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成了修女。
她高中入学考落榜.
有人在冬COMI(注日本大型同人志即售会)看见她用手推车运送同人志。
搬到新家之后,那里竟然出现她的亲生母亲。
她把自己关在家里拒绝出门ELC——
以上,是在电话中向前同班同学们询问后,得来有关“松泽小卷近况”的情报.每个都是无聊至极、无凭无据的八卦.
或许应该说是太过「天真」还比较贴切.
[全错!每个人都这麽瞧不起她」
我抱着头,已经连坐下的力气也没有,无力地埋头倒在床上。
看样子知道实情的只有我而已。虽然不想相信,却由不得我不信.
距离松泽小卷离开这个小镇,已过了将近八个月的时间。
这期间究竟发生了什麽事。现在的我无从得知。
总而言之,事实上,现在的她已经远远超越所有传言,到了火箭所不能及的距离
她成为了一个超能力者!!
[然后啊,我想问他是不是真的不吃晚饭,结果打开门就看到他坐在床上冷汗直流又喃喃自语,手上拿了张明信片还是什麽的,眼睛还一直死盯——着那个东西不放。]
「明信片,」
「没错,明信片!该怎麽形容才好嗯蟾蜍,没错,就是蟾蜍。那油腻腻、冷汗滴答滴答掉下来的模样,还有一语不发的神情!!简直就跟蟾蜍没两样!]
「呃蟾蜍是指??]
「那是种巨大的、如同青蛙一般,濡湿又恶心的生物唉,明知是自己的孩子,看到还是忍不住发抖,不知不觉就错失开口的机会.从以前我就觉得这孩子怪怪的,可是该怎麽说呢
就是觉得,啊!这一天终于到来的感叹那明信片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心里有底吗?]
「谁知道,毕竟他是雪哥嘛!反正和城堡、武士之类的一点关系也没有不是吗??我还要再来一碗!」
「好好好.不过如果你不快点的话那些来接你去参加晨练的女孩子又要来了哦,还要大碗的吗,哇呀!!!]——
洒进清晨阳光的客厅里,响起母亲的惨叫.
她接过空碗,正要走到放电锅的柜子前,一转身,和幽幽地站在她身后已经很久的儿子!!
也就是我两人终于面对面。不绝于耳的惨叫声中,我只是悲伤地一语不发。从母亲手中丢出来的大碗在半空中不停地转呀转,画出一道漂亮的弧线之后!!
尺寸还与我的脑袋非常吻合,简直像是为我量身打造的.
啊啊!!多麽美好的早晨.
「讨、讨厌啦雪贞!你什麽时候站在那里的!既然起来了,至少说声早安嘛!突然站在那里是想吓谁啊!」
我默不作声,穿着睡衣就坐上餐桌,对着隔壁的孝之伸出头。
[帮我拿起来。」
「喔,雪哥!GOODMORNING]
他帮我把安全帽拿起来的同时,一颗颗饭粒自我的流海应声垂落。
[就算是星期一的早晨,你依旧朝气蓬勃啊!既然那麽有元气,不如连哥哥我沾在头发上的饭粒也一起拿下来吧.」
「0——K!马上就GET这一粒先!要吃吗!要吃吗!]
从外表看来,简直像是嗑药喀过头才会这麽HIGH的他,其实自出生开始,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全年无休都是这副副德行。他那大概是动物般与生俱来的精力,远远超乎常人的平均值。我将自己的发根托付给瞳孔睁得老大的体育系美少年,平静地回答不吃」
那股飘散至鼻头的味道,是鲤鱼汤吧。
「我说雪贞啊,你身体没问题吧?.你昨天、前天都像具死尸一样待在房里没出来.一口饭也没吃不是吗,妈妈很担心你呢.」
我接过味噌汤和饭碗,垂下眼帘……
「不必为我担心.反正我只是只蟾蜍。丑陋、巨大、濡湿又唾心,带有腥臭味的蟾蜍.晃啊晃地不慎进入车道被车子碾得肠穿肚烂后就变成乾的两栖类——那就是我.」
「啊,你听到啦?.」
「没错!这种由粘答答的蹼和吸盘组成的手指,应该连双筷子也抓不住吧!」
「讲话怎麽这麽酸啊,想要筷子就直说嘛!」
我平静地接过筷子,慢慢搅动散发着热气的味噌汤,喝了一口.那片粘在门牙上薄薄的海带,是睽违两日的第一口食物.
[雪贞??」
将筷子伸向器皿,从一直看着我的母亲脸上将视线移开。
「你真的没事吗,你的脸色好苍白,就算有心事也太严重了吧??」
「因为我几乎没睡。]
「咦?.为什麽??」
「我在想事情.」
「哦,是让你整个周末都镇在房里.不吃不睡也非想不可的事??」
我不想多说。默默地把味噌汤倒进饭碗中,再粗鲁地扒饭,拚命把瀑泡饭塞进口里.
但是看来母亲没有放过我的意思.她手上还拿着鸡蛋,一屁股就坐在我对面的椅子上:
「你倒是说说,到底在想些什麽,星期五发生什麽事了??告诉妈妈好不好??难道和性有关??
性,是性吗??」
「噗]
书我差点噎到.正当危急之际,幸好我努力把口中的东西吞了下去.
「是有于于性的事情吧,要不要茶??]
「你你这个人一大早就“性??是性吗,”地问个不停,我们到底是个怎样的家庭啊!」
「不用担心,当初生下男孩子的时候,我就觉悟迟早是要面对这个话题的啦!]
看着得意地把茶递给我的母亲,我在心中暗自下了决定……绝对,我绝、对不能告诉她。虽然
我也不曾想过把烦恼和家里其他人说.但是.死也不能告诉这个人!因为她的神经比水管还粗!
我无视母亲,咀嚼再咀嚼。只顾埋头猛吃.我想赶快吃完尽早独处不,其实我根本不该到客厅来.这些粗线条的家伙怎能理解我的苦恼于万分之一.我那纤细易碎、宛如即将溶化的冰、如小鸟羽毛般虚幻飘淼心灵的微弱震荡,相信不管是母亲、老爸、老哥、弟弟,甚至是其他任何人.都无法理解
「啊!原来如此!我懂了,雪哥!」
「噗!」
喷出来了.
「好恶,你脏死了!拿去,你的茶.」
「不用了!孝、孝之,你你刚在胡说八道什麽!」
「我才不是胡说八道.我是真的懂嘛!电视都有演.我有看过.
「电、电视!?]
随着「嗯!」的一声,孝之点头的动作让我的世界开始摇晃,我想自己已经一脚踩进意识地平线的边缘.这些电视、新闻媒体,怎麽可能懂我的苦恼!?
「就是如果有你一点印象也没有的交友网站寄了明信片或是伊媚儿给你,你大可不必这麽苦恼,别理会它就行啦!」——
V!孝之伸出两只手指,比着代表笨蛋[注:本年轻人常以VAKA代替BAKA)的V.
「!(因过度无力而说不出话。果然,完全没有人懂我的苦恼!)」
「咦!该不会是天啊!雪哥,难道是诈骗集团!是诈骗集团对不对!雪哥,你竟然被诈骗集团骗了!你怎麽那麽笨~!」
「!(就各种意味而言的突破极限.啊!啊!我什麽都听不见了!)」
亲子短剧已经耗尽我的精力,我疲惫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然后!
「啊」
我抵不住诱惑,再度倒在床上.视线瞥向正指着上午七点的时钟。我知道今天是普通的周一,再过三十分钟就得换上制服离开家门——但是,我就是起不来.
我之所以如此疲倦,其实不是因岛遭到母亲与孝之的强烈笨蛋气围攻击的缘故.
我潜入卷成一圈的棉被,将被压得扁扁的枕头紧搂在怀里.微微残留的余温是星期六加星期天两天分!!因为我在这个宛如苦恼漩涡的周末里,一直窝在里面而生的体温。
我叹了口气.闭上眼睛,不绝的叹息让披窝有微微暖意.
为了逃离早晨的阳光,我把自己更深一层地埋进棉被里,里头是如同深夜一般漆黑的黑暗。
然后,自黑暗中唯一浮现的、无论如何也消之不去的是——
相马同学.是谁,——
只有这麽一句。
事情的开端,是星期五晚上收到的一张明信片.里头写的唯一一句话.就是这个.这东西就是我埋在床上懊恼整整两天的原因.
问题本身非常单纯.
[该如何回这张明信片?]只是这样而已.
但是仅是这样的小事我却做不到.詨怎麽做才好.我一点儿也不知道。整个周末想来想去快想破头了,还是找不到答桉.
而且。松泽为什麽会知道相马的事,
这样下去,说真的,我就会采信「超能力者说」了.因为剩下的选择只有「从月球派来的外星间谍说」|——外星人和超能力者相比,还是超能力者比较有可能。
然后,寄这张明信片来的松泽,她的真正想法又是什麽?
我原以为松泽已经把我忘了,因为自从入学考试前收到她寄来的护身符之后,我和松泽就断了联络。
果然是因为我和相马之间的事惹怒了她吗,不对,等一下,松泽到底从何得知相马和我之间的事,
而且,松泽为什麽会知道相马的事?
啊——这种事刚刚已经想过了!不是这个!我现在该想的是究竟该怎麽办才好!该如何回信才能让一切圆满啊啊,我讨厌烦恼这种事啊!我什麽都不想思考,只想躺在床上,悠哉地沉浸在日本史资料集里,打个小盹儿,沉沉睡去:木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我不行这样,不可以逃避!事情不解决永远也得不到真正的安宁。我必须明确地搞懂松泽究竟是如何看待我之后,才能归纳出回信的方向性。但是这也只有松泽自己才明白.再说,我也不知道松泽她为什麽不与我连络
(以下省略)
就这样,在心中一直重复数遍,数十遍过去了.甚至数百遍的无限回圈之后,整整两天就这样过去了.
我愈是想逃出回圈就愈是被回圈所捕获,真是不可思议啊这就是思春期的特有产物吧,但现在不是说笑的时候——
[我到底该怎麽做才好啊!?」
我抱着头喃喃自语。
松泽啊,你到底想知道什麽?相马她原本是个会被同学欺负的女生、同样也是爱虚张声势逞强的女生、不但性格恶劣、还是个粗暴的美人你想知道的就是这些吗?还是说,你想知道的不是这个,而是对与我有关的相马的存在!!
[我现在喜欢的喜欢的无论何时,都只有一个人]
[呜、喔、喔!」
相马的声音瞬间出现,如天雷般直击我的脑海.无地自容,焦躁不安和无可奈何的情绪让我在床上猛然缩成一团.
没错,星期五,我登上了通往大人的阶梯,成为男性版的灰姑娘。详细情形我无法说明.但是那夜的相马可是大胆又浑身充满性感魅力的美女!啊啊可恶,我是谁,我想说什麽啊!不对,是我今天该怎样面对相马,又该说些什麽才好具各位具有世间一般男女交往经验者!请你们教教我吧!
「你要去学校吧,」
「呜哇!」
随着「咚」的一声,我狠狠摔到地毯上.因为房门突然被打开又天外飞来一句.让我吓得跌落床下.
「你在干嘛?难不成还在为诈骗集团的事烦恼?.再不准备上学就要迟到咯!」
「不、不是痛!」
我强忍痛楚勉强抬起头来,门口已经不见母亲的踪影.向他们澄清我既没有收到虚拟帐单
(注。日本的诈骗集团以电子邮件随机传送假帐单要求受害者付款的诈骗手段。常用于交友辋站、付费网站或线上购物等),也没有受到转帐诈骗之日终会来临吗?
深深叹了口气,告诉自己还是得振作起来之后,终于重振起心情.
「去学校吧!」
我慢吞吞地走向房间的另一端,打开衣橱把制服抽出来。不管松泽是不是超能力者,相马又是什麽样的人,时间不会因为体恤我的烦恼而停下前往未来的脚步。我只能带着这个睡眠不足兼胃病的身子,为不想迟到而开始准备。
换好衣服之后。我伸出手想把放在桌上的课本收到书包就在这一刻,映入我眼帘的是之前缠在台灯上,现在正悠悠晃着的护身符——
那是松泽给我的。
我轻轻用手指触碰它,握紧在手心,忽然想起入学考试那一天。那时我从没想过之后松泽会这样完全断了连络。
然后,突然像这样寄了张明信片给我.
[不过,现在不是让我感触良深的时候」
我静静地看着护身符慢慢停止摇晃,打起精神再度开始准备上学.——
总而言之.我将松泽寄来的明信片收进了桌子最上层的抽屉里.
就在即将要迟到的危急关头,我好不容易安全奔进教室。
导师差不多快要进来,班上同学也逐渐停止了喧哗,每个人都各就各位。坐在宛如切开绽蓝色天空之窗边座位的小森,向我露出微笑道……
「哎呀,来了来了!田村你好慢喔!发生什麽事了!」
「没什麽事啦不过,早安啊!」
我怎能说出..「因为在换衣服的途中再度陷入苦恼回圈,所以又鑽回被窝里头,结果一时恍神而差点睡着」只好随便向他敷衍几句,好早点回到自己的座位.
我放下书包坐好之后,发现前方的座位空空如也,相马似乎还没来。
我谨慎地发出本曰第二次安心的叹息.顺带一提,当我离开家门时曾仔细确认相马的脚踏车是否正在玄阐外,做好了迎接我的准备
当然,我不是讨厌见到相马,只是,该怎麽说才好我不晓得该如何面对她。现在我的精神状态就跟一团浆煳没两样,我该用什麽态度来面对她才好,是「嗨!相马,早啊!」的清爽派,还是……「呃相马,虽然一早就提这个好像不太好关于上星期五的那件事你觉得]的沉稳派比较好呢?——
不对!好像两个都怪怪的.我摇摇头.重新开始。应该要更灵巧、更坦率、更赤裸裸地全裸一丝不挂地彼此坦诚相见
但是无论我再怎麽烦恼.只要相马来上学就得要和她交谈——这个时刻一定会来。就别再想了.只能把一切交给命运,以临场反应一决胜负了。
为了让心情平静下来,我慢慢地深呼吸——
「等一下」
一瞬间深深吸入的那口气就这麽哽在喉咙。这麽说来.相马上星期四以来就一直没来学校,这个星期该不会也是如此吧,咦!是这样吗?.我是自问自答达人吗?.
吸气吐气吸气吐气我一个人提心吊胆的模样在别人眼里看来,想必应该非常可疑吧?.但是这也是逼不得已的或许我应该去接相马比较好,不对,这样子会不会反而变成..[你是不是误会什麽了,这麽快就以我的男友自居,真是可喜可贺呀!]的局面呢?.
就在我心慌意乱、微微一动的同时——
「呜哇!!」
放在桌上的书包喀啷一声掉到地上.这个声响吓了我一跳.也只能说我是带衰吧!书包的釦子正好开着,里头的东西散落一地,一路滚着滚着就滚到讲台边。我慌忙站起身,弯下腰准备向前拣拾时——
随着响亮的喀啦一声,教室大门被拉开了.
我依旧维持跪在教室地板上的姿势,但是心底有种预感让我急着想要拾起头——我将视线移到刚刚发出声响的地方.
被袜子裹住的纤细脚踝之上,是不知为何有点脏污、贴着0K绷的膝盖,然后是凌乱的百撂裙下摆
[喔」
我好像听到一只初生海狮般断断续续的某种声音,缓缓抬起头——
「喔?喔喔!]
我自己也如同海狮一般发出了低喃。
只不过,发出奇怪声音的可不只我一个.那一瞬间,一瞬间,教室的所有人确实都像屏住呼吸一般悄然无声。最后,窃窃私语开始在教室此起彼落,隐隐骚动了起来。
教室的大门敞开,那家伙就站在那里.
长及腰际泛着光泽的黑发柔顺地垂落肩头,蔷薇色的脸颊略带僵硬,如星星般闪耀的大眼仿佛荡漾漾着水光——相马广香就站在那儿.
背后似乎充满沉稳的光芒。她迈开脚步,大步大步地踏进教室。
她会如此耀眼,是那双闪闪发亮眼睛的缘故吧?或是那头柔亮的长发?还是她一身火光照耀般璀璨明亮的肌肤所致呢,
我在脑中想着你还是好好来上学了嘛!但是却说不出口,也无法向她打招呼。我只能拾起头呆呆地仰望她.
因为今天的相马同学很该怎麽形容
「早早早」
她在结巴吗?
「早早啊,田村。你在干嘛,一大早就坐在地上?.」
「哼!」她突然盛气凌人地从鼻子哼了一声,然后就转了个方向,脸上的红晕和热度似乎有加深的趋势她瞪着黑板朝这儿走来,但是我的课本正散落在她的脚下如果她踩到滑倒岂不危险
「呀啊!?」——
踩到了。
相马脚一滑,就在我眼前摔了个四脚朝天.裙摆瞬间被拉扯着直往上提,被一团白布包裹着的圆润臀部直逼我的眼前——
「呜!」
一瞬间,不该被降下的幕落下,我似乎看到了不该存在的、像是工作人员列表(注;STUFFLIST.因为HGAME的工作人员列表时而会夹杂几张H图,此处可能也语带双关,意指田村看到香豔画面)一样的东西——
我得帮她遮住——其实脑子里压根没有这种值得讚许的念头。此时的我根本没有多馀心思去想这些有的没的.顺带一提,其实我的目标并不是她的臀部。
相马她不顾我的意愿,擅自、结结实实地捧在我身上.我宁愿相信这种称之为断头台或延髓斩(注,摔角招式名,用脚背往对方后晒脑勺勾去,将全身力量压到对方身上)的姿势,只是因为我今
天运气不好而已。
终于,我脑袋里的小小田村同学轻声说着:「啊,弄错了!」于是我赶快把工作人员列表倒转回来,幸运地让幕再度上昇——
[鸣、咕!]
我发出了呻吟。然后——
「对、对不起,田村!」
就在我趴在地上,脑袋已经快被压成碎片的时候,相马向我道歉.这是意外.没办法的!我很想这麽说,但是我已经无法回答.更直接了当的说法是……我已经快要无法呼吸快点让开吧你——幕又拉下来了!
[今.今天那个没、没有去接你,真的很对不起!]
你是为这个道歉吗!啊啊,没办法叱责她!太可恨了!那边那个小小的我,不要再偷笑了!快点停止放送工作人员列表!还有,不要把幕降下来!
「因为今天早上睡太晚,弄完头发时间就变得很赶,匆忙骑着脚踏车到学校门口时,又差点被车子辗到,结果还不小心跌倒。你看,我的膝盖都破皮了,所以我——]
相马像是坏掉的收音机般喋喋不休地说着,彷佛不曾听见周遭的窃窃私语:一大早的他们到底在发什麽疯,」
「就是那个前轮啊,滋喳的一声,那个叫做什麽?JACKKNIFE屈体跳水?」
[呜、呜」
我试图聚拢逐渐远去的意识,迷迷煳煳间突然想到在相马捅出篓子之后成为她的垫背,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吧,
多麽,令人怀念啊
「呵呵呵.」
「有什麽好笑的:
「我不是在笑你,只是在模彷巴鲁坦星人《注六0年代知名特摄片「超人力霸王]又译为「咸蛋超人]的反派角色》!!呵呵呵。]
在明亮阳光洒进的保健室正中央,两手握着剪刀,说着并不好笑的笑话的白衣笨蛋,就是这里的主人——被我私底下称之为[青苹果」的保健室菜鸟老师。我想她大概只有二十多还不到三十岁吧,但是从她用词之古老来看,也无法舍弃她其实是年龄不详的超超超熟女之可能性。
二年B班的田村雪贞同学,恭喜你,荣获新生使用保健室次数第一名,所以我以巴鲁坦星的方式为你祝贺。在脚踝扭伤、贫血及扭伤恶化之后,今天是?]
「下巴破皮翻出。]
「不会啦,你只是擦伤而已啦!」
菜鸟青苹果将消毒液喷到我的下巴,微微一笑.她今早似乎非常、非常地开心。
「哎呀——今天真是个愉快的日子.先是因为睡过头赶不上职员会议,然后是匆匆忙忙地开车赶来,又差点撞到相马同学,真的不知如何是好呢!」
[你这个人」
菜鸟在我的下巴贴上创伤药布,她和我离得好近,澹颜色的眼珠也眯起来
「然后呢,我把摔倒的相马同学带到这儿,一边帮她治疗一边都听她说了喔!」
狡黠的笑容、促狭的语调,我有种不好的预感.然而非常不幸的是,我的预感只会在我不希望它实现的时候实现。
「说说什麽」
「嘿嘿!你这小子真有一套!」
菜鸟青苹果豪爽地往我肩膀一拍,意味深长地对我小声笑着说「田村同学,你和相马同学还顺利吧?.」
[像——]
楚国(注;“楚”的日文发音和相马的“相”近似一)——春秋战国时代在中国南方(现在的湖南省、湖北省)势力庞大的王朝名称。顺带一提,当时日本的神武天皇(注:纯说中神话色彩浓厚的日本初代天皇)在吉野的山中迷路,经八咫乌引路,终于顺利进入大和——参照《日本书纪(日本最早的正史)》
[啊!?这里是哪里!?」
终于恢复意识,我赶紧站稳身子。明知不可为,刚刚还是不由自主地回到三千年前进行了一趟时空之旅。不过啊,不说还真不知道,神武天皇竟是如此直爽坦率的人呢
「想蒙溷过去是行不适的,我都知道了!真是太好了.难道是我给的建议派上用场了,我看我乾脆别干保健室老师,去当恋爱顾问好了!最好是出书大卖然后受邀上电视咦?喂!!田村同学,」
咦,什麽什麽,不必行正坐之礼?但是神武天皇陛下,草民怎敢在您的面前您的
「田村同学,你的眼睛变成斗鸡眼了。」
「相、相相、相马她」
神武天皇的相马的我的松泽的超能力的
「你、你你、你刚刚是不是说什麽顺不顺利的?」
「咦,你脸色好糟皮肤粗糙、眼睛充血、唇色还是惨白的是不是睡眠不足?.」
[请,请请、请你别再管我的事了,我一个人也可以活下去的!」
先走咯——我低头致意,怯怯地站起来,身体不自然地扭来扭去,想赶紧逃离菜鸟老师彷佛在采究般的目光.
神武天皇离开这里前往大和了。我也想离开这里——反正家里离这里只不过十五分钟的路程,我想要拚命跑回去,鑽进自己房里那条有十年历史的棉被里躲起来。我想在那个温暖而黑暗的地方好好思考这整件事,然后整理自己的心情。如果不这麽做,该怎麽说才好我可能会坏掉吧?我已经受不了了。
强自按捺着不规律的心跳,我像要逃走似地蹑手蹑脚走向门口——
「给我等一下,少年耶!」
「呜!」
菜鸟揪住我的后领,让我动弹不得.
「看你这样子哈哈——那麽接下来呢和发展顺利的美少女之间未来可能会发生的那样这样,还有晚上会让你忙得睡不着觉的各种念头与妄想]
我不由自主地回头。望着菜鸟老师一副「喔。原来如此!」的表情。
未来的那样、这样?
那样——今天啊,人家爸妈都不回来说
这==(看着宾馆)要不要进去看看?
我花了三秒钟思考那样这样的因果关系,试图探索其结果,然后,该怎麽说呢让人家女孩子这样大胆诱惑我一个晚熟少男,实在可说是我上辈子烧了好香——
[才不是这样!在说什麽鬼话啊——!?」
我发出惨叫.
啊啊不要啦,我真的不要这种神经大条的女孩子啊!恩?这种说法好像是在宣告说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她的真面目咦?那是
「不用担心啦,不要看我这样子,我好歹是保健室老师喔!那方面的谘询也是我的工作范围之一.有关正值思春期的少年其性慾与罪恶感的关系,八百年前到现在都一直是热门题目喔,知道吗,」
「呀啊~~~~~~~~~!]
因为找不到让这家伙闭嘴的方法,于是我再度尖叫长达十五秒,嘹亮高亢的声音宛如直达天际的首席男高音。菜鸟青苹果的眉间挤出几条皱纹,刹时让她看来老了好几岁.
「老师我难得好心亲自提供谘商你要拒绝也不必尖叫成这样吧」
「不、不必了!而且我跟相马」
「你跟相马?」
[]
当我察觉不妙,想闭嘴时已经太迟.菜鸟老师做作地弯下腰,仔细盯着我的表情,慢慢地绕到我的前方。我我该不会掉入她的陷阱了吧?
「哎呀呀?相马同学明明说很顺利的是你们之间的想法产生了分歧吗?」
手掌心慢慢渗出讨厌的汗水。方才吞入肚里说出口的话.老实说,我自己也不知道会是些什麽。
我和相马是——我想说的究竟是什麽?我和相马是——相马是——松泽是——我是——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啊?很可疑喔,田村同学!」
[啊呜咕]
「啊呜咕?」
逐渐逼近我的菜鸟老师,直盯着我的视线.
「啊呜咕是什麽?」
这里是无处可逃的密室.
「说吧.继续说啊!」
我被逼到墙角,已经退无可退.
「啊呜咕接下去是什麽」——
就是——就是,就是,那个——我——我——就是、就、就,就——
[就!放!(放开我!)不!(不要再管我!)别!(别随便胡说八道!)]
「哇,真的坏掉了.」
被抓进思考回圈凌迟数百次之后,我有勇无谋地大吼,这颗菜鸟青苹果胡乱地摇头晃脑,双手抱胸.杏眼睁得大大的,从她周遭的力场看来不,从我回圈型的思考看来也知道.她非常想把我的皮剥掉,将我的内心赤裸裸地扒出。我只好就着刚刚的气势磅地一声打开大门。以半自暴自弃的心情回头大喊:「你以为我会眼睁睁看着你侵害我的个人隐私吗!你这个爱起鬨又滥用职权的保健室医生!顺便告诉你.我想起一个和你感觉很像的女人!」
「咦!?是谁是谁!?唉唷,田村同学!你也真是的女演员?偶像明星?还是外围人?上流贵妇?」
「就是我老妈(43岁)啦!」
我甩开门跑出去的瞬间,瞥见脸部扭曲、身躯摇摇欲坠几乎要单膝跪下的莱鸟青苹果.身为儿子的我虽然心情很复杂,但是你活该!
我很想这麽说,但是——
「放!不!别——」
距离我再度发出以上呐喊并未经历太长时间。
我们的物理课是依座号分组.我和相马被分在同一组。身上带有拒绝上学属性的相马同学.
她的笔记里当然没有纪录上次课堂时所做的数据表,于是,老师看着她的笔记本说..「你今天放学记得和人家借笔记来抄,一边听对方说明一边自己写,应该就会懂怎麽做了.」
相马就这样接受了老师的唆使,真是的——
「我知道了咳——」
在像只鸡一样弯着腰又结结巴巴地咳了一会儿之后,马上又回复为「冰山美人相马同学」的摸样!!
「我要借他的笔记!」毫不迟疑地指向我.
因为太过惊讶,不由得让我发出奇怪的声音,被老师训斥噤声后,班上其他男生射过来冷冷的:「为什麽是田村这家伙!」之视线,女生也坏心地以手肘你顶我.我顶你地窃窃私语。「相马的嗜好还真是极端呢!」
然而相马却一点也不在意众人的骚动——
「就是这样,今天放学后就麻烦你了,知道吗?」
接着她不知道在拽什麽似地把头撇向一边,再缓缓低下头,然后——
「嗯哼.」
轻轻笑了出来.也许她以为没人发现吧?被长发遮住的侧脸隐隐泛红,装作若无其事地以手遮口,小声地,真的非常小声地笑了出来——
怎麽办?
我全身渗出油腻腻的冷汗,再度呈现蟾蜍状态.一切开始脱序,我的身体僵硬得不得了,喉咙像是塞住了似地痛得要命,脑袋以惊人的速度不停回转回转回转此外,连胃也开始痛了起来.但是,我宁死也不愿再次光顾那闾毫无纤细体贴可言的保健室.我的身体啊,求求你振作起来吧!
其实我并不会讨厌。不,也许真的是很讨厌——但不是讨厌相马.只是单纯地不知所措.也许正确的说法,是困扰吧!
怎麽办?
放学后我和相马单独两人谈话.没错.谈话!走到这个地步,我一直担心的问题,终于要浮上台面了.
怎麽办,我该怎麽办,我要和相马说些什麽才好,对于曾对菜鸟老师说出「我们之闻进展顺利」的相马,我到底打算对她说什麽,
还有一个必须要好好思考的问题——如果松泽没有寄那张明信片来,是不是我就不会这麽烦恼了呢,
我会不会不再虚张声势,而是更坦率地面对相马,表现出和她一样害羞的样子呢!!,
「喂,田村.」
「咦!?]
我拾起头,刹时原本放在桌上的铅笔盒「啪啦!」一声掉在地上。我低头看着四散在地上的自动笔!
「啊!!啊,可恶又来了」
呻吟般的碎碎念就是停不了.只要想到今早开始的无数次衰事应该就能理解才对!——一到学校书包就掉下来.,上课时被叫上去写黑板,但是粉笔掉下来遣被我踩碎午休时去自动贩卖机买果汁,结果零钱掉得满地都是
「田村你好奇怪」
「是的,我是怪人田村.」
我坐在椅子上弯下腰将散落的文具收拢好,用力起身坐回位子。然后——
「我——」
轻撩长发.双手托腮.我和直直盯着我瞧的美少女四目相对。
「什——」——
没说完的话哽在喉咙.是因为我发现自己说话时吐出的气息,竟然让相马额前的浏海随之摇曳轻晃起来.我不由得沉默.将头低下。
[么事?]
「我一直都在看你.」
近到可以察觉对方呼吸的距离。
相马早巳将椅子转过来,背对黑板.在我的桌上摊开着两本笔记,如她方才所言,“一直”看着我那张愚蠢的脸。
彷佛刻意眯起的薄薄眼皮,修长浓密的睫毛半阗着落下一排阴影,晚霞照射进来的教室里,双眸像是两颗莫名地从天而降的星星一般灼灼生辉.
美丽也不足以形容相马的眼睛。
也许是因为那对滴熘熘的眼珠形状过于完美,宛如刻意被打造出来一般——
[今天的田村好奇怪.虽然平常就很怪了,但今天特别奇怪。」
「对不起。」
「果然很怪.」
看着她彷佛困惑似地转了转的眼珠,我突然有种「原来这就是活生生的女孩子眼睛啊!」的感叹.
相马放下手中的自动笔.不大高兴似地扁扁嘴角.沉默了好一阵子之后,转头像是在喃喃自语般低声说道「这里只有我们两人,你为什麽为什麽都不说话?」
「啊?只有、我们两人?」
意外的发言让我不由得睁大原本小小的眼睛。
刚刚在后面闹的那些家伙应该还在的呀!但是一转过头,才发现我和相马以外的人类都已经不见了.
在我一个人郁闷地蟾蜍化的时候,我和相马竟然创造出放学后两人在教室独处的空间.就在我察觉到周遭变得安静的瞬间——
「呜」
发作了!我按住胸口.装出脸部表情扭曲的样子.对相马伸出另一只手想向她求助,她却沉默地不发一语,最后终于转头朝着另一个方向!!
「刚刚我一直试着想和你说话,你却在发呆」
她轻轻吐出略带寂寞的声音.我原想开玩笑而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只好讪讪地把手缩回膝盖上.
「我是不是做错了什麽?」
后悔的心情浮上心头的同时,我紧紧揪住自己的裤子。虽然已隐隐有点察觉,但现在的气氛果然不太适合开玩笑.我摇摇头,战战兢兢地回答相马提出的问题「笨、笨蛋。」
「我是笨蛋吗?」
相马像是枯萎的花朵般垂头丧气地低下头,我连忙大力摇头.
「不是,不是这样的,笨蛋!你什麽也没做,你刚刚那样才叫笨蛋!]
「那你为什麽都不跟我说话?你今天一整天都在躲我对不对?」
「呃不是没那回事啦!应该吧?」
相马将身子更贴近身后的椅背.嘴角一撤,眉毛黻成八字型.
「你有!午休的时候不见人影,其他的下课时间也是当我发现时你都已经不在座位上了
我们今天完全没说到话不是吗?」
「那、那是——」
那是因为我根本不知道该和你说些什麽!不过.这个我也说不出口.
「那是你自己不也一样吗?我不记得你今天有找我说过任何话。」
我毫无男子气概地将卖任推到相马身上,但是——
「因为人家不知道该和你说些什麽才好嘛!」
咚地一声.相马用力一捶桌子,彷佛自暴自弃似地将我说不出口的心底话说了出来.
「因、因为,上星期五我们告别的时候人人家」
相马嘴巴张得大大的,之后一瞬间像是停止机能运转——
「因为人家觉得很不好意思嘛」就这样脱口而出.
很明显,她刚刚是抱着豁出去的心情说的.她毅然转过身.小小的鼻子略为歙张,紧咬着牙一语不发.
相马的颈子、脸颊、鼻头、双眼,处处泛着几乎可称之为可爱的红晕,而且有愈来愈澡的趋势.她的脸虽然还是红得很,但也许再也无法忍受了吧?她屏息紧紧闭上了眼睛.
只有一个方法能够让相马从这样可怜的状态中解救出来!
「其、其实我也和你一样。」
「咦?」
我浑身直打哆嗦,硬是清了清僵硬的喉咙,把刚刚的话用更容易理解的方式再重复一遍
「其实我也觉得很不好意思!不知道该和你说些什麽,所以嗯啊啊!」
是的.这已经是极限了!
我发出怪声,紧紧抱着快溶化的脑袋闭上眼睛.我们两个干吗对彼此做出这么恶心的真情告白?我和相马做了些什麽事、想要做什麽事、我们要走到什麽样的地步啊!
空气中充满着令人窒息的沉默,一秒,两秒,三秒——
「恩?」
一度模煳的视线重新聚焦,突然发现一束长发在我眼前柔顺地披散开来。
那束长发宛如波浪般在桌上缓缓散开——
「嗯呵呵」
相马趴在桌上.侧着脸颊阽近摊开的笔记,抬眼望着我.
那是即使我向后仰也逃不了的极近距离、目光一刻也离不开的极近距离.
「你、你、你」
我结结巴巴地说着,虽然知道自己脸庞的热度正一度一度往上升高,但是已经不知如何是好了。顺带一提,我可不是在模彷田中邦卫(注:日本老牌巨星).
「你你的脸上,会、会印上铅笔印子喔」
「别在意这种小事.」
她就着趴在桌上的姿势、略侧过身来静静地看着我.以彷佛羽毛掠过般轻柔、但在近距离之下仍听得一清二楚的声音说道:「田村你」
她轻眨眼睛,一瞬间我的目光竟离不开她。她温柔地说道:
[喜欢我吗?」
「喜——]
要死了.
我的脑袋立刻浮现这几个字,已经没办法呼吸了.彷佛心脏被狠狠揪住般的剧烈痛楚向我袭来.脸上像是岩浆快喷出来一样烧烫.血液在血管中一口气逆流,最后终于涌上耳际轰隆隆地作响全身血液像是要爆炸似的沸腾,我的身体也失去了控制。
[喜、喜、喜]
就在差一步脑部就要缺氧的紧要啊头,我开口打算间她刚刚在说什麽时——
喀铛!
[」
空气冻结了。不对,是我冻结了.
怎麽回事,刚刚的声音该不会不会吧难道是——
相马同学,是谁?
[呀——!」
她来了!
「咦,什、什麽?田村?」
「别慌,小鬼!」
我慌慌张张地踢倒椅子站起,一一确认左右两边、脚下还有天花板.还用手指着相马确认她真的平安无事.
「咦,咦?小鬼?你说我?」
「笨蛋!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我站在教室中心如临大敌似地观望四周.被看见了、被看见了、被看见了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啊啊啊呜哇啊啊啊啊
「呜哇啊啊啊啊!」
我厉声尖叫,相马被我吓得跳起来。
「咦咦!?」
「黑、黑板、黑板下的板擦」
我在相马身后发现这个东西。明明没人动的这个板擦,却从讲台上掉下来.刚刚发出的声音就是这样来的太恐怖了.不可能有这种事情!太奇怪了,它不可能掉下来的!根本没人碰它!!——
啊啊原来如此.一定是用了超能力。板擦才会掉下来的!
「咦?怎、怎麽了嘛?不要吓我好不好?.不过是板擦掉下来而已」
不知死活的特攻队少女。相马,毫不畏惧地站起身准备捡起那个板擦,你怎麽那麽蠢!这不叫勇气,这叫有勇无谋!
「不、不要!快回来!很危险的!不要靠近那边!快点回来!好了好了小相马.乖宝贝、乖乖喔、啾啾啾,快点回来咯!」
「我觉得你还比较危险」
「呃啊——!不要碰!不行!快点回来!」
明明听见我的死谏遣是一直往前走的相马到底是怎麽回事呀!?她是马耳东风的马吗?还是我在对牛弹琴呢!?
般若波罗密我在心底暗暗诵着佛经,伸出手想把相马拉回来的时候——
当啷——!
「呜哇啊啊啊啊!」
「怎麽了叶田、田村!?你、你的眼睛变成斗鸡眼了!好恐怖!」
又有怪音!怪事!这是使用超能力的远距离监视吗,松泽,你实在太厉害了!
「相马啊啊!」
「呀啊!不对什、什麽事!?」
「这里就交给我,你赶快走吧!不要回头,就把我忘了。赶快走去吧纵然从此无主亦无归宿詹端梅花呀勿忘春日」——
此乃镰仓幕府三代将军。源实朝辞世之句。
「嗄、嘎啊?你到底在干什麽啦!?你啊,不要再发神经了,赶快把掉在地上的铜板捡起来吧,你口袋破掉了啦!」
「我叫你别再管我了!快走、快走!喝啊啊啊啊啊啊!!!」
「喂、住手啊,田村!不要啦!」
相马再留在这里会很危险!松泽的心现在已经失去平衡,她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量了.我把相马的书包塞到她坏里,使出吃奶的力气像相扑选手一样拚命想把她推出教室,但是——
「田村,你干嘛啦!很痛耶!哎呀放、开、我啦!」
「噗!]——
一年B班.相马广香,使出张手绝技(注:相扑招式,以巴掌推打对方的脸).
脑中闪过这个念头时.少年飞向了天空.
一回神。虽然很丢脸,好歹还算是个男孩子的我,已经悲惨地跌了个狗吃屎.不!我心惊胆战地捂住嘴巴怎、怎麽这是
「这、这到底怎麽回事!?一我、我做了什麽!?」
睫着相马的怒吼声,我不由得浑身颤抖.肉体已然败北,不知为何连精神也变得卑躬屈膝,我趴在地上宛如小狗狗般抬头望向她.
「那个我刚刚说过」
「我什麽都没做对不对对!?」
如大山耸立在我身前的相马不,相马小姐.现在好像正逐渐巨大化,浑身充满着「叫我塾长(注:语出自漫画《魁!男塾》中的恐怖塾长江田岛平八)]的魄力.但是塾长不仅勃然大怒,更恐怖的还在后头。喷火似的凶猛视线阵阵射来,飕飕冷风无情地刮过永久冻土,气温驿降——
「田村]
「咿呀呀呀呀呀!」
咻——暴风雪在冻原上肆虐.
那双杏型的大眼向我怒目而视
宛如太古时代的诅咒之石般闪闪发亮樱桃小嘴特意轻声细语,婉转迂回地道出她快要爆发的怒气蔷薇色的脸颊像是魔女正兴奋地搅拌着大锅里的毒药而略为痉挛。
综合以上资讯。当美人发飘的时候,她的脸真的是非~常恐怖的.
「我很不喜欢这样的恶作剧。就给你个机会吧,如果你有正当理由,说出来好吗?不对,如果你想说的话“我现在准你说气”」
如果我是究极受虐狂,现在应该会虔诚地迎接狂喜的来临.然后就此升天才对.但是我还没欠虐到那个程度。
「说呃呃我」
相马像门神一样挡在我前面,我只能摸摸鼻子,很没骨气地继续坐着,结结巴巴地回话。可是,我该怎麽解释?我还想有人告诉我该怎麽做才好呢!
松泽突然寄了张明信片过来,我还在烦恼该怎麽回信给她她说不定是个伟大的超能力者,搞不好现在正隐身在某处偷看我们也不一定现在是怎样!?嘎!搞什麽嘛!喂,到底怎样啦!?以上,这些都不是现在可以说出来的话——
「不想说是吗?就是没有理由咯?」——
绝对零度的最终通告。
「对不起」
不要杀我我努力撑大眯眯眼,抬眼哀求相马。
「你这——」
「咿!」
「大笨蛋——!」
和满满一口氧气同时造访的是噼头噼睑的臭骂声.我半句也回不了,只得暂时充当她精神上的沙包。
「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人家原本很认真在跟你说话的你这超级大笨蛋!超级无敌霹雳大笨蛋!还有世界第一大猪头!」
「啊呜」
为了忍耐这样的物理性冲击,我应该会本能地缩成一团才对,但是这种骂声有种令人怀念的风味,因此我的心一时忘却了防卫。
相马就这样气势凌人地转身大步离开.她的裙子微微飘起,隐隐约约可以看见里面的内裤,但是现在绝对不是为此窃喜的时候!!
砰!门被大力甩上,教室现在只剩下我一人.
我坐下来静静地眺望着无言之扉,听着相马将怒火表现得淋漓尽致的脚步声,在走廊上渐渐地消逝——
「是的我就是笨得要命的田村」
彻底放弃自己的愚蠢——是正好过了一分钟以后的事.
颓然垂下头,想要找句话骂骂自己.却想破头也想不出来.
我到底在干什麽啊?
相马明明那麽可爱,又是超级大美女,性格坦率又那麽漂亮,对我总是直来直往的,不会拐弯抹角我为什麽做出这麽蠢的事.?还让相马像相接选手一样使出张手绝技——
难道我真的真的真的真的相信松泽超能力者说吗,要真是如此难不成我因为过于烦恼,而得了神经官能症吗?
「啊啊够了」
我坐在无人的教室中抱头呢喃在略显阴暗的静谧空间里.渐渐浮现出我狡猾的轮廓。
我总以「不知道」作为盾牌.对松泽无法说出相马的事,对相马也说不出松泽的事.
不是「不说出来」才对.
「可是可是!」
这该不会正是被世间所唾弃的态度吧?然后——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麽做才好.不是吗」——
这该不会就是那俗称的——噼腿吧?
[原来如此]
我可以感觉到电话那头自小学一路到现在的麻吉正频频「嗯,嗯」地点头,到了紧要关头能够依赖的果然只有高浦.
「就是啊,我想你一定能够了解的」
我感触良深地喃喃自语,此时的我刚泡完澡,以十分性感的装扮——只穿着一条内裤.肩膀因为有点冷所以挂了条毛巾,乱七八糟地躺在床上-通着电话.
就这样花了将近二十分钟,我将与相马之间关系的进展、那天晚上收到松泽寄来的超能力明信片,陷入烦恼的回圈后.终于因为态度暧昧让相马大发雷霆等事件一一告知高浦.
「以前都只能一个人烦恼,告诉你之后轻鬆多了谢啦.好哥儿们!」
我真心诚意地以略带恶心的口吻说道.啊啊,原来如此像是初次梦遗时也是.我果然还是希望像现在这样向你倾吐心事啊!那时要是没有你教导我正确知识,我可能就会哭哭啼啼地要妈妈带上健保卡,说我那边不知道为什麽变得好奇怪、我们赶快去医院啦!然后做出不可挽回的糗事.
能够拥有你这位宛如人生导师的好友,我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啊.
和你谈过之后,我觉得好多了
「不过你会不会太过分了?像你这种从来都不受青睐的家伙,突然有女生跑来向你表示好感,难免总是会有些问题的吗~但是你好歹也该秤秤自己的斤两吧?难不成你还自以为是大帅哥。作着三角关系的春秋大梦呀?」
这下把我推入更荒凉的深渊了.
「别、别这麽说嘛」
「不,让我说。基本上,既然已经有了“松泽”的存在,为什麽你还会说出和相马同学“关系有所进展”这种话,难道是因为你最喜欢的,为自己留后路的后备心态吗?你到底打算之后怎麽办?」
高浦难得义正辞严地指卖我,我无言以对只得低下头.我的确迷失了——迷失在往镰仓时代的方向.
「对不起」
「向我道歉也于事无补不是吗,那件事就留待同学会时好好和松泽谈清楚吧!虽然很想这麽说,不过很遗憾,听说松泽不能来参加呢!」
「恩?]
「什、什麽?」
「什麽什麽?」
刹时我和员浦之间像是时间暂停主要是我这边暂停了.
同学会?松泽?遗憾?咦?
自高浦口中说出的关键字,我能理解的只有「松泽」两个字.
「就、就是,你刚说的那个」
「啊?你没听清楚吗?难道线路不稳?喂、喂、喂?」
「不,不是啦,我听得很清楚,我的意思是你刚刚不是说什麽松泽啦遗憾的,那是什麽意思?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麽。」
沉默持续了好一会儿.然后——
「啊!」
高浦轻笑着说他忘了这家伙!
「我本来正想打电话跟你讲这件事,结果你却先打来,噼头就说了如此爆炸性的话题,害我忘得一干二净。总之,这个星期三要办以前3B的同学会,地点在车站北口的“我的声音”,这次导师不会来,虽然只是在KTV.不过因为有预约包厢所以想唱歌的可以唱到爽,想喝酒的也可以喝到死,就是这样。」
「这临时才约」
「唉,你知道吗,松泽现在念的高中是全固知名的田径强校。」
「啊?」
我拚命运转脑内引擎想了解现在话题到底进展到什麽地方不行了.请帮我叫维修技师,谢谢。
「你想想嘛,那里可是培养出一大票奥运的马拉松选手喔像是上次得到金牌的那个女选手叫做」
高浦说出的田径选手名字的确常常在电视新闻里出现,就连八卦绝缘体的我,也可以轻易把她的脸和名字结合在一起.真的可算是家喻户晓的奥运选手.如果那是她的母校不.问题不在这里.
「然后呢,附近不是有个常常会举办足球赛的体育场吗,这个星期三在那里有场高中田径大赛,听说有人向固中的田径队打听松泽以前的纪录,于是在校生得知她会出场比赛,并告知了我们班曾参加过田径队的同学就这样,大家通通HUGH了起来,决定为了配合松泽的返乡紧急举办同学会!」
[]
「可是和松泽连络时才知道,虽然她们星期三晚上会住这里,但第二天就要回去了,而且全部队员都受到严格管理.特别是一年级新生好像完全不能自由活动.松泽以她特有的语调向邀约她的人说[很抱歉虽然你们特地邀请我]但是都已经准备好了,所以即使松泽大概不能来,大伙还是想趁这个机会聚聚。你觉得如何,要参加吗?」
[]
「怎麽样田村要去吗,」
「好,田村参加,打圈。」
「不、不是啦」
「好,田村不参加,打叉.」
「也不是这样啦现、现在问我这个,不太好吧」
新情报一个接一个冒出来,让我因为不及消化而显得有点精神恍偬,差点就要发挥我的绝技,再度展开一场超时空旅行。
因为.突然间田径强校?奥运?体育场?大会?回来.这里?我什麽也什么也就是怎麽说总而言之——这就是松泽真正的心情?
松泽[很抱歉虽然你们特地邀请我可是我恨田村同学]
「田村?」
松泽[另外相马同学是谁」
「啊!啊、啊啊!哈啊!」
[喂你干嘛突然在电话里发出性感叫声!?]
高浦嫌恶地说.我不由自主跳了起来,差点透不过气,只能咬牙切齿说道「因为因为我什麽也不知道!连松泽念哪间高中我也是刚刚才听说,现在突然冒出来一堆新情报,我总需要一点时间来整理消化吧咦松泽之所以不来参加同学会该不会该不会是为了要避开我吧,」
这种事也不是不可能的,我为这个事实感到震惊。
「啊啊原来如此,一定是这样没错,什麽社团不允许自由活动都是骗人的!因为她讨厌我。还在气我跟相马的事,所以才不来参加同学会的!天啊,那个不可思议的耶诞老人!马拉松界的弁财天!梦色甜点师傅!一切都是因为因为那个超能力!天啊,这是真的吗!这可是违反规则啊!」
我六神无主地跑来跑去放声尖叫,然后——
「啊?超能力,」
然后——
「没错,就是超能力!要不是这样,松泽怎会知道相马的事!?天啊!地啊!太恐怖了!为什麽会发生这种事!」
「啊啊,那都是因为我啦!」
就是这样。好了,同学会的事就拜託咯!——
高浦迅速说完之后,立刻准备结束我们的对话。
不过还没完.
我勉强自跑来跑去的暴走状态中停下来,像个被线操纵的木偶一样摇摇晃晃站起身.
「呃高浦?」
「干嘛?先说好,我现在很想大便,你最好说快点.」
要我说快点是吗?大家觉得高浦他,能够平安无事地撑到去厕所吗?可以吗?
「我想问你你刚刚说那个」
「那个是哪个?」
「就是你说都是因为你到底是」
「嗯——?喔.那个啊,是我告诉松泽关于相马的事。我打电话给她,跟她说最近有个奇怪的女人在接近田村,放着不管很危险喔,就这样。]
[嗯?等一下,你可不可以再说一次,」
「咦?干嘛啦,你好烦,是我讲的啦!就是我告诉松泽的!你不是在电话里提过相马同学的事吗?之后我也有点在意.唉,无论如何.我毕竟是田村与松泽后援会的会长嘛!]
「什麽?我听不见?你说什麽?]
「不要像老爷爷一样痴呆化好不好,不过我真没想到跟松泽提到这件事时竟有这麽大反应.
我打电话给她的时候她可还是样:[咦?咦?波?]地发出电波,根本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把话听进去.」
「哦啊?可不可以麻烦你,再重说一次,到底怎样,我完全听不懂?电话?为什麽?]
「我打电话给松泽值得你如此大惊小怪吗?除了那次之外我也打过几次电话给她唷!一开始是因为毕业纪念册上面放了松泽的照片和文集,导师想送一本给松泽,于是身为班长的我义不容辞地代表全班寄给她,总是要和她确认一下有没有需要指定送达时间,所以有用电话联络过,我不觉得这是什麽特殊的事情呀!」
「你你」
头晕、目眩、无言以对庇惚
「干嘛,」
原来如此是我忘记了.
高浦这个男人,原本就异于常人,最喜欢在后面看人家热闹的。
啊啊!是这样子啊,没错,异于常人.这家伙早就跨越普通人的界线,一脚踏进未知的领域.仔细想想,高普曾经制作全班的恋爱关系相关图随身携带,真的不是普通的变态。
我我怎麽会蠢到向这种变态吐露心事?
「喂——田村,我现在肚子真的很痛,我要挂电话咯,你的事就等到同学会见面时再提吧!By~by~!]——
嘟——嘟嘟嘟——
「真、真的挂了」
报告队长!发现间谍了!哈哈哈!干得好!抓到那名间谍了吗?没有,他正在家里上大号!
「是这样吗啊是怎样啊」
我拿着电话子机,忽然觉得世界变得雪白一片。啊啊,在那里对我挥手的是神武天皇呢,草民又来拜见陛下了。咦?为什麽区区武士竟有一段时间掌握我国大权,启禀陛下,这就是时代的洪流啊。不过时至今日,在二十一世纪的日本,百姓当家的概念可是深植人心了喔!
草民有件事想请教陛下,恩就是松泽其实并不是超能力者,这样可以吗,啊,可以?OK.喔,原来如此,陛下的遣辞用字真是含蓄呢那麽到底又是怎麽一回事呢
「如果她不是使用超能力才知道相马的事,也就是说,她是非常认真地在问我」——
相马同学,是谁?
那句话迅速地在一片妄想的大雾中.随着名为现实感的明确轮廊清晰浮现,犹带着名为感情的温度.
但是我并不清楚那究竟是冷是熟.我完全无法判断。我愈来愈搞不懂松泽的心情了,你真的还记得我吗?你是在嫉妒相马吗?既然如此为什麽不寄信给我?我还以为你已经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了。
如果你一直维持超能力外星人的形象,我还可以用一句「意义不明」将明信片上那句话远远丢到决断的彼岸..但是如果那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寄来的质问信——事情就更复杂了.
而且身为普通女孩的松泽,马上就要回来了。
田径赛和我一点儿关系也没有毫无交集但是就在附近,一下子就能到的地方,只要想去随时都能到的地方,她真的要回到离我这麽近的地方了。
怎麽办?
不,不管我想怎麽做,田径赛举办的时间一定和学校上课的时间相冲突,而且我也不知道她住哪家饭店,想查也查不到,我还是放弃去找她这种大胆的念头吧!
我决定不去了,但是——
「啊、啊咧?]
我发觉自己的呼吸忽然「呼、呼」地变得非常急促,这样简直就跟变态或狗没两样。但是呼吸却益发急促,我无法让自己恢复平静.就这样呼吸愈来愈困难.终于开始激动地喘气.
[呼、呼好、好痛苦]
我愈是吸进空气愈感到难受,阐不起来的嘴巴乾得要命,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
极度缺氧的结果让我头晕目眩亦痛苦,给我等一下!这真的很痛苦!非常痛苦!
「怎,怎麽回事救、救命!」
我摔到床下,在地上痛苦地滚来滚去.我像只离水金鱼般猛吸气还是不够,脑子里瀰漫着漫天大露什麽也看不清,指尖像冰一样冷.背上因为从未经历过的剧烈痛楚而嘎嘎作响,肺部也不停膨胀直至再也吸不进任何空气——会死——样下去真的会死的!
警.警铃大响——!——
我似乎感觉到不知为何,脸长得像常在资料集里见到之圣德太子的神武天皇,好像正从黑暗隧道的另一头安祥地向我招着手.
如果是身处通往那个世界的入口所作的梦,也未免太过于超现实了吧,究竟是怎麽回事?
[咦!?]
相马的视线直直地扫过我,大概原本是想冷冷地装作无视于我的存在吧?但她突然又好像看见了什麽不可置信的东西一般,以惊愕的表情再转过头来和我面对面.
初夏的早晨.树梢的麻雀悠然地吱喳唱和着明亮的阳光柔和地晒进教室,学生们笑着互道早安:[今天天气真好!你早餐吃了什麽,我们家吃鱼乾.我们家是吃面包.啊,那个田村在干嘛?不知道——对于这点,我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
「田、田村?那是.什麽」
一早在清爽的教室里,我幽幽地出现了。全班一致对我行注目礼,但每个人都在遥远的地方围成一圈守护着我——不.其实是对着我指指点点.
昨天的相马明明被我气到变身成相马塾长,今天却破功开口对我说话,可想而知我的打扮有多可笑.
「嗨相马!你愿意和我说话了吗?」
随着我讲话时产生的震动.脸的下半部不停被纸摩擦得隐隐发痒。
简单来说,我的脸上现正套着市面上常见的茶色牛皮祇袋.在纸袋口开启的状态下,口鼻像
是被包起来般盖住睑的下半部.袋口的两边还各开一个洞绑上橡皮筋,并将之固定在两边耳朵上
说得清楚一点,想像一只鸟嘴是用纸袋做的怪鸟应该就能明白了吧?
「你你在搞笑吗?]
相马好像连坐在我前面的位子都有点恐惧,慢慢地将椅子拉到旁边走道上,达得不能再远了才坐下来.——
无论何时我一向非常认真.这个其实是有苦衷的因为我过度呼吸]
我略为失神地回答,但大部分的声音都反震回纸袋又传回自己脸上,消失在这个世界。吸气时产生的温暖满布在纸袋小小的空间里.让人觉得有点难为情。
「过度呼吸你?为什麽?」
「不知道.昨天晚上突然就虽然后来没事了,但是今天一早到学校的校门口又发作了。正好有学长经过,看到我快要晕例,就把我送到保健室去]
「那那个纸袋是蜂谷老师帮你弄的?]
「那是谁]
「咦?你不知道吗,你常常受她照顾的说.就是保健室的老师呀!]
啊啊,原来是姓蜂谷呀——那个白雪公主后母的毒菝果.不,我不知道——那款的用水果称呼她就够了。
那颗剧毒水果一看到我被拾到保健室就说「哎呀——糟糕!是过度呼吸!这个时候就要用纸袋有了有了.在便利商店买超难取得珍品时拿到的这个!]虽然我并不好奇她到底买了些什麽。但她一开始就是想炫耀!我连大喊不要的时间也没有,就被她硬塞了这东西到我嘴巴上.虽然后来症状马上就获得改善,我吸到自己呼出去的气之后,终于可以呼吸。但是不要以为事情那麽简单.恐怖的还在后头——「田村同学,这发作起来很痛苦对不对?但是你愈害怕,这
分恐怖感愈会让你更容易发作唷!所以你要暂时把这个戴在脸上。你看,就是这样然后这样啊哈哈哈——!」这根本是在报昨天的一箭之仇吧!
「我和她感情上有点不合」
「如、如果你不喜欢戴着,要不要拿下来,」
「是很讨厌没错但是戴上去舒服多了真是恐怖的青蕴果!如果一直戴着这个,就连发作时的恐怖感也会渐渐不觉得那麽恐怖,但是这个纸袋的味道好像有点」
还不错闻一下
「喔。是吗,」
相马露出一脸非常惊讶,不,应该说是以不想和这件事扯上关系的表情小声说道.然役她转身回座位坐好,把书包放在桌上.就这样背对着我开口说道:「我不晓得你一直戴着这个纸袋要怎麽吃东西]
她慢慢地把手往背后绕去,伸到我面前,在她的手中!
「昨天的事情,我还在生气。我不喜欢你开那种玩笑.所以]
那是以前曾经看过的方格纹四方形布包。
「我不要跟你一起吃饭不过这个给你.其实我昨天也有带,只是没机会拿给你算了,没关系啦!」
她一直没有回过头来,只是近乎自言自语地小声说着,但耳朵早已红得发烫.她把那个布包——便当盒丢在我桌上.
「啊」
「里面是鸡肉炒饭、迷你汉堡排和胡萝卜加芦笋炒肉。甜点是奇异果漠堡的肉我揉了很久才下去煎的,很好吃.」
我轻轻地用两手抱着便当盒——
「谢谢.」我说.
我已经无法说出更多的话——便当盒的温度在我手中如此真实.我不管脸上的纸袋快要破掉,只是紧紧抱着便当盒。它还是暖呼呼的.包着便当的格纹布飘来花一般的香气——相马房间的香气。而里头传来的味道不像是前一晚做好的,反倒是今早刚做好的一样,香气四溢的汉堡排散发令人食指大动的香味.
「田村」
双手抱着的这个便当盒是如此温暖、香味十足,里面全是我的、我一个人的,这是特地为我做的美味饭菜.
我觉得这就是我的一切了,我只要这个就心满意足了。
但是、可是、不过——
「你怎麽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咦,难道是我昨天对你生气的缘故?」
椅子被拉开,在地上发出轧轧摩擦声,应该是相马转身面对我的关系.她好像有点担心似地压低声音说道.不是不是,我死命摇头,但是头还是没办法拾起来。
我似乎闻到了一种来自松泽那无法理解,又轻飘飘、软绵绵的气息。没有味道、没有形体.怎样也抓不住但是.我肯定它是存在的.而且就在这里.我不知该拿它怎麽办才好,只好放着不管!
「啊,老师来了田村!田村!」
「起立!敬礼!」
「咦?田村同学。你怎麽啦?开始上课咯,睡着了吗?」
听见导师的声音,我缓缓起身。抬起头说道
「我醒着」
噗!我看见导师笑到喷出来还嫌不够,乾脆仰头大笑的
「你、你是在搞笑吗!?]
「我不是在搞笑」
我需要搞笑吗——脸上依旧戴着纸袋,我将视线移到窗外以逃凋眼前的窘境.
虽然大家都不了解,其实我从来没有在搞笑.
班上其他人也跟在老师屁股后面,一起笑得好像停不下来一样.可是我无论何时都是很认真的,虽然大多时候都无法获得众人理解,但其实我并不是善于开玩笑的人,我真的是很认真的.
虽然——我依旧不懂很多事,也看不见很多事情.
我.伤害了某些人。
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也许我做了什麽让别人讨厌我的事。
我总是把事情搞得一团糟.
我总是只做表面功夫。
我好像被众人遗忘了一样,就这麽站着,望着窗外蔚蓝的天空——一片万里无譬,是非常晴朗的好天气.
明天,她就会站在这片天空,在这片天空下跑过来。乘着飘浮在地球轨道上卫星的外星人,终于要急连接近她丢弃在这个地球上的愚蠢男孩.明明无法碰触,却只能徒劳无功地努力缩短彼此之间的距离.
如果我也像你一样能发射电波的话,那麽我想要问你的话已经堆稹如山,我好想听听你的声音、你的心情。想整理的思绪也像山一样地那麽多——但是
很可惜,我并不是外星人。我没有火箭,也没有兔耳朵。光只是靠近,是没有用的.
松泽.
这些事,你知道吗?
已经七零八落的纸袋无法完成它的使命,还没到中午我就忍耐着缺氧的痛苦把它拿下来丢到垃圾桶了。
然后,午休时间到了.
我和小森、桥本一起在教室一隅打开相马给我的便当,结果里面真的乱豪华一把.小森夸张地大喊「看起来超!好吃的!呜哇!可恶,这是什麽?田村啊,这个给我好不好?」然后以筷子闪电偷袭我的便当.桥本也一边说..「这个好像是费了很多心思准备的,如果相马同学也一起过来吃就好了。」一边寻找相马的踪影。相马在班上依旧处于被孤立的状态,每当午休钟声响起,就会拎着自己的便当盒消失无踪。不过她好像已经对那颗菜鸟青苹果打开心防,也许正在保健室吃饭也说不定——
「田村?]
[啊?]
桥本的筷子突然刺在我脸上.我吓得连忙擦拭湿濡的脸颊.大声提出抗议.
「脏死了!你干麽啦!」
「你才是,在发什麽呆呀!你真的很奇怪,虽然今天的纸袋已经笑过了,不过不是这个你好像从昨天开始就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咦?是吗?」
当桥本点头时.他的眼镜映照出我的脸,我不由自主凝视着.是吗?我刚真的在发呆?我心不在焉吗?
「我觉得不是这样」
眼镜映照出的,是一张和以往一样充满着土味,无精打采、一如往常无趣的脸。
除此之外的东西.我一点也没看见.
又过了一个一如往常夜不成眠的夜晚.
又开始了一个一如往常起不来的早上.
一如往常到了学校,今天是星期三,晚上有同学会,然后某处的竞技场要举办田径赛。
一早连上两小时的美术课,接下来是英语课,然后就是上午的最后一堂**我待在一如往常的教室,一如往常地准备上课,待在座位上等着老师出现。
无意中看了手錶一眼,刚过十一点四十分.我一手托着脸颊,目光无法离开滴答滴答往前走的秒针。它规律地以顺时针方向移动.看着它,我好像看见某个丢下我不管,以轻快的脚步奔向远处的某人背影!
「不行.啪、啪、啪!」
我缓慢地发出了怪声,两手在头上胡乱挥着,想藉此散去头顶上的妄想.
我不可以再胡思乱想,心情又会被搞乱的.但是这个妄想又召来了更多的妄想,结果负面心情大幅度增加。早知道刚刚就不该「啪啪」地挥散妄想,或是「滋!」地把它撕破了——
以上,都是昨天在书店翻的白书《与压力和平共处.闷在心底也没用》上头写的.
[“做完该做的事再来烦恼”」
我小小声勉励自己,从口袋中取出一张纸,慢慢摊开来看.我先说好,我可不是得了神经官能症,刚刚那句也是昨天看的白书《让烦恼变成摇钱树!》上头写的。如果不幸卷入了烦恼的回圈,只要向自己宣告「还有其他非做不可的事」,将心力转移到别的事情上面,想烦恼的话之后再来烦恼大概就是这样吧!
「呼~哈啊啊啊啊啊呼~哈啊啊啊啊」
我一边努力实践《摇钱树!》一书里头记载的基本方法——腹式呼吸法,一边确认今早刚印好的.高浦E-MAIL给我关于同学会的详细资讯.
我想起最近都没有心思收E-MAIL.上学前才登入信箱收信的上面写着筹备委员的手机号码,应该把这张带去——卜
「喂!你有没有在听人家讲话!」
「呜哇!」
手中的纸张突然被抽走,我惊愕地抬头一看——
「我刚刚一直在叫你耶!」
相马转过身来,我们隔得好近,她一脸不悦地擞嘴瞪我.她大概是觉得热吧?不仅脱了外套,还把衬衫袖子拉到手肘边卷了起来,露出的纤细手臂反射出耀眼的白光,让我不禁觉得有点眩目.
「咦?你刚跟我说话?我没注意到.」
「我明明一直喊你的名字,可是你嘴里一直嘟嘟嚷嚷地不知道在说些什麽,让人感觉很不舒服这是什麽?」
相马看着从我手中抽走的那张纸.
[“三年B班同学会通知单”吾国中的同学会呀?是今天吗?」
「好像吧!」
「什麽好像吧.这是你自己的事耶。什麽嘛,那今天晚上你没空咯,哼」
相马嘟着嘴小声说道.她把通知单塞回我手中,好像不太开心似地以手指拨拢长发,一头长发柔顺地流泻在一边肩头上.
「好好喔同学会」
她小声说着.惊讶的我不由得回看相马那双大眼睛——国中时的你不是惨到不能再惨吗,那你居然还会羡慕国中的同学会,究竟是因为成长了.还是因为无谋的蛮勇呢」
相马对烦恼的我摇摇头..
「不是的!我死也不想参加自己班的同学会.我说的好好.是说你的同学会,还有你们班的人如果能和你在一起,一定会很开心吧!」
她像是在自言自语般低声说着,微微低头并露出浅浅的笑容。
但是——
「就算曾经在一起,有个家伙还是离开了啊」
「咦?]
听见我的话,相马再度抬起头。
她一脸想询问的表情,但我仍旧答不出来,只是在心中不断重复着有个家伙离开了虽然那个人马上就要出现在同一片天空下——但是她的声音、气息、吐气、味道——
田村同学——
还有她呼唤我名字时的表情。
那个我几乎什麽也想不起来、跑到遥远异乡的家伙——
松泽小卷.
松泽现在大概正在竞技场的跑道上以她轻快的脚步跑着吧?一点点也好,她有没有想起身在同一片天空下的我呢,或者想着相马的事而在心中烦恼不已呢,还是想起这个不诚实的我,又是憎恨又是厌恶呢,我没有回那张明信片,一定让她更生气吧,可是一开始是松泽她——啊啊,我又陷入回圈里了.我轻叹口气,闭上双眼。我知道,想了也没用.
但是还是停止不了,我没办法不去想.
即使我努力要自己别再想了,有些念头还是一再浮现,无法完全消去.也许我会永远陷入这个回圈无法脱身吧!
而我永远不知道什麽才是真实。
「虽然我不太明白」
我听见相马的声音,抬起头。
她纤细的手指像是有点寂寞地抚着我摊开的笔记本,低声说着……
「如果那个人的离开会让你露出这种表情,那你为什麽不去见他呢?你现在的表情看来很郁闷呢!」
「咦?」
听见相马那过于毅然决然的说法,我不由得目不转睛地注视她.
面对我专注的目光,她一点也不退却,反而回以更强烈的——彷佛要试探我反应的目光,伸出小巧的舌头略舔自己的唇部后.继续慷慨激昂地说道..「本来就是嘛!还是你有什麽无法去见对方的苦衷,或者」
她顿了一会儿——
「那个人是女生,」
「不呃那个那个人是男生。」
啊我、刚刚、说谎了。
我不知道相马究竟有没有识破我的谎言.她只是小小「唔嗯」了一声.彷佛饶有兴致又像是兴趣缺缺。然后——
「那个人应该还没死对吧,」
这种话竟然也能若无其事地说出口.就算死了你也不妙!差点被她探到口风!
「你、你怎麽随便就咒别人还活着啦」
「那去见他不就得了,既然没死一定能见面吧,表面上的分离是否等同“心的距离”.得实际见到对方才能知道不是吗,也许分隔两地连心也变得陌生、也许对方的心从来不曾远离、说不定近在咫尺的两人,心的距离却是无限远——我是不是说了很有哲理的话呀?」
心的距离.
「那个老师还真慢,上课时间都过十分钟了。」——
我和松泽之间的距离,是半个本州岛——那是我家和松泽家的地理距离然后,大约三个月之久——那是松泽寄给我最后一封信以来的时间距离.
搭公车只要十五分钟这是现在、今天、松泽所在的竞技场与这间学校的距离.
然而——心的距离呢,
如果要知道的话
「好了.请大家注意一下!不要再讲话了!」
突然开门进来的人并非下一堂课的任课老师,而是我们班的导师。他急忙走上讲台大声说道:「呃——这堂现代国文的饭野老师忽然因为身体不适先回去休息了,所以第四节课」
此时全班的心是合而为一的,台下一片鸦雀无声,众人不自觉屏住气息,然后——
[自习!]
「太棒了!」
「饭野老师干得好啊!」
全班齐声欢呼,顿时气氛HIGH得不得了。但是
「大家安静,别班还在上课呢!饭野老师有出习题.请大家利用时间写吧!」
他「砰」地一声放在讲台上的一叠厚厚讲义,瞬间浇熄众人原本熟情如火的心,一度兴奋骚动的气氛也渐渐恢复平静.导师一边以目光巡视是否还有不死心的同学.手边也没閒着,把要从第一排往后发的讲义一叠一叠分好。
相马拿了一分讲义,将剩下的递给我,说道:「要自习啊有点期待呢!」
她露出极为难得的纯真笑容,暧昧地点点头.
「田村?]
我照样将讲义傅给后面的人,看着离开教室的导师背影。他留下一句:「大家要安静!]后就阐上门,教室只剩下学生.在我耳边挥之不去的,是相马刚刚说的话——
那去见他不就得了?既然没死一定能见面吧?
你说这什麽呢,这跟死不死没有关系.而且,只有今天.那家伙正在慢慢接近,和我之间只有十五分撞的超近距离只有今天,课堂变成了自习时间。
心岩摸通跳个不停。
原来如此。
现在的话.能够见得到她。
想要知道心的距离,非去见她不可。
松泽就在附近,现在是自习时间——这样的机会不会出现第二次.
如果接收不到电波,那麽只有用我的耳朵,用人类的小小耳朵亲自去听了。我必须亲自去确认那家伙飘散至我心头的心情.这一切,现在都能办到。
除了永远沉浸在烦恼的回圈里外.我还能做别的事——而这件事只有现在才办得到.
如果不这麽做,我连自己手中便当盒的香味都无法掌握——
「田村?你在干嘛,」
「呃由那个我]
我从书包里取出钱包随便塞进口袋站起来.一旁有人将讲义丢在一边开始聊天、有人专心看着漫画.没有人注意我的动作。我走过讲桌,目标是教室前面的大门。对相马的声音我含煳以对,略为放慢脚步——
[我想去某个地方或者该说想确定某些事情」
当然,去了竞技场并不代表一定能见到松泽.
别提能不能见到她,其实我连该做些什麽也不知道。
但是,可是——
「嗄啊?你要去哪里,要是被老师发现可是会被骂得很惨喔?如果你真的要去我也要跟你一起去。」
「不今天不太方便对不起,我得一个人去.」
「咦啊,田村真是的!」
我瞹昧地回答,背对相马一口气往回走出教室。
我不知道最后会变得怎样,总之我决定要去见她.如果我像现在一样,什麽也不做,只会一再陷入重复的回圈.我不要这样,所以纵然只有一点点,我也必须做些什麽来改变宛如泥沼般的现况。
我相信只要有所行动一定能够改变某些事.将「凡努力必有回报」式的少年漫画理论化为热量,迈开步伐.
我打开教室大门,一边在心中默念千万别被任何人看见,一边走出走廊.我沿着冷冷清清的楼梯一路往下跑,在玄关处换下室内鞋,终于到了正午阳光四溢的外面。
放学时总会经过的石砖路这时看来竞觉得陌生.就连脚下傅来的感觉也像是第一次走过般地有趣。为避免被学校里的人发现,我躲在树荫下小心跑着,接下来只要走出校门即可。
带着被发现就死定了的恐慌、是否真能见到松泽的疑问,以及真见面了该怎麽办的紧张,我心跳得其快无比,几乎要从胸口蹦出来不光是一脸寒酸样,双脚也不听使唤抖个不停。真是小家子气,活像个没胆量的小市民般令人厌恶——
「啊哈哈!」
我莫名地放声大笑.睡在门柱上的猫似乎觉得很可疑地瞥了我一眼,但我还是止不住笑意,开心得像个笨蛋似地边笑边跑出校门,在学生必须上学的时间里,正大光明地在马路上狂奔——
我像是一下子从压力满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回圈中解放出来一样,简直有种逃亡成功的感觉.
也对。
这是找生平第一次的“翘课”。
姓名/松泽小卷生日/九月十九日(919.和日文「QUICK]的发音相同,很好)
星座/处女座血型/O型兴趣/没啥特别的兴趣
擅长做的家事/早上倒垃圾和洗浴室排水管喜欢的歌/演歌
喜欢的食物/咖哩喜欢的口味/爪哇辣味风
参加社团/田径队参加项目/两百米选手「因为跑得快的人很多所以其实我比较想跑百米本人表示)——
她还记得吗,
去年,我为了想和松泽说话,每天早上硬是缠着陪她跑步.在幸运没被她逃掉的情况下,松泽的个人情报就这样一个一个浮现出来,成果就是以上的资料——嗯,这麽说来她是处女座的呢!唔真有女孩子的感觉
[够了!」
我握紧拳头,眯紧原本就不大的眼睛.现在不是因为久未接触的少女情报而佩服的时刻。
松泽是两百米选手——现在只要想起这个就够了.
「接下来就去找她吧!」
我自言自语地低声勉励自己如果不为自己打气,下一秒我大概就会勇气全失,U型回转跑回学校了吧?
不知为何.在我眼前出现的竞技场辽阔到不可思议.艳阳高照的蔚蓝青空下,地上竟是空荡荡地,无处可供遮蔽炽烈的阳光.我晒得头昏眼花,头顶的毛几乎要被烤焦.瑟缩地站在环绕运动场周围的观众席边一动也不敢动,看着下方直发怔.
咚!红色的跑道与被跑道包围的圆形草皮铺天盖地蔓延开来.豪华的人工橡胶地垫上,到处都是人数多到有点令人害怕的男、女运动员,有人随意走着、有人练习跑步、有人正跳上眺下、
有的脱了鞋子、有的穿得好好的、有的穿着运动服、有人脱了下来身为一个门外漠,我一点也不懂这些人正在做什麽.可以算是完全的状况外。
但是我很想说一件事,就是比赛这种东西为什麽不能一项一项好好进行呢?
电视上播的奥运或是世运田径赛,每一项比赛都会详细介绍参赛者的名字与过去的成绩,让观众能轻鬆获得资讯.但现在是怎麽回事,为什麽每个人都各做各的事,这样杂乱无章、毫无秩序的情况真的可以吗?
「而且还没出赛的选手们到底都在哪里啊?这里会有休息室之类的地方吗?」
强烈的曙光让我眯着眼睛,尽量在不引入注目的情况下观望着四周——我回头看到身后的观众席——
「那些人就是全部了吗?」
观众席上可称为观众的人可说一个也没有。取而代之的是,到处都有像是同一伙的小圈体占着位子——他们每个人都穿着运动服.手上抱着大大的运动背包。臂上别着识别臂章的工作人员,以及带着相机的大会相关人员,就像要把空隙给填满似地,个个匆忙地来来去去,将走道挤个水洩不通。
如果身上穿着运动服的就是出赛者的话,松泽应该就存在于这里某一群人中的某个角落吧?
若是她不在这儿,那究竟是去了洗手间、在跑道上跑着、还是正帮前辈跑腿买果汁呢?
想要找到她,只能从姓名、长相、还有「两百米选手」这几项着手。早知道就该打听清楚她念哪间学校,不过现在说这个也来不及了.
总而言之,要想在这个竞技场找到松泽,非得一个一个找还观众席上所有的团体,或是在那群跑跑跳跳的阿猫阿拘们中间寻找一位正在跑两百米的女孩。
这也未免——该怎麽说——
「太鲁莽了」
我一个人落寞地低声说着,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但是不管怎麽说,来都来了,怎能连一面也没见到就回去呢?要回去也得把问题理清,再开开心心地回去,结束长久以来苦恼的日子,今天一定要睡得饱饱的当然,事情也许不会这麽美好,也无法否定事态会往更严重的方向进行之可能性。
但是,无论如何,总会打破现在这样不上不下的僵局吧?
我已经不想一再为同样的事情烦恼来烦恼去,陷入永远无解的回圈了。
只要见到松泽,好好和她谈谈,一定能找到突破困境的方法.
抱持这个信念,我开始走向气温愈来愈往上升高的观众席.我走上台阶,又走下来,时而凝视着下面跑道上正在跑步的女孩的大腿,时而与拥有逆三角形健美身材的壮汉擦身而过。然后自卑地缩起自己没啥看头的排骨身材.——
就这样大概过了有二十分钟吧,
毒辣的隔光刺得我眼睛好痛,我终于找了个附近的位子坐下。其实我也知道自己没有找得很认真,只是这麽热的天气下,我只祈求自己别因为中暑而落得被拾出去的窘境,我可不希望在松泽也看得到我的地方再出同样的糗。
所以这是战略性的休息——一边自我安慰,一边伸出脚,吁了口气.
得快点找到她才行!
我用手按住被紫外线晒的发烫的脸和脖子,已经痛到快麻木.看看手錶,不觉蹙紧眉心。
距离自习时间舆午休结束只刹四十分钟。如果加上回程公车的时间,我只能再待在这里二十分钟——只有二十分钟。
「看来今天是没办法了」
交杂着叹息的自言自语,带着过度的现实味在耳边慢慢响起.不行!我连忙否定自己不吉的发言——
「你这废柴!」
「啪」地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惩罚要趁早,效果才会好。
现在可不是说什麽「没办法了!」这种自己灭自己信心发言的时候.
如果今天真的见不到松泽,如果真的是这样——就只能留待下次的机会了。
那我必须先写回信给她才行!
只是在不了解她真正心意的情况下,实在无法回信
听以为了了解她的心情就一定得见她。
可是今天无法见到她,所以只能留待下次有机会——难道我打算一辈子就这麽逃避下去,相马的事也放着不管吗,
别开玩笑了.
而且也没有藉口能让我再逃避.
精神上的负荷实在太大.老实说我已经快撑不下去了.
「还是说」
我怔怔地看着耀眼的阳光把跑道晒得发亮,从这儿正好可以看见女选手丢铅球的样子.
「还是说总有一天,一切都能够忘记」
因为天气太炎热再加上过度疲惫,开始有点头晕目眩,脑海某个角落响起自己的声音,却彷佛像别人在说话一样.
即使,今天真的见不到她
即使,我的烦恼解决不了
一年后,五年后,五十年后,或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未来「总有一天」的我,也许会将松泽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吧?
忘记现在苦恼不已的事,回到平凡庸俗的日常生活,继续当个笨蛋,庸庸碌碌地度过馀生.
去找松泽吧!正要迈开脚步时.我心中已经打定主意——「我要结束苦恼不已的日子」.这是我的希望吗,如果忘了松泽,连曾经为了她那麽苦恼的事也全都忘记,这样子我就真的能够满足了吗?
如果我从这样痛苦的状况逃离出来,即使最后的结果并不美好用忘却画下最后的句点.
我真的一点也不在乎?
只要能够让自己的心恢复平静,我真的觉得这样就可以了吗?
「真的可以吗」
心中一股怒气莫名地翻腾不已,我握手成拳,用力地接着自己的太阳穴,虽然很痛,不过我不在乎.
按了好一会,头晕再加上痛苦让我不由得叹了口气。心底的不舒服不会因为这样就消失,至少忘不了感受到痛苦的那一瞬间。
刺目的阳光让我眨了眨眼睛,视线无意识地转到铅球被扔出来的方向.铁球沿着抛物线稳稳地落在砂地上,纪录员跑过去开始纪录.而对面其他的工作人员正在调整几块大垫子的位置,下一项大概是跳高吧,他们很慎重地在检查长竿
「咦!?]
我猛然起身,手紧紧抓着栏杆不放。
现在,出现在视线的另一端——一群穿着相同款式运动服的女孩子,正横越跑道往另一头前进,而后面跟着的家伙是——
「松泽!?]
我不禁激动地从座位上跳起来.
那个小巧的臀部、娇小头颅的轮廓、雪白的侧脸。愈看愈像松泽。
她们现在正背对着我朝着竞技场的中心走去,就算我现在追上去,也没办法从这里直接下去竞技场不过至少可以更靠近她们,确认那个人到底是不是松泽,于是我沿着跑道外围奋力跑着,但只是白费力气
「喂——!松泽,是你吗!呼——!看来没听到.」
我的叫声被其他人的加油声与风声盖过,根本傅不过去。此时扩音器傅来一名女性宣布赛程的声音:
[中午十二点二十五分,进行女子组两百米预赛,中午十二点三十分,进行男子组跳高决赛」卜
「女子两百米!」
我不由得念出声来,凝视着远方身着运动服的女孩背影——那个人确实是松泽没错吧,怎麽说呢就是原来她的确是存在于这个世上的啊我在胡说八道什麽!
无论如何总而言之这次真的能够见到她了.
今天,可以和松泽好好谈谈了.
因为过于紧张让我的双脚抖个不停,但我还是鼓起勇气,大步往离起跑点最近处的狭窄通路走去.如果离她近一些,也许她就能听见我的声音吧,至少让她注意到我这边的方向,之后再争取和她说话的时间只要能够明白松泽的心情,我就知道自己究竟该怎麽做了.
所有的事情,一定能够圆满解决——
如我所愿地!
看到松泽那令人怀念的运动服装扮,我好像回到了「那个夏天」的日子.
我似乎忘记了那之后的季节更迭,彷佛什麽事都没有发生,只是自己一个人跨越了数个月的时光.
真是个笨蛋啊!
三组比赛终了,然后——
「啊!」我惊声大叫.
隔壁的运动服军团正在:「那个人是谁啊?」、「不知道。」地窃窃私语着.我才不在乎你们对我指指点点,反正出门在外没人认识你,再丢睑也无妨.而且,你们这群健康宝宝军团和我的人生会有交集也只有这麽一次了.
「松泽——!」
我竭力大吼.
「吵、吵死了」、「我们离他远一点好了.」随便你们怎麽说,我不会在意的.
用尽所有力气大吼之后,忽然颤抖了一下.即使后颈微微抖着,但还是要故作坚强.因为我的眼里竞莫名地有了欲夺眶而出的泪水,我赶紧用不听使唤的手按住自己的眼睛.缓缓地吐了口气.不过。就这样一用力,却连肚子上的肉也开始颤抖了起来.
她好像瘦了一点,短裤下露出的笔直双腿,从上衣露出的纤细手臂.都比记忆里的松泽还要更为细緻秀气。
头发好像也长长了些——即使离得这麽远,我也能清楚看到她「随便」用了条橡皮筋「随便」地把头发扎起来.这也只能说是很有她的个人风格。
小鹿般凛然挺直的颈项,玻璃珠般飘移不定的眼眸,清澈透明的轮廓,松泽默默伫立在风中,彷佛独自在没有旁人的寂静世界。
杂音、杂念都无法侵入她周遭的空间,只有她——谁也无法侵入她的内心.明明是如此柔软、透明,侧脸却如玻璃般澄澈坚硬,毫无空隙。
那是松泽.
那的确是松泽.
她就是这样的人.
我一语不发,默默注视那名唯一的少女.那盛夏的教室——那日我和高浦玩闹的教室里,我所看到的松泽.是什麽模样呢,那时我眼中的松泽,和现在所看到的松泽,是否相同呢?彷佛同一模样,又彷佛毫不相同.但可以肯定的是她让我非常惊讶——不管过去还是现在.松泽的存在总是让我大吃一惊。
为什麽如此透明的她能和我们呼吸相同的空气,而且可以动呢,我觉得她没有坏掉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件奇迹.
「松泽!是我.田村!松泽——!」
我终于从自暴自弃的心情中清醒,赶紧大喊。但是松泽没有回头,只是注视着前方,转转脚踝,轻轻伸展一会儿,然后——
闭上双眼。
两手忽然向上高举,彷佛要直上蓝天.
她嘴里似乎念念有辞,抬头仰望着天空,微微张开的眼睛似乎透过天空看着星星——
「好像在传送什麽信号一样?」
我知道.松泽正在用电波和正午的月亮交换信息。就算别人觉得她很奇怪,就算别人很担心她一点也不在意.
松泽现在正在说着很重要的事.
「她还真是一点也没变慢半拍的温吞鬼
我感触良深,很想当场晕倒.
大家都站在起跑点开始准备了呢!]
被工作人员催促之后,松泽终于停止电波通信。她以看不出焦急与否的表情站在起跑点上,弯下腰,站在自己的区域里,好像在确认什麽似地上上下下来回扭腰别、别再扭了不知为何我慌慌张张地别开目光。
然后——将脸转向前方.
「啊」
不觉叫出声来.那家伙,这个温吞鬼.也有那样的表情吗?
她又让我大吃一惊.每次见到她,总是让我惊讶连连.
原来也会这样定定地看着应该前进的方向目不转睛吗?我所知道的松泽,总是一睑困惑的表情.那究竟是代表想睡的脸,还是表示惊讶的脸呢?
在我胡乱想些有的没的的时候,裁判已经高举手上的枪,示意选手准备。所有选手的眼神也变得很认真,抬起腰准备起跑。不知为何我也开始紧张,屏息以待.
「预备!」
只听见微微一声「开始」——砰!枪声响起.同时间选手们飞也似地向前冲.我激动地站起来大力挥手.
「松泽!!!加油!!好快!」
松泽从中间的跑道脱颖而出.离开始不过数公尺,她已经轻鬆领先.我使劲挥手,更大声为松泽加油。
「加油!快点!快点啊!」
她真的跑得超快!
我放声大叫。不自觉露出笑容,好像有种自己在看电影里最感人之最后一幕的感觉.现在正是完美大结局、约定好的HAPPYENGING前一刻,松泽毫不费力地通过转角,丝毫没有减低速度,将其他选手远远抛在后头笔直朝目标奔去,就像在一群又钝又重的战车中忽然出现的战斗机一样!啊啊!小心!有一个跑得很快的家伙从后面紧追过来了!快点拉开你们的距离啊!!
「咦咦咦咦?」
就是那一瞬间。
加油声变成了惨叫声.
不只我,后面的运动服军团也是.
「呜哇惨了!]
「啊!!!」
松泽!
我抱着头,突然很想坐下来。松泽离终点只剩不到几公尺,就在这紧要开头,脚似乎有点打滑,竟然就这样斜斜地向前栽倒.
也就是.摔了个倒栽葱.
「她她没事吧?」
说捧个倒栽蕙也许有点过分.重心不稳的松泽不慎绊倒旁边紧跟着追上来的选手,两人直接摔倒在地上.也许是天谴吧,被绊倒的选手在摔倒时正好压到松泽的肩膀,被压在下面的松泽被迫负担起两人分的体重,她吃力地微微动了一下.然后就像个坏掉的娃娃般躺在跑道线上.
其他的选手已经抵达终点,啪啪的鼓掌声此起彼落响起.被松泽绊倒的那名选手表情略带悔恨地站起来,但出乎意料地,她却爽朗地耸耸肩.拍拍仍倒在地上的松泽的背,好像在对她说要她别放在心上。
然后,她察觉状况似乎不大对劲。
「松泽?」
周遭的人们逐渐开始骚动。那名被绊倒的选手弯下腰确认松泽的情况后立刻大力挥手,口中似乎在叫谁赶快过来,她一手指着松泽,边迅速离开跑道往工作人员的方向奔去.
「她好像爬不起来耶?」
「她没事吧?会不会很严重?」
周围的声音逐渐远去.
松泽她,站不起来.
松泽一个人孤零零地鑪留在跑道上,就着摔倒的姿势,一动也不动。
我打从心底冒了寒意。
该不会,刚刚正好撞到头该不会,该不会该不会——
「松、松伍泽!」
我费尽全力才让僵住的身体从座位上站起,来探出头,紧紧抓着栏杆,竭力大吼.
「松泽!!!」
糟了,她听不见,也爬不起来.我一定要去救她!!我毫不犹豫地抓着栏杆准备一跃而过,跳下竞技场.但是——
「喂!你、你在干什麽!?」
「放、放开我!松泽她松泽她!]
「你清醒一点!你以为从这跳到跑道中间有几公尺啊,」
运动服军团轮番盘问完后,我就被她们从腋下一人一边拽着拖离现场,我奋勇抵抗,脚下使劲踢踢腾腾.双手胡乱在空中挥着,终于挣脱了这些多管閒事的好心人。
我一定要去救松泽,我要去救松
「呜!]
一挣开束缚,我提脚欲跑却一个不稳.肚子狠狠往栅杆撞上去。差点没吐出来的时候又险些摔个四脚朝天,结果再度被运动服军团当场活逮.
「放开我!不要管我!让我去找松泽!松泽!我现在就去,没事的.你等我!松泽哇啊啊——!]
我紧抓着栏杆总算爬起来后大叫.用力甩开不知几个人伸过来要拉我的手.忽然心里一动。
如果我不坚持直接从这里跳下去,这些人应该就不会再阻拦我了吧?既然如此!!
「抱歉!请问一下!!我要下去,到松泽那边去!请问要从哪里才能到她那边门」
我看见一个戴着工作人员臂章的家伙立刻放声大喊,但是那个人看见身穿制服的我却歪着头一脸纳闷地说。.「不好意思,这里只有选手才能进来喔」
我轰地一声炸开.
「就.跟.你.说!现在不是计较这种小事的时候!为什麽、为什麽都没有人懂啊!?」
我怒火难抑,两手往栏杆用力拍下去.
「我一定要去救松泽!我非去不可!快点告诉我怎麽去!啊!!可恶!!]
我抓着栏杆准备一口气曙过去.这时——
突然有人抓住我的肩头将我一把揪了回来.我跌在地上拚命挣扎着扶住栅杆想爬起来,使劲挣开四周伸过来想压住我的手.
「松泽啊啊啊!!!」
我竭力嘶吼。
我好想赶快告诉她,我现在就过去,我就在你身边.我好怕,如果不快点告诉松泽,她就要坏掉了.
但是
[]
不意间。视线陡然清晰.
声音也在一瞬间消失.
我看得见了.
现实的光景由视神经傅到脑部,然后我终于理解,把身体的重量倚向用力将我按在位子上的手,停止抵抗.
不,是无力抵抗。
那个等着我声音的家伙——等着我帮助的家伙已经不在了。
没有人听见我的声音,抬着担架的工作人员跪在松泽身旁.
某个像是教练的男人轻轻摇着松泽,过了不久,松泽终于痛苦地扭动身子,睁开眼睛.但是她蹙起眉,脸色铁青,一边似乎正对那个男人说着话.但不时又会闭上眼睛.露出痛得受不了的表情,屈着身体缩成一团.快要哭出来的脸痛苦地扭曲着.紧紧抓着自己的肩膀。
仅仅是看着松泽被运上担架而已,我的胸口已像被刀剜过般疼痛,这锥心刺骨的痛甚至让我无法站起来。但是
「松泽」
赶到松泽身旁的不是我,我知识这个观众席上白费力气引出一场骚动,松泽早已经被单架运走了.
我是不被需要的吗?也许是吧现在的我对松泽而言,也许只是个没有用处的家伙吧,
我想这点是必须要有自觉的.
我无法让她听见我的声音,我无法碰触到她,我无法到她身旁去.
我无法帮上松泽.
[这位同学你还好吧?你该不会是她的男朋友吧?」
「啊啊我能理解你这麽担心她的状况啦你是哪间学校的?要一个人回去吗?」
我——无法为松泽做任何事.
那是否意味着,这就是我和松泽之间的距离,
听不见,摸不着,到不了。我只能眼睁睁看着松泽独自忍受着痛苦,怔怔地,一勤也不动,儍儍坐在椅子上.目送她远去。然后
什麽事也不能做。
那就是,我和松泽之间的——
「咦!?你哭了?喂!这个人哭了!]
「怎麽办?要不要叫人过来?」
「喂、喂!你还好吧!?」——
我和松泽的,心的距离.
即使近在眼前,却怎样也碰触不到。
她甚至听不见我的声音.
我什麽也做不了、我不被需要那就是——我们之间的距离吗?
「恩~~各位同学,大家都拿到杯~子了吗?那麽,让我们举杯庆祝3B同学的再会,喂!各位同学,请看这边!看我啊!大家干嘛移开目光,我可是班长呢!?过去一直帮大家收作业交给老师、音乐祭一堆同学翘课时逦代表全班被骂到哭出来、而且暑假时还专程来学校帮鱼换水喔!?至少让我致辞一下嘛!我就是想做这种事才会一心竞选班长的咩!完全不是因为可以合法获取全班的个人情报才不只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才竞选的啦!大家不要这样子嘛田村唷~你也说说话嘛!大家都没在听我讲话!」
「]
「田村唷!」
[::」
「田村!我们不是麻吉(朋友,死党的意思)吗!」
[」
[夷!?]
高浦突然把一张大饼脸逼近我的眼前,我吓得差点没跳起来.
「干、干吗啦!」
「什麽干嘛不干吗的,我可是从刚刚就一直在叫你了喔。看哪,这群无感世代(注:范指70年代当时不开心政治议题的青少年。此处有把自己当老人批评年轻人的意思)的年轻人,我叫大家乾杯
都没人理我」
「啊啊啊」
脑袋莫名地妙是处于麻痺状态,高浦的声音一点也没傅到我脑海里,反正猛点头就对了,我大概理解他想要有人先带头乾杯的念头,于是——
「呃乾杯!」
我高高举起不知何时盛满啤酒的杯子.
在微妙的「乾、乾~杯!」唱和声中.只有高浦「咦咦咦咦!!!」高亢尖锐的惨叫声响彻整个包厢.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事情就是这样。
我不带任何感慨.将杯中物送入喉中。碳酸弄痛了喉咙也不管,只是仰着头一口饮尽。
「喔!今天的田村是男人中的男人!」
「来!这边的也一口气乾了!」
「喝乾啦!」
见底的杯子被接二连三取出来的酒瓶加满.
我甚至来不及回应,只是一杯接一杯不停的喝.然后——
「够了!你到底在干嘛!?」
「痛!」
一条毛巾突如其来地打上我的脸。怒目瞪视我的正是——坐在我旁边、一直被忽视的班长高浦.
「你干幢抢走我的乾杯!」
「嘎??什麽?你在说什麽,呃!」
被高浦用我无法理解的话攻击,我镇定地回瞪他——想要回瞪他但又慌忙移开目光.因为我刚刚才忽然发现某种极具冲击性的东西,但并不想再次确认,所以
但是如果不问的话,就无法明瞭现在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所以我还是鼓起无谓的十二万分勇气,「你,你穿成这样是想做什麽!?」
「咦,这个,」
高浦如线般细长的眼睛,正以微米为单位进行精密计算.露出了没一点正经的笑容……
「没有啦,这个啊偷偷告诉你吧其实我今天心情非常HIGH!像这样的同学会里配对成功率超高的!你看那些女孩子有很多都变得很有女人味了~!」
「噗唏!」
过度冲击让我不禁打了个喷涕.
再看看四周,我终于了解了。因为高浦穿成这副德行的关系,大家都把目光移开.甚至没人敢正眼瞧他,死命背对着他。
「其实我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啦!」
高浦有点害羞地搔搔额头,上面正绑着一条五彩斑坝的花手帕.顾名思义,这条手帕真的花得要命.
无袖的紧身运动上衣让整条手臂完全露了出来,紧紧勒住腰部的超迷你牛仔短裤下面白白胖胖的大腿整条露出来的摸样,让人打从心底觉得恶心。够了!不要再靠过来!
[今天的打扮是我妹妹精心为我搭配的,因为她说哥哥穿这样一定很好看,绝对要穿这样来参加嘿嘿嘿。虽然有点大胆,但是她说“只要穿着这套衣服一定会有很棒的恋爱的”让我不太好意思不穿对吧;有妹妹真是太幸福了.恩!」
「你妹妹好像很讨厌你」
「嘎,为什麽,就这个微妙的年龄来说,我们处得蛮不错的喔?」
高浦好像真的对我说的话感到匪夷所思,我背对着他用鼻子哼了一声!!实在不想再面对他的大腿了。
超便宜KTV的大包厢内已然卷起骚动与交谈的漩涡,完全进入Paqty状态。不知哪个人正在唱着乱七八糟的日文RAP,声音大到响澈整个包厢。
我看着众人争相传阅像垫板一样闪亮亮的酒单,再加上此起彼落的「再一杯!」看来,大家都想早点浸吟在喝到死的美梦之中.
[今天的田村有着飞跃性的进步喔!还要喝对吧?这杯也给你!」
「咦?啊嗯!对啊!继续喝吧!」
我已经连现在和谁对话也不知道,只是茫然地任自己的杯子不断地被递过来的酒瓶注满,什麽也不想,毕起杯子大口大口灌入喉咙.
我闭上眼睛,忍耐苦涩得让人流泪的碳酸进入喉咙的感觉,终于一口气饮尽杯中的啤酒.我打了个小小的酒嗝.但是没让任何人看出来,只是悄悄低下头,避开与他人视线交会的机会,把眼前原本是冷冻食品的炸鸡块和烤鸡肉串圆圆塞进嘴巴。慢慢和交谈中的人群拉开距离.
其实我没有特意要疏离人群的意思,只是现在实在没有心情和大家一起喧闹。老实说,我原本没打算来的。
我本想打筹备委员的手机说我不来的事,输入号码时才发现写有连络方式的通知单忘在学校了.转而打高浦的手机时,明明通了他却始终不接,还马上给我切到语音信箱.对我而言传简讯是这世上三大恐怖之一,只好恬不知耻地前往约好的地方,打算说声:「临时有事,所以不能参加了.」就要赶快落跑的
谁知一抵达约定地点.马上就被超HIGH集团你一口我一语的:「哎呀,好久不见了!」、「喔!田村来了!」、「好慢喔!」,「好啦,赶快进店里去吧!」让我不由分说就被硬塞进包厢,结果又被安排坐在表情险恶的高浦旁边.难道我是变态防波堤吗?.
我原本抱着乾杯之后悄悄起身熘走的念头,但怎麽等就是不开始乾杯,然后高浦要我先带头乾杯,等我乾了第一杯之后.又发现杯子里装满了啤酒本想等这杯喝完就能回家了,谁知杯子一空马上又被补上啊,又有人帮我倒满了!不喝好像不太好意思啊,又有人帮我倒满了,不喝好像不太好意思啊,又啊,又反正钱都付了,不喝白不喝——
「喔!田村选手!不知不觉一个人干光了第二瓶酒!」
「嗝!」
[追加啤酒!不要小瓶的,这次干脆送大瓶的来吧!田村选手,用大瓶的冲啊!知道吗,田村选手!]
[喔耶!]——
就是这样.
不过话说回来,感觉还真不错.
头脑晕晕沉沉的,世界好象在旋转,大家笑得好开心,呵呵呵呼呼呼哈哈哈我现在完全抛开烦恼,好轻松,好快乐啊啊哈哈啊哈啊哈啊哈
[啊哈哈哈哈!]
[呜哇]
坐在正对面的女孩子一脸嫌恶地看着我,但是你以为我会在乎吗?
「对了!我也来唱一首吧,啊哈哈哈哈哈.唱吧唱吧!来首硬派的歌好了来首」
我本想一口气站起来的——
「啊]
偏偏脚不听使唤。
我摇摇晃晃地起身,走没几步就东倒西歪,把手抵在墙上来个三回转,然后一屁股挤在女生的沙发空位上.
女生们对我的登场.有如见到只小虫飞来般,丝毫不慼兴趣.继续展开..「就是啊!!」、「然后呢!!」、「那个时候噗哇哈哈超蠢的!!」诸如此类的对话.
啊啊这里还有啤酒耶如果还有剩不是很可惜吗,
「对了,最后有人见到松泽吗?田径队那边呢?」
「好像都没人见到她耶!不知道她今天跑得怎样,一年级就能出赛真的很了不起呢!」
呵呵呵
「可是我真没想到那个成绩那麽好的松泽入学考试竟然会失败,果然是因为祖母的过世带给她太大打击吧?」
呼呼啊哈哈
「喂!田村!」
「——噗耶?]
「呜哇!这家伙醉了!脸超红的!好恶心喔!」
「田村!给我起来!喂!现在正在谈你最喜欢的松泽的话题喔!]
呜啦啦啦啦啦?
我最喜欢的
厶??
[厶」
[呃!」
松泽!
终于抵达脑海的名字,一瞬间超越酒精直接贯穿我的心脏.
我握着杯子,身体慢慢滑落地上。
你,那个恩,松泽她啊啊松泽!松泽.受伤、受伤情况怎样了!呃,不是啦我封了,可不能忘了。不对,是不能不忘!
我什麽也做不了.她不需要我。那就是我们之间的——距离.
没错所以再想也无济于事,不是吗
「啤、啤酒啊,喂!」
「田村把酒都喝光了啦!给我负起卖任去点鸡尾酒!我要卡西思苏打!」
「我要莫斯科骡子加乌龙茶!」
「我要乌龙茶!」
「我要健恰百事!如果点普通的可乐就杀了你!还要炒麵!」
「是是是啪喵喵苏打和喵喵喵骡子和」
我正要拿起墙上的电话,不意脑中忽然——
[恩!?]
觉醒了.
小小的田村同学奋力将大脑内储存的记忆重新播放——
呜哇!这家伙醉了!脸超红的!好恶心喔!
「不是这个!更前面的!再前面!给我倒带!」
更前面?那是这个咯?小小的田村同学再度回到脑内播放记忆.——
可是我真没想到那个成绩那麽好的松泽入学考试竟然会失败.
「就是这个!」
我直直走向坐在沙发上的女生
「你说考试失败是怎麽回事!」
紧紧抓着她的脚踝.
「嘎?喂!我的卡西思呢?」
「吵死了!等会我点一桶卡西思让你喝到爽,就算你要泡澡也行!快点说,松泽考试的事情是怎麽回事,」
几个女生缩成一团,惊愕地面面相觑.
「田村,你真的不知道吗?女生们大部分都听说了喔!」
「不、不知道!我又不是女生,怎麽可能知道!啊啊我懂了,现在开始我是田村雪子!赶快告诉人家好不好!不要排挤雪子啦,我们都是女生咩!」
「拜託你,不要碰我的脚啦!是参加田径队的学妹告诉我的。」——
以此做为开场白,接下来说出来的是这样的故事.
松泽在田径方面原本就是接近国家级水准的选手,听说新家那边的田径强校曾邀请她入学而她也有意就读,但后来却拒绝了好像是因为她还是想要念普通的高中,所以去参加了高中的入学考试,结果就落榜啦!最后,是趁那间田径强校二次招生时才勉强挤了进去的.
「这些都是小道消息啦但是她落榜的那间学校是很有名的明星高中你应该也知道吧,隔壁城市不是有相同体系的全住宿制学校吗?」
「啊啊我知道」
从我们这儿搭电车不到一小时的车程,即能到达那间全固有名的升学制学院.因为和自己的偏差值(注;本用偏差值评估学生成绩.偏差值愈高表示能力愈高)相距过远,所以我从没意识过这间学校的存在.
「不管是要念田径强校还是明星学圆.都得先考上才能进去的,所以松泽应该是想考上那间明星学校,回我们这附近念书才对——不过事到如今,是不是真是这样子也不得而知了事情就是这样.
那个女生瑟缩着肩膀,小声说道:「我是不是说太多了?」——
骗人的吧。
我像是被冻住了一般动弹不得。好像一盆冰水从天而降泼在我身上.我浑身发冷,方才饮下的廉价啤酒让醉意在胃里蠢蠢欲动.
这种事,我听也没听过。
我既不知道她入学考落榜.也从不知她想回来,我什麽事也不知道.
因为我什麽都不知道.所以——才会写了那样的信。
“你们那边考试结果也应该放榜了吧?情况如何呢?请告诉我你准备念哪间高中吧.颐带说一声,我这次考得还挺不错的呢!面对新生活要加油加油加油!谁也阻挡不了我,吾乃武田骑马军团(注:日本战国时期着名武将“武田信玄”麾下号称无敌的军团,但实际存在与否有待考证)是也!”——
信上写了这些事情.
原来如此。
所以松泽才无法回信给我.不是吗?
就是因为我这个笨蛋写出那样蠢的信,所以松泽什麽也无法回答我
然而我却将一切卖任归咎于松泽身上,继而不再写信给她.
然后演变成今天这种局面.
「怎麽办」
我怔怔地低声说道.
我呆呆坐着,听不见外面的声音。
松泽想回来这里的心情、以及她努力过后却失败的心情我却放任这名为无神经的罪。尽情地践踏、伤害她,我究竟该怎麽做才好?
「怎、怎麽办才好」
因为我犯错而失去的东西,我究竟该怎麽办才好?虽然很想认真思考,但是我这个明明不会喝酒的笨蛋,却在这里大口大口猛灌,结果变成无药可救的大笨蛋。我的脑袋里现在像是瀰漫着一片水气,怎样也无法思考.
我明明非得打起精神,认真思考的
松泽她跌倒了,一动也不动.她听不见我的声音.我和松泽之间太过遥远的距离。脑海里萦绕的净是我的无能为力,和太过沉重的现实感。我失败了.我错了。
我做错了.
我紧抱着昏沉沉的脑袋,愣愣地坐在冰冷的地上.垂下头。
谁快来用酒精洗洗这颗脑袋吧.
拜託,不管谁都好,快来吧!
「——呜哇!那是谁啊!?有人在那边看我们耶!」
「好漂亮的美女」
「是谁认识的人吗?那是谁啊?会不会搞错包厢了?」
「呜~!进来咩进来咩!我们多接近接近!」
「喂!田村。你发什麽呆啊!快看那边那个女生,超~可爱的!」
「夷?]
不知是谁敲了敲我的肩膀,我不明就里,无意识地往大家指着的方向望去。
那是门上的长方形玻璃窗——
一张脸在玻璃窗那儿探头探脑,睁大眼睛向内四处张望.表情有点迷惑,感觉上似乎正在找人.当她的视线与我相对的瞬间,脸上立刻绽出灿烂的表情。
她一把推开防音门.
「来了!」
聚光灯COMEON!
不对,我错了——彷佛沐浴在聚光灯下一般,压倒性的存在感.
任谁也无法将目光自她身上移开.那溷身散发的耀眼光芒,以及过分端整、宛如工匠精心打造的奢华美貌。
彷佛在黑白的世界里,骤然盛放的丰硕花朵般明艳照人的美少女.
那是,那是——
「喔喔喔喔!」
我几乎要眺起来,背后喀搭一声硬是撞上桌子,好像有人的杯子被我碰倒了,但我已经没心思去管。
「诶嘿你干吗坐在地上?」
华丽的凉鞋敲击在路面,发出扣扣的行走声.
本应被3B包下的包厢内突然阖进一名陌生人,却没有任何人有一句抱怨。
长发缓缓摇曳.包厢内涌起一阵叹息,让原本毫无意义的骚动一下止息.
她穿着一条略带透明轻飘飘的裙子,风一吹裙子也随之轻轻摇曳.上半身的雪白毛衣轻柔裹住了胸脯,一头卷曲长发柔柔披在屑头,如波浪般缓缓流泻开来。
她是画中的妖精,或是童话故事里的公主呢?众人傻愣愣地看着她,几乎没办法把眼睛自她身上移开。
「我把头发弄卷了我没有去烫头发,只是用整发棒弄卷而已啦!怎麽样,会不会很奇怪,还是弄得太华丽了,」
突然登场的相马广香一聋眼直盯着我,惹得在场众人个个眼睛瞪得老大,简直快掉出来。
不过现在不是在意这种小事的时候——
「你嗝!为什麽嗝!在这里嗝!」
我拚命压下打嗝的念头,抬起头呆呆看着相马。
「我给你带来困扰了吗?对不起可是因为我觉得你今天好像怪怪的,我有点担心而且还有一件事!」
一朵微笑在她如花办般粉嫩的薄唇边荡漾开来……
「其实我本想邀你今天放学后一起去玩的,可是想到你今天要参加同学会一定没空所以我就来了!」
她的脸上飞起一抹红晕,为她晶莹的美貌更添几分光彩.即使身处在这样庸俗的地方也无损于她的美貌分毫,浑身宛如沐浴着薄紫色的光芒一般,任谁也不舍得将眼光自她身上离开一分一秒.相马的惊人美貌,不管对谁来说,想必都是此生仅见的绝色吧!
这可是曾对我说过喜欢我的相马呢!
「快点站起来啊,地上很脏耶,顺便向大家介绍一下我吧!」
她向我伸出手,小小的头颅烦身低下来,专注地盯着我.
「那、那个,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一身划时代时髦打扮的高浦打破沉默地走了过来,轻拍相马的肩膀
「请问你是那位“相马同学”吗?]
「我是相马没错」
他故意咳了一声,撩了撩绑着花手帕的前发。.
「虽、虽然有点唐突你愿不愿意和我联谊呢,」
「不愿意。」
周围射来「这家伙在发什麽疯」的毒辣光线,让打扮老实说真的颇恶心的高浦瞬间灭顶,其实这很也很正常,就算对方不是相马,应该也没有人会想跟一个露出整条肥吱吱大腿的恋妹狂联谊吧,这段像是批判陌生人的结论也只是瞬间的事.
「因为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啊,原来如此呵呵男朋友啊」
高浦倏地瞥向我。我惊愕地看着相马,她指着我说道:[没错,田村雪贞我的田村,他就是我的男朋友。」
相马收回指向我的手,在我身旁蹲下来,蹲在这片肮脏的地板上,然后她紧紧抓住我的手.
脸颊轻轻靠在我的肩头!!
「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咦!?」——
这不是我的惨叫声.
某人.或者该说是某一群人近似惨叫的惊呼声。除了早巳耳熟能详的「为什麽是田村!?」之窃窃私语此起彼落之外.同时间尚有——
「那松泽又算什麽啊?」
「田村那时对松泽的“缠缠缠”闹得多大啊」
「松泽好可怜」
「那松泽不就一个人孤零零的」
我的脑袋已经陷入讲不出话来的恐慌状态.但冷漠的子弹却接二连三毫不留情地向我射来.
我已经没办法呼吸了!我不行了,脑袋像有狂风暴雨正无情肆虐,我险些昏了过去,好不容易喘口气,费尽力气勉强转了下眼珠,颤抖着看着身旁的相马——
「松泽是?」
「噫!」
我被带着疑问的眼神捕获——好恐怖。
好恐怖——不只是被问到:「松泽是谁,」这种非答不可的状态很恐怖,答不出来的自己也很恐怖.面对哑口无书的我,相马飞刀般射过来的视线更是
我已经被吓得魂不附体,所以——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喔喔喔喔喔喔啁啊啊啊啊啊啊!」
我厉声尖叫.
「人家是田村雪子喔喔喔!!!我喜欢男人,一出生就喜欢男人,没有男人就活不下去!我要男人、我爱男人,孤枕难眠的夜晚就会身体发烫、哽咽啜泣,我的梦夜晚现在才正要开始啊啊啊!!!」
然后我紧紧闭上眼睛,猛然甩开相马紧抓不放的手.也许因为一时来不及反应,鬆开手的刹那,她的身体骤然失去平衡,直直往旁边倒去.叩隆一下一屁股摔在地上后,狼狈地跌入沙发与桌子中间的缝隙.而且还是一只脚跨在沙发上、另一只脚则卡在桌子上地被夹在里面.
轻飘飘的布料做成的裙子往上掀开,不知是谁喃喃说了声..「水蓝色的」紧接着她纤细的脚胡乱地往上一踢!!
「呀!]
终于发出一声来得过迟的微微哀鸣。她挣扎了一会好不容易才爬起来,使劲按着自己的裙子,生怕又春光外洩,排红的脸颊像个孩子般扭曲,重重坐回地上.
罪无可恕、无可挽回的一瞬间不对,是整整三秒钟.
全是我的错.
四周一片静默.
「啊」
我暗叫完了,胃不禁开始扭曲。
我正打算道歉的同一时间,小小的田村同学忽然出现了。明明没拜託他,他却擅自把水蓝色布料包裹着的圆润臀部露出瞬间之影像播放出来.
「噗!]
我想应该是鼻血.
不,实际上的确是鼻血吧!被唤醒的猛烈血流似要冲开鼻粘膜的血管般四处流窜贲张,就在即将破裂的前一刻,不惯酒精却硬是喝到撑的胃袋也到了极限。
「呜恶——!]
我趴在地上,轻轻地将之前勉自己强灌下去的三大口啤酒回归大地——
「吐吐出来了」
我呆住了.
自己也吓了一跳。没想到我竞然在这种时刻吐出来,这样不就等于我看了相马的内裤而呕吐吗,不对.说起来好像是这样没错,但是又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相、相马」
我戒慎恐惧地转头朝相马的方向望去.
相马也呆呆地回头盯着我。
我向尤坐倒在地上的相马伸出手,除了道歉也有拉她起身的意思。但是
[够了!」
她猛地拂开我的手,强自悲愤大吼.
相马一把将我推开.匆匆撞开数人后直冲出门外。我急忙挣扎着站起来要去追她,却不慎一个踉跄又摔倒在地.就这样以四肢着地的姿势趴在地上,旋即又赶紧起身追上去.
我直街下楼梯,用力推开店门,在夜间的街头专心一致地追着相马的背影狂奔.
[这里就留给高浦收拾络?」
「咦咦咦为什麽?为什麽是我?」
「因为你是田村的麻吉.快点,被店员看见可不得了,赶快去厕所洗干净。」
「骗人不会吧为、为什麽我这麽衰我是不是被诅咒了.」
当我好不容易抓到相马的肩头时,已是在一处只有街灯发出微薄光芒,没啥人经过的商店街小巷里了。
「对不起封不起!相马,我]
「放开我!叫你放开我!放开!」
相马咬牙切齿地想掰开紧抓住她的手,但我说什麽也不放开,不能让她这样子回去.
「求你听我解释!你冷静一点!」
我不断与她拉扯.又硬生生接下相马盛怒之下对我使出的拳打脚踢,只能一味高声叫着。不过,要是有别人看见我们现在的模样,想必会立刻大喊警察才对吧.
「我不要听!放开我!」
相马怒火难抑,毫无安静下来的意思,但是我也不知道该怎麽办,只得硬着头皮,两只手牢牢钳在她肩头防她跑掉。只是
「你这个」
突然眼前一黑,我说不出话来.
相马的背接粘着红色的东西.难道是血!?莫非方才跌倒时被杯子还是什麽东西割到了,
「讨厌!你放开我!啊!」
突然间相马失去平衡.脚步一个不稳,眼看就要跌倒,我慌忙扶住她,却被她用力拍开手而顺势跌在地上.
「好痛」
「你、你没事吧!?对了!快让我看看你的背!」
我连忙在似乎站不起身的相马身边跪下来,迅速检查她背后是否真的流血,终于闻到那股红色液体散发的味道。
「啊什麽啊!这是呼太好了啊啊啊!」
我不由脱力,差点哭出来.染得红红的一片并不是血。而是那杯卡西思苏打,大概是她摔倒时不慎沾到之前洒在地上的酒所致。
「咦?什麽?不会吧」
但相马依旧惊愕万分.她扯着毛衣确认背后的红色污滓。一时说不出话来。同时她的凉鞋鞋跟大概因为刚刚跑得过急,也悽惨地折断了.也许正因如此.她才会失足跌倒吧,
「天啊连凉鞋也弄坏了」
相马脱下凉鞋,发现折断的鞋跟无法再接回去——她抓狂了.
「都是你害的!」
相马抓起两只凉鞋愤怒地朝我扔过来,一只正中我胸膛,另一只则丢中她正对面已被拉下的百叶窗.杳无人烟的深夜里.相马发飚大吼的声音响彻整条街道。
「我星期天才刚刚买的.全毁了不只凉鞋、上农也是、连裙子都沾到了,现在全部都不能穿了!全部都是星期天新买的,今天才第一次穿出门我真笨!早知如此就不要去买衣服了!]
相马依旧跌坐在地上,脸孔因悔恨不已而扭曲,原本好像说给自己听似的呢喃音量却愈说愈激动.
「没错我真的是笨蛋什麽“新衣服嘛”根本就没必要.买什麽新衣服!我到底在做什麽」
「送、送去乾洗不行吗?」
啪!清脆美妙的一声,自父亲也没动手打过的左脸上响起.我反射性地想说出:「你竟然打我?」时
「我说的不是这个!」
只见她眼中泛着水气,在街灯照映下隐隐荡漾。
就在那一刻,我硬生生将话吞回喉咙.泪珠即将掉下来的瞬间,相马硬是用手背擦掉眼泪直直盯着我瞧……
「你看到我来一点高兴的样子也没有,反而嚣出困扰的表情还一把推开我就是这样.你讨厌我,不管我变得怎样你都不在乎就是这样啦!」
「你、你在胡说八道什麽!」
因为她愈说愈夸张,我不加思索便回道..
「因为因为你突然出现,比起高兴我当然是先惊讶啦!而且又冒出一句什麽“男朋友”的,没有被吓到的人才奇怪呢!」
「喔是吗,全部都是我的错。你就是想说我是坏人对不对!」
我突然有种想乱搔头发的冲动.
我的确对相马做了很过分的事.被害者是相马而加害者是我,该道歉的是我才对.可是我也是人,会惊讶、会判断失误、对突如其来的事会不知所措、运气很差.我想我身上存在这些特质应该也没有错吧?
「不是这样子的!你为什麽非要这样曲解别人的语意呢!我是说,如果你来之前先和我说一声,我就能好好处理了!再说.我」
我正犹豫是否该说出口时——
「我是你的“男朋友”吗?」
这句台词竞脱口而出,连我自己也吓到了。我竟然为自己讲的话受到严重街击,这的确是句伤人很深的话,但相马受到的懈必定更深吧?
说不出话的人换成了相马。她头发膨乱,站在街灯下与我互相瞪视对方,即使在这种狼狈的情况下,她依旧睁大那聋闪耀璀璨光芒的美丽双眼.而后——
「——我知道!」
她近乎嘶哑地大喊。
「你不是我的男朋友这件事,不用说出来我也知道!可是,可是我不知道.我说你是我男朋友竟让你如此厌恶!你既然都已经那种态度,我会有这样的反应也是很正常的吧,让我变成这样的是你!都是你的错!」
「哈啊!?是我的错!?不,我是有错.但你刚刚说的什麽这样、那样的,你到底想说什麽?那样又是哪样?」
「你态度总是那麽暧昧,我根本就不懂不是吗!就是因为不懂,才更想要好好弄明白啊!我和蜂谷老师提到自己不懂你的心情,老师告诉我“从他在别人面前对待你的方式,就能明白他的心意”看来是真的.我懂了——我现在很清楚你是如何看待我的!」
那、那颗烂掉的毒苹果!
不待小小的田村同学上场,关于某个「呵呵呵」高声笑着的肮脏大人之惨痛回忆,一瞬间在我脑海里如跑马灯一般闪过.好啊,你这颗多管閒事的烂苹果!
相马挣扎着站了起来,咬着牙想推开我跑走,但我抱着必死的觉悟再度紧抓着她不放。
「等一下!你冷静一点!谁说我讨厌你了!不要擅自决定好不好!你讲话非得用这麽彆扭的方式吗!你先冷静下来,听我把话说完好不好?」
相马迷起眼睛.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来,一双利眼狠狠瞪着我
「好,我就听听你到底要跟我说什麽“话”」
冷冷射向我的视线明白写着——她不会再原谅我.
「——刚刚,你们同学会的人提到了“松泽”这个名字,是怎样?究竟是怎麽回事?」
[]
街灯的人工光线下,冷冷清清的昏暗巷道内。
呈现对峙状态的我舆相马,一瞬间变得沉默。
相马自虐地扯出一个近乎扭曲的微笑.我则像是被死死地钉在地上一般,动也不能动.
「你脸色变了.就是这麽回事吧?果然.就是这样,和我想得一模一样.那个女孩子“松泽同学”就是你的女朋友吧,田村,你想背叛她,和我噼腿是吗?」
「不」
「不是吗?事实就是如此!趁着上高中之后,女朋友不在身边管不了你.就想和我逢场作戏玩一玩,所以才来接近我的对不对,诡计被发现之后觉得很遗憾吧?是不是想放弃把我的念头了呢,那这麽做不就得了!烂人大拦人!不要再跟我说话!一辈子都不要再接近我!我差点就被你骗了!」
她说出的话反而饶到了自己。相马痛苦地吐出一口气.紧咬着失去血色、逐渐惨白的唇.但是我不能一直沉默下去——
「不是的!」
我声嘶力竭地大喊.
我张开双手挡在她面前,死命摇头,努力从喉嚏挤出声音:
「不是这样的!松泽是我国中时喜欢过的女孩子!虽然我真的非常、非常喜欢她但是
她不是我的女朋友!而且我也不是抱着什麽“劈腿”还是“玩弄”的念头才接近你!那太过分了!我真的是因为担心你,希望能帮上你的忙,真心想成为你的伙伴的!你被伤害、伤心哭泣、不去学校上课的事情我也觉得生气,很不能接受,所以我才会做这些事!这和松泽或是其他人没有关系!如果你还是不相信如果你是连这种事也无法分辨的家伙,那我也无话可说了!」
「」
我闭着眼什麽也不看,猛摇头什麽也不听.只是拚命想把心底话说出来。一旦停下来了,我一定再也开不了口……
「松泽她,现在已经到了很远的地方!当我向松泽告白之后,她随即因为家庭因素搬到很远的地方去了,虽然我们曾通过一阵子信,但突然间就断了连络,我想她一定是已经忘记我了!我一直是这麽以为,但是就在今天,刚刚,我才知道她会不再寄信给我并不是因为把我忘了,而是因为我寄了那种粗神经的信给她,她才无法回信的所以我我真的不知该怎麽办才好!我还以为她已经完全将我抛在脑后,我已经打算这样整理自己的思绪了,却又也许事
情并不是我想像的这样,但是事到如今我不知道松泽到底想怎样,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怎麽做才好,我已经什麽也不知道了!」
我抓住相马的肩膀.没头没脑说了一大堆.我大概说了些很奇怪的话吧,也或许说了些乱七八糟的话,但是我希望她能明白。
我闭上眼,气息慌乱,我颓丧地低下头,只听见相马低声说道.
「如果你不懂“松泽同学”的心情应该直接间她.直接去问她不就得了?如果不能去找她,还有电话或是其他办法不是吗,」
我只是无言地摇头。
因为,我们之间的距离千山万水——松泽听不见我的声音,我的心情也无法传递给她.已经太迟了.我犯了无可挽回的错。
「你不问清楚吗?即陡从今以后就这样不明不白下去你也愿意吗?你连自己想怎麽做都不知道吗?永远就这样煳里煳涂这就是你希望的吗,你那是」
相马的声音里掺杂的并不是怒气。
是更为沉静,足以撕裂胸口的,压抑着哭泣,彷佛无声啜泣的声音.
也许那就是——所谓的悲伤吧?
「这究竟算什麽啊如果你一直抱着这种敷衍以对的心情为什麽要来帮我,为什麽要对我那麽温柔!明明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不知道究竟会变得怎样,为什麽还要来招惹我!我我和你不一样别人和我有所接触我就会想要回应他,我很清楚自己的心意,也希望你能了解我的心意!但是我现在究竟该如何是好?是你是你先来搅乱我的心的!但是如果连
你都不懂.无法接受的话我到底该怎麽办才好!?你告诉我,要把我的心丢到哪里去才好啊!?你说啊,你说啊!」
我找不到可以回答的话.
「你你懂吗?我买这身衣服、这双鞋子时的心情我想也许你会开口邀我去约会,我一定得穿新衣服赴约为了你打电话来约我时可以随时准备好出门,我星期天兴冲冲地一大早就出门买衣服,赶在中午前回家我的心情你懂吗?还是说,这种事,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你也不懂呢?」
声音哽在喉咙里不上不下.我僵着身体一动也不能动,只能定定地注视眼前的相马。我说不出话,我也没有说话的权利.只能震惊地一再反刍相马的话,思考自己的行为,然后.一秒,二秒三秒。
时间就在沉默中过去,她渐渐失望.
「其实你不是不懂,而是你什麽也不去想吧!即使对方不是我,也不是那位“松泽同学”只要看到有人流泪,你就无法不冲上前去保护她对不对?」
她颤抖地对我说着.
「那并不是温柔那是非常非常残忍的事!」
我无法对他带着激动强烈感情的话语视而不见.回过神来,自己的手已从相马肩膀上收了回来。
无视于自身的重心不稳,相马昂然拾起头向前走去.我慌忙伸出手想拉住她,但手伸到空中却扑了个空.我发不出声音,也叫不出相马的名字,却还是紧跟在她身后追了上去。
我并没有追上她——
赤着双足的相马一次也没有回头,走到较宽阔的大马路时伸手招了台计程车.就这样坐了进去,关上车门,以我追不上的速度绝尘而去。
看着远方愈来愈小的后车窗,我只能呆呆地目送它远去。
那个女孩做出惊人之举后,连鞋子也没穿,就这样一个人孤零零地回去.而我只能眼睁睁目送她离去.什麽也做不到。只能顶着一张蠢得不能再蠢的脸,怔怔地站在这里。
我的耳边,只听见遥远世界的警铃嗡嗡大响——
即使如此,第二天相马还是到学校来了.
「相马」
「嗨!相马同学早啊!」
我心里直发慌,深怕万一相马又不来上学该怎麽办才好.只得僵硬地待在自己的座位上直盯着教室大门,还一边分神和一无所知的小森闲扯澹,就在此时,相马出现了.
早自习前的吱吱喳喳
清晨的陆光
「啊,莫非你今天也准备了田村便当,相马同学的手艺真是太棒了,我也好想吃吃看喔,可是田村他一口也不分给我们说!」
小森摆出敬礼的姿势说着自以为俏皮的话.
如此揭开“一如往常”的序幕之后,相马迳自走进教室.
但是我只说了声「相马」,喉咙就像哽住一样再也发不出声音.
「咦?呃她好像无视我的存在?喂!田村,我们冰山女王今天的心情好像不太好喔~」
小森凑过来在我耳边小声说道,但我甚至连个敷衍的微笑也笑不出来.
相马像是什麽也没听见,默默地走了进去,眼睛瞄也不瞄这儿一下,彷佛这个世界除了她再无旁人,她安睁地坐到自己的位子上,脸上的表情一点都没变过——
雪白的侧脸凭添了几丝憔悴的神色。
她的双烦失去了血色,长发略显凌乱披在肩后,嘴唇也不如往常丰润.反倒乾涩了许多,与我以往日日见到的相马截然不同——什麽呢?她的身形看起来竟像是小了一圈似的,但是仅仅一晚,总不会连体型也在一夜之间改变了吧,
还是说,从我眼里看出去的她,变瘦了呢,
她纤细的肩膀与瘦削的脊梁,彷佛清晰可见。
一瞬问,像是要将隐隐在眼中浮现深埋心匠的思绪痕迹抹去一般,她低下了头,并且不再拾起头来.
由始至终——
不曾再抬起来.
「接下来,唔相马同学,你上台来解这道问题.」
无聊的物理课终于过了半堂。
被老师点名的相马,静静地上台,一手拿着笔记一手执起粉笔,在粉笔摩擦黑板的声音中,写出一行一行秀气端整的字.
但是在写算式的中途,相马的手突然停了下来.老师一脸惊讶地看着相马
「怎麽啦,这个算式不是很简单吗,照以往上课教的解法做就能解出来的。」
相马的手仍旧不动。一头长发垂落的背影,彷佛正专注地看着手中的笔记,一动也不动.
时间就在沉默之中过去。一般来说,这种尴尬时刻班上总会有人用开玩笑来打圆场,或是趁机胡乱闹场,但是相马没有能为她这麽做的朋友在,而且老师略带怒气的僵硬声音也让全班变得萎缩起来..
「相马同学,这样不行喔!这道问题很简单,所以我不能给你提示,解出来之前你得好好努力。好了.其他同学也赶快解解看这题!」
「对不起」
相马以小得不能再小的音量低声说道。坐在我隔壁的女生偷偷向其他女生挤眉弄眼:「相马运气真差!」物理老师以当天心情好坏来决定如何对待学生的态度向来十分有名,也就是说今天的相马非常倒楣。再加上相马又是处于被孤立的状态,更让人同情.
「咦!上次明明说过了,不是让你借同学的笔记来抄吗,」
老师望向依旧握蓍粉笔一动也不动的相马手中的笔记,惊讶地说道。
「怎麽不早说呢!这样当然解不出来啦!」
「对对不起」
原来如此.
我低下头无法楷续看着相马.那时为了让她抄我的笔记,放学后我们两人单独留在教室,但是抄到一半时我就开始大发神经.害得相马一怒之下发扭走人。
「没办法,有没有哪位同学愿意借笔记给相马抄的,这次一定要好好抄齐啊!有没有啊!相马同学.你自己向同学拜託吧,要跟谁借?]
「呃那个」
「喂!你们也赶快算!手不要停下来!」
老师把相马一个人留在讲台上,迳自下台开始检查学生的笔记。
相马被独自留在全班最高处,不知所措地看着多管閒事替她徵求志愿者的老师的背影.老师倒是一点也不介意.就这麽把相马留在台上,继续在走道间来回走着,开始回答起同学们的问题。老师似乎打定主意,除非相马开口向某位同学借笔记并获得对方同意,在这之前都不许相马下来,让她一直留在台上.
没有人挺身而出,说出愿意借她的话.
相马只是默默地低下头,这也难怪,相马可以借笔记的对象一个也没有。
男生们似乎都躇跃欲试,想要举起手来,但是,「接近爱慕已久美少女的大好机会」也敌不过此刻瀰漫在教室里那股一触即发的紧张感.
一片沉默的同时,只有时间静静地过去。某位热心学业的书虫型同学似乎对宝贵的上课时间被浪费掉而感到不耐,故意将自动铅笔放到桌上弄出声音.孤零零留在台上的相马彷佛失去了语言能力,一语不发地站在台上.
「相马同学?怎麽了?还没想好向谁借吗?好好好,那边的同学也有问题吗?」
迟钝的老师没有回头看相马,自顾自地间了一句.相马依旧不出声,雪白的脸颊愈发呈现青白色,她怯怯地睁大眼睛,拿着笔记的那只手缓缓垂下来!我看见她的手指在发抖.
她的手微微颤抖着,眼看手中的笔记就要滑落
她已经无法再忍受下去了.
「老师!」
我举手站了起来。全班的视线唰地转向我。
我努力从僵硬的声带挤出声音。应该没有皮皮挫吧?应该没有人发现我整个人正抖个不停吧,应该没有人觉得我很奇怪吧——
「之前我答应相马同学要借她笔记,不巧因为有事耽搁了才没拿给她.这全是我的错,这次我一定会确实借给她的,请您放心!」
「哦.是这样啊!真是太好了,相马同学,那你回座位去吧!」
[]
「相马同学?]——
老师催促地唤了几声后,相马仍旧没有动作.她没有回到近在眼前的座位,彷佛透过高高的讲台,凝视着某个自身后站起来的人。
脸上带着茫然——不,那是野生动物疲累不堪的脸。
她就这麽如凋像般一动也不勤,沉默地注视着也许是现在最憎恨的人.
「这个你拿回去吧,明天还有物理课,不趁着今天抄完不太好吧!」
我装作若无其事地将笔记放在桌上,相马微微愣了一下,慢慢地将头略偏向我.
又是放学后,只馀寥寥数人的教室里——
我以为她应该不会理我,不意竟对上她的视线,我艰难地吸了口气。
「老师派了作业不是吗?没有笔记你也会很困扰吧?我会赶紧抄完,等我一下。]
像是许久没听见相马声音轻轻响起,远比记忆中更为僵硬、丝毫不带感情.
相马抄着笔记的时候,我起身望着窗外。这个时间太阳仍未完全下山,放学后三三两两准备回家的人们身影浓厚颀长,斜斜地落在石板上.
留在教室的人逐渐减少,随之增加的是让人透不过气来的寂静.这麽说来,每次和相马留在放学后的教室.总是像现在这样,瀰漫着一股沉默到让人不由得恐惧的气氛.
我不了解相马这个人,她很恐怖,但又是个大美女,所以在她身边总是很紧张.不知所措。
困惑又焦急的我总想弄明白她真正的想法,于是愈发深入探究
结果,在我将一切破坏殆尽之前,仍旧得不到答案.
「田村」
我强吞下震惊,静静地回头。
「这里字太草.我分不出来是7还是1里也是」
「是吗,对不起」
相马依旧低着头.我走近她的座位,拖着椅子在她身旁坐下.我指着那团确实写得乱七八糟的数字,开始一一订正她不懂的地方。
「这里其实是1这个是小数点,而这里是」
相马默默地将之照抄在自己的笔记上,我则努力盯着自己也难以辨别的数字,试图回忆当初自己到底写了些什麽.此时留在教室里的最后一群人打开大门——
「这里大概不是1应该是2吧]——
没有声音。
教室瞬间变得一片寂静,几乎同一时间,相马的手也停下动作.
然后——一度停下动作的、握着自动铅笔的手,微微地颤抖.
「相马」
啪叽一声,笔芯断了。
[]
相马无声地哭泣。
她屏住气,小脸扭曲地鼓成一团,无声地啜泣着.
相马的泪珠,一滴滴在我和她的笔记本上悄然落下。
「我我不要这样」
那究竟是忍了多久的眼泪,在她硬生生挤出声音的同时,着火般滚烫的泪珠落到我的手背上,一颗颗火烫的泪珠在我手背上蓄满了水。
「田村拜託你你可不可以」
深吸口气,相马哽咽地说着。突然她伸出两手来抓住我的手——
她那双被滚烫泪珠打湿的手,像是溺水要求救的人一般猛地紧抓住我.
「拜託你你可不可以」
她紧紧抓着我的手,用力拽到自己胸前搂在怀里.蜷缩着身子.她紧抓着我这个一无是处凡人的手,彷若珍宝般拚命搂着不放。
「可不可以喜欢我]她颤抖地说着.
然后泣不成声.
相马哭得像个孩子,硬抓着我的手按在心脏位置上说什麽也不放,伏在桌子上、肩膀不住地颤抖。
我还有另一只手空着.
我用那只手轻抚相马的头.
即使她小声地抽噎,直到终于回复正常的呼吸。
即使她像是急步逃开.却又还是回来.
而我一直没有变过自己的动作——如果相马允许,我颐意永远这麽做。
田村同学:
谢谢你的来信.没有告诉你住址,真的是因为我忘记了,并不是田村同学想像的那样,请你放心。
我们这里非常乡下,似乎得骑脚踏车去学校的样子.
叔父婶母都对我很好.但是,因为我突然前来寄居的关系,家里必须要翻修一番,因此最近有点吵。
我会再写信给你。
松泽小卷
田村同学:
谢谢你寄来毕业旅行的礼物。我很珍惜地在社团活动时使用六波罗探题(注:廉仓幕府时代的官职名称)的毛巾.我用冷冻宅急便寄了醃墨鱼卵给你做为回礼,请尝尝看.我本来犹豫是否要寄瓶装海膳给你.后来还是选了墨鱼.如果墨鱼能合你口味就好了!我们这里的毕业旅行在暑假前就举办了.虽然很遗憾,不过因为和大家一起洗澡还是带点不安,所以心情似乎也有点安心了下来。
上个星期有场运动会,我在滚大球时被滚得流鼻血.虽然很丢脸,但是很好玩,我玩得十分开心.
我会再写信给你.
松泽小卷
田村同学:
对不起,我不能把上个月运动会的照片寄给你。我请叔父帮我把照片列印出来,但照片好像被视为不出门外的珍宝了.所以我只能回答你的问题,我们学校是女校.但是你为什麽要问这个问题呢?
谢谢你寄给我你们那边校庆的照片。我觉得田村同学很适合武士的装扮。但是你们演的究竟是怎样的戏呢?其他人都穿着洋装,背景到底是什麽时代?有点不可思议.
我会再写信给你。
松泽小卷
田村同学:
今年的新年因为家里有事的缘故.无法寄贺年卡给你,非常抱歉。为了表示歉意,我用这封信来代替贺年卡.
终于到高中入学考试的时候了.我们俩都要加油.考上好学校!注意别吃麻撂吃到撑咯!
今年也请你多多指教。
松泽小卷——
我想找到的字句,果然信上半点也没提。
吃完晚饭后我就把自己关在房里,足足花了快一小时。
松泽寄来的信里情报数量异样地少,我从头到尾,每一个字都不放过地读了又读。即使几乎全背起来了,还是认真地读着。
我还记得第一次收到信时.心脏像是被揪紧了一样呼吸困难的感觉,信封上的心型贴纸甚至让我喘不过气差点气绝身亡,但是接下来收到的信在信封上面贴的却是透明胶带,让我沮丧了好一阵子。
然后每次收到信,打开时总不禁想大叫:「就这样吗!」
我没有要求那个松泽写情书啦,但是至少写些我很寂寞、我想见你之类的稍微能让人感觉亲密的字句。将信直地念、横地念都看不出什麽可能性,我甚至怀疑她是否在跟我玩字谜,还把字拆开重组,努力想找出点闢于松泽想法的蛛丝马迹。
终究一无所获。
「接下来就是这个.」
我伸手将绑在台灯上的护身符取下来.握在手中才想到,好久没看它一眼了。
护身符袋里的纸条平躺在掌心上,摩擦着有种沙沙的触感.考试的时候.我可是在考场紧握着怀炉和这个护身符的。
凝视着眼前的东西.不由思索.
我真的能够丢弃它吗?
视线朝着没有珍而重之收起、反倒就这麽搁着的几封信.以及松泽最后寄来的护身符轻轻瞥了一眼,上面犹带着松泽的馀香我能够就此丢下不管吗?
如果真能舍弃——我就能回应相马的感情吗?而相马是否就能不再哭泣?
如果真能舍弃的话
松泽不再寄信给我的心情,以及松泽追问我:「相马同学是谁?」的心情,如果我真能就此舍弃的话——
「松泽」——
不知她现在好不好,
伤势还好吧?
是不是平安回去了呢?
这些担心她的心情,我也能全部忘记吗?
我会想到这些一事情,是否也是因为我寄了那样没神经的信给松泽,亲手破坏了我们之间关系的罪恶感所致呢,
吸了口气,将身体深埋进椅子里。
无论如何我都得做出结论.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只有道点我非常确信!
我绝对不能再用那种含煳不清的态度惹相马哭泣.所以——
「雪贞,你的电话.」
「呜啊!」
房门冷不防被打开,我吓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进、进来叫要先敲门!都跟你说了十三年了!」
[高浦好像有急事要找你喔!」
我从完全没在听别人说话的大哥手中一把夺走电话子机,自暴自弃地对着电话吼着:[喂喂?高浦吗!?]
但是,可是——
「高浦?」
「怎麽办田村,我、我该怎麽办!」
电话那头博来一阵心慌意乱,不知是不是哭音的微弱声音.
「咦?你冷静一点,到底发生什麽事了?]
「如、如果松泽她出了什麽意外都是我害的!]
心头忽然一紧。
难道——
「松泽出了什麽事!?」
「刚刚松泽家的人打电话给我。原本今天松泽应该和田径队远征的队友一起搭新干线回家的但是一到当地车站下电车一一点名的时候.松泽却不见了!她到底到哪儿去了!身上还带着伤呢!她昨天比赛时跌倒害得身体骨折,结果现在人又不见踪影!」
「你、你说什麽?」
「都是我的错!上星期我打电话给松泽和她说相马同学的事,松泽家的婶母说自那之后松泽的样子就怪怪的!大概是我和她说的那些话伤害了她明知道松泽对你的心意那样真挚我为什麽还粗神经对她说一大堆会让她心慌意乱的话!怎麽办哪,田村.我该怎麽办才好!」
「那是那是你]
不是的.
如果松泽出了什麽意外,那全是我的错,
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的懦弱和愚蠢招来的错.
脑袋已然焦头烂额,脑海里总遗是有个角落茫然地想着这全是我的错但是、但是现在并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
「总、总而言之,松泽家的婶母也说他们会去找警方商量。她说松泽也许是因为怀念这里,想再去看看,所以依自己的意愿留下来的,这里毕竟是她转学前生活过的城镇,所以这种可能性很高。喂,田村!我们分头去找她吧!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办法了!我现在去联络3B的同学们组成联络网一起帮忙——」
松泽她,不见了——
子机不知不觉自手中滑落,砰一声掉到地上.另一头高浦的声音似乎还在继续,但是我已经没有捡起来的力气.
为什麽?
为什麽事情会演变成这样?为什麽每次都那麽不颐利?
这是松泽说过的话.
为什麽我总是这样子?为什麽事情总是不顺利是啊,松泽.为什麽会这样?为什麽会变成这样?
为什麽总是发生这样令人痛苦的事?为什麽总是得不到幸福?为什麽总是这麽不如人意?
为什麽我总是在伤害别人,我从来不想让她们这麽痛苦,也从来不曾想过要伤害谁,一次也没有!
是我把松泽逼到这个地步吗?是我伤害她让她这麽痛苦吗?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麽做才好,所以没有回那张明信片,即使跑去见你.我的声音也传不到你的耳里.
造成的结果,就是这样吗?
啊啊还有相马也是.是我伤害了她.我害她哭得那样伤心!!但是我绝对没有伤害她的意思的.
全部都是我的错.
我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对着这颗仍旧茫然呆立的蠢脑袋——
狠狠甩了两巴掌,要自己好好振作。
没时间在这里胡思乱想了,现在非起身行动不可。
得把松泽找回来!
[抓到了!」
[咦」
樱花在青空下漫天飞舞,我把某种小小生物抓在掌心,小心翼翼遮住周围光线后盯着它。
在张贴着分班公告的中庭里,它停在我面前的女孩子肩上。
「纹白蝶?」
那个女孩回过头来,一脸不可思议地凑近我.
我用手指挟着蝴蝶的翅膀,慢慢地让她看清楚上面的花纹。
「好像不是,这是黑条纹白蝶。你看,沿着翅膀纹理不是可以看见黑色的线吗,」
[恩.]
[黑条纹白蝶很容易与纹白蝶混淆,只要确认这里就能一目瞭然!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哇你知道得好详细你喜欢昆虫吗?」
一我以前可是昆虫博士呢!但是现在是镰仓博士所以不能再迷恋你了!再会了,黑条纹白碟!]
我不加思索将捉到的小白蝶往空中一放
「呃要保重喔
挥手向它道别,要保重自己啊
肩膀被当成休息站的女孩也学着我挥手.这家伙人还不错吗,不由暗自打量起她的脸。
一头及肩长发衬着雪白的小巧脸蛋,我想她应该是被归类于「可爱」的那型.这种时候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其实这是思春期男子的心得.我重新出发,以有点扭捏的态度说道:「你、你不是,这位同学,你也是三年级的吗,哪、哪一班呢,」
「不知道我正要去看分班公告.」
「咦」
好像有点迟钝不过身为初次见面的人实在也说不出口.
我目送她独自看那张纸的背影,内心感慨万千,真是个迷煳的女孩子啊!大家早就看完分班,到处都有人嘻嘻哈哈地和同学打闹.
再见到她是数十分钟之后的事——地点是我们将要度过未来一年的新教室.
「我是松泽小卷请大家乡多指教。]——
听见她名字的瞬间.脑中不知为何浮现出包着小黄瓜和萝卜婴的手卷寿司.
这就是,我和松泽的初次见面.
然后.现在——
「雪贞,这么晚了你要上哪去!」
我不顾在身后诧异大喊的母亲,没穿外套就冲出玄关.一口气奔下楼梯,用力打开大门——
我再也不找蝴蝶了。
现在要找的是松泽。如果她现在真的在这个镇上,那应该是在——哪里呢,她会去哪里?
「呃呃」
我像个迷路的孩子,茫然地望着眼前延伸向璀璨夜生活的马路,看看右边,再看看左边
「对了松泽的家」
右边。
总算找到个方向,略微安心了下来,只是正要起脚向前跨时,却发现自己好像不能随心所欲地活动.心里虽然迫切地想往前进,身体却像坏掉的机器人般在柏油路上笨拙地乱踢乱跳、手舞足蹈.
看来我比自己想像的还要害怕现况.
人烟稀少的住宅区里,只有脚步声咯哒咯哒地响起.带着湿气的空气意外地冰冷,没一会儿就开始发喘的喉咙感觉好冷耳朵也好冷、心里也好冷.
这到底是怎麽回事——到达目的地下车之后,才发现相泽不在.人没有存在感也有个限度吧,该不会是行车途中在某个车站下车,跑去买土产买得忘了时间,结果没坐上车吧,脑中一瞬间闪过这个念头,但又觉得不是.如果真是如此,总会打个电话连络吧,
松泽果然是依自己的意志失踪的。
该不会是-发生了什麽不可抗力的意外
「啪!啪!啪!」
我一点也不愿意去想这种事!总而言之,现在要跑!跑到终点再来思考!
将沉溺于恐惧的心包得密密实实,不停自我催眠之馀还跑得气喘吁吁,终于来到松泽过去曾与奶奶一同生活过的旧家.亦即某个夏日,我曾中暑晕倒的不幸往事发生之地点.
滦吸口气.平息自己紊乱的呼吸,抬头看看房子.希望能找到些线索,但是窗户全销得好好的,看不清里头是不是开着灯.
我像是寻求心理上的依靠一般按了墙上的门铃.但里头好像没有响起门铃声.我着急着开门,便不加思索地往大门一推,但是因为门上加挂了个大锁,一用力推,耱铁就发出令人厌恶的轧轧声.
「不在吗不是这里」
深刻感觉到这里数月无人生活的事实,随意拍了拍脏掉的手,茫然地抬起头,仰望这幢古老的房子.
这里已经没人了。也许,现在这个家的所有权人也不是松泽家了.
「呜]
不意间.就快要崩溃.
我眼前的建筑物,只剩下曾在这里生活过的人所留下的点点滴滴回忆。
像是条幽重船,在黑暗中永不停歇、幽幽航行.
「现在已经不在里面的人」的沉重感舆丧失感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甚至没有勇气直接面对它。直到此刻,我才重新察觉「松泽不在」所带给我的打击竟是如此沉重.
「不行!下一个!」
在开始深思这个念头所代表的意义之前,我像是要逃避什麽般赶快跑走,继续思考松泽可能会去的地方。
高浦说松泽本来是准备搭新干线回去的,既然是在那个集合地点——大概是车站!失去踪影的话,如果她想到这个镇上来,应该会转搭电车才对。
没错,就是车站。
心里闪过这个念头,我随即换了个方向朝最近的车站跑去。即旋她现在人不在车站,应该还是会留下点线索。既然现在没有头绪,不管多小的可能性都要试试看.
我在静悄悄的住宅区跑到一半中途刹车,往超市与居酒屋等店家群集、被照得亮晃晃的街道方向跑去。我逆着人潮方向冲进车站大厅,形色匆匆的人群挤得大厅水泻不通,不时与身旁的人肩膀交错。我低着头,往剪票口走去,似乎正好有班自都心发的电车到站了,旅客们纷纷从唯一的剪票口方向涌出.
「啊,对不起借过一下!不好意思!]
我在急着返家的人群里努力鑽出一条路,但到处都不见松泽的踪影.
「喂!很危险哪!」
「对不起!」
看见穿着学生制服的女孩子便反射性盯着她的脸
「小孩子别来这里捣乱!去!」
我不慎撞到一名年轻的上班族,他那不悦的斥卖让我不由生出当场蹲下抱头哀嚎的冲动,但现在可不是做这种蠢事的时候.我抱着必死的决心再度站起来,继续在人群中隋向剪票口,从小窗子探头向里面的职员室出声问道:「不好意思!我想找人是一个女孩子,高一,身上应该穿着不是这一带高中的制服!请问有人看到吗!?她的身高不是很好.该说是形迹可疑还是危险呢还有对了!她身上应该带着伤!脚还是手骨折了!」
听见我的询问.一名站务员走了过来,脸上带着困惑表情对我挥挥手:「那个不好意思,我不太懂你的意思请问是什麽时候发生的事?」
「呃那个其实我也不知道」
老实说她是不是到这里来了我也不能确定。
「唔这可难办了如果她出了剪票口的话,应该有被监视摄影机录进去才对,但是不知道时间.就无法马上确认了。」
「这是紧急事件!请你们赶快确认!」
「但是你说是紧急事件?」
「她现在行踪不明是这样的,她家里住很远。但是有可能跑到这边来了!我想如果她是坐电车来的,那我应该先到车站来找些什麽线索,所以我」
「唔,原来如此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们当然会提供协助,但是监视录影带足足有十几小时的分量,需要花点时间才行.」
「没没关系!请你们赶快确认!」
「那麽我想请问一下,你们和警方连络了吗?」
「是,是的。应该已经和她家附近的警局通报了她行踪不明的事.」
「是吗,这样的话就可能呃,最近社会不是挺乱的吗我们这边也会帮忙的,唔,希望能早点找到她。」——
他说,这样的话就可能
听见站务员的话,我的眼前一黑.
我向站务员表示,如果发现类似的女孩子请务必打电话到我家,之后就离开了车站.用公共电话打型高浦的手机询问现在情况如何,他却说还没有松泽的消息.——
最近社会不是挺乱的吗
「社、社会挺乱什么嘛」
能想到的线索已用尽,只得继续在深夜街上徘徊。先看看超市里有没有相似的人影,还到小溷溷聚集的公圜去悄悄偷听是否有消息。一边沿街张大眼睛四处打量着.谁知竟不知不觉回到自己家门前.只好再跑到街上继续找寻着松泽的踪影。
就这麽一路寻找松泽的消息,站务员那句话始终阽在耳朵!最近社会挺乱的.
「那种事我也知道啊」
我很清楚,所以现在不正拚命寻找松泽吗,
双腿早已走到麻木,冷汗直流.皮肤上爬满了鸡皮疙瘩.喉咙喘息急促。呼吸痛苦,肚子背上都痛得要命。
自从离开家已经过了多久了?夜愈来愈深了,但是至今仍然没有找到松泽。其实原本就无法肯定她来了我们镇上,也不知道她确实失踪的时间.而新干线的行车距离遗真不是普通的长,不知横越几个县、穿过几个大都市,才能将这个小镇和松泽现在住的地方相连起来。也许她在搭新干线途中就下车了也不一定,又或许她不是依自己的意愿下车,而是被人挟持才下车的.
但是到底是谁——
[]——
过于可怕的想像让我好想吐.
被坏人抓走了,被怪叔叔拐跑了?
还是在某个不知名的遥远城市里?
我很想告诉自己别再想了,但是一个个恐怖的念头争先恐后冒出来,像是黑暗不停地扩大,恐惧逐渐侵蚀着我。
如果那个小小的松泽,在这样漆黑的夜里,回不了家
阴冷肃穆的黑夜里,孤零零一个人
她身上还带着伤,谁来救救她——
「松松泽」
心跳得好快.我痛苦地喘着气,赶快——我一定要赶快找到她.
我想赶快继续找,但是脚步却停了下来.
我独自站在公固旁的小径,四周空无一人,只是茫然地呆立不动.我两手掩住口,脚下像是黏住了,连一步也跨不出去.
我真的能找到松泽吗,毕竟那个时候,我什麽也无法帮到她.她就在我眼前跌倒,一动也不动,而我一点也帮不了她。我无法让她听见我的声音,我碰不到她,我无法让她知道我的心情.
是我在我们之间划下了长远的距离。
这样愚蠢的我,真能找到毫无踪影的松泽吗?
如果找不到——会变成怎样,
究竟会变成怎样,
冷风袭来,夜彷佛更深一层地漆黑
我怔怔地仰望着天空,然后我看见了.
那团墨黑色的云不可思议地浓烈深沉,风一吹就悄悄贴近了月亮.直至完全隐没月亮。
「松泽她没办法回家」
全身力气一口气被抽掉了,我无力地跪在柏油路上.这样子她回不去啊,月光是照耀她回家之路的唯一向导,没有了月光,她没办法回家的她回不了家啊!
为什麽?
如果松泽回不了家。我岂不是永远也找不着她?
我再也见不到她了吗?
「不要我不要这样子不要!不要!」
浑身猛地一颤。我跌坐在冰冷的柏油路上.一遍又一遍伤心地嘶吼,像是冻僵的人一样不停颤抖着,用力抓着自己的手。
怎麽办?
如果从此再也见不到松泽,我该怎麽办?
如果这就是「最后」了,我该怎麽办?
如果从此再也见不到她,那些放在心底总有一天想告诉她的事,我永远也说不出来了.那样简单的事,事到如今我才真正理解.
以前的我从来都不知道.
我在竞技场哭了.
但哭泣的同时,还是有件事弄不明白——我并没有从此再也见不到她的觉悟。
如果——如果松泽真的发生什麽万一,我们永远无法再相见了我终于开始颤抖.
我一直想对她说:「多寄一点信给我嘛!」、[告诉我你到底喜不喜欢我!」、「你愿意和我交往吗!」从松泽搬家的那一天起,我就好想好想问她.
但是我说不出口,我在可以说的时候没有说出来.总是含煳带过,用一句「总有一天」来逃避——因为我害怕听到答案.在没有得到否定的答覆以前,我妄想着肯定的可能性来安慰自己,总是逃避责任.愉快地浸淫在「无责任感」里头——
才会造成现在的结果。
松泽现在失踪了.我明明必须去帮她,但是却帮不了她。我这个大笨蛋一点力量也没有,无法为松泽做任何事情.
我是如此懦弱,不管任何事总选择逃避一途。
是我不敢面对松泽.我明明那麽喜欢她,可是我却好害怕被她忘记,被她讨厌,害怕自己受到伤害,所以不敢面对她.
是我,就是田村雪贞,造成了这一切。原来我是这样的烂人,到现在我才知道。像我这样的家伙最恶心了,消失在世上最好。
像我这样的人一定找不到她了,这样黑漆漆的夜里,松泽也许就在某处哭泣,我却完全没有力量帮她——
「松泽」
但是
[]
荒凉的黑暗中,眼泪噗簌簌地落下.
我擦掉眼泪,再度开始奔跑,即使因为慌乱而跌跌撞撞,步伐乱七八糟不象样,依旧尽全力往前跑.
也许我什么也做不到,也许我们在也见不着,但是,即使如此,我还是想要帮助松泽.
松泽
就算你讨厌我、或是已经忘记我都不要紧。
只要你正等待着救援,无论如何我都会去救你.我绝不要让你有任何不好的回忆.
我屏住气息,不顾一切地继续往前走.即使是我怎样也到不了的距离,即使是为时已晚的距离,我也要继续跑下去.即便只有一釐米,我也要努力伸长我的指尖,即使只有一釐米,我也要努力向前跑,更接近松泽.
就算再怎麽样也碰触不到你,我也要用尽一切的努力——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
所以,神哪,求求您.
如果您真的存在的话,如果我能够找到松泽的话
「神明啊佛祖啊阎罗王啊松泽的母亲、父亲、哥哥、奶奶」
不管谁都好,只要能看见在人间迷路的松泽的话
云的另一端、天空的彼方、或是住在月亮里的人啊,如果你们能听见松泽的声音的话
如果有人的耳朵可以收发松泽的电波的话
[请你们为松泽指引方向!求求你们求求你们!请你们指引松泽方向,让她回到我身边来吧!]
直到我能碰触到她,直到她能听见我的声音,请你们指引松泽方向吧!
虽然我是这样微不足道的人,但是请借我力量,请借给我能够帮助她的力量——请让我变强,让我能够救她,让我能够亲手碰触到她,让我能够呼唤她的名字请给我不管在任何地方都能将她拉回来的力量请给我足以迎接战斗、足以保护她的力量.
因为我太过愚鲁,太过软弱,如果再这样下去,我永远也无法真正帮助别人。
「拜託求求你们」
我什麽都不管,只是一心一意地祈求,也不知道自己往哪个方向,总之就是一个劲儿地继续向前跑,专心寻找松泽.
也许我很傻吧,或者我已经神智不清了。但是只要继续跑下去,就算只有一点点,也能缩短我和松泽之间的距离吧——
就在这个时候.
街灯将我的影子映在柏油路上,一瞬间影子的轮廓像是变浓了.我反射性地抬头一看——
「啊——!]
我屏住气息——那片云,那片漆黑的云竟然散去了。
黄金色的满月再度出现在深夜的天空中绽放光芒.
云缝间透出丝丝银白的月光,苍白的光芒直射在一户户紧挨着屋子的另一边,那幢宽闆的建筑物上。
那是——
「学校!」
那是我和松泽一起念过的公立国中的校舍.在那里我以同学的身分组秧泽邂逅,将马拉松当成日课天天纠缠松泽,时而大笑、时而误解、时而愤怒、时而惊讶——在那间学校每天都过着吵吵闹闹却又精采无比的生活.
我没有一丝犹豫,是月亮在为我指路.我只能这样相信.已经没有其他线索了。我相信一定有人从月亮看着松泽,守护着她.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喘着气奋力跑向学校。
我的喉嚏发乾,痛苦地喘着气,拚命跑出住宅区,几乎要跌倒在那条笔直的路上,遗是咬紧牙挣扎着跑向学校。在筋疲力尽的前一刻总算让我跑到学校,却发现大门深锁,我不禁啧了一声。总而言之,先进去再说.我绕到一旁准备爬上环绕在学校四周的栅栏.
然后——
「啊啊!」
我不由自主大叫。顿时身体失了平衡,一个不小心摔了下来,趺入花草丛中。露出的手肘和小腿被杜鹃花刮得好痛.不过现在也没功夫管那些伤口了,我咬着牙迅速站起身。
月光照耀着令人怀念的学校.
伫立在那儿背对着我的是——那个人似乎注意到我的存在,身体微微颤抖,缓缓转过身来.
[唔?」
「曼波!」
松泽小卷,真的是她.
那个斜背着不太适合她的大型运动包包之纤细身形
穿着不常见的、像是结合了一件式洋装与开襟衫的制服.
被风吹拂的头发略长长了些,轻轻地在屑头飞舞着。
左手吊着感觉一定很痛的三角巾,她静静凝视着我。
月光映着那双玻璃珠般清澈的眼眸.眼中透出的视线果然和那时一样——
「松.松」
我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
我满头大汗,泪水鼻水齐下的脸脏得不得了,以近乎狗爬的姿势慢慢、慢慢地接近松泽.
「松泽大家都很担心你耶」
松泽一语不发,浑身僵硬,睁大狐松鼠般圆圆的眼眸。她似乎在害怕着什麽,脸上表情写着如果我随便接近她可能马上就会爆发.
简直像只负伤的野兽.
我舔舔乾涩的唇,尽量不惊动她,拚命压抑自己让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地说道:「松泽是我.田村!喜欢廉仓时代的田村你还记得吧?」
她颤抖的手微微伸出来。
我一边说着,一边在彼此将近十公尺的距凋之间小心翼翼地迈出一步。松泽像是只警戒心很强的动物,眼睛一眨也不眨地凝视我刚刚想走近她而踏出一步的脚尖。
「哪]
我在嘴角情出一点笑容……
「不用害怕喔?」
但是松泽全身绷得紧紧,向后退了一步。
「松、松泽?」
我试着再走近一步,她立即退一步.
我知道她很怕生。我也知道她极度内向、脾气很古怪,对人的警戒心就像带着小熊的熊妈妈一样。但是
「怎麽了?发生什麽事,松泽,是我啊?我不是你的敌人喔?还、还是说你已经忘记我了,」
「我没有忘。」——
是松泽的声音.
那令人怀念的松泽的声音,即使是现在也微弱地彷佛就要消失.
是她的声音.没错.松泽说话时就是这样的语调.
「太好了太好了!呃.那过来这边好不好?哪?」
「不要」
「为什麽!?」
松泽摇摇头.一点也不愿缩短我们之间的距离.她在月光下站得直挺挺的,玻璃珠般的眼眸望着某处。
「其实我今天回来这里是为了和田村同学道别.」
「什!」
声音出不来.
我已经说不出话.
你在说什麽?为什麽、为什麽?
「你来看了比赛对不对,谢谢你。有个要好的同学告诉我,观众席上一个叫田村的人一直唤着我的名字.那个人就是你吧?」
「那那是我没错可是这跟要和我道别有什麽关系!」
松泽依旧和我保持距离,身体却微微一颤.究竟是因为风太冷了?月光太凄清?还是被我的声音吓到了,我不知道究竟是哪个理由.
「其实我我原本打算什麽都不说,就这样向你告别.但是因为你特地来见我,我也必须认真回应你的行动,和你见面才行所以我请朋友帮忙,搭新干线的时候中途下车再折回来这里。」
「所以我不是问你这个」
大概是连续跑了好长一段路让我疲劳过度的缘故吧,我连放大音量也办不到.
「为什麽要和我道别,是因为我在高中入学考后寄了那封没神经的信给你,还是高浦告诉你相马的事情,所以你」
「不是.」
虽然很小声,却是非常坚定的声音。
「完全不是你说的那样。我早已决定好如果昨天的比赛拿下第一名就要和你说的,
但是如果我输了,就要和你道别你看到了吧,我跌倒了所以,就是再见.」——
我甚至觉得有点怀念.
这种无法传递的感觉,正是不知她究竟有没有意愿传递信息给他人的、松泽的电波小语.
但是现在并不是怀旧的时候——
「你可不可以再说得清楚一点!拜託你」
我已经全身无力,最后终于蹲了下来。
松泽低声说道..
[我不是因为气你寄来的信才不回信的。只是因为那时我还在考试,还没决定要念哪间学校,所以不能回信给你。就是这样而已我没有往别的方向想.」
「既然如此,为什麽考完试之后也不写信给我!」
[然后过了一阵子.考试也考完了,毕业典礼也举行过了,总算能鬆口气的时候我忽然发觉,说起来,这麽长一段时间没有和你联络好像是第一次.然后,我心鹰有一个想法,如果我一直不回信的话会变得怎样?将想法付诸行动的这段期间你也不再写信给我所以我想,这样下去你应该是忘记我了吧?」
我所害怕的事,果然全都是真的.
松泽做了以上的补充说明,慢慢地垂下那张小巧的脸蛋.
我静静地澡呼吸。吸气,吐气.吸气.吐气.
也就是说,她在试探我
理解这个结论的瞬间,在心中汹涌翻腾的是——怒气.
「你你这是什麽意思!?竟然这样试探我,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差劲!?我、我是多麽期待收到」
收到你的来信.
我本想这麽说,话到临头却哽住了.因为我说不出口,我怎麽可能说得出口!?毕竟我也和她一样,不再写信给对方。我嘴上说一直等着松泽写信给我,自己却什麽行动也没有.不仅没有追问为什麽她不再和我连络,也不曾试着弄明白松泽真正的态度。我和她.其实是一样的.即使是松泽先走了这一步.我不是也对松泽做出同样的事吗,让松泽不得不这麽做的人,就是我.
「还有阐于相马同学的事情,我并没有卖备你的意思。可是,这件事是高浦同学告诉我的,该怎麽说呢总觉得有些事已经变了.在我这样子的时候,田村同学也改变了很多所以我觉得总得有个决断才行!毕竟田村同学遗活着.要你配合像幽灵一样的我也很难吧?」
「幽灵你」
「于是我寄出了那张明信片如果你喜欢那个女孩,就这麽结束也好..如果这只是一场误会,你一定会回信向我解释.但是我始终没收到信。所以,结束了我并不是不难过,因此,为了好好整理自己的心情.我在昨天的比赛下了最后的睹注,结果我输了。」
松泽的脸依旧澄澈透明得几乎要消失一般.我怔怔地凝视她的脸,心里还是不愿置信.
我该如何插话?从何插话?
我该从哪里开始打断她的话,告诉她事情不是这样子的?
我完全不了解松泽.我一点也不知道,松泽竟然和我一样,会在心底烦恼、思索这些事,也和我一样害怕被忘记.
我从没试着去了解她.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我仍旧蹲在地上,听着松泽如静静波纹溢满整个夜晚的声音.
「我很高兴见到你我原本正思考着要不要去你家的时候,你就找到我了。田村同学果然很了不起直到最后,都还是我的田村同学.」
「松泽等一下。拜託你哪」
请等等我.
可是我说不出口。
[我今天会住在商务旅馆.刚刚已经和家里以及学校联络过了,所以你不必担心.明天一早我会搭高速巴士回去还有,我可以间你一件事吗?」
一度中断的声音再度响起,她的脸像是被什麽东西弹到似的猛然抬起来.
「护身符派上用场了吗,」
「咦?」
最后的表情是——澹澹的微笑。
「把那个护身符丢掉吧!再见了,田村同学.」
仅仅是一转眼间——
她轻轻转身,背向我.
斜背着的运动包包大大地甩了一圈。
松泽提步远去.
「不、不」
不要
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等等我、等等我、等等我!
「松、松泽!」
松泽以逃窜中小兔子闪电般的速度,头也不回飞快地奔向校舍大门。
我拚命想追上去.但是因为方才过度运动的关系.膝盖疲软.怎麽也跑不动了.我以愚蠢到
了极点的姿势跌个狗吃屎,在地上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手在空中漫无目的地挥着.
「松泽!等一下!拜託你,请你等一下!这样下去你也不在乎吗?如果我们就这样分开,就真的,真的真的真的再也无法见面了喔!?这样你也无所谓吗?再也无法见面这麽严重的事,哪能如此轻率就下决定」
和家人以那样伤心的方式诀别的你,不可能不明白的!
我努力站起身想跑过去却还是不支跌倒,只能扯开喉幢大吼.就算她听不见,就算无法传递给她,我依旧对着逐渐变小的人影近乎嘶哑地大喊:
「你懂吗——!一个人永远见不到另一个人,是很轻易就能发生的事,真的,真的咳!]
声音哑了.
泪掉下来了.
即使如此,即使如此我还是得说——虽然我真正想说的并不是这些.
「所以只能趁着还可以见面的时候努力传达自己的心意给对方!即使永远见不到面,你也无所谓吗!?你已经把全部的心意都告诉我了吗!可是我觉得不够.一点也不够.我绝对不要永远见不到你!」
松泽她——
在一瞬间、真的只是短短的一瞬间——
在月光下,她的背影像是被什麽击中一般猛地一震——我的确看见了
但是她没有停下脚步——小兔子一下子是没办法停下来的.
[松泽松泽!]
当我终于有力气追上去的时候,松泽的身影已经消融在夜色里。我不死心,即使喊了再多遍也无人回应,依旧边跑边大喊着松泽的名字.
公固。
超市前.
车站。
我家门前。
松泽家门前.
我一遍又一远大喊松泽的名字,可是依旧找不到她。我跑到电话亭,颤抖地翻着电话簿的黄页,看到这附近商务旅馆的电话就一间间打过去询问是否有一名叫松泽的女孩订了房间。但是不但每一家都回答:「并无这样的客人预约。」也就算了,人家还怀疑我是什麽奇怪的人,频频追问我的身分,很明显地被当成了可疑人物.
到了最后,还是没有找到松泽的落脚处。
公共电话发出退出电话卡的哔——哔——声,响澈这个充满烟臭味的空间。
我蹲在电话亭里,依旧呼唤着松泽的名字。再也无法传达出去的声音.震动着只属于这个压克力盒子的空气,然后消失无踪.
松泽头也不回
也不曾停下脚步.
她真的下定决心了吗?松泽心里确实有从此无法与我见面的决心吗?所以最后她才会说出那样的话。
再见了.田村同学——
***
在那个竞技场的观众席里.仅仅一瞬间,如果将一切忘却可以保有内心安宁的话,那就这麽做吧!!我曾闪过这样的念头。
当然我立即打消这样利己主义的想法,也觉得会这样想的自己非常可耻而深深自责.
但是现在也不须这麽做了——
[一年后、五年后、五十年后,或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未来的「总有一天」的我,也许会将松泽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吧?忘记现在苦恼不已的事.回到平凡庸俗的日常生活,继续当个笨蛋,庸庸碌碌地度过馀生.」
因为这样的想法,打从先决条件开始就错了。
到现在我才明白.
我怎麽可能忘记——
[再见了田村同学」
我低声复诵松泽说过的话,在黑暗中兀自睁开眼睛。
时间是凌晨三点,我在自己的房间里.一点也没有想睡的意思.
早已见惯的天花板与萤光灯.
窗外斜射进来的街灯馀光是屋内仅有的光线.
[再见了松泽」
深夜里响起的声音,不曾传到任何人的耳里.
[再见了」
再也无法传到任何人的耳里.
我这个人.是不折不扣的大笨蛋.
嘴上明明说喜欢松泽.却一点也不了解她。
好比她考试落榜的事,以及为了我而烦恼的事,这种理所当然只要是人类都可能发生的状况。我却傻傻地相信决不会发生在松泽身上——
我是以看着出现在小说中人物的眼光来看待松泽.
我甚至还认为.也许她真的有超能力——我总是用这种看待异样的眼光看她。
我或高浦或相马或孝之或大哥或父亲或母亲或我总是擅自臆测松泽和我们这些理所当然的「大家」不一样,是住在异次元的生物。
我明明见到她哭泣的模样,却认为她是「特别的」——她不可能陷入和我一样的迷惘或是错误。就像是小说里明明已经死掉的角色.却若无其事地在下一章再度登场那样,我在心底把她视为是闹剧里头的角色而不是个普通的女孩.
即使如此,我还是喜欢上她.
明明没将她视为「人类」,还是很珍惜她——我还真敢说.
这还不止,我的愚蠢还深深伤害到另一个女孩——相马广香。我那样伤害她,让她伤心流泪,归根究底全是因为我这个大笨蛋对松泽抱着不上不下又任性自私的心意,就是这样!
我总将一切置于暧昧之中,不停逃开那些令我害怕的事,轻轻松松地、被动地任相马接近,才导致现在的局面。
如果松泽的祖母没有去世,我和她一起成为这个小镇上的高中生.多少能改变这种状况吧?
如果松泽考上附近的明星学校回到这里,多少能改变这种状况吧?——
只要我还是「大笨蛋」的一天,结局终究会是「再见」.
我吞下苦涩难言的感情,终于闭上眼睛。
一个人见不到另一个人,是多麽轻易就可能发生的事.
就这麽结束了.
想说的话有好多好多.比我所能想到的还要多,要多少有多少,源源不绝翻涌上来。但是那些想说的话.今后还是会渐渐腐坏。
那些永远也无法说出的话,今后会藏在身体深处,慢慢地庸朽沉淀。
心底那分想抹去的感情,是后悔吗?
我一定会终身都在心上刻着这分后悔的心情吧?我决不会忘记.即使在很远很远的未来.到垂垂老矣、离开人世的那一天,我依旧会继续为这件事而后悔.
不管多久我都不会忘记,那个水远也无法见面的女孩——还有我伤害了那个女孩的事,一会与眼泪的记忆一起长留在我心里.时时刻刻被想起才是。
我将永远品尝这份苦涩。
我凝视着洒进房间、带来一室暖意的金黄色晨光。
闹钟响了,我数了一、二、三之后按下闹钟.
我照着以往的时间起床,一如以往照顺序上厕所,洗脸及刷牙.
母亲正在客厅单手拿着鸡蛋,聚精会神地收看电视的八卦节目.外面传来孝之坪坪大声奔下楼梯准备出门的声音.父亲和大哥则还在睡觉.
我在这个丝毫没有变化的早晨——
理所当然地像以往一样,机械性地做着上学的准备.
我没吃早贩,手上收拾着上课要用的东西放到书包.今天要带古文课的辅助救材。还有体育课要带一套运动服.然后——
「这个得丢掉了」
我缓缓解开挂在檀灯下的护身符.松泽叫我丢掉这个,所以我要丢掉它了.
但是——
入学考那一天、等待放榜的那段时间、考上的时候、毕业的时候、不安的时候、怀疑松泽的时候、相信松泽的时候,我总是抚摸着这个护身符.紧握着这个护身符,简直把它当成了松泽本人一样。
所以只有一天也好,再让我犹豫一会儿吧!
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准许我放纵一天吧!
我将护身符的线缠在手心紧紧握着。在这最后的一天里.我想要拥有度过这个一如往常平日的勇气,所以才没有把它丢到垃圾桶,而是放进自己的口袋。
今天结束之后我一定会丢掉的。我在心底暗暗向并不存在的人发誓.
我过了红绿灯,路上终于出现和我穿着同样制服的家伙。
四处博来和同学打招呼谈笑的声音、脚踏车的刹车声、以及大笑声。
时近五月的艳阳正当头顶,我在过于刺眼的阳光里眯起眼睛,独自走着。天空一片蔚蓝,竟然一片云也没有.
然后,自我身旁经过的是——
「啊]
骑着脚踏车的相马.
相马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刹了车,在我前面不远处停了下来,回过头.我犹豫着该说些什麽才好——
[你来了啊?」
结果好不容易挤出这麽一句。相马似乎有点困惑.不知所措的眼神不知往哪瞟,只是微微点头,转过身再度踩上踏板。
我无法正视她的背影,只得低头注视自己的脚.我为自己感到十分可耻——那个为了寻找松泽走还大街小巷的夜晚,我找回的人,是史上最燸的大猪头.田村雪贞.想到要让相马看到这样的自己,就打从心匠觉得厌恶.
从今以后,我到底打算怎麽傲,
在这分后悔与羞耻中,我究竟要执起谁的手呢,
「早啊,田村!」
[啊,啊啊早安.」
背上忽然被人猛拍了一下
我连忙回头,看见小森对我咧嘴一笑,跟在他身后的是眼镜闪烁着光芒的桥本。
「你在发什麽呆?我从刚刚就一直叫你呢!]
「咦?是吗?」
「对啊!」
橘本对我露出苦笑,我说了声对不起,耸耸肩,脸上挤出个含煳的微笑.但是脸上的肌肉似乎奇妙地凝固住了,无法自由活动。
「咦,你手上拿的是什麽?」
「啊喂,小森!」
[这不是护身符吗?怎麽啦?」
手肘无预警地被抓住一翻,一直握在手里的护身符就被看见了本想遮住却已经太迟,桥本也好奇地凑过来看.
「上面写的什麽,合格祈颢?你当考生还没当够吗,」
「呃不是,这其实有理由啊!」
「嘿嘿嘿,借我看一下吧!这种里面都会放闪亮亮的金币或是惠比寿神(注。日本七福神之一,司掌渔业、商业繁华)喔。这个护身符里面放的是什麽呢~?]
护身符一下子就被小森抢走,我顾不上玩笑,焦急地说.「不要!别闹了不要啦!」
我抓住小森想把护身符拿回来,只有这个东西我绝对不能任它沦为馀兴节目.这简直就像是已经暴露于外的伤口竟被人活生生剥开要窥探其中一样。但是——
「咦,这是怎麽回事?不是已经打开了吗?」
「疑?]
小森突然把手伸进护身符的袋口,无缘无故笑了出来.
「不可能的,它没有被打开过!好啦,把东西还我啦!]
「哪.你看,因为——」
这里的线鬆了。就在小森这麽说的瞬间
「哇呀!」
四周傅来女生们尖声惨叫。一阵惊人的强风突然袭来,一口气吹得整条路上的人措手不及手忙脚乱,被大风卷起的漫天沙尘让人睁不开眼睛,我反射性地背过身.
这个时候——
「啊——!」
我还以为从袋口已被鬆开的护身符里,洒出了漫天飞舞的花瓣。
映着晤光白花花亮闪闪一片片的碎纸片,乘着风悄悄跃到我的头上——那瞬间我伸出手却没碰着,反而轻轻地飘走了.
宛如漫舞在春空中白色的蝴蝶。
我茫然地目送它们远去,然后终于理解.那些已经无法挽回.
再也碰不着了.
「田村,对不起!我去帮你捡回来!」
小森内疚地说道。我还没来得及阻止,他就要跑走的时候||
几张碎纸片竞飘到正往前去的相马头发里缠住了.相马察觉到后停下脚踏车,将缠在头发上的碎纸片取下来看了看.
然后——
「对、对不起——相马同学!那是田村的东西你、你在生气吗,咦?」
她一把抓住车头迅速来个U型回转.向我的方向直直骑过来.
与卑躬屈膝的小森擦肩而过
「相马」
相马停下脚踏车,站在我身前不远处.
「田村这个这个是你的吧?」
相马绷着脸将护身符里的纸片拿了出来
我早就不该犹豫,早该在昨天丢掉的!
所以,这样就可以了
就这麽结束吧
但我没有收下,只是缓缓地摇头.
我已经下定决心——
「那已经不要了不是我的东西.丢了吧!」
「你知道这是什麽东西吗?」
「咦?」
相马直直走到我面前,像是要给我狠狠一拳——
「呜哇!」
她握紧拳头高举到我头上.我会被揍!脑中闪过这个念头时我赶紧摆好防御姿势,紧紧闭起眼睛。
但是——
不管等多久,预期中的冲击始终没有到来。我慢慢睁开眼睛,翩翮的白色蝴蝶——原本放置在护身符中的那些碎纸片,自我头上纷然飘落.
相马鬆开原本高举在我头上的拳头,紧握在手心的纸片乘着风自指间缝隙哗啦啦置了下来。
相马的脸上,此时确实浮现了「愤怒」的表情——僵硬的脸颊染上姆红的蔷薇色,蹙着眉.一双大眼直盯着我。
但是,她的表情
「你真的能够。舍弃这些吗?」
坏掉了。
像是玻璃碎掉了一样,在相马平静地询问我的同时,她端整的面容竞渐渐变得扭曲.
那一刻!!
翻飞散落的碎纸片掉在我的浏海上
我发不出声音。
我拿起来放在手心,凝视着.
哑口无言的同时,手里抓住了一张又一张飘落的碎纸片.
那是载得整整齐齐的白纸、细细的碎纸片
每一张上面都写着字,用铅笔,用那令人怀念的笔迹——
“希望能再和田村同学一起跑马拉松!”
“希望田村同学在不累坏身体的情况下考上理想学校!”
“希望田村同学不要忘记我!”
“希望有一天我们能再见面!”
“希望有一天我们能永远在一起!”——
那是松泽的笔迹.
我紧握住那些小小的纸片。
深深吸一口气。
我知道肺部膨胀得像要爆炸.氧气流遍了全身.
然后血唰地沸腾。
终于——
终于对上频率了.
这一刻,这一瞬间、我终于对上了松泽发出的电波与频率。我终于能够听见那家伙的声音
终于接收到那家伙的心情.
我多麽渴求这些话!我多麽希望松泽这麽对我说!!那样深深刻印在心庇的愿望竟然就近在眼前。
全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我只听见心脏跳勖的声音!那是我的声音!!那是心脏剧烈地跳动,又回到平静的声音。这是我的声音,我的世界。
身体猛地一颤——深呼吸。
我加重力道,紧握住手中的纸片.
我还以为一切都完了。
我还以为自己已经失去一切,再也无法重振起来.
但是那股汹涌翻腾的心情,依然在我心底——在这里.
炽热火烫、满溢在胸口几乎就要爆发的心情,仍然在我心底!!
现在还来得及,这样的距离不算什麽,我要去找她。
「呃」
就是这样.
所以——
「你这个慢半拍的温吞鬼!」
「咦!田村?]
「喂!你要上哪去!学校呢!?」
我不顾在身后焦急大喊的朋友,一个动地往前冲.
我一心一意地往前狂奔,听不见任何人的声音,我绝对不会停下来,决不再我怎能再停下脚步?即使我的双脚残废了、粉碎了,我也决不会停下来。
现在一定还来得及!
我一定会赶上!
还不是说再见的时候。现在还不到那个时候
我用力咬紧臼齿,下颗立即喀嚏作响,全身的骨头像是散了一样又酸又痛.但是我一定得维持现在这样突破极限的速度向前跑才行!而且我一定要向那家伙大吐苦水!绝对,一定要向她抱怨才行!
我决不会再把想说的话吞回肚里,也不会再逃避了!因为你你这个人啊!护身符没事是不能随便乱打开的!你在那个地方写那些话我怎麽会懂啊!你这个杀干刀的电波小兔!我一定要用尽我所有骂人的语彙把她骂个狗血淋头才甘心!这个自己胡思乱想还一个人跑回去的温吞鬼,我一定非和她说「我怎麽可能会忘记你!」这句话不可!
在永远无法见面之前——
「呜喔啊!?」
一台脚踏车发出惊人声响朝我疾驰过来.车上的人用力踩着踏板.昂着头——
「你要去哪里!」
一瞬间哑口无言.
骑在脚踏车上的人是相马.大概是急急忙忙追过来的吧,她头发蓬乱、大口喘着气,但是依然恶狠狠地直盯着我。
「喂,田村!老实告诉我你要去哪里!不要逃避.好好回答我!」
[把松泽」
不能逃避.
我不能再逃避。
我深深低下头,随即又抬起头.目光一眨也不眨地回答.
「我要把松泽追回来!」
一瞬间她星星般灿烂的大眼睛,像是啵一声洒满光芒似地凝视着我.相马以彷佛要燃尽所有的灼热高温,浑身散发着火焰般的光芒.我必须承认——现在、这一刻!相马比世界上所有人都要来得美丽.不必间为什麽.因为事实就是如此所以也没办法。毫无疑问地.相马是全世界最美的人.
然后
「——上来!」
「咦!?」
我不禁大叫.这家伙知道自己刚刚说了什麽吗?
「我叫你上来就上来!绝对比你用跑的来得快!你要去追她不是吗!?虽然我不太了解但是我要陪你去!」
「对」
没有时间犹豫了.
「对不起!」
我以惊人气势转身,跳到正踩着脚踏车踏板的相马身后坐定。出发了!相马大喊.我紧抓着她制服下摆,与上学人群前进的方向背道而驰,脚踏车一股作气往前直冲。
以猛烈速度冲下平缓的下坡道,搭戴着两人体重的车轮发出悲惨的声响.然后相马也——
「啊——」
忽然大叫.
[这个方向对吗!?我刚刚没问你目的地是哪!对不对!?对不对!?]
[啊啊!对喔,呃目的地、目的地」
「你不知道!?你这个大笨蛋!现在该怎麽办啊!」
「不是,我知道了!是那个、那个、高速巴士乘车站!」
[这值样的话唔,没问题!这个会比搭电车快!」
「呜哇!」
脚踏车发出「叽叽叽~」凄厉的声响,相马以膝盖几乎要擦到地面的惊险姿势压车,一口气冲到转角。以上都是开玩笑的.这毕竟是脚踏车
[呜喔喔喔——!]
[抓紧了!接下来还要加速呢!]
「相、相马塾长,危险啊——!你可不可以不要骑得这麽恐怖——」
「闭上嘴乖乖坐好!我绝对会带你过去的!我已经决定了!就在刚刚看见你回答的那一刻就决定了!我绝对会带你到松泽同学身边去的!」
相马气喘吁吁地踩着脚踏车的背影,一瞬间.只有短短一瞬间,因为深呼吸而颤抖了一下.
「因为我我是田村唯一的战友吗!虽然我很讨厌,很讨厌这种情况但是也没办法啊!谁叫我是你的战友嘛!」
太阳穴突然觉得好热.
我明明伤她伤得这麽深对她做了很过分的事
「相马」
「不必再说废话了!呀啊!?你在摸哪里啊!?我不是跟你说只能抓制服下摆吗!?我要把你摔下去喔!?]
「相马」
就这样凄厉地「叽叽叽~」持续了大约十五分钟,我们赶了搭电车约三站的距离.出了大路,相马一面尽量避开人群,一面以总站宽阔的屋簷下为目标.一心一意拚命地踩着脚踏车
「啊!?不会吧。那个!田村快看!」
她指着高速巴士的候车处,那儿停了一台车门正要关上的高速巴士,后方显示的终点站正好是松泽居住地的县厅所在.
「就是那个!」
但是车子已经发动了,正要开走.就在我脑袋一片空白的时候——
「呀啊!」
「呀啊!」
我们骑上候车处的步道时,因为没注意到和平地之间的高低差,一个不稳.脚踏车就这麽斜斜往前方栽倒,让我和相马狠狠摔倒在地上。
「你、你没事吧!?」
「快去!你快点去啊
「对不起!」
[再不走我就扁你喔!」
我留下大喊着要我赶快的相马,转过身拚命向前咆。
但是巴士已经开走,当我想上到车道时,一辆公车已经开进车道。我不得不先避开以免被撞到此时人行道亮起了红灯,就算我绕一田再跑过去也已经——
「哈、哈啊哈啊、哈啊、哈啊]——
我不禁趴倒在地上.用力捶打着地面。
巴士开得老远,我早巳追不上了。已经哭不出来的我按着痛苦的肺,挣扎着站了起来。
「你、你没事吧?」
我走向仍旧和脚踏车一起摔在地上的相马。从裙子里露出膝盖上的擦伤,隐隐渗出一看就知道很痛的血迹。
我大口大口地喘气,伸出手想把她拉起来.
一定很痛吧,对不起都是我害的来.抓着我的手!」
但是
「不要帮我!」
我被相马的突然大吼吓了一跳.伸出去的手不由缩了回来.相马就着趺坐在地的姿势仰起头,一阵急促的喘息过后,她断断续续地说着「听我说田村拜託你,今天一定要好好听我说我还是喜欢你.我想了很多可是我还是喜欢那个没办法抛下正在哭泣的人不管,情不自禁跑到对方身边去的田村.因为你是这样善良的人.我才会喜欢你请你不要敷衍我,我想要一个明确的答案.我想成为你唯一的“女朋友”这样子,不可以吗?」
相马凝视我的眼睛,是一双不知放弃为何物的眼睛.那双晶莹灿烂到几乎让人无法逼视的美目,闪烁着燃烧般炽熟的光芒.
「我」
其实我真的很欣赏这样的相马。
她的美丽和率直,以及即使力量微弱也要拚命战斗的倔强.我打从心底欣赏这样的她.
所以我认真地回答..
「我必须去追回松泽,我不能失去她!虽然我也喜欢你。但是在没有和松泽好好做个了断之前,我不能和你交往.」
我还是认了吧——
不管别人会说些什麽,我就是喜欢相马.虽然和说的话有矛盾,但喜欢上了也没有办法.
所以才更要把话说明白,不能做出逃避的行为。
正因为喜欢相马,不想失去她,所以我更得向她坦白自己对松泽抱持的恋爱心情,我不希望自己在相马面前是一副窝囊的模样.也许这麽说有点奇怪.相马她是那种「痛恨听场面话的人」。而我也很喜欢这样的相马.
相马她
「呜呜呜呜,哇」
哭了.
相马不顾一旁路人诧异的目光,不强压下自己的哽咽,也不低下头掩饰哭得浙沥哗啦的脸.
她像个孩子一样趺坐在地上.身旁还有一台倒在地上的脚踏车,一个劲地放声大哭.那张哭得涨红的脸、伤痕累累的膝盖,还有紧握的小手,被如春天雨水般的透明泪珠揍簌簌洒了个通透.
「咦那边那两个孩子」
「好过分难道是家庭暴力」
周围冷冰冰的视线毫不留情地射过来!
「不,那个不是的,你们误会了!不是这样子的相马!拜託你别再哭了!是我错了!所以喂,相马!」
我怯怯伸出的手也一下子被打回来。
「呜哇啊啊啊啊啊!!!太过分了.田村你这个大猪头、背叛者、噼腿的溷蛋、最烂、最可恶的细菌男,偏差值不足的没路用男!呜哇啊啊啊啊啊!!!」
「什麽跟什麽啊」
也能了解她的苦心——
所以,我已经决定了!
当我以自己的双脚一步一步睬着负载着相马重量的脚踏车时就决定了.
这一次,我一定得靠自己的力量去面对自己。决不逃避,诚实面对自己的懦弱。
这次是我该好好表现的时候了。
下定决心要我丢掉那个满怀她心意之护身符的松泽——
爱逞强却不让我看见「真心眼泪」的相马——
不管是相马还是松泽,我喜欢的女孩子真是坚强又倔强。所以我要加油了!以前我总是将她们视为「柔弱地哭泣着,我一定得伸出援手救助的女孩」.但是当我伸出了手.那样弱女子的形象就像是泡沫一样,啵的一声就破了.
其实根本没有什麽柔弱的女孩子——
总是懦弱地哭泣着、期待别人的救援、窝囊地夹着尾巴逃回来的,从来都只有我一个——我才是那个最弱的人。
这次我必须要向那两个坚强又耀眼的女孩子看齐,认真地面对自己。
我必须挺起胸膛,让自己成为一个不管面对任何人都不会感到羞耻的人.
所以——
放学回家后,我鼓起全身的勇气.
「拜託你!」
跪在地上磕头。
[啊?」
对象是母亲,地点是客厅.我把书包和制服都丢到一旁,脸紧贴在地毯上.
「什、什麽,发生什麽事了?」
「请你什麽都别说,借我钱吧!三万圆不,请借我四万圆!春假时我一定会去打工还给你的!另外也请你准许我外宿!等一下我要搭巴士到松泽住的镇上去上!高速巴士一天有两班,我会搭明天一早那班车回来的!」
[啊?松泽同学住的镇上昨天不是已经平安找到她了吗,你为什麽还要去那里?」
「请你什麽都别问.拜託!」
我以超越人类极限——几乎要用脑袋倒立的磕头姿势向母亲恳求.虽然对于自己是这种必须在紧急时刻向母亲示弱的无力小孩感到不太甘心,但是这时也只能这麽做了。
「喂喂喂!你的脖子会折断啊!」
「请.请你答应我!」
身睫刚被扶起来的时候。终于听见母亲那句令人雀跃的:「好了,我知道了!」的回答.
我答应母亲一定会打电话回家.并发誓决不会给松泽家添麻烦,结果总共向母亲借了五万圆,然后我连收拾换洗衣物的时间也没有,直接穿着制服的衬衫就飞奔出了家门.
裸露在外的肌肤在夕阳下的街道感到些许寒意,我开始向车站方向小跑步.在学校时已事先用电话预约好高速巴士的车位了,但是好死不死地今天偏偏轮到我扫地,本想三两下就解决掉。结果虽然勉强还来得及.时间却紧迫得要命.
如果顺利搭上高速巴士.隔日天色微亮的时候应该就能抵达目的地吧?我打算到了那边再换搭计程车接下来的事——我一点也不知道!我不知道到底能不能见到她,但是想要和那句「再见了」对抗的话,除了亲自跑一趟和她面对面之外。我想不到其他办法.
所以我一定要去,而且我都已经向母亲借了旅费,虽然身上衣服敲得乱七八糟,我还是要去。我已经决定了,我要去见松泽.
搭电车两站的距离,我又回到了早上已经来过、具有高速巴士候车处的总站。一出剪票口,我赶紧走向候车处.寻找预定要搭乘的巴士。突然瞥见一台似乎是我要搭的巴士,看样子已经做好发车准备,正在发动引擎.
[请等一下!我要坐这班车!」
我放弃先去超商买点东西的打算,慌慌张张地跑向那糯巴士。确认谈辆车的目的地之后,我上气不接下气地爬上阶梯。昏暗的车厢里充满几乎令人气绝的烟臭味,座位一看就知道很狭窄,坐起来一定不舒服.但是,这也算是一种试练,既然松泽能忍受这种试练,我一定也可以的。
看看时间.距离发车时间还有两分钟。忽然觉得自己刚刚大吼大叫的摸样实在很尴尬,幸好车里的人数比想像中少,没有乘客向我投以注目的眼光。
总算可以静下心来,我望向窗外。
从座位上可以将候车处一览无遗,这麽一来,早上被松泽看见我和相马在这里引起的大骚动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了,不知道她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来看待我们这两个狼狈到了极点的豫伙?
噗通~田村同学好帅(带着惊叹的语气)~
我想应该不是这种反应。突然陷入了忧郁的情绪
「我已经决定要去了!」
我腹部使劲,用力伸直了背嵴,在座位上坐好.同时间车上也开始通知乘客要出发的广播,随着气压噗的一声,车门应声关闭.
巴士缓缓发动,我啊啊~地突然有所感动——一发动就无法回头了,只能笔直地朝着应该去的方向前进。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向松泽全力前进!
「我很棒.加油!继续拚,加油!离乡背井的男人对故土不会有留恋」
正当我透过窗户凝视逐渐遗去的街道时——
[姨?]
我陡然睁大双眼。
玻璃窗的对面。逐渐远去的候车处里,一个和我同样是一脸呆样的家伙伫立着.
你站在那边,到底是?
「田、田村同学哇、呜哇啊」
什麽呜哇啊,现在是呜哇啊的时候吗?我自己也是,现在还有闲功夫冷静地吐槽她吗?
我不敢置信!
但是现实不容我不信。
因为她就站在那里.
说得清楚一点,就是松泽现在正站在我所搭巴士准备离开的地方——一个吊着三角巾、背着运动背包的骨折女孩正伫立在那里。
「啊、啊、啊啊啊——!?」
我惊慌大叫的瞬间,巴士无情地自候车处开了出去。我嘴巴惊得阖不起来,松泽的身影渐渐地远去,我想站起来,却一个重心不稳,头狠狠撞上天花板,现在也管不着这麽多,我唰的一声把窗户开到底,上半身伸了出去
「你不是回去了吗!?」
我带着哭音大吼.同时间巴士逐渐加速
「松泽!!」
在我大喊的时候松泽突然闻进跑道!
她将运动背包和吊在手上的三角巾猛力一甩——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被甩出来的运动背包掉到一旁的排水沟。
我哑口无言,身子更向前倾伸出窗外,看着这一切发生
松泽轻轻一动,伏低身体,只有眼睛一眨也不眨地凝视着前方——凝视我搭乘的巴士.
那一刻.
我好像被捕获了,
一片寂静。
万籁俱寂.
黄昏的喧嚣彷佛都消失了,松泽成为唯一的一颗子弹.贯穿了这一切.
那一幕简直像是奇蹟。松泽提足轻轻一蹬。朝已开走的巴士方向迅速奔来。她如入无人之境般轻鬆穿过步道上交错的人群,空气和风彷佛都站在她那边,将阻挡她去路的所有事物无声地一为二并且压制住,速度快得令人咋舌。
「松松泽!谁快来帮我停下这台巴士啊——!」
此时有个乘客小声嘟囔着说不可能啦,这是巴士耶!当我在心底也认为这个要求太蛮不讲理时,松泽仍丝毫不犹豫地追逐着巴士.
宛如镇定猎物的野兽。彷佛尾巴拖了束光芒的彗星。松泽全身闪耀着超新星的灿斓光芒,肢体柔软矫健,毫不迟疑地狂奔在这片土地上。松泽像是甩开了所有束缚与迷惑,自由地奔跑。
刹那间我受到巨大冲击。
原来她是这样的女孩。
我喜欢的松泽,原来是这麽漂亮的人.
我在教室里偷偷窥视的松泽.
当我唤她时,怯怯地低声回应的松泽.
出现在学校大门前的松泽、丢下我离去的松泽、向彼此说过的那些无聊的质问、遗有烟火映照下一闪一闪的鼻樑的轮廓——我心里的松泽、与松泽共同度过的回忆,以及所有的记忆,全部烟消云散了.那些曾是心底珍贵的宝物,如今已化为无数的粉尘,消散于空气中。
现在鲜活地存在着的.是比以往更为强烈、更耀眼、更炽热、对松泽的——不,怎麽称呼都无所谓.松泽是最棒的,最棒最棒最棒的!
「田村同学!!田、田村同学!!!」
她扭曲着脸大喊。
直直伸向前方的指尖,彷佛即使只有一厘米她也要拚命往前.可是我脑海中那个因为重心不稳而跌倒在跑道上的松泽甦醒了,这麽说来,那家伙明明骨折了,可是她现在在干嘛!?
「松泽啊啊啊!你为什麽用尽全力狂奔!!!」
我豁出去了,翻身攀出窗外.掉下去就算了,不管了,什麽都不管了,我努力朝松泽伸出手,就算快要脱臼也不管.
「不要,啊啊!会摔倒的!很危险啊!那里!喔喔喔喔喔天哪,别!!!够了!你是第一名!!!!」
我对着跑步时只有摆动单手,而另一只手直伸向前,以致重心严重不稳的松泽全力大吼:
「我不管其他人说什麽,对我来说,你,松泽小卷!!就是全宇宙最棒的,第一名啦啊啊啊啊啊!!!」
「田、田村同学!」
她趺趺撞撞地跑着,突然大喊:
「我、我!」
在巴士的后方,松泽哭了。她满是泪痕的脸上皱成一团,哭着大喊我的名字。然后!
「我喜欢你!!!!」
我已经不行了。
子弹咻地射进胸膛后燃烧殆尽,让我的心再度开了一个填不满的大洞.
「田村同学,我真的好喜欢你!只是我很害怕,怎麽也不敢告诉你!可是你对我说见不到彼此之前一定要说出来,所以我一定要跟你说!其实我一直一直都好喜欢你!!过去.未来.永远永远最喜欢你!!」
够了,我决定了.就跳下去吧.我得飞奔到松泽身边才行!可是当我这麽想的时候,不知道是谁用力揪住我的后领,一把将我扯回座位上.
[呜]
一个上班族的乘客满脸怒容地看着我……
「这样很危险你知不知道!我已经叫车停下来了,赶快滚下去吧,少年郎!」
「咦啊!对、对不起!对不起!谢谢你!」
不知道为什麽那位上班族竟然开始鼓掌.坐在前面位置的中年大婶和年轻小姐也跟着用力鼓掌,然后把车停在人行道前的司机先生也嗳昧地对我竖起大拇指.
「非常抱歉对各位造成困扰!不肖敝人田村雪贞.诸位大恩大德,终身——」
「快滚啦!」
我被众人无情地赶下车.
噗咻一声,巴士的车门开了.
[松泽!」
「田村同学!!!」
松泽朝我的方向奔来,我也大步跑过去。
还有十公尺、还有五公尺,一边缩短和松泽之间的距离,忽然想起某件事。
两人一起跑马拉松的时候,松泽总是跑在我前面遗远超越我,我只能从役面注视她的背影.
但是那时很开心.因为在那个椭圆形的跑道上,她的身影逐渐遗去的同时,却也慢慢自我身后接近。虽然我们的速度有着天壤之别,以摹水远没办法一起跑步,但是只要我和松泽在同一个轨道上朝相同的方向前进,不管几次都能遇见彼此。不管距离多遥远.总有一天一定能相见的.
而现在就是那个时刻!!
「松泽啊啊啊!」
我大喊松泽的名字,她好像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松泽大大地张开双手,像是要将全身投入我怀里.我毫不犹豫,紧紧抓住她的肩膀
「你这个慢半拍的温吞鬼!!!」
「咦!?]
然后用力摇晃她的身子.
「你啊,把那种东西放在护身符的袋子里,要是我一直没发现的话.你打算怎麽办!?还有你现在在干吗!?你不是已经回去了吗!?还做出这麽危险的动作.要是又摔倒了怎麽办!?老是这麽街冲动,你有没有站在为你担心的我的立场想想啊!?啊!?啊!?」
「田、田、田、田村、手、痛、骨头」
「啊啊——对了!」
我暗叫不好,赶紧放开手——
「你这个大笨蛋!」——
想掩饰自己的难为情也到了极限.
我泪水、鼻水齐飞,哭得一塌煳涂.怒斥声也伪装不下去了。
我认输,双手一揽,将她紧紧拥在怀里.松泽的身体纤细地令人感到害怕,热得像小孩子一样。
[田村同学!」
我将头靠在紧抓着不放的松泽的肩膀上,大声号泣.
重复了无数次的对不起。
重复了无数次的我也喜欢你.
重复了无数次无数次的对不起我这麽懦弱,对不起我是大笨蛋。
直到声音变得嘶哑的时候.
[对不起,其实我才是个温吞鬼」
松泽轻轻抚摸我的头,柔软的嘴唇在我因汗水而湿污的额头上印下一吻.
但已经足以让我感觉全世界都原谅了我的愚蠢.
万事如意,AHOK——!
所谓的全世界,就是在这个跑田径的小孩子的身边吧,大概啦!
然后,松泽她那细微地几不可闻的低语,带着我一辈子也忘不了的灼热高温,清楚地回荡在我耳边.
[谢谢你.给我第一名」——
这就是后来在街坊上流传的..「田村家的次男挟持高速巴士并在道路上对女性人质性骚扰」传说之真相.
那一夜松泽在学校对我宣告说要回去,但似乎因为离去那一刻听见我的大喊,终究无法就此回去。她在商务旅馆待了一晚,天一亮就取消了早上高速巴士的票.一直等到我放学回家的时刻,她跑到我家想找我。应门的母亲一脸惊愕,对她说:「我们家的笨儿子说要去见你,所以刚刚匆匆忙忙地跑出去了喔!?你还好吧!?如果你要去追他,建议你用超快速度赶过去比较好!」闻言她不禁说了句:「呜哇啊!」
然后在巴士站,她发现我上车坐定位置时,「呜哇啊!」再度脱口而出.
[的确很有你一贯的风格.」
「是、是这样吗?」
「我不是在夸你。」
「是吗?」
我牵着始终低着头的松泽,向我家的方向走去
刚好像顺口就说出来了,这里考试会出.很重要喔!没错,我和松泽牵手了。
我伸出不算大的手,将松泽曲成拳头的手紧紧包覆着,这样的动作让我觉得好开心
[嘿嘿嘿]
我没办法停止自己下流的笑声.我也知道悄悄瞥向我的松泽一脸微妙的表情,但是停不下来,就是停不来咩,我也没办法。
夕曝渐渐西沉,薄蓝的夜色开始渗透整片天空.在这样宁静的黄昏时刻,和松泽手牵着手散步,不时兴冲冲地交谈两句.
笑意怎麽也止不住,肚子痒痒的,但是只要轻轻一戳,眼泪当场就会飙出来了.虽然这样不可思议的紧张心情始终无法消退,但总而言之,我很幸福.
如果松泽也能感受到相同的幸福就更好了。
「嘿唷,小松松!」
为了掩饰自己的害羞.特意用了个奇怪的方式呼唤她
「咦?」
然后若无其事地左右扫了一圈.确认没人注意我们之后,在一个没啥人经过的地方站定.微徽噘起自己的嘴脣.
如果有人敢问:「你在做什麽啊?」这种纯真的问题,我会立刻毙了他.
「嗯?田村同学?你在做什麽?」
夷?诶?
[没.没事.没什麽。」——
行不通.
「你说的没事是指什麽?诶,是什麽嘛?」
我用乾笑回应松泽的追问,心中其实无比失落.我们又有好一阵子会见不着面了,至少吻下也好嘛!——
唔,算了.
我叹了口气,低头看看身旁的松泽.这种时刻更深刻体会到我和松泽的步调果然不同,不过我觉得这样也不错。总有一天,绝对.我百分之百肯定——在最恰当的时机,我们正面交锋的时候一定会来临,就袭我们期待那个时刻的到来吧!
终于回到我家门前.
虽然接下来还得解决松泽回程巴士的问题,但总是需要找个地方先休息一下,所以带她回来我家.原本我想让她这个周末就住在我家的,不过这种不切实际的念头还是打消比较好.
「我还是第一次走进田村同学的家:」
[松泽,你怎麽了?」
[诶?]
「你说的话怎麽这麽普通,你应该说出更让人目瞪口呆的话才对呀,好比我也会招待你来我
月球的家玩之类的啊哈哈!」
「」
就这样只有单方面说着冷笑话.我们跨上了阶梯。
「我回来了!」
一边大喊着,一边喜孜孜地打开玄关大门。
就在那瞬间——
「小卷!!!」
眼前好像有某种巨大的黑影塞满我的视线.突然那个黑影一把将我推开——
「爸、爸爸」
「你让我们好担心哪!爸爸担心得一直哭、一直哭」
在呆若木鸡的我面前,那家伙将我可爱的松泽紧紧地搂,搂在怀里。
「那、那个呃?」
「喔、喔、喔、手、那个、骨头、很痛」
「喔喔喔,对不起啊.DANGHTER!啊啊,你真的好可怜哪!!!」
「呜噗!」
我盯着被紧紧搂在那条粗壮的胳膊里,口中已经开始冒泡泡就快溺死的松泽!!为了掌握住正确的事态发展,我拚命让自己保持冷静。
呃这个就是所谓的色狼吗?
「雪贞,这两位是松泽同学已故父亲的弟弟夫妇,他们现在住在一起,听说也已经办好养女的收养手续了呢.」
「啊啊?]
回过神来才发现,就在那个巨大身影背后身在玄关里头的母亲,早在地上誧了坐垫,一派轻鬆地坐在那儿。我还来不及思考她在做什麽时——
「幸会,我们是小卷的家长,这次真是给你添麻烦了.实在非常抱歉。」
在她隔壁的坐垫上.一位高雅的夫人正端庄地跪坐着.对我深深一鞠躬。
这麽说来,这边这个粗勇的熊男就是——
「爸爸,放开我好痛苦」
「喔喔喔,对不起!」
松泽的,呃,爸爸?
这个外表像是将满身粗壮的肌肉硬塞进西装里的捧角选手,还是什麽的男人是?
「哦,你就是田村同学是吧,小卷曾经告诉过我阙于你的事,很.多.很.多.」
「呃,那、那个、那个」
「小卷昨晚联络我们之后。今天我们就搭飞机来了.这边的地址是因为常常收到寄给小卷的信才知道的啊,可是我没偷看里面的内容喔?」
对这位哇哈哈哈地豪迈大笑的大叔,我应该做什麽反应才好?想破头也找不到正确答案.只能僵硬地像个木偶般嘴巴一张一合.
「啊,对了.好像给田村同学添了很多麻烦呢,这点小意思还请收下,听说你好像对这方面很惑兴趣。」
「您实在太客气了噗!」
我看着接过来的东西,终于大澈大悟:对方压根没把我放在心上。
因为、因为这根本是镰仓的旅游导览书幢!什麽《悠閒地漫步到江之岛》吧!?我喜欢的是镰仓时代耶!
「还喜欢吗?」
「呜、呜」
我怎麽可以输!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熊男.哼!等着吧.我也有扭转情势的绝招.重新调整自己的呼吸,将母亲也在场的事实在心中用PS修掉
「叔父!我有话要说!」
我大喊道.
我看见那条浓眉抖了一下.
「什麽事呢?」
要说了,要说了
「请请请请、请准许我与、令令令令、令千金交往!因为我们两!情!相!悦!」
说、说出来了!这样我和松泽的恋人关系就公开了!想反对就试试看啊,我们可是有两情相悦这块免死金牌呢!
但是
[不行.」
「啊?」
[这是因为啊.田村同学.你和小卷还是高中生吧?现在可以很轻鬆地说出交往这回事,但是真正开始交往后,那些电话费、还有交通卖的该怎麽办呢?我们家小卷念的学校禁止打工,如果由你来打工出两人分的费用,总有一天会影响到学业.还是说,你要让令堂来出这笔钱?」
不必间什麽令堂了.母亲轻轻啜了口茶,坚定地大摇其头让我别妄想.你、你到底站在哪一边啊!?
「好了,多谢你们的照顾。小卷,我们回去吧!马上就要回去咯!」
「那、那个,田村同学,那,那个」
「实在是非常抱歉,田村同学,如果方便的话请再写信给我们小卷喔!真是不还意思,我家的人都很顽固。」
「请,请等一下呜!」
我被一把推到旁边,无法和松泽道别。不幸地是被推到旁边的时候不慎撞上玄关口和地面的接缝处,狠狠捧了个四脚朝天,屁股着地.
「哎呀,没想到你这麽爱妈妈!」
因为郦上重心不稳.我
不幸中的最不幸,就是垫在我屁股下面的正是母亲的膝盖。她伸出一双铁腕,紧紧地箍住我的腰说..
「没关系的。这种时候就待在妈妈的膝上接受安慰吧,我不会告诉哥哥和孝之的」
「不必了!!!啊啊啊,人家都走了啦!」
我七手八脚拨开母亲的八爪手,飞奔向被啊上的大门,想追上已离去的松泽一家人,无情的计程车却在我面前呼嗜而过.
出现在车窗后面的是松泽爸爸——我看见了,那家伙在黑暗中笑得一脸奸诈.挡在松泽的前面让我无法看到她,甚至还伸出手来封我挥了挥!
「溷、溷蛋!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吗!?你以为我这麽简单就会认输吗!?」
在半恍种状态下目送计程车远去的我,头顶上——
斗大的月亮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浮现在夜空中硕大的月亮,以它恆久不变的光芒,继续照耀着已回去的松泽.和依然要继续在这里生活的我。
「爸、爸」
「恩?她刚刚在说梦话吗?刚刚的“爸爸”是在叫我吧?]
「应该不是,我想是在叫大哥吧?好了,别再闹别扭了快到上飞机的时间了,得快点叫醒小卷她一定很累,睡得好熟。」
今天的赢家仍沉眠于幸福的梦中.
在机场的候机室里,自窗外斜射进来的月光温柔地守护着她。而她一点也没发现刚刚离开的那条街上,正燃烧着不稳定的火焰。
那团不稳定的火焰就是——
「啊,就是这个被我找到了!」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那麽你的感想是?」
「原来她就是松泽同学啊唔还是我比较漂亮!下次我绝不会输的!让步也只有这麽一次了,接下来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将借来的毕业纪念册摊开在地上,左耳紧贴着手机。
相马广香狠狠咬唇,再次表明自己的决心.
此时电话的那一头传来了——背叛者轻浮的笑声
「哎呀|!最近天气变热了呢!我可是顶着满头大汗特地带着毕业纪念册塞到相马同学家的邮筒喔!能帮上你的忙真是深感荣幸.」
「谢谢你,高浦同学.但是你应该是站在松泽同学那边的吧?为什麽要帮我呢?」
「那是因为啊,怎麽说呢——如果是相马同学和田村配成一对的话,光想像也觉得很有趣,不由自主的很想帮你们加油呢!而且啊.哪——」
脱离常轨的爱起哄男发出的恶魔耳语,在燃烧中的火焰上淋了一大桶汽油
「高一就开始交往的情侣,你觉得能撑到毕业的有几成呢?而且还是远距离恋爱喔,这点不是对你相当有利吗?」
[说得也是对、对啊!而且我和田村念同一间学校、又是同班,连座号跟座位都很相近!!」
「说得没错!午休时在一起、做作业也在一起、运动会也在一起、校庆还是在一起」
「毕业旅行也是、合唱团比赛也是、开学典礼、结业典礼、暑假、春假、寒假、大学联考、毕业典礼都是还有同学会,全都和我一起!」
「就是这样!]
「这场战争」
全镇第一美少女的脸上漾开了燥燸的笑容.
「我一定会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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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那——如果是第三名呢——!?]
「刚刚不就说了吗,要拿第一名啊!拿到第一名的话,不管你有什麽愿望我都会帮你实现喔!像是去游乐团啦、五球满满的冰淇淋啦、在漫画店看三小时的书啦,什麽都行.」
「可是诗织和惠美跑得都超快的耶!?虽然小卷跑得也很快。可是说不定会输她们啊!」
[一定没问题的!只要小卷是真心想拿到第一名,很认真、很认真去跑,绝对没有人追得上你的!爸爸给你挂保证!」
「真的,真的真的真的吗?」
「呜噗!呜、呜啤酒快洒出来了!」
「好了小卷,可不可以从爸爸的肚子上下来了?爸爸很胖啊,这样不是很可怜吗?」
[呼呼呼!爸爸是大胖子!恩恩,哥哥,爸爸胖不胖啊?」
「别吵!玩电动的时候不要来吵我!」
「呼呼呼!呼呼呼呼!那明天运动会的时候,如果我拿到第一名的话恩,爸爸,如果小卷拿到第一名的话」——
拿到第一名的话,那个时候,我要说出真正想要的东西喔!
所以,请保佑我拿到第一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