啊啊啊,她开始骂出动摇一切根基的话了。的确,如果能够以我的模样附身在我身上,水穗大人至少不会引起鸟越的误会,也不会害四月小姐哭泣。

但是,记得那是因为当天的我茫然自失,才会变成那样的……不丶不行,我绝对不能把真相说出来。

「世上的有些神明会以蛇的模样娶新娘,有的则是化为雨水倾注到人类身边,明明祂们就肯下功夫及想创意!身为我们星之谷的守护神居然如此不堪!我不能接受!

就算以星之谷次任领袖的身分来看,还是不能接受!」

她又以另一个角度进行批判。

葛城选手引用了日本神话及希腊神话进行攻击,真是用心啊。

「拜妳所赐,我原本还想在露营的时候跳土风舞,甚至多带了单件式洋装及凉鞋去。

还因为穿不惯的凉鞋害得我脚踝破皮,妳可知道我忍得有多辛苦吗……!学园祭的时候也是,我还不顾丢脸请向坂替我挑选礼服。

还丶还有,我因为工作太忙一直没时间睡觉,结果下巴长了青春痘!为了在两天之内把事情搞定,我甚至找皮肤科医生及美容师来家里,又是擦药又是做脸,努力得像个傻瓜一样!结果,这一切居然一点意义也没有!我根本就没跳到舞——!」

葛城小姐……妳还真的体现了『天鹅游泳时看似优雅,其实水面下是拚命地划着水』这句话……

虽然那是一段让人听了想要哭泣的表白,但她本人似乎不为所动。她继续进行机关枪式的谩骂。

「我甚至在暑假期间请三谷调查水穗同学的住家!然后等到查出他的住址或医院,我还想以假装巧遇的方式去和他打招呼……这不是很傻吗!我是傻瓜吗!」

啊啊,那就是……生嵨小姐也很受不了的伏击作战是吗?如果是其它人那么做,恐怕只会换来『真拚啊』丶『有必要做到那种地步吗?』之类的嘲笑,但换成葛城小姐那么做,真是令人看了感到不舍,太楚楚可怜了。

「如果被对方说:『我讨厌妳这种女人』,我一定会很难过。如果对方喜欢其它女人,我大概会更难过。但是,但是,如果喜欢的人从一开始就『不存在』……还有比这更惨的吗?太过分了……!这到底算是哪门子的诈欺?这还算是失恋吗?瞧不起人也要有个限度!」

我来回望着不停罗列罪状的葛城小姐,以及上空的水穗大人。虽然没用神依旧没有反应,但缠绕在她身上的树根却缓缓产生变化。原本既粗大又牢固,如同拘束带的树根开始摇晃着。时而传来的挤压声,听起来就像是树根在哀号着。

(没用的,就算那么做也是没有用的。)

语带焦急地说了这句话的,是那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假葛城。它终于不再停留在我们身后,而开始踏步向前,缓缓靠近正牌的葛城小姐。

(妳的心意绝对不可能传达。像妳这种没有吸引力的人,无论说什么都没有用。)

「唔……」

被人戳到最大的心结,葛城小姐很明显地退缩了。

同一时候,周围的黑弹又开始蠢动,上空的树根也恢复的活力。葛丶葛城小姐的叫骂果然是有用的!

「葛城小姐,请妳不要理会那个像是分身的东西所说的话!」

我用力拉住她的手,并且用身体护着她。尽可能与它保持距离。

但是……

(欸,父亲大人说过几次了?像妳这种一点幽默都不懂的死板女人没有魅力。空有脑袋的女人,任谁也不想理会。)

如同滴水穿石一般,恶意轻易地贯穿了我的背。我身后的葛城小姐似抽了一大口气。她的微弱呼吸声中,明显带着绝望。

(就算向坂水穗是实际存在的人物,他也一定不会对妳……)

「哇——!呀——!」

我尽可能地发出怪声音,设法打断冒牌葛城的话语。直到刚才还是正常运转,那个就算与老师或全校学生说话时都能直言不讳,总是大声激励或斥责大家的葛城小姐,如今又变得垂头丧气了。

「葛城小姐!那家伙……不对,无论伯父说过什么话,妳都不可以放在心上!」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虽然我不知道伯父是多么伟大的人物,但他对于女性的观念依旧停留在昭和年代吧?保守!太过保守了!平成年份出生的男人里,还是有像山一般多的家伙讨厌那种明显朝男人承欢献媚的女人啊!在我们班上差不多有一半的男生,总是说想被葛城小姐踩在脚下呢!』

「那丶那样好像也很令人讨厌……」

「呜。」

那理所当然的回应令我感到技穷。糟糕,我用错比喻了。现在她更伤心了。

「果然,像我这种女人就是没办法正常谈恋爱吗……」

「啊啊啊啊啊啊——!真是的——!」

我紧握住她的手,不停地用脚踩地面。

「为什么妳就是要那么自虐!?明明长得漂亮又有身材,既聪明又是个有钱人!明明个性落落大方又那么有气质不是吗!更何况妳也为了让心仪的对象喜欢自己而那么努力过,怎么看都是个乖巧而可爱的女孩子吧!为什么老是把『像我这种女人』挂在嘴边呢!」

「什……」

缓——缓——地——

葛城小姐彷佛化身鬼魅,缓缓地抬起头来——

「你说什么?」

眼镜底下的双眼,连同整齐的眉毛一起吊起。

「就只有你没资格说我,向坂!你还不是自虐得很!不只是池部丶三谷,甚至连吉见他们都给你很高的评价不是?就算在一般学生之间,也有很多人说过希望向坂当上学生会长!明明是那样,你却一直把『像我这种人怎么可能胜任会长』这种话挂在嘴边,一点挑战精神都没有!你丶你明明就拥有我再怎么努力都得不到的人望!到底想气我到什么程度才够!」

两个人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说到纷纷气喘如牛。由于彼此都把力气放在手上,手心上已经变得红通通的。

「我明白了!我会参加会长选举,总之参加就是了嘛!既然如此,请妳也不要在我面前再说什么『像我这种女人』这种话!」

我脱口而出这样的话语。

「那是我想说的话!如果你又在我面前说出『像我这种人』之类的话,我绝不轻饶!我会真的用脚踩你,踩到内脏从嘴里吐出来为止!」

葛城小姐也回敬了这样一番的气话。我们就这样很激动地吵了一阵子。

突然,葛城小姐低头望去。

她看着我们即使互骂也从来没松开过的手。

话虽如此,老实说问题很多。要是针的数量继续增加,我们两个肯定会被射成蜂窝。

「啊啊,真是的!」

在尖锐的针刺到手上,痛楚划过内心的瞬间,我忍不住脱口而出:

「妳这没用神,到底要待在那里混到什么时候!妳这懒惰金鱼!贪得无厌的大明神!再不适可而止的话,我就要把妳的网路游戏帐号全部删除掉——!」

被逼到绝境后,我一如往常地骂出这番话——这时没用神的白发动了一下。

「……汝……」

在弯曲缠绕的树枝之间,纤细的身体开始扭动着。

「……说谁……」

细长颈子缓缓动着,一张熟悉的脸庞出现在白发之间。

「汝说谁贪得无厌啊——!」

一道怒斥撼动了四周。

支离破碎的树枝化为无数的碎片,开始朝地面烙下。

我呆望着她,葛城小姐则像是感觉到某种气息,抬起头望向天空。

「惠,汝可知道自己刚才说了多么不人道的话吗?余苦心练出来的网路游戏角色,现在可是服务器上最强的人物,甚至就快要得到亚洲第一的封号!光是卖掉帐号就能得到一大笔财产啊!而汝竟然……竟然……!」

「……虽然您看起来平安无恙很令人高兴,但您真的明白自己身处的状况吗?我和葛城小姐现在都陷入大危机了呢。」

「余当然明白。这应该就是那样吧?从古至今,不分东西方都没有比少女的祈祷更有效的强化道具啊。」

「什丶什么强化道具……」

这又不是RPG,我们可是很认真地赶来这里耶!

「向丶向坂,怎么了?土地神大人她发生了什么事吗?」

在我感到伤脑筋的时候,葛城小姐抬头问道。

「无须担心,星之谷的子民。」

在我回答之前,水穗大人已经开始大笑着。

「汝的声音,余已经确实收到啦。为了汝那跨越愤怒及憎恨的真挚祈祷,余将竭尽全力加以回报!」

在话还没说完之际,水穗大人的身体已经开始发出光亮。原本少女身形的轮廓突然消失,并且绽放出惊人的光亮。

我和葛城小姐都皱着眉头,根本无法直视。妳这没用神,现在变身成巨大金鱼又有什么用!我根本就没有带金鱼缸来啊。等一下妳又要因为没办法作鳃呼吸而喘不过气来了!

然而,我这哀愁的猜测却落了空。

光变得愈来愈大,愈来愈强,照遍了整个地底的每个角落,然后又像是有某种东西爆炸一般地提高了亮度,最后消失不见。

当我们发出惨叫声,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的是——

「龙?」

葛城小姐讶异地说道。

没错。

在我们眼前的,是一头龙。

长而巨大的身体上,包覆着如同红宝石般的鲜艳鳞片,白银色的胡须,头上还长着巨大无比的角。那是一头远比绫泷主更巨大的雄伟巨龙。

「如果是这副模样,汝也看得见吧。很好很好。」

龙把原本就很大的嘴张得更犬,开心地笑着。

「您真的是……水穗大人吗?」

我无法不再次确认。因为这副模样和平常的金鱼样式就只有红色是共通处。剩下的就真的是鱼类与恐龙这样的巨大差异了。

「正是。」

但她的声音,听起来依旧像是个少女。

「这才是余原本的模样。如何,惠?是不是很壮观啊?很有神性对吧?汝可以再多多崇敬余一点!」

不过,那声音还带着回音,说起来的确比平常多了一点五倍的神性。

「好厉害……」

葛城小姐似乎真的很感动。她如同被吸过去一般,走到赤龙的身旁,然后伸手过去。

「好厉害。真的是,太惊人了……」

葛城小姐慢慢地摸着龙体,呼吸也因为亢奋而变得急促。

「没什么,接下来还有更让汝吃惊的。」

没用神突然张开嘴巴,随口把葛城小姐衔住。

「嘎喂——!」

我由于过度惊讶而发出怪声,但却被五道利爪揪住。

「喂,妳到底想干什么!难道妳现在是要露出本性吗!因为吃惯金鱼饲料和高级麦麸,现在想吃人肉了是吗!」

「蠢材,余才不想吃现代人的肉。看起来就很油。怎么看都是充满添加物和药品,肯定难吃得要命。」

「难道以前妳就吃人吗——!」

「余可没有那么说!」

说着,没用神把葛城小姐抛到半空中,然后不顾发出惨叫的我,又用背部接住她的身体。

「等一下——!请您不要再乱来了——!」

「什么——?什么乱来?余哪里有做错事情——?」

「不就是有吗!您刚才咬了葛城小姐还把她丢到半空中啊!」

「向丶向坂。」

由于看不过一人与一神在争吵着,葛城小姐畏缩地插了嘴。

「我没有事,她没有要吃我。」

说着,她又在巨龙的胡须间朝我挥挥手。

「在这里就像是被上等丝绸包覆着,感觉很舒服。」

「就是吧,就是吧。真不愧是有钱人,眼光真够。余要夸奖汝一番。」

赤龙高兴地笑着,然后用力摆动尾巴。扬起一阵风后,巨大的身体便缓缓升起。

「好了,就这样大秽气通通清除,一路冲回余的星之谷吧!」

「咦?难道要把我抓在手上?不让我坐到如丝般舒适的胡须上?」

「汝当初要坐绫泷主背上的时候,不是很犹豫吗?余的飞行远比祂更粗暴喔。以前甚至还被称作皈东的暴空族!像汝那种运动神经,保证会在半路上摔下去,然后一命呜呼。」

「怎么这样——!」

惨叫声被一阵急风盖过。赤龙以惊人的速度抬起身体,朝向斜土方六十度角的位置。

「唔!」

葛城小姐紧抓着龙的胡须。

就连待在没用神手中的我,都能感受到极大的重力。我只能拚命把力气集中在双手,紧贴到红色鳞片上。

「哇——哈哈哈哈哈!嘎哈哈哈……咳咳!哈哈哈哈哈哈!」

水穗大人痛快地笑着,中间还不小心呛到,持续在天空飞翔着。她以长着胡须的鼻尖扫倒那些恐怖的枯树根,并且把在周围蠢动的黑弹墙壁撞破。

原本以为就这样结束了,但没想到秽气形成的浊流却将我们连同水穗大人的巨大身体一并吞没。黑色的秽气开始黏在我们身上,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少碍事!看余这招,FIREBOMBER!」

水穗大人张开大口。

从排列整齐的利牙之间,有一道光闪了一下,下一秒钟居然就有火焰从中窜出,将周围全都烧尽。

「为丶为什么是「FIREBOMBER!」

「什么,汝不中意吗?真没办法,如果汝是勇者○恶龙派就叫美拉佐马;如果是太○战士派就叫百万火焰;如果是女○转生派就叫马哈拉吉翁吧。」

「我说的不是那个!妳明明是水神吧?为什么可以喷火!」

「咦——谁说水神就不可以喷火?谁决定的?几点几分星期几?是在地球转几次的时候啊啊——?」

妳是小孩子喔——!」

我一边忍耐着抓住自己身体的爪子传来的力道,一边拚命做出吐嘈。没用神则继续快乐地吐着火。

「噗!」

她的背上,传来一道轻轻笑出来的声音。但似乎是忍不住了,声音变得愈来愈大,最后……

「哈哈丶哈哈哈哈!」

转为一道听起来畅快无比的笑声。

「葛丶葛城小姐?」

葛城小姐埋没在银色的胡须中,正在开心地大笑着。

「你们两个真的很有趣。难怪你们会共享过一个身体。」

「「咦——」」

一人与一神同时发出不满的声音。而这似乎又点中笑穴,她又开始大笑起来。

「啊哈哈哈哈!呜……呵呵哈哈哈哈!」

连她也是笑到一半呛到。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葛城小姐笑成这副德性。过去一直是四成冷笑丶三成苦笑,剩下则是甜笑丶害羞的笑及喜极而泣。

「嗯,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总之汝开心就好。虽然余没有打算道歉,不过的确是对汝做了一点点过分的事,让余有点在意。」

「不,请您好好道歉好吗?怎么看都是您的错啊。」

「罗嗦,笨蛋!神的计画就是要让人类无法理解才有意义!例如像这样——!」

没用神又开始乱喷火,然后持续朝地底深处前进。

这真的是名符其实的没用神无双。

一场永无止尽的大屠杀剧。

赤龙以压倒性的力量,将黑弹的聚合体一一清除掉。

原本我以为能够就这样回到星之谷,但事情似乎没有那么顺利。

原本以为被撕裂抛开的一部分黑弹,突然开始聚集在一起。我挺起上半身努力抬头看去,发现一团黑黑的东西开始聚集在没用神的头上,也就是葛城小姐的正上方处。的确在那里比较不会挨上FIREBOMBER或马哈拉吉翁。

「水穗大人,上面!它们聚集在上面!」

「了!」

赤龙快速抬起头,用角的尖端扫除黑弹。但敌人依旧不肯死心,就算被扫开后依然继续聚集着,开始变得愈来愈巨大。

「好丶好像是一只巨大的黑色蚯蚓。」

「真难缠啊!想和余一较高下吗?别以为胡乱伸长就有用——!」

没用神大大地转了个弯,打算袭向背后的敌人。她打开化为致命热源体的嘴,与黑蚯蚓朝她的背用力敲下,两者几乎发生在同时。

尽管灼热的火焰蒸发了黑蚯蚓的上半部,但无法承受急转弯及重力加速度的葛城小姐却浮了起来。

她来不及喊出声音,纤细的身体就被抛了出去。

「不妙!」

没用手连忙伸手去抓,但是却晚了一步。葛城小姐在一瞬间就被黑色蚯蚓吞没。

「这……」

我一时之间发不出声音来。

我就只能张着嘴吸气,无法把想说的话说出口。等到我努力控制自己的舌头,才终于放声大叫:

「水穗大人,您到底在搞什么啊——!」

「唔——结果还是产生了崇高的牺牲品啊。」

「请不要随便放弃!快还来!把人救回来!她可是人类之宝啊!怎么能让那样的人才在这里因为被卷入怪兽大战而无谓牺牲!而且妳本来就是因为她的关系才能提升威力的不是吗!」

「好痛痛痛,余知道啊。只是稍微说说玩笑罢了。不要咬余的手,也不要用指甲抓。」

没用神把握着我的右手上下摇摆,然后又指向准备离去的黑色秽气。

「看,那该死的大秽气,似乎打算就这样冲出地表。」

的确,黑蚯蚓开始作出与刚才完全不同的行动了。它正竭尽全力进行加速,不断地往上爬升。

「好像有点儿不妙啊。要是就这样让它跑到外面去,然后四散的话……」

「四散的话……?」

「整个星之谷,不,应该说整个S县都会被黑弹攻击,余原本的『名为晋升实为调职』,『名为晋升』这个部分也许会被拿掉。」

「唔哇啊啊啊啊!」

什么嘛,特地来救妳结果根本就没有用!不对,那葛城小姐到底会怎么样!?

「那就请您多加加油吧!快,让我看看您的真本事吧!伟大的大明神!」

「不用汝说余也知道!」

如此喊完后,没用神也开始急速爬升。就好像是倒过来玩高空弹跳一般,我的内脏都快要从嘴里吐出来了。啊啊,就算我幸运活着活去,以后也绝对不敢尝试跳伞或坐云霄飞车了。

划破风,冲破地,赤龙持续爬升着。明明是从地底下往上钻,我却没有弄得一身是泥。不过却也感觉像是在水里前进,呼吸非常困难。我的视线像是被人用炭涂过一般既漆黑又沉重,简直无法睁着眼睛。我努力替极想闭上的眼皮加油打气并且望向前方,发现黑蚯蚓的前方有一道小小的光点。

「不妙,已经快到地上了。」

「什么——!?难道是星之谷?已经要到星之谷了吗?」

「余就是这个意思啊。」

「怎么这样——!」

既然葛城小姐看得见龙,就表示普通人也看得见现在的没用神吧。希丶希望至少能选个四下无人的田地中间钻出地面啊——!

「喝呀啊啊啊啊啊——!」

没用神发出大叫,追着黑蚯蚓并且跳入光亮当中。

一道几乎要烧掉视网膜的强光袭击而来,我闭起眼睛,等到再次睁开时——

啪咻————!

一道像是某种东西破裂的声音响起。

我的视线遭到激烈的水花遮盖,接着我看见有好多东西跟着被卷起。

飞上天的有大量的桌子丶椅子丶麦克风及机械器材。六色旗帜及投篮比赛的笼子,滚大球比赛用的球,障碍赛跑的网了及平衡台,甚至还有穿着体育服的学生们。

「咦丶这丶怎么会——?这里是三星?而且好死不死居然还是操场——!?」

水穗大人也不理会我的呐喊,就这么直冲天际,紧咬着黑色蚯蚓不放。

我缩在没用神的手中,拚命左顾右盼,发现住宅屋顶和水田罗列的另一头,已经升起了太阳。架在校舍上的时钟时针稍稍掠过七点。刚才被弹飞的学生,大概是想早到做最后练习的热情学生,以及事务还没做完,不得不留校忙通宵的学生会成员和体育股长们吧。

我虽然还想试着找出熟面孔,但此时我们已经爬升到大约三丶四十公尺高的地方了。对于视力并不突出的我来说,已经没办法分辨出那些学生的面孔了。

H字型的校舍丶小小的中庭丶后庭干涸的水池与鸟居丶校舍屋顶上高高的栅栏,以及架设完入场门与退场门的操场,看起来全都像玩具一样袖珍。

「水丶都是水!水穗大人,整个操场四处都是水啊!」

「看来那东西冲出来的时候,好像撞断了一两条水管。」

「什么好像!今天可是体育祭耶——!」

「那活动能不能顺利举办还要看接下来的发展。汝最好先把注意力放在这里。」

没用神『啧』地一声,飞向一般教室大楼。

在那间象牙色水泥墙的朴素建筑里,有好多黑色的阴影在活动着。它们仰着身体并且来回蠢动的模样,看起来真的很像蚯蚓,让人觉得很恶心。

「葛城也在里头……现在不能注意别的事情了。」

「可是您这副模样可能连其它人也看得见啊?您确定吗?还是说之后打算消除那么多人的记忆?」

「嗯,不可能。那绝对不可能。」

「那丶那么,不就会挨上司的骂?」

「如今不论余怎么作都会挨骂!这早就是单程车票啦——!」

没用神一副豁出去的样子,开始急速下降。

「您丶您该不会打算朝着校舍喷火吧?」

「怎么可能。」

没用神嗤之以鼻,然后把我抛到屋顶上。

「好痛痛痛!」

我来不及稳住姿势就被摔在漆成绿色的水泥地上,接着有一道人影出现在因痛楚而打滚的我身旁。那是一头白发外加红衣,手里提着凶猛大刀的少女。是平常模样的水穗大人。

「汝看得见那个吗,惠?」

没用神提刀指向屋顶的水塔。有好多黑弹阴阴地缠绕在上面。我更仔细地观察,发现黑弹的腹部位置好像有个洞。

「葛城小姐!」

她正屈着自己瘦长的身体,以双手遮着脸,痛苦地挣扎着。不知道是在哪弄丢了,她的脸上没有眼镜,看起来变得比平常幼小许多。

「余会将那大秽气一刀两断,汝要好好保护葛城。听到了吗?」

「是丶是!」

我起步冲向水塔正下方,同时没用神也高高举起大刀并且舞向空中。

唰!一道尖锐的声音响彻四周,黑色水花开始四溅。

唰唰唰唰唰唰——!

那听了就让人觉得痛的声音接连响起,黑蚯蚓就这样被一刀刀砍着。

嗡——!

突然,黑弹似乎发出哀号声,刺激着我的鼓膜。

一切就快要结束了……

我因为这样的预感而屏息以待。抬头一看,发现葛城小姐已经很接近放了圆形水塔的屋顶边缘。如果黑蚯蚓等一下四分五裂,她很有可能会就这样摔下去。校舍四楼加上水塔约一楼的高度,就算葛城小姐再怎么强韧也不可能会平安无事。

「该死丶该死该死该死——!不需要劳烦新任的神!余今天就要把汝等彻底清出这个星之谷——!」

我望着正在亢奋地执行破坏工作的没用神的背影,然后集中精神。接着朝向缓缓滑落的葛城小姐,竭尽全力伸长双臂。

然后——

「喝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刀光一闪,决定胜负的一刀终于挥下。大蚯蚓如她所言真的被一刀两断,在一瞬间灰飞烟灭。完全失去支撑的葛城小姐,身体开始以重力加速度的方式落下。

「喝喔喔喔喔喔——!」

本人向坂惠,拿出了大概算是生涯中最快速的反应,拚了老命地稳住姿势。我奋力忍住发生在双臂上的冲击,然后将全身的力气集中在双腿上。就算对方是轻盈的女孩子,身高依旧和自己差不多。我没办法完全抵消冲击力道,就只能抱着她难看地跌到地上。

「好痛……葛丶葛城小姐?请问妳还好吧?」

我急忙观察倒在自己怀里的葛城小姐,发现她的睫毛在缓缓颤抖着。虽然我们跌到地上,但她应该没有撞到头部等地方,我想应该很快就能恢复意识才对。

「接得漂亮啊,惠。」

水穗大人提着大刀,给了我一声赞美。

然而……

「如果汝能好好地在原地抱住人,就更帅气了啊。汝这副惨状只能当个在RPG初期被小喽罗痛扁而消失的路人角色喔。」

结果还是被酸了几句,难道就不能正常地夸夸我吗?

「请不要说那种强人所难的话,我怎么可能办得到那种事呢。」

「如果汝能够办得到,就能转职成为白马王子型角色的见习生水准了吧。」

「不必了,那种乱来的转职只会招致不幸而已。人类是有本分这种东西的!」

我把似乎还在昏迷的葛城小姐轻轻移到地上,终于能够松了一口气。

「不过,汝不是要竞选会长吗?」

水穗大人笑着,有点像在取笑我。

「您有听见?从什么时候开始听到的?」

「几乎全部。余只是无法动弹,其实意识一直很清楚啊。」

「什么——?」

「记得汝怎么说?『葛城小姐明明长得漂亮又有身材,既聪明又是个有钱人』?还有『为了让心仪的对象喜欢自己而那么努力过,怎么看都是个乖巧而可爱的女孩子』是吧?

哎呀~汝还真有办法冒出那些话啊,听了余都要脸红啦。」

「那丶那只是在情急之下的发言……!」

「余明白,余明白。」

水穗大人『呼呼』地笑着,然后稍稍收起表情。

「如果汝能够变得像这样积极点,余会很高兴。虽然大秽气已经因为余的大活跃而驱除殆尽,暂时不会有问题……但把仆人单独留在这块土地,余还是稍稍感到不舍。」

「水穗大人……」

「汝已经没有问题了。再也不是当初与余见面时那样脆弱无比的懦夫了。」

由于这一连串的话语非常罕见,我只能呆望着没用神的侧脸。

「嗯,总之汝现在呢……」

星之谷的土地神轻轻一笑,然后用手指向底下。

「就先拿出粉身碎骨的决心,好好研究要怎么在那个操场举办体育祭吧。」

「咦?.……啊!」

经她这么一说,我赶紧从校舍屋顶了望,底下竟是一片地狱般的景象。

昨天提早搭设的帐篷如今是东倒西歪,整齐排列好的桌椅也散乱在操场四处。各项竞技用的道具也一样,例如推柱赛用的柱子已经断成两截,障碍赛跑用的网子也勾在树上,看起来惨不忍睹。

「至少余已经帮忙把水吸走了——不过剩下的事情就不是余能帮得上忙的。」

「怎丶怎么这样……啊,等等,现在几点?距离体育祭开幕还有几小时?」

「不知耶——?」

「应丶应该没有人受伤吧?」

「不了耶——?」

「什么不了!妳明明是星之谷的守护神啊!」

「余可没有义务守护学校的活动。」

「就算是那样——啊啊啊啊真是的!葛城小姐,快醒醒!请妳快点醒来!现在事情好像变得很严重了——!现实……!我们的现实发生大麻烦啦!」

快哭出来的我,不停地摇着葛城小姐的身体,硬是把她摇醒。

「嗯……」

尽管揉着眼睛,摆着头并缓缓起身的葛城小姐看起来很可爱,但我已经没有任何时间能够欣赏了。

「向坂……?附近好像很亮,已经回到地面上了吗?」

「我们回来了。回到星之谷……回到三星学园了。」

「是丶是吗。龙神大人呢?她没事吗?」

「托葛城小姐的福,她现在好得很。不过陷入麻烦的是我们的体育祭。」

「啊?」

「因为出了一点差错,操场现在变得一团混乱了。」

我边说着边用手指向底下。也许是因为没戴眼镜,葛城小姐的反应比平常慢了几秒钟。但她仔细观察后眼神马上一变,还用力皱起眉毛。

「快,我们要赶快进行处理!」

葛城小姐二话不说,立刻拔腿狂奔。我也赶紧跟在她的身后。

「先确认状况!」

「是!」

「接着向老师们回报。还要联络家长!」

「是!」

「虽然很希望能在今天照常举行,但视情况而定可能会延后到明天。反正本来就安排明天当作天气不佳时的预备日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是——!」

校园内的救世主,马上就恢复运作。和平常完全一样。

但是——

我却觉得她看起来和昨天有一点点的不同,真的。

这个感觉我小心翼翼地收在心底,然后继续跑着。

红蓝黄黑白绿。

六色的旗帜飘扬着,绑着同样颜色头带的学生们则缓缓由入场门踏步近来。

吹奏乐社的林同学们威风地吹着行进曲。随着威武乐声而踏步前进的所有同学们,脸上个个挂着开朗的表情,简直到了令人看了大感松一口气的地步。一点也看不出对于体育祭晚一天举办有任何不安或不愉快。

我坐在操场旁的委员席上,关注着如此快活的入场游行。

「我还以为死定了呢,幸好还是能顺利举办,真是太好了。」

我有感而发的这番话语,周围有好多人都点头同意。

「当发现操场四处都是水的时候,还以为一切都完了呢。」

「偶还以为自己死定了呢。原本只是在练接力赛,没想到水突然就淹到腰部了。」

听到四月小姐的苦笑,池部小姐语重心长地感叹着。

「被水淹到腰部又有什么关系……」

以如同地底深处发出的低沉声音回答她的,是三谷。

「小生最高级的相机及镜片,都被浸水坏掉了!害小生来不及拍到大家看见的奇怪景象!」

「啊哈丶哈哈哈哈……」

我忍不住干笑着,葛城小姐则是松了口气。

如同她当时看得见水穗大人的龙姿,当时待在操场上的三星学生之中,听说有不少人看见一头赤龙由地下窜出,在一转眼间就冲上高空。再加上原本覆盖操场的水又在不合理的短时间内被抽干,才一天的时间就有『这间学校似乎不太对劲』的谣言四处流传着。

「我倒是没看到什么东西。」

鸟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虽然没看到,但听说那头龙是红色的?既然如此我可是热烈欢迎。那一定是我们红军将得到胜利的预兆!」

听到如此目中无人的主张,以龙作为标志的我们蓝军也开始反驳说:『那应该是对我们有利吧』,甚至连白军也参一脚:『说什么蠢话,那头龙的胡须明明是白色的』。至于没任何空间能穿凿附会的黑丶绿丶黄军,则以:『你们睡迷糊啦』丶『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事,白痴』等话语回击,使得事情真相渐渐变得模糊不堪。该怎么说呢,大家还真的很不想输呢。

不过,也并非所有人都是如此,在收拾善后的过程中,生嵨小姐和葛城小姐似乎长谈了一阵子,四月小姐则是察觉到了事态有所变化,很关心我和水穗大人。

「其实我后来又去找绫泷大人了。然后,还和葛城小姐一起。最后我们顺利救回水穗大人。」

「和小圆一起?」

四月小姐瞪大眼睛询问,我则点头肯定。等到向她说明完一切的细节后,她又以:『真是辛苦你了』这句话来慰劳我。

「但也不是那么回事。」

我带着奇妙的心情,把心里的话直说出来。虽然说仔细想想一切都是那么危险,走错一步甚至可能会赔上性命……但看到重开机完毕的葛城小姐变得比原本有精神许多,并且利落地指挥体育祭的重办事宜,这也让我觉得那很值得。

实际上,她的手法真的很漂亮。

昨天她迅速地检视了操场的状况后,马上宣布:『这和雨天同义』丶『因此,顺延才是上策』,二话不说就把体育祭延到隔天举办。接着,她又率领全校学生整理操场,并且派人向邻近中学询问,向他们借用因为本次骚动而损毁的各项器具,最后在当天晚上就把所有东西备齐了。

那毫无疑问是在学园祭之前的葛城小姐。和被我及水穗小姐伤害后的不同,如此充满活力的作风才是她原本的模样。

那真的教我感到好高兴。

「哎呀,真的,葛城小姐好厉害喔。」

我忍不住高兴地感叹着。

「还那么轻松。」

三谷瞪了我一眼。

「或许能够坦然夸赞敌人是会长的美德,但也该有个限度吧。」

「就是啊。」

一旁的池部小姐也跟着用力点头。

「如果会长没有因为对手得分而感到不甘心的话,小女子也会很困扰的~」

「别这么说嘛。」

我尽可能地把话说得很自然。

「我内心的目标依旧是走协调主义的学生会。不需刻意去分敌我方,凡是有能力的人都应该有机会大展长才。」

「喔。」

「是吗?」

池部小姐与三谷听了正打算礼貌性地点头同意……但却在途中停止动作。接着,两个人就以完全相同的动作:

「咦,刚才那句话……」

「难丶难道说你打算出马角逐会长了?」

「是的。」

我向极为吃惊的两人重复一次。虽然那是因为与葛城小姐的争吵而定案……但是,这同时也是我内心的某种愿望,我希望能以这样的决心加以挑战。

「是的,我就是这个意思。」

这次除了葛城小姐之外,所有人听了都瞪大眼睛。包括平时爱做作的鸟越丶可爱的四月小姐丶充满威严的吉见同学丶既可怕又漂亮的生嵨小姐,还有村田村二人组及山冈小姐,大家的反应都很像。这应该是我有生以来头一次让这么多人感到讶异吧?

「咦丶你丶你怎么和昨天完全不一样啊?」

「有什么关系,我很支持。从一开始就这么说了。」

「不是,我当然也支持啊!可是——」

「什么嘛——!像你这种人怎么可能赢得过小圆~~~!」

「向坂同学,你总算下定决心了。可是,这下子我该支持哪一边呢?」

「哎呀,你可总算下定决心了!可喜可贺!」

委员席上产生一阵如同戳到蜂窝的骚乱,同时宣告本日第一项竞技即将开始的广播声也传了过来。

『参加障碍赛跑的选手,请马上到入场门处集合。重复一次,参加障碍赛跑的选手,请马上……』

「啊,这是我参加的竞赛!」

我急忙起身准备出发,葛城小姐则朝我轻轻挥手送别。她和我一样都是从前天晚上就东奔西跑,我怎能一个人喊累呢。

而且,我也很高兴自己脚下踩的是一如往常的大地。仔细聆听,大家的欢呼声也教人感到喜悦。

然后——

我拉紧蓝色的头带,抬头仰望爽朗无比的蓝空。昨天我们曾大闹一番的屋顶上,看得见一道人影。

白发及红衣。

此块土地的守护神,正以满脸笑容关注着我们。察觉到她的眼里带着从未见过的宽心后,我站到起跑点上。

好了,首先是障碍赛跑。

先是跨栏,然后是平衡台。穿越三公尺的方形网后,必须跳起来咬一块面包,最后则是直冲到终点。

我能得到冠军吗?

……希望我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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