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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共马车喀啦喀啦地走在森林里。
「……神照着自己的形象造人。因此,在所有生物之后所造出来的人,受命成为治理地上万物的首领……」
爽朗又清澈的声音响彻马车狭小的车厢中。这声音高雅且神圣,一点也不输给坐落于大城市里的歌剧院中那些登台男歌手的美声。
正诵读神书序章——创世纪第一节的是一名神父。他拥有仿佛凝聚所有光泽般的金发,脸上戴着镶边的银框眼镜,并有如宝石般闪耀着新绿光泽的碧绿色双眸,以及白皙无瑕的俊美容貌。即使是严肃的黑色神父袍,穿在这名青年身上竟也展现出洗练又耀眼的光芒。
不仅如此,当他诵读神书时,全身散发出高贵且气派的氛围。这名青年不但没有任职神职人员多年的那股沉稳老练的感觉,反而有种青春无敌、如天使般清雅的气质,这使得他的声音、姿态与整个人散发出来的感觉均充满魅力。
聚集在公共马车上各阶层的人们,无不出神地聆听着神父迷人的声音。通常神父在教会里讲解时,人们都会因为无聊而打起瞌睡,但在这里,连年幼的小朋友即使听不懂,也会睁大眼睛入迷地听着青年吟咏神书时如旋律般动人的美声。
神父在之前便已向公共马车上的乘客们介绍过他是维多里克魏斯达。
「神父,我有问题!」
念完序章后,维多里克便将他平日惯用、封面是皮革制的神书「啪」地阖上,这时,坐在马车角落的少年举手发问。
「什么问题?」
维多里克露出亲切的笑容看着少年。为了回应他的笑容,少年脸上带着聆听维多里克诵读神书而兴奋潮红的脸颊,迅速开口说:
「虽然我晓得神创造了世间的一切,但天使是何时被创造出来的呢?」
少年的问题很合理,因为神书上只写着,神花了二天时间创造这个世界。
第一天,衪创造天地与闪耀夜空的繁星。
第二天,衪创造人类之外的所有生物。
接着在第三天,神以自己的形象造人。
「神的使者是与光同时诞生的。换言之是在第一天,也就是当神分开了天与地,并在天上点上太阳、月亮与繁星的亮光那个时候。」
维多里克一口气解释说道。
「哦,原来天使是跟着光出现的啊。」
少年讶异地点点头。
「是的。神在这片土地上创造人类,而神之使者也是由这世上初次出现的光亮所造而成的。」
「可是……我曾听说,恶魔以前也是天使哦。为何由神亲手创造出来的天使,结果会变成恶魔呢?」
听到少年天真的问题,一旁的母亲连忙制止他:「你请教神父这什么问题啊!」但维多里克却微笑说:
「没关系,你会有这样的疑问也是应该的。
当然,神之使者是神的创造物,也可说天使就代表光明。然而,一部分的神之使者却对神最后创造出来的生物——简单来说,就是对人类感到嫉妒。」
「嫉妒?」
少年似乎不晓得这句话的意思,看到他不解地歪着头,维多里克微笑说:
「也就是羡慕被神所宠爱的人类……那些神之使者就是这么想的。」
于是,神之使者便产生愤怒的情感。因为,明明自己是由光所创造出来的存在,但神却要他们服侍并守护由土块所创造出来的人类。
「那些天使讨厌这样的安排吗?」
「嗯。」
维多里克点头附和少年的话。
「于是那些神之使者,辜负了神所付予的光明力量、染上黑暗之气,并自天上堕落。」
「那就是恶魔吗?」少年的母亲问道,维多里克立刻回答:「是的。」
这时传来「喀嗒」一声马车停下来的声音,维多里克转头看向马车驾驶座的方向。隔着车厢与马车驾驶座的小窗被打开,蓄着胡子的中年车夫开口说:「神父,您的目的地到了。从这里开始要请您用走的,因为马车没办法往前走。」
「谢谢,我用走的就可以。」
维多里克亲切地笑道后,便拿起行李箱走下马车。
此处是森林的中央,与马车能够行走的大条马路不同,原本双头马车勉勉强强才能通过的道路又变得更窄。
连维多里克也没察觉到,当他与公共马车的乘客说话谈天时,时间已不知不觉地流逝。天空染上暗红色的夕阳,乌鸦也在天上嘎嘎叫地急着归巢。抬头仰望的天空,已被茂密森林的树影剪得零乱破碎。胆子小一点的人,看到这景象恐怕会感到不寒而栗吧。
「神父,太阳快下山了,最好在天色变黑前快点走吧。从这条路直直往前走,就是贝斯库村。」
原本第一眼觉得这车夫很冷漠,没想到他却亲切地提醒维多里克。
「您的话让我受益匪浅,我假日时也会去教会看看。」
即使坐在驾驶座,车夫应该也听到了车厢里的谈话。他那被太阳晒黑的脸上,露出被烟斗的烟油染黄的黄板牙,笑着说道。
「谢谢,神会保佑您行车平安。」
「神父也一样。不对,神守护神父是理所当然吧。」
他哈哈哈地笑着。
维多里克对车夫微微一笑后,对站在旁边的人说:「那么,我们走吧。」
「是的,神父。」
回答的是如银铃滚动般的少女声音,此刻站在神父身旁的是一名穿着红色斗篷、个头娇小的女孩。
这个少女……
神父坐在公共马车上摇来晃去时,她应该不在马车上才对,然而现在却——
「再见了,神父。」
「请保重。」
从马车车窗挥手的乘客丝毫没有起疑,开心地对着两人挥手告别。神父挥手回礼,身旁的黑发少女亦挥挥她的小手。由于少女的红色斗篷的兜帽压得很低,所以除了因风吹而露出兜帽外的黑色鬈发之外,看不清楚其他容貌。不过她的手却与白雪一样白皙,纤纤玉指也很漂见。
「……奇怪?」
只有一名坐在公共马车里的乘客不解地歪着头,那就是刚刚询问关于天使问题的少年。看到儿子的模样,坐在隔壁的母亲下意识地问道:「怎么了?」
「那个……神父身边有一个穿着红色斗篷的姐姐吧?」
「嗯,对啊。」
母亲理所当然地回答,少年却露出狐疑的表情。
「那个人是从哪里来的啊?怎么突然出现在神父旁边?」
「你这孩子在说什么啊?那人不是从一开始就一直在神父旁边吗?」
听到母亲的话,少年惊讶地瞪大眼睛,表情有些不安地开口说:「咦!可是……可是,那个姐姐并没有坐马车啊!」
「你一定是作梦啦,那个人从一开始就坐在马车里啊。」
对于儿子所说的话,母亲只是一笑置之,少年只好不服气地闭上嘴巴。
「真是深邃的森林,不愧有银色森林之称。」
维多里克走在森林小径上喃喃道。
看过刚刚那如天使般亲切和蔼的神父模样的人,现在看到他的口气与态度,一定会觉得莫名奇妙。因为他的口气有点不屑,且是冷眼看世界似的眼神,脸上还露出不悦的神情。模样简直像是完全变了个人一样。
「如果不是为了钱,我才不会来这种鸟不生蛋的深山里……」
「别再发牢骚了,不走快一点的话,就会被那个公共马车的车夫给说中,太阳要下山啦。」
走在维多里克旁边戴着红色斗篷的少女说。顺带一提,穿在斗篷下的是黑洋装配白色围裙的女仆装。
少女那闪闪发亮的乌黑长发、如大颗紫水晶般的紫色大眼睛,以及眼睛周围那些与头发一样黑得发亮的长睫毛,真是可爱极了。此外还有如白雪般透白的肌肤、玫瑰般红润的双颊,以及如红苹果般诱人的双唇。
如此天真烂漫的十几岁少女脸孔,和纤细却凹凸有致的身材,全身散发出女人性感的诱人气息。微妙的不协调感却充满了魅力。
看到这娇俏可人的小女仆,若是一般男性早已被惹得心痒难耐吧?
「真受不了,身为一个神圣的神职人员,竟然为了金钱而唉声叹气。」
小碎步……不对,是摇摇晃晃跟在小女仆与神父身后的,是穿着裤脚拖得很长之白色长袍——不太适合走在幽暗森林里的帅气好青年。
他有一头长发长及腰际上的银色腰带,以及水蓝色如清澈湖泊般的眼睛。他那白皙俊美的容貌,绝不会输给走在前头的神父,连身高也高过神父两个拳头。
不过,这名青年最大的特征则是背上的白色羽翼。
没错,这青年并非这个世界上的人类,而是阶层更高者。亦即公共马车中的少年向维多里克提出的问题中主角,也就是天使或神之使者之类的存在。
他的名字是奥菲尔。
「而且,竟然还让自己的守护天使提行李……」
没错,刚刚神父手里提的大行李箱,现在是在天使手上。
从看不见天使的人类角度来看,眼中呈现出的是只有大行李箱在半空中飘来飘去地移动着,如此不可思议的景象。
听到身后传来叨絮声,维多里克转过头去。
「你可是本大爷的下人吧!才拿一个行李别在那里啰哩啰嗦的!」
他现在这副恶劣的态度、傲慢的言词,以及乱骂人的模样,肯定会让刚刚那些公共马车中的乘客瞠目结舌。
「守护天使才不是你的下人!」
「啊,不然就是奴隶。」
「……」
抛下这句话后,神父两手空空地往前走去。奥菲尔虽然气到全身发抖地望着维多里克的背影,却仍乖乖地拖着行李跟上去。
是的,对一般信徒来说,维多里克就像是天使一样,是名人人敬仰的神父,但是他对待自己的守护天使却跟个恶魔一样,完全是个表里不一的神职人员。
「这样的话,别让我提行李,让那个恶魔帮你提不就好了!」
奥菲尔不耐烦地指着穿斗篷的少女大声说道。
少女一脸无辜地歪着头,指着自己的脸说:
「我吗?你要我提那么重的东西吗?」
少女用可爱天真到再耿直的男人也会举手投降的可爱表情,望着奥菲尔与维多里克说。
奥菲尔「唔」了一声,仿佛感到些许的罪恶感,露出贵为天使却受到诱惑的表情。不过,维多里克却冷静地看着抬头望向自己的少女,说:「算了,毕竟你现在是女孩子的模样。」
奥菲尔假装没发现自己刚刚差点对少女可爱的模样有所动摇,反而恼羞成怒地大吼:「他才不是女孩子,是恶魔!而且是个大魔头!」
那响彻云霄的吼声,想必也能贯穿到天界,连他日中伟大的天主也听得见。
奥菲尔说的没错,穿着红色斗篷的少女其实是个恶魔。而且还是魔界的大侯爵,率领着百万大军,是大魔头中的大魔头。
他的名字是安夏尔安德利鲁阿雷格里斯。
「总而言之,我们赶紧在日落之前到达村庄吧,我可不想变成野狼的食物。」
维多里克无视奥菲尔的大叫声,自顾自地说道。
「说的也是。银色森林的野狼可是赫赫有名,我也不想变成他们的食物。」
安夏尔用手梳了梳被强风吹乱的黑发说。
「虽是春天,但还是很冷呢,真想吃点热腾腾的东西啊。」
春寒料峭的冷风,让维多里克立起大衣的衣领,发着抖说。
「今天是没办法了,等明天再向村里的人分些鹿肉或猪肉来做点炖肉吃吧。」
「这样也好。」
神父与恶魔化身的少女肩并着肩,边聊起似乎能够温暖身体的话题边往前走。
「等、等等我啊!我提着行李耶!」
摇摇晃晃拖着大行李箱的天使也跟了上来。
「哎呀,太阳已经下山了呢。」
安夏尔喃喃自语地说。
幽暗的森林小径中,西方天空中暗红色的夕阳已经落下,只有幽幽的新月投下淡淡微光,远处还响着猫头鹰咕咕咕的呜叫声。
「从村里来的那个委托人,似乎是住在离城镇更远的地方呢。会不会是这张地图太老旧了?」
维多里克点起火柴用火光照着地图,安夏尔也跟着看地图。
「因为是手绘的地图,所以道路间的距离都很短吧。幸好只有一条路,所以我们应该没有迷路。」
「也是啦,反正我们走的既然不是野兽专走的路,那还算幸运吧。」
郁郁苍苍的树木间,草丛与杂草长及胸下,不过应该有定期除草,至少是两个人可以翠松并肩而行的宽度。而且只有人类会去修剪杂草,野兽可不会踩踏得如此整齐。
「这么说来,村庄还在前面啰?」
辛辛苦苦拖着行李箱,喘息到连肩膀也跟着上下抖动的奥菲尔问道。
「还在很前面吧,目前只看得到一盏灯光。」
「还那么远……要不要休息一下?」
听到维多里克的答案,奥菲尔将行李箱放置地面,上气不接下气地提议。
但是,维多回克只说了一句:「不行。走快点,奥菲尔。都怪你拖拖拉拉的,太阳才会下山啊。快点提着行李跟上来!」
他说完又往前走,而且是用比刚刚更快的脚程。穿着红色斗篷的安夏尔,也默默跟在维多里克身后。
「啊,等一下!」
奥菲尔两手提着行李,连忙又摇摇晃晃地追在两人后头。
「我说……」
安夏尔快步跑到维多里克旁边,并走着同样的脚程开口说。
「怎样?」
「白天你所说的话啦。」
安夏尔快步走在维多里克两步前的距离后再快速转过头,接着用同样的速度倒退着走。
「我白天说了什么?」
「就是你在马车中所说关于天使与恶魔的话题啊。」
安夏尔配合维多里克快速的步伐,轻松地倒退走。
「你听到了?」
维多里克藏在银框眼镜后方的双眼眯成一条线。
虽然现在是可爱的少女模样,但安夏尔其实是个大魔头。即使没坐在马车里,要听到车里的谈话内容也是轻而易举。
「天使是从光里诞生这件事的确没错。」
安夏尔歪着头微笑说道。如果此处有个画家,一定会以「某美少女的肖像」之主题,将那动人的姿态永远留在油画布中吧。
不过,少女那仿佛因微湿而发亮的黑色秀发、散发着紫水晶光芒的瞳仁、如红宝石般闪亮的双唇、新雪似的白皙肌肤,无论是哪一种,其颜色与光泽都无法以画笔描绘出来。
毕竟在某种程度上,他算是神的产物。
在过去,失去了这道光芒、堕落至地面的天使,如今已成为一名恶魔。
「这是当然的啊。因为天使是由坐落在天界中心,伟大天主宝座下的树所诞生出来的!」
边大口喘气边说话的人是奥菲尔,他手中仍拖着维多里克那沉重的大行李箱。
「那是刚刚说的天使之故事。」
安夏尔对奥菲尔抛下这一句后,仍以倒退走的方式盯着维多里克。
「一开始天使的确是自光亮中诞生,从这个天地分裂、太阳初升所产生出来的光明里诞生……」
「别说的一副你亲眼见过的样子啊。」
虽然出言挖苦,但维多里克心中却觉得安夏尔也许真的看过。
说不定这名恶魔在创世纪时便已经出生在这世上。换言之,就是最初的……
「……你想知道吗?」
「知道什么?」
云朵恰好在此时遮蔽微亮的新月,森林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维多里克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安夏尔也跟着停下来。
「——知道天使为何会变成恶魔。」
明明是在一片漆黑之中,维多里克双眼却映照出安夏尔那如鲜血般赤红双唇开合着的画面。
那是令人不由得倒抽口气,充满魅惑的双唇。
「这我知道,因为神书里有写。」
不过,维多里克的声音丝毫不受动摇。简直可说声音里毫无感情的波动,平淡且冷酷。
安夏尔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那是上天说给人类听的故事,你也信吗?真不像维多里克的作风呢。」
安夏尔不是叫他「维维」这个昵称,而是直接称呼他的名字。从这一点看得出来,这名恶魔是「来真的」。
称呼真名也是魔法的基本技巧之一。不,不只是魔法,那也算是一种袚魔技术。晓得恶魔的名字再予以支配,也等于支配该存在与灵魂。
神书中也有记载。当神利用土块创造出人类时,光之存在的天使们一开始便表示拒绝服侍最初被创造出来的人类,然而,当神问天使们万物的名字时,他们却答不出来。
可是,当神接着问世界上出现的第一名男人时,他却能答出世上万物的名称。
因此,神静静地说:「看吧,知道万物之名的人,才能当地上的霸主。」
但如今的人类已退化,目前没有半个人能够说得出世上万物之名了。
「……很难令人信服啊。」
沉默了半晌后,维多里克用毫不在意的口气说。没想到身为神父的他,竟然不相信神书上所写的事。
「维多里克!」
发出这声大喊的是在后头拖着行李的奥菲尔,不过他又再度迷失在黑暗的路上。
若在平时不可能找不到人,但现在奥菲尔却感受不到他所守护的对象——维多里克的气息。
仿佛只有自己一个人置身在森林之中……不,简直就像是走在连森林的树木都看不见、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
奥菲尔拚命移动双脚,甚至对手上拖着的大行李箱重量也不在意。
无论怎么走,奥菲尔就是到不了维多里克的身边。但在一般情形下,自己不用到十步就能走到维多里克他们那里。
「维多里克!」
奥菲尔再一次呼叫他所守护的神父姓名。
然而,维多里克却听不见叫着自己名字的天使声音。
「你不想知道为何原始的天使会背叛神,还离开天界吗?」
只听得见分不清是男是女、忽高又忽低,如寒冰般冷冽,但一触碰又像炙热的蓝白色火焰般——安夏尔的声音。以及有如滚动的宝石一样,闪着红色光泽的双唇。
「……因为天使嫉妒人类。」
维多里克答道。
「在某个程度上,这算是说中了一部分。
人类很愚蠢又抗拒不了诱惑,且容易起争端,简直想不到任何可取之处,还经常需要神以及神之使者的保护。为何那一位会命令天使服侍这样的存在呢?」
安夏尔直接称呼为「那一位」,因为那是个无论人、天使或是恶魔都不准直呼的名讳。
不,应该说正因为如此,所以连他们也不晓得「那一位」的真实姓名。毕竟只有创造者、催生人才有权利能替创造物取名字。
这样的话,又是谁替从天地初始便存在的「那一位」取名字的呢?
「所以你们背叛了上天?」
「不,不只这样。事情变得更复杂,所有天使并非只为同一个理由而堕落。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想法、利害关系与心情。」
「心情啊……」
维多里克嘲讽似地笑着。没想到恶魔还会说出「心情」这种字眼。
「听说恶魔的心脏是用铅做的吧?」
「你要看吗?我的心脏跟你的一样,流着红色的血液且扑通扑通跳着哦。」
「我可不想在这里看你开肠破肚,而且听说恶魔的心脏有两颗。」
维多里克耸耸肩说。如同镜子反射般,安夏尔也做出同样的动作,并露出说着「可惜」的表情。
「我的心脏有三个哦,左边跟右边各一个。」
「第三个呢?」
「不、告、诉、你!」
「啧!」
维多里克是真的觉得不甘心。说不定这第三颗心脏才是真的心脏,一旦用寄生树的木头制成的木椿钉下去,这个大魔头应该非得从这世上消失不可吧。
「你不想知道吗?」
维多里克感到安夏尔的声音,仿佛要将团团包围自己、差点令自己服输的黑暗,带到更深的深渊里。
「你指的是什么?」
「就是我堕落的理由。」
「……」
如果维多里克回答「想知道」,这名恶魔也许就会将实情说出来吧。
遥远的天地初始之际,为何会有堕落天使的诞生呢?他指的就是这件事。
然而,要知道这项事实……
「……恶魔会主动提出交易,应该不会只是为了交换地位、财产或对妨碍自己的人复仇这么简单吧……」
维多里克喃喃道,然后又盯着看得见鲜红色双唇的安夏尔的脸说:
「曾经,恶魔用可给予黄金般的知识诱惑着人类。
那个从恶魔手上得到知识,并且被人称为『博士』的炼金术师,死后却差点被恶魔带去地狱。」
「当时真是太可惜了。原以为用交换知识的条件,可以让这男人把心完全尘封起来,最后竟然为了什么『真实的爱』而功亏一篑。」
用灵魂进行交易而获得恶魔之知识与名声的炼金术师,在与恶魔相遇前的年轻时代只谈过一次恋爱。他和恋人因身分悬殊而被迫分开,恋人也很早就离开人世。最后,炼金术师因变成天使的恋人灵魂而得救,恋人引导炼金术师从直落地狱的深渊转至充满光明的天界。
「诱惑那个博士的恶魔是你吗?」
「不是,诱惑他的只是个不起眼的小恶魔。如果由我出马,就不会输给什么『真实的爱』
了。」
「你真的这么想吗?」
「……」
面对维多里克的问题,安夏尔沉默不语。
虽说是大魔头,他却不敌人类所拥有的「真实」力量。那是由于恶魔总是利用甜言蜜语诱惑人类,并用香甜的幻影魅惑人类的缘故。那里头没有半点真实,全都是用虚饰与幻影装点而成东西,其实空无一物。
「我不像那个炼金术师一样是个『知识狂』,所以并不想知道天使堕落的理由。」
「不晓得也是有好处的吧?你还真是个自私鬼呢,维多里克。」
「没错,这是人类能生存下来最重要的事。」
就在维多里克回答时,原本遮住月亮的云朵突然散开,微光照射出森林的苹肠小径。
即使只是幽幽的亮光,对已习惯黑暗的眼睛来说,却能看得非常清楚。
奥菲尔晓得自己才离维多里克、安夏尔的距离不到五步时,感到非常惊讶。
而维多里克看到安夏尔后,皱起了眉头。
「你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啦。」
眼前的安夏尔的确不是穿着红色斗篷的可爱小女仆模样。他变成拥有黑亮的头发与紫水晶光泽的双眸,是个帅气俊美的美男子模样。安夏尔穿着旧时代的贵族服饰,姿态优美,并用舌头舔湿鲜红的嘴唇。
「害我真的想诱惑你看看呢。」
「看来你真想这么做吧。」
说的也是,变身成女仆模样的大恶魔,要诱惑人类实在轻而易举。只要他一出手,普通男人肯定都会堕落。
不过,维多里克才不会被这模样所骗。因为安夏尔只要觉得「好玩」就会缠着维多里克不放,每次一逮到机会就想趁机诱惑他。
只有在「认真」的时候,安夏尔才会变成这副模样。
「……那么,这果然才是你真正的模样啰?」
「讨厌啦~~」
只说了这一句后,安夏尔便以不仅人类,连站在后方的天使也看不见的惊人速度,变回原本可爱的女仆样貌。
乌黑又有光泽的黑发,大而圆的紫色瞳仁,长长的眼睫毛,雪白的肌肤,挂在红唇上的微笑也很可爱动人——变成穿着红色斗篷,宛如从童话故事里走出来的少女一样。
「这才是人家真、正、的、样、子啦!」
接着他撩起斗篷的下摆,原地转一圈。
「看到你现在这样子,谁会相信啊?」
维多里克无奈地叹了口气。接着他走过可爱的小女仆身边,又快步往前走。
「等等我啦!」
安夏尔以小碎步跟上去,追上维多里克后便抱住他的手臂,紧搂着不放。
「这样很难走啦。」
「又没关系,这样很温暖啊。」
安夏尔露出小恶魔般的微笑,眼睛朝上地看着维多里克。
「恶魔也会怕冷怕热吗?」
「当然会啊,夜里的森林很冷呢。」
他说着,维多里克也没甩开变身成可爱小女仆的安夏尔的手,继续快步走着。
两人黏在一起的背影,仿佛是在林中散步的情侣一般。
然后,拖着行李箱跟在后头的奥菲尔浑身颤抖着,说:「喂!你们两人黏太紧了!神父与恶魔的感情怎么能那么好!」
他手指着两人大吼,但维多里克没有回头。
「算了,反正真的很冷。」
「唔,这样很温暖耶~~」
两人说着,安夏尔更是紧紧搂住维多里克的手,还得意洋洋地看向在背后瞪着自己的奥菲而?。
「干嘛故意这么做!你这个恶魔!」
「因为人家是恶魔啊!」
安夏尔再度把头转向后方,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奥菲尔则夸张地念着:「神父与恶魔竟然黏在一起走路……那是令伟大的天主都会摇头兴叹的大罪啊……」但他仍乖乖地提着大行李箱,规规矩矩跟在两人身后。
然而——
走不到一百步维多里克便突然停下来,安夏尔也停下脚步。
一个人辛苦拖着大行李箱,低着头边喘气边走的奥菲尔,因为差点撞到维多里克才跟着停下来。
「干、干嘛啦?怎么突然停下来?」
奥菲尔惊讶地大喊,但维多里克没回头,只回了一句:「谁教你走路不看路。」
「什么?」
「我们被包围啦。」
安夏尔回答,维多里克却瞪了他一眼说:「不是你叫出来的吗?」
「不是,好像是对方自行感应到的。」
安夏尔动作稚嫩地摇头回答,这模样相当天真——虽然也可以这样形容,但这家伙的本性其实是个恶魔。
「反正一定是你搞的鬼吧?」
「竟然怀疑我?我才没有做呢!」
安夏尔嘟起樱桃般的红唇说。
「因为是恶魔所以没信用啊。」
「你要这样说,我也没办法。」
只有奥菲尔一个人觉得莫名其妙,因此开口问:「我们被什么包围起来了?」
问完后,他立刻吞了口口水,环视四周。
看到他那副模样,维多里克不屑地哼笑着。
「就算再没用总算还是个天使,你也察觉到了吧?」
「干嘛说我没用啦!不过,的确有一股黑暗的气息。那到底是什么?」
「我不是说过这里是银色森林吗?」
回答这句话的是安夏尔。
「这里的名产……我刚刚不是说过了。」
这次开口的是维多里克。
「难不成……」
奥菲尔看了看四周,发现林中的黑暗深处、茂密的草丛中,有着闪着蓝白色亮光的眼睛,不禁发出惊呼。
不对,不只奥菲尔所看到的眼睛而已。团团包围人类、恶魔与天使的,全都是发着光的眼睛、眼睛、眼睛。
有蓝白色目光、红色目光以及金黄色的目光,唯一的共通点就是每双眼睛都散发出骇人的光芒。
然而四周却很安静,没有听到任何野兽的吼叫声。唯一的声响只有摇动林中树木的飒飒风声。
不知不觉间,猫头鹰的叫声也已停止,或许是感受到这股肃杀的气息而吓得飞走了。
全体静谧无声,代表这是一个统驭有佳的团体。或许对方是想刺探他们的气息,或是测试他们的力量吧。
维多里克悄悄握紧收在大衣内侧里的银短剑,虽然他不晓得这把短剑能应付野兽的攻击到何种程度。
应该要准备枪才对——想归想,但现在已经太迟,而且铪制的子弹对那些家伙并无效用。如果不是使用施以特别封印的银弹,便无法伤害它们一分一毫。
彼此僵持了不知多久的时间。
刹那间,包围着三人的紧张感突然散去。他们似乎被维多里克他们以外的某物所吸引,使得原本包围他们的圆形逐渐解散,并消失在森林的黑暗深处。
「不、不见了?」
奥菲尔小心翼翼地说,并紧张地四周张望。草丛中发光的眼睛已经消失不见。
「应该吧。」
维多里克点点头。
「也许是害怕那个。」
安夏尔望着维多里克手中握着、刻有神之御印的银色短剑。
维多里克「唔」了一声,将手抵在下颚说:「谁晓得,我倒觉得有别的事发生。」
「真不愧是维维!第六感真强!」
安夏尔佩服地说。维多里克则是斜眼瞪着这位在一旁拍手,吵吵嚷嚷的小女仆。
「你呼唤出来的麻烦东西,幸好都已经消失了。」
「为何会这么想?」
「呼唤出来却又没什么动作……真不像你的作风。」
维多里克再度迅速往前走,安夏尔则小碎步地跟在他身后。
「……因为我没有信用吧。」
紧蹙柳眉、眼睛朝上看的无辜表情,简直像个令人怜爱的可爱少女。连维多里克也不禁伸出手,安慰似地抚摸他的黑发。
「所以说,平目的信用很重要哦,安安。」
维多里克这样做了总结。
2
结果,他们到达村庄时已近午夜时分。
「真是有够偏僻的乡下呢。」
看到用木头所做的村庄大门,维多里克轻声抱怨着。村子周围全是用树木制成的高栅栏围起来,那是为了预防森林里的野狼与山贼入侵。稍有规模的城镇会使用土墙,而都市则会使用石墙。无论是哪一种,都是为了防止敌国军队或蛮族入侵的屏障。
话虽如此,在如今铁道畅通、都市车灯辉煌的现在,以上说的只是旧时代的故事。除了如卡普托.雷吉斯这种古老的城镇之外,若在更大的城市里,那些石墙早已被拆除,变成广阔的道路。甚至人们早已无视墙壁的存在,居住区域已向外扩大延伸。
在这样的时代里,会在这种深山中以木栅栏围起来的村庄称得上是「极度偏远地带的乡下」,简直就是一个弄错时代的村落。
维多里克用附在门边的小木槌,叩叩叩地敲着门柱。
「是谁?」
应该是今天负责看门的初老男性出来应门,轻轻地从门上露出脸。他的表情清楚显露出对夜里访客的警戒。
「我是贵村从卡普托.雷吉斯邀来的维多里克魏斯达神父。」
刚刚不停抱怨着乡下什么的嘴脸仿佛是假的一样,维多里克露出柔和的笑脸自我介绍。虽然他骤变的态度已是常态,但跟在后面的安夏尔与奥菲尔仍面面相觑。
「哦,原来你是镇上来的神父啊?大家都在等你呢!」
不知是因为引颈期盼的袚魔师终于到来,还是因为维多里克的笑脸而卸下心防,也许两者都有吧?对方顿时露出笑容,并传来大门旁的小门门闩开启的声音。
「现在已经很晚了,所以只能走这里。」
那名男性不好意思地解释并打开门,那是扇若是大个头的男人就必须弯下身体才能通过的小门。
「哪里哪里,我才不好意思,这么晚才到。」
「别这么说,因为本村离镇上很远,所以您是用走的吧?」
「没关系,这倒让我在森林里散了步。居住在都市之后,很难有这样与大自然接触的机会呢。」
维多里克爽快地回答,脸上依旧挂着亲切的笑容,俨然一副神职者的标准模样。
「对吧。在这样的乡下,最令人自豪的只有大自然与清澈的水源啊。神父能够喜欢这里真是本村的荣幸。」
已过中年的男子开心地说道。
『受不了,刚刚还在抱怨说这是什么鬼地方呢,还说若不是为了钱,才不会来这种鸟不生蛋的地方……真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就是说啊。』
连奥菲尔也不禁同意安夏尔的内心独白。不过,毕竟那是自己所守护的人类,发现「自己竟然与恶魔的意见相同」后,奥菲尔连忙避开安夏尔的视线。
维多里克被带到村长家。在每一间都是木造小屋的房舍中,村长家算是比较气派的房子。当然,那与城镇上稍微富裕的人家相比,仍是过于简陋。
被称为村长的中年男人也与村庄的守卫相同,热情地欢迎维多里克。他在自家的玄关迎接维多里克,说着「快点进来,这里比较温暖」并带他进屋内。
村长自我介绍说他叫波尔哈特。
「谢谢您千里迢迢前来。虽然本村派了人过去,却很担心不晓得神父愿不愿意来到这样的乡下。」
没错,那人是该村所派来的委托人,维多里克则因为对该村所发生的事很感兴趣所以才来这里。不用说,作为预付款而捐给教会的大笔捐款也是原因之一。
「别这么说,只要人民有事相求,我就会出手相助,这是我们的任务。」
维多里克用平时对待外人的表面态度,佯装出善良又稳重的神父之微笑说。
他们穿过的大厅,暖炉里的柴火因火烧而发出啪滋啪滋的声响;请维多里克坐的椅子上,则铺着温暖的毛皮垫子。
坐下来之后终于可以稍做休息了。毕竟从城镇来到这个镇外的村庄,还仰赖微弱的星光走在灰暗的森林里,真的很折腾人。
「我是维多里克·魏斯达,在卡普托·雷吉斯的柯休塔教会担任神父的工作。」
特地从该村派人前去卡普托雷吉斯,表示村长应该知晓维多里克的来历,但维多里克仍礼貌性地介绍自己,毕竟打好招呼是身为优秀人士的第一步。
「据说您是从神之城而来,大名鼎鼎的袚魔师……」
村长用求救般的眼神看着维多里克。维多里克那礼貌周到的伪善假面具上,仍挂着柔和的笑容。
「不,我并不是那么伟大的人,我只是侍奉神的普通人而已。」
维多里克表示自己只是虔诚的神仆。村长不仅很满意这个答案,还感激地赞叹道:「您别谦虚了,正因为有那么卓越的神父在,才平定发生在卡普托·雷吉斯里的吸血鬼骚动啊。真是太厉害了!」
说完,村长看着站在维多里克旁边、穿着红色斗篷的安夏尔间道:「这位是?」
「这是我的女仆,安。她负责照顾我的生活起居。」
「安」是安夏尔变身为小女仆时的名字。
「我是安,请多多指教。」
安夏尔动作可爱地躬身行礼。虽然内心是个恶魔,但现在却是个可爱的女孩。
村长的表情瞬间缓和下来,接着回答:
「哎呀,若神父平日有什么需要,也请尽量提出来。」
原本照顾神父生活起居的应是同样身为神职人员的年轻见习生,或是修道院里的修女,不然就是住在教会里的男佣。
雇用女仆的神父虽然是前所未闻,但没有察觉任何不妥的村长以及他身后的村长夫人,似乎都接受了「女仆安」。
安夏尔一定是使用了「障眼法」来蒙骗他们,而且维多里克担任神父的柯休塔教会的教区民众,也同样被施了障眼法。不过,反正这不是对那些人干了什么坏事,维多里克也就随他去了。
如果是可怕怪物的模样就另当别论,但既然是这么可爱的小女仆模样,对大部分的人而言都算是有眼褔吧。
「那么,请多多指教。」
正当维多里克亲切地打完招呼时——
「村长!不得了啦!」
此时,一位像是村民的年轻人冲进来。他的脸色发青,一看就晓得发生了什么大事。
「怎么了?萨洛姆,你的脸色很难看啊!难道又……」
村长从与维多里克面对面坐着的椅子站起来,迎接这名叫萨洛姆的年轻人。萨洛姆听到村长的话,一脸阴郁地点点头。
「的确又发生了。嫂嫂因为暖炉的柴火没了,而到家门外去拿柴火后就没回来,当我去找她时才发现……」
说到一半年轻人便停住,仿佛是说不下去。他说完「嫂嫂现在被关在同样的仓库里」之后便闭上嘴巴。
「莉嫔奈吗?怎么在这么晚的夜里还出去!」
「对不起……因为她说要去森林的入口处拿今晚用的柴火就回来……」
「我已经说过多少次,要你们别在夜里出门啊!」
波尔哈特村长沉着一张脸,萨洛姆低着头频频道歉。
「我也对发生那种事情的哥哥与嫂嫂感到万分抱歉……早知如此,由我去捡柴火就好
了……」
「萨洛姆,若连你也变成卡斯伯那样,你们的母亲玛露会有多么难过啊!」
波尔哈特怒斥着萨洛姆。
「可是,村长!连嫂嫂都变成这样——」
就在萨洛姆大叫的时候……
「——抱歉,打扰各位谈话。」
听到这个声音,村长与年轻人均转过头去。站在那里的维多里克脸上露出沉着稳重的笑容。看到此笑容的人,混乱的心情都能平静下来。
「似乎发生了紧急状况呢,而且看来是能尽我一己之力的事。」
维多里克说话的口吻礼貌又冷静,却有着令人无法拒绝的力道,因此年轻人不解地看着村长。
「村长,这位神父是谁?」
「啊,这位是远从卡普托·雷吉斯来到本村,了不起的神父。」
「卡普托·雷吉斯……那是——」
年轻人顿时满脸涨红,紧握着维多里克的手说:
「求求您!神父!请您救救我哥哥!啊,不只我哥哥,连我嫂嫂也变成那样了!」
「萨洛姆,冷静点!」
波尔哈特安抚着他,但年轻人还是很激动,泪水不由得夺眶而出,同时大喊着:
「他们两人都被狼附身了,请您救救他们!」
「就是这样。」
手里拿着烛台的村长波尔哈特走在前头,横越村里的广场。走在他身后的是维多里克、安夏尔及萨洛姆。
他们身后其实还跟着一名背上长着白色翅膀的奥菲尔,不过身为普通人的波尔哈特与萨洛姆,当然看不见这名守护天使。
但是,如果询问这名守护天使,他一定会回答自己所守护的神父「比普通人还不如」吧。
『奥菲。』
维多里克以脑波叫唤跟在身后的守护天使。他跟在手持烛台的村长后方,头也不回地说。奥菲尔心想,虽然他是个人类,但以心传话的能力真令人大感佩服——没错,如果该能力与神职人员的性格成正比,身为守护天使的自己也不会那么辛苦吧。
『怎样?』
『你可别逃跑哦。』
维多里克嘴上虽这么说,但口气中似乎是期待着奥菲尔会尖叫并落荒而逃,因此奥菲尔不高兴地回道:
『我才不会逃跑呢,因为我是你的守护天使啊!』
『既然如此,守护天使大人,你就别只是跟在本大爷身后啊。你要成为我的盾牌保护我,这才是奴隶的工作。』
『我不是奴隶,是守护天使!』
『那至少让我看看你有保护我的能力吧?守护天使大人。』
这时,似乎在回应维多里克用脑波所传的话似的,身穿红色斗篷的少女转头看着他。
安夏尔看着奥菲尔,促狭似地咯咯笑着。顶着平时的男人表情就已经够令人生气了,现在还用少女的脸来嘲笑他,更令人光火。
而且,虽然女仆安立刻转回前方,但少女刚才却看着一般人眼睛所看不到的空间窃笑。这状况有些诡异,可是走在红色斗篷后面的年轻村民萨洛姆,完全没有察觉异样,仍迳自往前走。
不,说不定他们根本没看到安夏尔转过头偷笑的模样。那个恶魔肯定是使用了障眼法。
那个恶魔满不在乎地在天使面前对人类施术,可是奥菲尔现在没空阻止他。
——这不就摆明瞧不起他吗?
一想到此,奥菲尔猛然加速脚步,穿过萨洛姆、穿过安夏尔,并且穿过维多里克身旁,最后追过拿着烛台的村长。
这么做的意思是「我捷足先登了」!
不过他冲得太快了,因为拿着烛台的村长突然弯至别的方向。被留下的奥菲尔慌了起来,赶紧追在村长一行人的后头。
果然不论在何处,他都是少根筋的守护天使。
「就在此处。」
这里平时应该是村里的仓库兼开会场所。
在这个木造小屋前,站署两名身强力壮的年轻人。
「把锁打开吧。」
村长将钥匙拿给其中一名男人并下令说道。
虽说是锁但也不是什么坚固的门锁,只不过是在木造的双开门上架上又圆又粗的门闩,再用锁炼一圈圈地缠绕起来而已,这是临时制作的简单替代品。此外,一看到那么粗圆的门闩与一圈圈缠绕锁炼的夸张程度,村民对于被关在屋内的人有多恐惧也可想可知。
站在村长正后方的奥菲尔,看到这情形露出害怕的神情。不过,既然他刚刚说了大话,还特意站在平常都在他跟前的维多里克面前,事到如今也不可能后退。
『奥菲,不用说当然是你先进去吧?』
这时,脸上依旧挂着沉稳笑容的维多里克,用脑波对奥菲尔说的这句话完全曝露出他的坏心眼。
站在维多里克旁边的安夏尔,也从红色斗篷的兜帽中调皮地笑着说:
『都来到这里也逃不掉了吧?』
『废话!』
奥菲尔被这么一激,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村民先开锁后再解开锁炼,接着打开门闩。双开门随着「吱」的刺耳声开启。
事已至此,奥菲尔索性快速地一脚踏入门内。就在此时——
「吼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呀啊啊啊啊啊!」
结果,他竟然发出比对方嘶吼声还大的尖叫声,因为刚刚有个黑影直直朝奥菲尔冲过来。
在没有半点亮光、一片漆黑的空间里,那目光炯炯的两颗眼珠,看起来就像是冒着蓝白色火光的鬼火一样——就是那个东西朝着奥菲尔飞来。
奥菲尔被吓得像个雕像般伫立原处,无法避开。
不过,有个人从他身后用力一推。奥菲尔惊讶地瞪大眼睛,整个人就这样往前倒下。
除了安夏尔以外,大家眼中的维多里克看起来,就像是突然将一只手伸向空无一物的前方而已吧。
就在这时候,躲在房内一角的「那个东西」冲了出来。
「那个东西」是个年轻男子。
「哥哥!」
与村长一同从门口窥视里面状况的萨洛姆,顿时出声大喊。看来此人正是他的哥哥卡斯伯︴
不过,他的样子很明显跟正常人不一样。
村长手中的烛火所映出来的瞳孔如野兽般闪着凶光。人类不可能跟野兽一样,在黑暗之中还能双眼冒光。而且他那龇牙咧嘴并发出低吼声的表情,简直跟野狼差不多。
卡斯伯先扑向奥菲尔,接着再扑向把天使推倒的神父。他高举被关在这里之后就一直没有修剪的利爪,但维多里克立刻将握举的手伸出去,并将攀头一张,对方一看到手里的东西马上惊讶地瞪大眼睛。
那是维多里克经常挂在脖子上的神之御印。
维多里克将神之御印举在卡斯伯眼前晃来晃去,卡斯伯凶恶的表情顿时露出惊恐之色。
维多里克冲出去,刚好直接踩到倒卧在地上的奥菲尔的背。卡斯伯为了避开神之御印而往后方跳开。
当卡斯伯跳走后,维多里克也追了出去——没错,他就直接往被自己推倒而趴在地上的守护天使的背狠狠踩下去。
「呃!好过分……哦……维多里克……我快断气啦……呼呼……」
奥菲尔喘着气说,但踩在背上的维多里克却没理他。
不对,他现在应该是管不了这么多了。因为维多里克正高举着神之御印,与被狼附身的男人对峙。
被狼附身的男人一步步往后退,维多里克则一步步往前进。
想当然尔,因为维多里克是走在奥菲尔的背上,所以每当他被维多里克踩踏一次,就发出「呃」或「呜」的呻吟声。
维多里克走过他的背后,奥菲尔背上的纯白色羽翼留下了好几个鞋印。
「……创世纪的光明啊,照亮整个天与地,驱除这污秽之物吧!」
举着神之御印的维多里克,唱颂着神书中的一节。
当时,人类违背神的旨意,污染了大地,因激怒天神而引发大洪水,所有的一切均被洪水冲毁,只有这个大地上遵守神之旨意的男人与他的家人存活下来。之后天使降临,对再生后的大地给予祝褔——这就是当时所说的话。
维多里克举起的神之御印随着他唱颂的内容,开始发出耀眼的光芒。那比在门口照着室内的村长手中烛火的光还要明亮,甚至比创世那一天自大地初升的太阳光还要白、还要眩目,仿佛直接射入黑暗者的眼睛里。
小屋内变得比白昼还要明亮,这才发现被关在此处的不只卡斯伯一人。
有人用四只脚趴在地上坐着,有人贴着墙角,也有人因为维多里克手中御印所释放出的光芒,而把脸背过去还不停发抖。
人数大约有十人左右吧?男女的比例各半,其中有两名年轻的女人,一人应该就是今天遇害的卡斯伯之妻莉嫔奈。
「污秽之物,快点离开吧!这是个被光明所祝褔的大地。你们该去的是黑暗的地下,不是充满光明的地上!」
御印所发出的光越来越强,那些被狼附身的人捂住眼睛还发出刺耳的惨叫声。不过,即使他们开上双眼,那道如白重般的光芒仍能穿过眼皮射进去,因此他们每个人都在地上痛苦地到处翻滚挣扎。
「汗秽之物速速离去!」
维多取克两度大声下令,那些被狼附身的人变得更加痛苦,而御印释放出的光芒则变得更加耀眼夺目。
站在房门口看着屋内情形的村长与萨洛姆,再也无法看清楚这些画面,因为他们也因刺眼而眯起眼睛。
不晓得他们是否察觉到,就在他们忙着驱魔时,小女仆已经不见了。
最后能够直视这道光芒的,是终于从被狼附身的男人与维多里克踩踏的冲击下恢复过来,摇摇晃晃站起身的奥菲尔。
他看到了传说中创世之际分开天与地的那道白光——在经历大洪水之后的新世纪,神之使者降临并代替伟大天主清理大地的那道光。
寄宿在维多里克御印中的光,也是同样的东西。那些如箭失般的光芒全部射向被狼所附身的人,并射穿他们的眼睛,全身也如同被净化般释放出强烈的光芒。
痛苦不堪的他们在那一瞬间全都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真厉害……竟然拥有如此强大的能力……
奥菲尔不由得心中暗忖。维多里克身为袚魔师的能力的确高人一等,绝非一般的泛泛之辈。正因如此,才会派他守护维多里克吧。
这一刻,奥菲尔对自己所守护的维多里克感到骄傲。使用正义的力量,将人们从邪恶之徒手中拯救出来的他,看起来的确非常耀眼。
正因为维多里克的力量强大,所以他平常肆无忌惮地说守护天使是自己的下人,并将恶魔安夏尔留在自己身边时,奥菲尔对这些行动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因光芒消失,村长睁开原本因刺眼而紧闭的双眼,走近站在仓库中心的维多里克,并看了看四周说:「大家……」
「没事了。虽然还要再休息一天才会醒来,但后天大家都会恢复。已经没事了。」
维多里克亲切地微笑,村长一看到那「天使般的笑脸」一立刻露出安心的表情。
看到维多里克笑容可掬地对待村长的态度,奥菲尔冷冷地盯着他:
『受不了,还没听过会贱踏守护天使的衶父呢。』
『因为你挡到本大爷的路啊。』
奥菲尔在心中咒骂,维多里克也不服输地回答。
『你不是叫我走前面!』
『我应该警告过你,叫你别挡路吧。』
维多里克不屑地用鼻子哼笑,但同时与村长谈话的表情却很稳重。
一边在心中与奥菲尔对话,一边又能露出平日亲切的笑容跟村长对谈,这实在不像人类会有的行为。
『……』
奥菲尔不禁对自己刚刚替维多里克感到骄傲的感情感到非常后悔,这名神父果然有很多问题。
「哦!那么大家就不会……」
村长被神父表面上那如天使般的笑容蒙骗,感激地紧紧握着维多里克的双手,并不断向他道谢。
「既然已经不会被狼附身,那大家应该可以各自回家了吧?」
「不行,因为有些人仍会在家中施暴,家人也会因此受伤,所以没办法立刻回家。」
「那么就让他们待在小屋里直到醒来为止吧,醒来后再回去比较好。」
「这样一来,村民也能够安心了。」
看到维多里克点头附和村长的话,俨然是个内敛稳重的神圣神仆。完全看不出他其实是一口诬赖对方挡路而贱踏自己的守护天使,个性极度恶劣的神父。
——真的太表里不一了吧……
奥菲尔无力地垂落肩膀并叹了口气。
3
翌日,由于昨夜里村民被狼附身的骚动,所以维多里克睡到很晚才起床。
虽然维多里克的身边不见昨天一起带过来的小女仆,但也没人间起这件事。村长波尔哈特、村长的夫人以及佣人们,都很自然地跟维多里克打招呼,表达昨目的感谢。
「被狼附身的人还在睡觉,他们的家人也都还在熟睡,所以目前的状况应该可以放心。
之前被附身者在白天也会目露凶光,不会说人语只会发出低吼声,并要靠五个大男人压制住,才能把被附身者关进那间小屋里。」
波尔哈特边陪维多里克用餐边说明。
这个村庄发生的第一起人类被狼附身事件,大约是在三个月前。
夜里因事外出且遭附身的男人,正是萨洛姆的哥哥卡斯伯。
他一回到家就大声嘶吼,动作与眼神像只恶犬……不,简直就变成一匹狼了。
一开始萨洛姆只是将卡斯伯藏在家中,但一个月后还是无法治好兄长,他只好向波尔哈特报告此事。
当天夜里出现了第二名被狼附身的受害者。
下一位被狼附身的女人在家中发狂还毁坏家具。由于出动全村的村民才制伏那个女人,所以全村都知道这件事了。
但这名被狼附身的女人,其实并不是第二个被害者。
『我们家也是……』
这半个月来都称儿子卧病在床的母亲,这才坦言说出实情。
由此可知,村里曾有三个人被狼附身。
一开始,由于村里没有教会,所以去找临近村庄的神父商量。
神父说,只要每天饮用圣水就一定能治好被狼附身的情形,并要求以大笔捐款来交换圣水。然而,即使饮用了圣水,那工人还是没有恢复的迹象。
这段期间,被狼附身的被害者陆续增加。大多是夜里因事外出的人,有些例外的案例则是白天跑到森林深处游玩的小孩子。
每一个被发现遭狼附身并带到村里的人,均失去意识还如恶狼般嘶吼咆哮着。他们会用四只脚走路;虽然也有进食,却是如畜生般嘴巴直接对着盘子大口大口地扒饭吃。
由于被害人持续增加,加上神父的治疗一直没效果,于是村民们集体要求再请其他的神父过来。
这时刚好有个传闻传至村里,说在卡普托·雷吉斯的城镇上,有一位平息了吸血鬼骚动、能力超群的袚魔师神父。该村于是转向他救助。
「昨晚突然发生那种事,幸好您立即替我们驱魔才得以获救。一大早村里的人就已经你一言我一语地称赞说,您真是镇上了不起的神父呢!」
「别这么说,除非明天那些被害者就醒了,否则还很难说。」
听到波尔哈特的夸赞,维多里克回答得很小心。但即使看到维多里克的态度,波尔哈特仍摇摇头,很有信心地说:
「不!大家绝对会恢复意识的!因为我亲眼见证那个奇迹啦!现在挂在神父脖子上的御印,竟然释放出如此耀眼夺目的光辉!
临近村庄的那个江湖术士,肯定没办法创造出那样的奇迹。因为他用一点效果都没有的圣水要求惊人的捐款,发现一点效用都没有后,就请他来村里见见被附身者,接着他用小声又颤抖的声音念着神书,最后却被那些附身者赶出去,大喊大叫地落荒而逃,再也没踏进村里过了。
其实那个半吊子神父根本没啥用处,我甚至想向他要回换取圣水的捐款……」
维多里克笑咪咪地听着波尔哈特的话,心中却暗忖:
「这种交易真有赚头,我也来制作效果不佳的圣水吧……如果驱不了魔,还可以再大赚一笔出差费。」
他心中打着如意算盘,站在后面的守护天使则吊起那又细又长的眉毛。
『你该不会下次真的想这么做吧?』
『虽然很想这么做,但我很难控制我的能力。因为我不晓得该如何制作只有一点点效用的圣水啊。』
维多里克在心中回答,不过脸上仍用沉稳的笑容,面对隔着餐桌坐在对面的波尔哈特。
「啊,欧露佳,你来得正好。」
波尔哈特对来到餐厅的一名女孩出声唤道。那是一名年约十五、六岁,有着栗子色头发与瞳孔的可爱女孩。
「她是我女儿欧露佳。」
波尔哈特介绍完后,回头看着女儿说:「欧露佳,这位是昨天来村里的神父。关于他立刻平定遭狼附身之骚动的传闻,你也听到了吧?」
波尔哈特笑着这么介绍,维多里克也礼貌地介绍自己。
「我是维多里克.魏斯达。」
「……」
村长女儿面无表情——不对,应该说她表情严肃地盯着维多里克的脸,快速躬身行礼后,便啪嗒啪嗒地离开餐厅。
「喂!欧露佳!这样对神父很没礼貌!」
「不会不会,请您别生气。因为看到陌生男人,令嫒吓到了吧。」
看到勃然大怒的波尔哈特,维多里克出声缓颊。
「很抱歉,平时她并不是个怕生的孩子。」
村长露出一脸意外的表情,似乎是对女儿不礼貌的态度感到丢脸。
「青春期的少女常会这样子。」
「说的也是。可能她在村里不曾见过像神父这样的好男人,所以态度才会如此扭捏吧……啊,我竟然这样对神父说话,真是太不像话了。」
波尔哈特哈哈大笑,维多里克则微笑地点点头。
结果,消失的安夏尔直到黄昏时分仍未回来。
「该不会……」
奥菲尔喃喃道。
「该不会什么?」
这里是村长家的客房。维多里克将身体抛入沙发中并躺下,还翘着脚。那是在信众与其他「善良人民」面前不会表现出的随便态度。那件黑色神父袍的前襟随意敞开,甚至还看得到胸膛。
「他该不会被你的神圣之光消灭了吧?」
「不可能啦,那道光只有让那些被附身者恢复意识的程度而已。先不提一般那些小鬼们,那个大魔头怎么可能会消失。」
「说的也是。」
「难道你在担心吗?」
维多里克的嘴角上扬,带着捉弄的笑容注视着奥菲尔。
「开、开什么玩笑!我干嘛要担心那种恶魔啊!」
「是吗?我还以为说不定你其实很喜欢他呢。」
「我才不喜欢他!」
维多里克斜眼看着大吼大叫的的奥菲尔,然后手抵着下颚「唔」了一声。
「或许没多久他就又心血来潮地突然跑出来了。不过以那个大恶魔要来就来、要走就走的个性来看,也许一、两百年后才会再次出现吧。到时我还不晓得在不在人世呢。」
维多里克毫不在意似地说着,奥菲尔那如湖水般清澄的双眸顿时睁大。
「那么,我们出发吧。」
维多里克站起来说道。
「等一下!」
奥菲尔下意识地叫住维多里克,他露出一脸「又有什么事吗」的表情回头。
「干嘛?你还有什么事?奥菲尔。你这个天使该不会说想去喝花酒吧?」
所谓的喝花酒,当然就是去花钱找乐子的地方。
「天使才不会做这种事!」
「说的也是,你的身体很方便,根本不需要吃东西。不过,这样一来你也不晓得酒的美味了,真是可惜啊。」
「像酒那种会扰乱情绪东西,我一辈子都不想知道它的味道!」
「真是嘴硬。不知酒味的家伙啊,如果你醉了的话就什么都忘掉了,这是世上最大的乐趣呢。」
「但第二天就会宿醉得头痛欲裂,那感觉简直是身在地狱吧。」
奥菲尔嘲弄地说。常听维多里克的毒舌,连天使也学起来了。
「喂!明明是我的奴隶还敢这么嚣张!」
维多里克说着,一把圈住高出自己半个头的守护天使的头并拉过来,再用另一只手用力转压着他的太阳穴。
「好痛!好痛啦!」
「我就是故意要让你痛的啊!这是在惩罚奴隶!」
「我说了好几遍,我是守护天使不是奴隶!」
奥菲尔大喊,还啪嗒啪嗒地挥动翅膀逃离维多里克。
「既然要守护我就是我的奴隶吧?」
「你的解释太奇怪了!一定哪里有问题!」
奥菲尔喘息着,后来想到差点忘了问才开口说。
「我叫你等一下是因为有事要问你啦。」
「什么事?长话短说。」
维多里克将挂在墙壁上的黑色长大衣穿上,手上再套上印有神圣的神之御印的白手套,这应该就是袚魔师出征的打扮吧。
「那你觉得呢?」
「觉得什么?」
「永远不能再跟那个恶魔见面也没关系吗?即使那个恶魔在一百年或两百年之间都不会出现在地面上也没关系?」
「那要看他自己的意思吧。」
维多里克的表情没有出现任何变化,他边说边确认放在大衣口袋里的银短剑与护身符等站驱魔工具。
「也是呢,他毕竟是个恶魔。对身为神父的你而言,一直被他缠着不放其实很烦人,所以并没有特别留恋吧。」
奥菲尔说道,但脸上却有一种又安心又难以接受的复杂表情。这件事似乎在他心里留有芥蒂。
「我对你也不留恋啊。」
「什么!」
「就算明天派来另一名守护天使,我也会欣然接受吧。毕竟来了个新的奴隶。」
维多里克促狭地扬着嘴角笑着,奥菲尔则露出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然后,他用迷惘的语气,像是说给自己听似地喃喃说道:
「我说了好几遍,守护天使并不是奴隶,而且只要被任命守护某个人,那一生都不会解除这个命令……除非发生了例外。」
「什么例外?」
「当该天使失去当天使的资格时。」
「也就是堕落吧?」
那正是目前不在场的大魔头之情形。
当时,他们逃离那个吸血鬼时,曾见过恶魔背上的六片白色羽翼。
那是最高级天使的证明。
不曾降临至人世间,甚至连下级天使都不曾见过的伟大天主——人类称之为神。最高级的天使总服侍在他的宝座边,不停地吟唱圣歌。
神圣无比、神圣无比——为何那样神圣的御印,却会出现在恶魔背上呢?
恶魔曾表示那是「离别的赠礼」……
奥菲尔摇摇头甩捙那个想法,毕竟现在可不是想这些问题的时候。然后,他再度直视维多里克并开口说:
「……或是天使消灭的时候。」
「正确来说,就是死亡吧?」
「是的,我们不像你们人类,有灵魂转生的情形。我们拥有永恒的生命,取而代之的是无法再度转生。」
「原来如此。不过,无论是天使、你们所嫌恶的魔物甚至是小鬼们,都比我们人类活得长久吧,所以很少有死亡的情况发生。」
「没错。所以像你这种能够让那些魔物消失的人类,的确很罕见。」
受到教会认定的袚魔师虽然为数众多,但「真正的」袚魔师却少之又少。
那些「真正的」袚魔师,只要使用圣水或朗读神书便能成功驱魔的话,就已经算很厉害。至于像维多里克一样,拥有能够「消灭」魔物之能力的上级袚魔师,人数真的屈指可数。
「不过,我只是个人类。以你们这种永恒生命的角度来看,是个连一百年都不到的生命。更何况从永恒的时间来看,我的生命就像昙花一现般短暂。」
「话虽如此,我也不会轻视那样的生命。正因为是有限的生命,所以这地上的生物才会努力地……」
「没错,我也都是随心所欲地活着,没有特别羡慕你们。毕竟永永远远地活下去也会腻吧?不到一百年的时间应该就很足够了,我想用有限的时间做想做的事。」
「……你到底想说什么?」
维多里克对于自己目前的生活方式似乎还有很多话想说,但现在奥菲尔关心的却是另一件事。
先别管那个恶魔,可是维多里克竟然也说对天使不会有任何留恋,所以奥菲尔很想知道他真正的心意。
虽然老被他说自己是奴隶、下人什么的,但奥菲尔觉得自己与维多里克之间似乎有某种情感的连结。奥菲尔虽然常怨叹他是个「破戒神父」,但仍对他身为袚魔师的能力给予高度评价,也坚信他永远都不会变成坏人。
正因如此,当他听到维多里克说即使明天派来新的守护天使也没关系时,让奥菲尔大受打击。
「你别误会了,会忘记我的人是你才对吧?」
维多里克眼睛朝上地看着奥菲尔说。
「我会忘了你?怎么可能会发生这种事?」
守护天使不可能会忘记自己所守护的人。
「不,肯定会忘记。」
维多里克自信满满地重复说道。
「我不会忘记!」
听到这句话,奥菲尔发飙似地大喊。不,事实上他应该是在赌气吧。
自己怎么可能会把印象这么深刻(不论意思是好是坏)的维多里克忘记呢!
「那个恶魔就忘了我。」
「因为他是恶魔啊!」
「那么,也许在我死去一千年……不对,一百年就好,那时你们想到我也只会觉得:『啊,曾经有这样的人类呢。』如此而已。毕竟即使我死了,你们也都还活着啊。」
「那是……」
维多里克的确会死。即使不是现在马上死去,但无论是人类还是这地上的生物,生命都是有限的。
「我并不是在责备你,只是我们就是这种生物。我们死后便不存在了,但你们却会永远活下去。
活下来的人永远都记得死去的人,虽然会很痛苦难过,却也无力回天。因此只有忘记死去的人,才得以生存下去。」
维多里克这句话仿佛不是说给奥菲尔听,而是说给自己听的……不过,也像是说给不在这里的那个人听。
奥菲尔成为维多里克的守护天使时,是在他成为袚魔师并独立门户的时候。当时这名神父年约十八岁,个性虽狂妄自大却已是本领高超的袚魔师。
在那之前关于孩童时期的往事,或有什么亲人与他的成长背景——奥菲尔从未听他提过半句。
不过,奥菲尔已听过好几次维多里克对自己的顶头上司大主教或枢机主教讽刺地说明自己的身世。
维多里克是个母亲不详且被逐出教会的袚魔师之子。
那是维多里克描述自己出身时所说的话,不过,听不出来有任何自卑的情绪在里头,反倒有种自夸般的语气。
或许那正是维多里克个人的作风吧。
与自己的出身或父母亲无关,他就只是他自己。
作为一名侍奉神的人,维多里克的个性过于刚强又太有自我意识。然而,奥菲尔并未否定这样的维多里克。
这正是他自出生之后到遇见自己之前所形成的性格。
「……我不会忘记你的。」
奥菲尔盯着维多里克,斩钉截铁地说。
「就算是经过几百年……不,就算是经过几千年,或在永远流逝的时间里也一样。」
「忘了我吧,一直记得我也很麻烦。」
「我不会忘记!」
「随便你。」
维多里克像是要结束这个话题似地转身背对奥菲尔,打算离开客房。
「等一下!」
门突然打开,一个天真的声音唤道。
走进来的是女仆模样的安夏尔。他穿着红色斗篷加上蓬蓬的白色蕾丝边围裙,每当裙子飘起来时,同样附有蕾丝的衬裙便从裙摆下若隐若现地露出来。而且手里提着大篮子,仿佛是要去野餐的打扮。
「今天的晚餐是佐鹅肝酱的馅饼法国派,以及村民分给我的山羊乳起司、葡萄酒,还有恶魔蛋糕,里头有加水果干与牛奶哦。」
仿佛要一扫刚刚那沉重的气氛,少女开朗地说道。
维多里克见状,有点不知所措地问安夏尔:「恶魔蛋糕是什么东西啊?」
「嗯,那是巧克力口味的蛋糕。」
「既然这样,直说是巧克力蛋糕不就好了?」
「呵呵,那是因为蛋糕实在太好吃了,所以会吃很多而变胖,所以叫做『恶魔蛋糕』哦。尤其是我亲手做的蛋糕,好吃到被柯休塔教区的女孩们称为是『恶魔的诱惑』呢。」
「恶魔的诱惑啊……」
维多里克并不觉得,由真正恶魔所做的蛋糕取这样的名字有什么不对。不过,这蛋糕实在甜得太过火了。
「你刚刚跑去哪里?」
听到奥菲尔半生气地问道,安夏尔笑着说:
「哎呀,你在担心我吗?」
「我才没担心呢。我只是觉得,如果你就这样躲回魔界可是可喜可贺啊!」
「因为很不巧的这个乡下并没有好的巧克力,所以我跑去其他地方买了。」
「你也花太久的时间吧。」
维多里克问道,安夏尔「晤」地点点头。
「我跑到欧驽去了。」
「欧驽……还真远啊。」
花之都欧驽——那是人人一生都会想去一次的梦幻城市,不过,从这里坐马车回到柯休塔就要花上一天的时间,然后从柯休塔转搭火车到欧驽,则得再花五天的车程。
他能够不到一天就来回欧驽……不,既然他是恶魔,那距离的长短就无关紧要了吧。
「那么,我们走吧。」
维多里克再度说道。
「去哪里?」
安夏尔明明已经准备了晚餐却还这么问。
「我也有个线民在。」
维多里克扬起嘴角,笑着回答。
4
维多里克走出客房后,在走廊的角落停下脚步。安夏尔跟着停下来,而走在后头的奥菲尔也觉得莫名奇妙地停下。
「到底怎么了?」
奥菲尔问道。因为他身材高珧,所以踮起脚往维多里克的视线前方看去,马上看见离开卧室的欧露佳。
「那是白天见过面的村长女儿呢。」
「嘿,还挺可爱的嘛。」安夏尔说道,「但仍比不上我。」
「嗯,如果与变身后的你相比的话。」
维多里克点点头,看着女仆装扮的安夏尔说。
「说我是『变身』也太过分了吧,这是我其中的一个模样啊!」
「好啦好啦。」
安夏尔发着娇嗔,敲打维多里克的肩膀,但维多里克不理他,随即又望着欧露佳前进的力向∵
「她似乎想出去呢。」
「这么晚了她要出去做什么?狼附身的骚动不是尚未平息吗?」
奥菲尔歪着头间。
没错,虽然维多里克已驱除村民身上的魔性,却没发现那个导致狼附身骚动的魔物。
「所以说啦。」
「什么?」
听到维多里克的回答,奥菲尔惊讶地睁大眼睛。
「你这是什么意思?」
「走吧。」
维多里克没有间答奥菲尔的问题,仅追在欧露佳的身后。
欧露佳前往的方向,是离开村庄而往银色森林走去。
「竟然前往如此危险的森林……究竟为了何事……」
「安静。」
维多里克按住奥菲尔的嘴巴。虽然一般人听不见天使的声音,但这么做对维多里克来说很有气氛吧。
「古斯塔夫,你在哪里?」
「我在这里啊,欧露佳!」
分开茂密草丛来到少女脚边的是——有着灰色混茶色皮毛的大野狼。
「危险……呃。」
「就叫你闭嘴了。」
维多里克这次并不是按住差点叫出来的奥菲尔其嘴巴,而是用手肘用力撞他的腹部。
就在这段期间,来到少女脚边的狼产生了变化。
原以为那只狼只是将背大大弓起,但仔细一看,却发现灰色与茶色混合的皮毛慢慢缩起来,从毛中露出来的则是人类肌肤的颜色。
接着,从原本四只趴地而改为双脚站立,现身在眼前的是名体格壮硕的男人。男人上半身穿着无袖的毛背心,下半身穿皮裤。或许他的服装是由本身的皮毛变化而成,所以变身起来很方便。
「古斯塔夫。」
「欧露佳。」
变身后的野狼……不,这种情形应该称为狼人吧?只见那少女抱住男人,而男人也回抱少女。
「发生不得了的事了。」
欧露佳抱着古斯塔夫,并紧张地抬头看着他说道。
「怎么了?被昨天那个女人看到的确很不妙呢……」
古斯塔夫的手仍绕在欧露佳的背后。欧露佳抬头看着男人,古斯塔夫则爱怜地抚摸她的头发。
这个狼人有着与身上皮毛颜色相同的灰色带茶色之头发、鬓角与胡须,长相虽然刚强豪迈,但望着少女的灰色瞳仁却很温柔。
「不是那样的!虽然对莉嫔奈很抱歉……可是,她已经痊愈了……」
「痊愈?难道是从邻村被请来的那个蠢神父……」
听到欧露佳的话,古斯塔夫惊讶地睁大眼睛。欧露佳摇摇头继续说﹉
「那种神棍哪有这么大的本事。不过父亲倒是从卡普托·雷吉斯邀来了真正的祓魔师啊!大家现在虽然因魔性被平息而睡着,但明天一醒来,一定会提起我们的事!」
欧露佳露出一脸泫然欲泣的模样,古斯塔夫只是默默地抱着她。
「这是……」
躲在林中阴暗处的奥菲尔哑然低语。
「看来,那个女孩正在与狼人谈恋爱呢。」
安夏尔脱口说。
「白天在餐厅见到她时,我就发现那个叫做欧露佳的女孩浑身散发着魔物的气息,但她却没有跟其他村民一样被狼附身,意识还很清楚。所以,我就在想会不会是这样。」
维多里克说。
「你都没感觉到吗?」
维多里克问奥菲尔,但奥菲尔只是摇摇头。
「我就说你很迟钝嘛。」
维多里克放弃似地说道。奥菲尔对此很不满,开口反驳:
「你说我迟钝实在太过分了。毕竟我只是你的守护天使,除了你以外……」
「都不关心是吧?天使还真是冷漠的家伙,你都不管其他人的死活啊。」
「才、才不是那样!毕竟守护你是我的工作啊!」
奥菲尔连忙解释,但维多里克却不把他的话当一回事,似乎很在意森林里那对谈着禁忌之恋的恋人,所以对奥菲尔做出手指按着嘴唇的动作,要他闭嘴。
「这样就听不见那两人的对话了,闭嘴。」
「……」
明明主动跟自己说话,却又要自己闭上嘴巴……对于维多里克的任性,奥菲尔实在有苦难言
在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谈论时,欧露佳与古斯塔夫的对话也持续进行中。
「……总而言之,如果真如那位神父所说,大家明天就会醒来的话,我们的事情便会传开来了!」
「我知道了。既然这样,在大家醒来之前再施一次法术就好。虽然对那位神父不好意思,但到了明天,若村民还是处于被狼附身的状态,他就会被当成神棍而赶出村外。所以,你赶紧带我去将那些被附身的村民关起来的小屋吧。」
听到古斯塔夫的话,欧露佳露出困惑的表情。
「可是,小屋有两个人在看守呢。」
「……很可惜,也只能牺牲那两名看守者了,或许还会出现被狼附身的情形能够经由人类传染的传言。而且,理应被驱除魔性的村民又被附身,这次连看守者也遭殃且被害人增加,那么,远从卡普托雷吉斯来的神父也会立刻信用扫地吧。」
「说的也是,只是对神父很抱歉而已。
大家都被长久以来的狼附身骚动搞得精疲力尽,所以昨天大家都松了口气地说神父已平息狼附身的骚动。不过,一旦发现大家的期望破灭,那位神父也许就会被赶出村外,甚至被警告『不准再来了』吧!」
名叫欧露佳的女孩,虽然口口声声说对神父很抱歉,却露出心怀鬼胎的笑容。
「那么,带我去那个小屋吧。」
「嗯。」
「这可不行!」
维多里克对点着头拉起古斯塔夫手的欧露佳喊道,并从躲藏的树荫中现身。
「你是谁!」
「是来自卡普托雷吉斯的神父!」
欧露佳大声回应古斯塔夫的大喊。
「我跟踪她过来的,因为她身上散发出狼的气息。」
维多里克笑着回应,古斯塔夫则咒骂着「混帐」。
「抱歉,连你也要被狼附身了!而且若连神父也被狼附身,村民必会放弃寻找像你一样
的袚魔师!」
古斯塔夫大叫,瞪视维多里克的眼睛发出金色亮光。
「危险!」
奥菲尔大喊一声,虽想挡在维多里克前面却迟了一步。
维多里克回看古斯塔夫那对闪着金光、从正前方瞪视着自己的双眼,反问道:「那么,你想干嘛?」
看到维多里克毫无惧色的态度,古斯塔夫的金色眼睛讶异地瞪得好大。
「『真正』的袚魔师是不会遭受邪眼攻击的。」
邪眼亦被称为邪视。
那是魔物所拥有的一种能力,一旦被邪眼魅惑,人类就会失去正常意识而发狂。如果是
吸血鬼,会用那双魅惑的眼眸来捕捉猎物,魔物们则是会以此来扰乱人类的精神并大肆作
乱。
若是一般小鬼所用的邪眼,影响范围只有幻想和美女洗鸳鸯浴而一整晚泡在肮脏河川里
的程度。不过,既然是能够变身成人样的狼,其邪眼的能力则更为强大。若是普通人,被附
身后将会发狂失神三个月。
可是,维多里克却轻而易举地避开他的攻击。
「真不愧是维维,干得好!」
说话的是站在维多里克旁边的安夏尔。
「你都不愿意当人家诱惑的对象,所以当然也不会接受狼人抛的媚眼吧。」
「……总有一天我一定会禁不起你的诱惑啊,安安。」
维多里克一脸无奈地咕哝着。安夏尔则斜眼看向呆站在一边的奥菲尔说:
「你该不会以为维多里克会被那个狼人攻击吧?明明是个守护天使,没想到却不晓得自
己所守护的人类拥有多大的能力啊。」
看到变身成女仆的安夏尔竟然嘲笑自己,奥菲尔又羞又怒地被激得双颊通红。
「我只是担心维多里克啊!」
「嗯嗯,我知道啊,爱瞎操心又过度保护的天使先生。不过,你保护他的能力却稍嫌不足呢。」
「你这个恶魔竟敢污辱我!」
先将剑拔弩张的天使与恶魔(现在是女仆模样)放一边,只见怒瞪着维多里克的古斯塔夫又咒骂道:「混帐!你就乖乖接受我施的法术吧!」
「我不是说了,我不会被你所施的法术影响吗?」
「神父……」
看到维多里克的言行举止都跟白天的感觉完全不同,躲在古斯塔夫庞大身躯后头的欧露佳不禁发出惊讶声。
「王八蛋!既然如此——」
「你又想怎样?罗莉控狼人。」
「什么罗莉控……」
听到维多里克的话,古斯塔夫顿时说出不话。
「你这是在说我吗?」
「除了你还有谁?你这个罗莉控!竟然对十五、六岁发育还不完全的少女出手,真是十足的罗莉控!顺带一提,我喜欢的可是前凸后翘的成熟女人哦!」
奥菲尔闻言,抱着头想:「哪有神父会自夸这种事啊。」
「真没礼貌!」
不过,生气的人竟然不是古斯塔夫,而是欧露佳。她原本躲在古斯塔夫背后,现在却跳出来大骂。
「谁十五、六岁啊?人家已经十八岁了!」
「十八岁?那还真是发育不全呢!」
连维多里克也很讶异,目不转睛地盯着站在高大魁梧的狼人身边的女孩。
「不过……算了,先不说年龄,从外表来看,你就是个有恋童癖的罗莉控嘛。」
他征求站在一旁的安夏尔同意,安夏尔也频频点头。
「嗯嗯,怎么看都是罗莉控,不然就是美女与野兽吧。」
「啊,那是最近在威斯顿歌剧院上演的戏码吧?」
「没错没错,那是古老的童话故事——受到魔女诅咒而变成野兽模样的王子,因少女真心的爱而恢复原貌的故事。」
「唔,不过,虽然恢复原来的样貌,却没治好恋童癖的毛病吧?」
「嗯,说的也是,那也算是罗莉控的一种吧。毕竟女主角设定是个少女,演员的实际年龄也只有十五、六岁。相较之下,王子因受到诅咒而没有变老,但其实应该有一百岁左右了吧,真是厉害……」
「果然是罗莉控啊……嗯。」
看到维多里克双手盘在胸前,并确有其事地点头的模样,古斯塔夫发着抖低喃:「不说话是当我哑巴吗……我才不是罗莉控!只是单纯喜欢欧露佳而已!」
「所以说,这就叫做罗莉控啊。」
「够了!烦死了!既然发现我们的事,我就不可能放你们走,更何况你还瞧不起我们伟大的爱情,更是不可原谅!」
古斯塔夫大喊后冲向维多里克。他伸出的右手爪子与人类的指甲不同,闪着钢铁般的光泽且锐利无比。
「古斯塔夫!不能使用暴力!」
欧露佳大声制止他,但古斯塔夫的右爪已伸向维多里克的黑色神父袍,并往白皙的颈子逼近。
不过,维多里克则在他攻击之前便迅速从大衣内侧取出银色短剑,一把接过古斯塔夫的利爪。
「因为邪眼不管用就使用暴力吗?你还真逊啊。」
「你说什么!可恶!」
接过钢爪的瞬间,维多里克跳了起来,鞋尖还直击古斯塔夫的胯下。
古斯塔夫痛得呻吟并以倒栽葱的姿势倒在地上,维多里克则冷冷地俯视他。
「对雄性生物来说,那真的会痛到要人命呢。」
「应该说,明明同样是雄性生物却能毫不留情地踹下去,维维真是虐待狂。」
安夏尔吐嘈说。
「别说得这么直接啦,人家会害羞呢。」
维多里克口中虽这么说,表情却一点都没有害羞的样子。
不仅如此,他还乘胜追击地朝着已经痛到冒冷汗并在地上挣扎的古斯塔夫其脖子,扔出了什么东西。
那是印有神之御印的护身符。护身符上还有条草绳,绳子宛如活蛇般一圈圈勒紧他的脖子。瞬间,古斯塔夫发出比胯下被踹还痛苦的惨叫声,在地上打滚着。
那条细草绳陷入脖子里,逐步勒紧古斯塔夫的脖子。
「古斯塔夫!」
欧露佳铁青着脸,跑向在地上痛苦挣扎的古斯塔夫身边,也不管自己的裙摆会弄脏就这样直接跪在地上,并紧紧抱住他的头。她的纤纤玉指拚了命想要解开缠在他脖子上的护身符,但绳子却紧贴着脖子,怎么样也拿不下来。
明白绳子无法取下后,欧露佳恶狠狠地瞪着维多里克。
「太过分了!现在马上解开古斯塔夫脖子上的绳子!」
「这可没办法哦。因为这家伙是搞得村里天翻地覆,并危害人类的魔物啊。」
「我们也不是因为喜欢才这么做的啊!因为他们发现我们在约会,所以只好……」
「哦,只好让没有任何过错的村民失心发狂吗?如果是你的亲人莫名奇妙地变成那个样子,你有何感想?」
「……」
听到维多里克的话,欧露佳陷入沉默。但她是个倔强的少女,即使眼眶湿润却没有哭出来。
「既然这样就惩罚我啊!古斯塔夫是为了我才这么做!就算古斯塔夫是以人的模样出现,但若村民发现村长的女儿跟外面的男人见面,我一定会立刻被带到很远的修道院啊!」
因此,为了与爱人顺利相见、为了不被人妨碍,他们才会施法让村民被狼附身。
维多里克对于这对恋人只顾着自己相爱的自私行为,不禁叹了口气,并开口说:「你是个人类,而他是个魔物。就算是你教唆的,但下手的毕竟是那个魔物。我身为袚魔师便有义务将他封印,防止他再度靠近村庄。这是我的工作。」
「我要跟古斯塔夫在一起!」
少女露出一副「我死也不离开他」的模样,紧紧抱住陷入痛苦中的壮男。
「人与魔物不能共存。」
维多里克毫无感情地冷冷说道。
「为什么!」
欧露佳直接喊出她的疑问,毫不掩饰她的感情。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说人与魔物不能共存呢?为什么大家都那么害怕魔物?古斯塔夫对我很温柔啊!又没对大家做什么坏事!」
欧露佳像个闹脾气的孩子般不停摇头,忍住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并不是什么也没做吧?他让村民们被狼附身了。」
「我不是说他都是为了我吗?」
「但我要除掉的只是这个魔物,惩罚你的会是其他人,像是你的村长父亲或这片土地的领主。」
「……人与魔物不能共存吗?你跟『首领』说的话一模一样呢……」
古斯塔夫头躺在欧露佳的大腿上,边说边痛苦地喘息。令人惊讶的是,虽然他痛苦得表情扭曲,嘴角却浮现出笑容。
「好吧,就算你杀了我也无妨。」
「古斯塔夫!」
听到这句话的欧露佳责怪似地大喊。
古斯塔夫用冷静的眼神制止脸色大变的少女,接着坐起身。
「但你不能对欧露佳出手。这些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是我一个人做的。」
「才不是!我明知古斯塔夫的所做所为,却仍对村民受害之事视而不见啊!」
然后,她用湿润的双眼瞪着维多里克大吼:
「事情就是这样!我只想到只要我们幸福就好了!虽然对大家感到抱歉,但若不能再跟古斯塔夫见面,我们也只好这么做!」
「我们也只好这么做啊……」
维多里克厌烦似地重复这句话。
真是个傻女孩。如果让被害者的家人听到这些话,那她就这样被抓走还是被处以什么私刑,她亦无话可说。
或许这正是深陷爱情里会有的傻念头。既自私又任性妄为,只要自己觉得幸福,便想把这份辛褔昭告全世界。
「欧露佳……」
听到少女所说的话,身为恋人的狼人虽然全身无力,却仍爱怜地紧紧抱住她。男人应该明白自己与少女是有多么愚蠢吧。
即使如此,他们却无法停止对对方的热爱与疯狂的想念——这就是「爱情」。
「来,动手吧!责任由我一个人扛!」
古斯塔夫直视着维多里克说。
「不要!古斯塔夫!要死就一起死!」
欧露佳伤心地大喊,古斯塔夫困扰地想要说服她。
「欧露佳,你听话啊……」
维多里克则心不在焉地听着他们的对话。
——要死就一起死。
她的想法越来越可笑,但这种事也挺常见。
心想如果无法在这个世界结合,至少能在天国结合。
不只是歌剧院,连在乡下巡回演出的剧团,也会固定上演这种爱情故事的戏码。
「……停止。」
维多里克下令。于是,原本勒紧古斯塔夫脖子的草绳立刻解开,神圣的封印就这样掉落地面。
「咦?」
发出疑问的是古斯塔夫,以及在后面一直看着他们的守护天使。
「这样感觉我好像是个坏人呢。看起来就像是个不听人家的苦苦哀求,执意要拆散一对爱侣的冷血神父。这样太难看了~」
维多里克说,古斯塔夫与欧露佳则惊讶地瞪大眼睛。不过,站在身后的奥菲尔却气得浑身颤抖地大喊:「这就是你的任务啊!维多里克!这个狼人可是近几个月来致使好几个村民被狼附身的魔物啊!」
「反正被狼附身的人明天就会痊愈了。又不是吸取他们的生气杀死他们,经过十天后,大家就会忘记被狼附身的骚动,再度回到原本平静的生活吧。」
「对于危害人类的魔物,你就这么放他走吗?」
「不然的话,由你下手吧,奥菲。」
「我、我的战力……」
「没有是吧?但先不提人类,若对方是魔物,你的剑应该有效吧?毕竟那是为了『特殊状况』而设计的。」
「……」
天使的立场是与魔物对立的。他们是守护着人类,以防该灵魂被恶魔诱惑至黑暗深渊的守护者。
这股光之力量并不会伤害守护的对象,但面对黑暗势力时,却能够成为剑或长枪之类的武器。
「……我的任务是保护你。」
奥菲尔低着头,为难地说。但维多里克却瞧不起他似的,用鼻子哼笑说:
「这只是藉口。到头来你只是不想弄脏你的手吧?」
「才不是!我是你的守护天使,除了加害你的人之外,我一概不能出手!」
「那你就保护我吧,因为那个魔物试图攻击我啊。」
「啧……」
听到维多里克的话,奥菲尔仅能紧咬着嘴唇。
「你就坦白说是因为良心不安,所以下不了手吧。因为少女会非常怨恨我们啊。虽然不是伤害人类,只是取走一条狼人的命而已,但魔物也有自己的理由吧。」
「才、才不是!我才没有这样想呢!」
「我有说错吗?」
「那是……」
奥菲尔再度语塞。这时,旁边有个人插嘴进来。
『如果维维跟奥菲无法处理,就由我来收拾他吧!』
那是直接传至脑中的声音。
维多里克与奥菲尔同时看着对方。对方是个少女模样,用红色斗篷的兜帽盖住脸,眼睛被阴影笼罩而看不见此刻的表情,只有露出来的红唇微笑着。
不过,应该说是少女模样的恶魔才对。
『我可以一次解决掉那个少女跟狼人。我会做得干净漂亮,仿佛一开始他们两人便不存在似的。』
那就如字面上的意思,两人将「彻底消失」,不会留下他们曾经存在的痕迹。甚至连身为亲生父亲的村长,都会忘记自己曾有个女儿这件事。
不对,与其说「忘记」,应该说是「从一开始就没有这两个人的存在」。这种方法真是彻底又残酷。
『放心吧,我不会连你们对他们两人的记忆都抹去。』
安夏尔说这句话时,声音听起来很温柔,而且充满慈悲。
被世人遗忘的恋人们——当人们一「回想」这对恋人,想必会产生难以言喻的惆怅心理吧。
『所以说,恶魔的诱惑还真可怕呢。』
维多里克这句没有说出口的脑波,立刻让恍神的奥菲尔回过神来。
维多里克不高兴地瞄着奥菲尔说:「奥菲,你也觉得这样刚好可以一次解决掉那两个人吧?而且还不用弄脏自己的手。」
「我、我才没这么想呢!」
奥菲尔虽然连忙出口否认,但表现却显露出维多里克说中了他的心事。然而,维多里克并没有继续对奥菲尔严词逼供。
然后,他直视微笑看着自己的安夏尔,说:「那可不行。」
也就是说,虽不晓得安夏尔是要吃掉那两人的灵魂,还是折磨两人后再消灭他们,但他绝不允许安夏尔出手。
维多里克的口气虽然说得轻松,但眼神却完全没有平日跟这个恶魔斗嘴时的笑意,反而散发出一股杀气,连感受到这股杀气的奥菲尔都倒抽了口气。
「……」
同样的,抬头看着维多里克的安夏尔,那从红斗篷兜帽中所露出来的净白脸庞上没有任何表情,但仍是可爱的少女脸庞。正因如此,才显得更加冰冷且残酷。
不只是奥菲尔,连狼人古斯塔夫也对穿着红色斗篷的少女本能地感到恐惧,所以为了保护身边的欧露佳而抱着她。现场只有欧露佳一个人不晓得发生什么事,对于突然紧抱着自己的恋人,她不解地轻唤他的名字。
「啧,好无聊哦。」
打破这股紧张感的是身为中心人物且有着少女模样的恶魔。
「既然维维这么说,那也没办法啦。」
安夏尔说道,红色嘴唇不悦地高高嘟起。她这种「人类」的表情就是要告诉大家,紧张感已全部消失。
「反正,就先这样吧。」
维多里克也收起双眼原本露出的杀气,伸手轻拍安夏尔那戴着红斗篷兜帽的头。
「怎么?为何突然拍人家的头啊?」
「嗯,因为安安忍下来了嘛。」
「哇!」
安夏尔如外表所见就像个天真无邪的女孩,并抱住维多里克的手臂。
「干、干嘛啊!从刚刚就一直在说些人家听不懂的话!」
这时候,发脾气的并不是在维多里克他们身后的守护天使,而是从古斯塔夫怀中跳出来冲到维多里克面前的欧露佳。
「怎么看都很可疑!」
「什么很可疑?」
高挺的鼻尖被欧露佳这么一指,维多里克脱口问道。
「你跟这个小女仆啊!」
「人家不是小女仆,是安啦!」
安夏尔用可爱少女的声音与动作反驳。
「原来你叫做安,所以他才昵称你『安安』,而你也昵称维多里克『维维』。
太可疑了!怎么想都教人起疑!随身带着女仆的神父已经很奇怪了,还互叫彼此的昵称,这样不就跟情侣一样吗?就算不是情侣,也让人觉得你们是互相喜欢的吧!」
「……我并没有喜欢这个家伙哦。」
看到维多里克用「你在说什么傻话啊」的表情回答,安夏尔大喊:「好过分!太过分了,维维!人家倒是好喜欢你哦!」
「天啊!真的吗?」
安夏尔用水汪汪的大眼向上看着维多里克,而维多里克像是现在才知道似地非常惊讶,还露出极为困惑的表情往后退。
安夏尔却一边哭着说「好过分、好过分」,一边用白皙的小手伤心地拚命敲打维多里克的胸膛。
「人家都把纯洁奉献给维维了……」
「你的什么纯洁啊!我可不记得曾收过这样的东西哦!」
说到底,恶魔哪来的纯洁啊?维多里克心中产生这样的疑问。
但不晓得为什么,连站在身后的奥菲尔都抖着双肩。
『难、难道维多里克你……』
「什、什么,真是可恶的人!」
将安夏尔的话当真的欧露佳大喊。
「讨厌!你没有资格当神父!竟然不承认自己的罪!」
小女仆安号啕大哭,欧露佳则将手放在他肩膀上,仿佛在安慰他说「不要紧」,并瞪着维多里克。
「真的太过分了!玩弄少女的纯洁后又推得一干二净,简直就是用完就丢嘛!」
「我说了,我并没有玩弄他的纯洁啊!是这家伙乱说话……」
「算了!你说安安在说谎也只是藉口而已!身为神父跟身为男人的你都是最差劲的!」
欧露佳大吵大闹地不断指责,令维多里克感到头痛似地用两根手指轻敲眉间。
然后,维多里克为了制止她的怒骂,用冷静且冷酷的声音说:
「没有证据吧?既然说我玩弄安安的纯洁,就拿出证据来!快拿出来啊!」
「太过分了!竟然做贼的喊捉贼!」
欧露佳听到维多里克的话,气得抡起攀头。维多里克则盘起双手,露出一副「你想怎样啊」的表情。
「幸好我在外面的形象良好,是个品性端正的神父,所以没有人会相信你跟那小女仆的玩笑话。」
「说什么是从神之城而来,大名鼎鼎、品格高尚的被魔师,其实是个恶魔般的男人吧!简直是诈欺嘛!」
『竟然被说成是恶魔……但你也无法反驳吧?』
站在维多里克身后的奥菲尔不禁脱口而出,立刻被当事人狠瞪一眼。他马上为自己的失言按住嘴巴,但为时已晚。维多里克开口驳斥:「你说谁是恶魔!」
『不、不,我是说……』
看到维多里克凶狠的视线,奥菲尔惊慌地往后退,拚命摇着手解释。
「你干嘛从刚刚就一直对着天空说话啊?你不仅玩弄女人,头脑还有问题,真是糟糕的神父!」
身为一般人的欧露佳是看不见奥菲尔的,因此维多里克那对着空无一物的天空说话的模样,看起来的确很奇怪。
「你说谁糟糕啊?」
维多里克不悦地回道,并将手伸向欧露佳。
『维多里克,不能打女人!』
身后的奥菲尔惊讶地大喊,但维多里克没理他,而是用食指在欧露佳的掌心画了个小小的图案。
「这样一来,你看得见了吧?」
「咦?哇!那个是天使吗?」
欧露佳惊讶地指着奥菲尔说道,同样吓到飞起来的奥菲尔也一样指着她说:「你、你为什么看得到我?」
「呀!这对翅膀是真的吗?不是装假翅膀吧?」
「不、不要摸!」
欧露佳伸手想要摸奥菲尔,但奥菲尔立即逃开,并啪嗒啪嗒地拍动着翅膀飞到半空中。
「哇!飞起来了!那对翅膀是真的呢!是真的!」
「确实是真的天使哦,而且还是我的奴隶……不,是守护天使。」
维多里克双手盘胸得意地说。
听到这句话,奥菲尔大喊:「维多里克!让一般人看到天使算是违背戒律啊!」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她把我当成脑筋有问题的男人啦。本大爷可是有你这种奴隶跟前跟后的伟大神父啊。」
「就说了我是天使不是奴隶!」
听到奥菲尔的叫声,原本呆呆看着天空的欧露佳这才回过神来。
「说真的,为什么这么恶劣的神父会有天使守护呢?简直是诈欺嘛!」
「才不是什么诈欺,那个天使保护我是千真万确的事。」
维多里克的嘴角吊起,露出嘲弄的笑容,欧露佳则说不出话。
「可是,有天使守护跟夺取我的纯洁是两码子事哦!」
说话的是安夏尔。
维多里克的脸像是在说「你又乱说什么」而皱在一起,欧露佳也趁势说:「没错没错!即使有天使的守护,也不能改变这男人是厚颜无耻的神父之事实啊!」
「你说谁是厚颜无耻的神父……」
话声未歇,维多里克突然脸色大变。至于原本像个无能丈夫似地站在大吵大闹的欧露佳身边的古斯塔夫,表情也一样起了变化。
古斯塔夫用和刚刚安夏尔露出恶魔表情时一样——不,是用更加苍白的表情紧紧抱着欧露佳。
5
「怎么了?古斯塔夫。」
少女不晓得发生何事,再度向恋人询问。
「你果然闻到『同族』的味道了吧?」
听到维多里克的问话,古斯塔夫露出僵硬的笑容开口说:「身为人类,你鼻子倒还挺灵敏的嘛。」
「我靠的不是鼻子,而是空气,因为空气中充满腾腾的杀气……你做了什么事吗?」
「……」
对于神父的问题,狼人默默地将怀中的少女抱得更紧。
「古斯塔夫?」
即使什么都没感觉到,但看到两人不寻常的态度,欧露佳也紧张地抬头看着他。
「没什么,我会保护你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古斯塔夫!」
重叠着少女喊叫声的是狼的远吠,而且是从非常近的距离传来。
那是低沉且雄壮的吠声,留下细长的余韵后又随即消失。
古斯塔夫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他似乎是在害怕那远吠声的主人。
「维多里克!那是野狼啊!快逃!」
飞在半空中的奥菲尔紧张地大喊,维多里克却冷静地回答:「没用,我们已经完全被包围了。」
「……看起来是这样。」
回答的人是安夏尔。但这个变身成女仆模样的恶魔,嘴角却往上扬,浮现出既兴奋又期待的笑容,与其他人类及非人们的紧张感大异其趣。
「被包围起来……哎!」
仍然不晓得发生什么事的欧露佳抬头看着抱住自己的古斯塔夫,却被眼角所看到的光亮吓得发出惊呼。
她看见的是闪着白光且盯着自己的眼睛。而且不只有白色的,还有黄色、红色。一对对闪着光的眼睛在周围森林里的草丛中,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
欧露佳心惊胆跳地回头看着四周,发现果然如维多里克所说,那些发光的眼睛已将他们团团围住。
接着,由那些眼睛所形成的圆环一步步缩小,现身在他们面前的是如古斯塔夫变身前一样,灰色混茶色皮毛的狼群。它们一只只仿佛要威吓圈内的人类与非人类似的,发出「呜……」的低吼声。
「各位!」古斯塔夫对着狼群大喊,「我能理解各位的愤怒!因为我破坏了规矩!」
仿佛在呼应他的话,狼群鼻头上的皱纹挤在一起,激动地发出嘶吼声。
「我愿意接受制裁!我不会抵抗,就算要死也无所谓!」
「古斯塔夫!」
听到这句话,他怀中的欧露佳不禁大喊他的名字,但古斯塔夫只是静静地摇头,阻止少女继续开口。
「但在这里的人都跟我没关系,让他们回村里吧!」
「办不到。」
这个声音自森林深处传来。围着圈的狼群顿时分开一角让出道路,此时出现了一匹狼。这匹狼很明显与其他野狼不同,身形大了一圈、胸膛肥厚,而且手脚粗长又健壮。
最引人注意的则是它的外表。纯白……不,应该说是银色吧?那是没有混入任何一根黑毛或茶色的毛,纯白美丽的毛皮。
那是一匹美丽又雄壮的公狼,有着如蓝宝石般的蓝色瞳仁。
「你背叛了族人,还冒险将我们的秘密泄露给人类……」
它的模样一点一滴地改变,立即由狼变身成人类。
接着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有着一头齐肩的银色中长发,身材高珧的男性。他的脸庞拥有北国人类特有的锐利感,容貌却很清秀。与狼身时相同,瞳孔的颜色散发着最高级的蓝宝石光辉。唯一可惜的是左眼上有道伤痕。然而,这道伤痕竟也非常适合男人那冷若冰霜的美貌。想必也会有女人被他那浪子的形象所吸引吧。
他身穿下摆极长且闪着银白色光芒的毛斗篷,那也与他狼身时的皮毛一样美丽。光这一点就可以算得上是他的财产了。
「不,你已经将族人的秘密泄露出去。你的样子被许多村民撞见,而且还与人类女孩谈恋爱……」
这声音与一开始听到的远吠有着类似的氛围。或许这男人——不,应该说是这狼人,就是那个声音的主人吧。
这男中音能令人感受到如冰冻的夜之森林般大自然的庄严。
与维多里克那同样属于美声却「朝气蓬勃」且开朗的男高音恰恰相反。虽然两人的声音同样都能打动人心,但维多里克的声音是能引导人们到春天充满阳光的地方,狼人的声音却是诱惑人们来到白雪纷飞的冰之世界,仿佛能令闻者的心为之冻结。
受到影响的不只有人类,连古斯塔夫都因无法正视银色狼人那蓝宝石般的双眼而故意避开,脸色苍白地小声说:「请原谅我……首领……」
「不行,不可原谅,因为你已经将族人的秘密泄露出去。
以前人类只因为我们同时拥有野兽与人形姿态的原因,因害怕而迫害我们这古老且历史久远的一族,用难以数计的火把逼得我族几近灭族的边缘。难道你已经忘记过去所留下来的传说吗?」
栖息在森林里的野兽中,最令人类畏惧的就是野狼。它们会攻击人类所饲养的家畜,有时也会攻击人类。
同时拥有人类与野狼姿态的狼人,的确是生活在森林里的人类最害怕的种族。而且,一旦被狼人咬到后就会被狼附身——这个自然而然发生的传言,更促使人类去迫害狼群。
即使是现在,森林里的猎人们一旦看到野狼出现,仍宁愿让眼前的鹿跑掉,也一定要留住那匹狼。即使那匹野狼带着小狼——不对,正因为带着小狼才更要连小狼一起除去。所谓「斩草必除根」就是猎人间不成文的规定。
狼是会攻击家畜的害兽,对猎人而言也是猎补森林中猎物的竞争对手。因为人类有这样的敌意,所以不难想像这些狼人为何会宛如躲藏般地栖息在银色森林中。
「看到我们真面目的人,我们是不会轻易就放过他。当然,看到你的那些村民也一样。既然传出被狼附身的传言,那就必须斩草除根。」
「你这是什么意思?」
听到银狼的话,欧露佳大声问道。脾气倔强的女孩,瞪着眼前的银发高大男子。
「斩草除根……难道说……」
「很遗憾,我只好毁了你的村庄,连你腹中的孩子也一样。」
听到男人的话,欧露佳倒抽了口气,并按住自己那还不明显的肚子。
「看见我们一族者,一概不留活口。」
「哎呀,看来你是没把我放在眼里嘛……」
说出这句话的是维多里克。银发狼人听到这句话,仿佛才终于认同维多里克的存在,表情不变地看着他开口说:「你是袚魔师吗?很不幸,若你不是被请来这个村庄,也不用白白送命了。」
「你没想过更两全其美的方法吗?像是让全村的人被狼附身,要不就是删除众人的记忆。」
维多里克不理会银色狼人威胁要杀了他的警告,反而像是跟路上遇到的朋友打招呼一般,用轻松的口气建议。这是不是两全其美的方法因人而异,但至少能把命留下来。
「如果让大家都被狼附身,像你一样的袚魔师又会前来这里,反而造成更大的骚动。删除记忆的方法也有点麻烦,可能会因为一点小事就回想起来。」
「所以你就得这么激烈地杀光全部的人吗?你们这族的秘密有那么了不起吗?」
维多里克动作夸张地耸着肩。银狼像是寒冷的冰雕一般,面无表情地继续说:
「你这个人类知道什么?而且立场又是身为迫害我们一族先驱的袚魔师。我看,就先把你当成封印我们秘密的第一个供品吧。」
银色狼人的话仿佛是个信号,此时包围四周的狼群同时释放出杀气。
正当它们低吼着,准备攻击维多里克的时候——
「……持着神圣盾牌的力天使啊!」
维多里克暸亮的声音响彻整座森林。
「架好光之盾牌,守护我等!」
随着维多里克的声音,森林中几条光线开始不规则地折射。
「什么!」
表情一直没有改变的狼人,为了避开朝向自己胸膛、如光箭般的光芒而频频退后。其他野狼中,有的跟着首领的动作同时跳开,有的因迟了一步而被光线贯穿,也有的野狼先发出宛如败犬般的惨叫声,然后像是被无形的力道给撞开,整个身体往后方飞去。
「幸好我白天有准备。」
维多里克笑着说。
「是结界……」
银狼的眉间皱起波纹,不甘心地说道。
虽然人眼看不出来,但狼人们眼中却看得见如蜘蛛网般的光之结界。
光之结界不只在维多里克他们与狼人之间发光,还大大包围着村庄,予以保护。
如此一来,结界成立之后,狼人们便一步也无法踏入村里。因为一靠近,就会立刻被光墙弹开。
「维多里克!你何时……」
仍飘在半空中的奥菲尔开口说道。
维多里克回看着上方说:「白天我不是在村子周围散步吗?就是那时候准备的。」
奥菲尔拍了一下手说:「啊,对哦,我还想你在村子周围埋了什么,原来是那个啊!」
安夏尔闻言,抬头看着奥菲尔说:「明明是守护天使却没发现这种事吗?」
「……」
天真的小女仆厌烦似地说,奥菲尔只能在上空不甘心地气得发抖。
「那你打算怎么做呢?狼人的首领。」
维多里克站在结界中,露出无所畏惧的笑容。
「……」
银色狼人面无表情地盯着维多里克的脸。
「今晚先退下吧。」
他对周围的狼人命令道。
「可是,首领!」跳出来说话的是未变身成人形的一匹狼,「难道就这样让古斯塔夫与那些人类……」
「就算我们一直跟结界对抗也只是浪费体力而已。而且我们若坚持不退下,当天色一亮,那些人类也会看到我们的模样。」
「没错,所以趁着太阳公公还没升上来之前,赶紧退下对你们比较好哦。」
维多里克用轻松的口气回应银色狼人的话,这名首领则用蓝宝石般的双眼斜眼瞪了一下维多里克。
「可是!如此一来,这些人就会把我们的秘密——」
站在狼人脚下的野狼越说越激动。
「如果为了腹中胎儿着想,他们就不会把秘密泄露出去。毕竟人与魔物结合而成的小孩,若让无知的人类知道了肯定立刻会把他杀掉吧。」
听到银狼的话,古斯塔夫担心地看着欧露佳。欧露佳则是护着腹中胎儿般,双手放在肚子上。
「古斯塔夫,你要有心理准备,人与魔物的结合是绝对不容于这世上的。」
抛下这句话后,银狼一个翻身便瞬间从人类的姿态变成银狼的模样,并留下如庄严号角声一般的远吠,带领着一群狼扬长而去。
「看来他们暂时先退回去了。」
维多里克双手放在后脑杓,像是暂时解决掉麻烦似地说。
「可是看样子他们还会再过来。」
安夏尔用不适合这气氛的开朗声音轻松说道,仍在古斯塔夫臂膀里的欧露佳则看着自己的肚子说:「怎么办……那些狼群发现我跟古斯塔夫有小孩了。」
听到这句话,维多里克的脸皱成一团。
「受不了,你不仅与狼人交往,还把该做的事也都做了,搞到现在未婚怀孕。若你是我女儿,一定要打屁股。」
这时,欧露佳气愤地扬起眉毛大声驳斥:「你才不是我父亲呢!而且,你身为一名神父,却跟那个女仆姐姐搞在一起!」
「我说过,我们才……」
「有交往啊~」
安夏尔像是打断维多里克的话,抱着他的手臂说道。
「猪头啊!谁跟你交往了!」
「好过分!人家不是无微不至地照顾你了吗?帮你煮饭、帮你洗衣服,还帮你打扫家里啊!」
「那是女仆该做的工作吧?L
维多里克皱着脸反驳。
「人家只是打扮成女仆的样子而已,维维又没给人家薪水!」
安夏尔可爱地吐了吐舌头说。
「……没有付薪水,还帮你煮饭、洗衣、打扫家里,也就是说她其实是你的『未过门妻子』吧?」
欧露佳说道。
听到这句话,维多里克抖着肩膀反间:「妻子?」
但安夏尔却一脸开心地说:「咦?是这样吗?维维,她说我是你的妻子耶!而且还是『未过门』的,听起来好淫乱哦!」
「你对这种事也太兴奋了吧……安安。」
连维多里克也无力地垂落肩膀。情况变得越来越麻烦了。
「开什么玩笑!神父竟然有个恶魔妻子!而且还是不男不女的古怪恶魔!」
奥菲尔大喊,并从空中降落,挡在安夏尔与维多里克之间。
「就是说啊,奥菲。我可是都有在听你的话哦。神父必须一辈子不婚,并且保持完整的身体才行。我绝不会做错事。」
他下来的时机刚刚好,维多里克立刻躲在奥菲尔的身后。
一听到维多里克的话,奥菲尔也挺起胸膛大力点头说:
「嗯,你说的没错,维多里克。你确实拥有完整的身体,我可以拍胸脯保证!」
「喂,我间你,你真的是天使口中所说的恶魔吗?」
站在一旁的欧露佳开口问,安夏尔则笑着说:「请叫我安。而且,我不是恶魔哦!只是从天使的角度来看,每个女人都是污秽的恶魔吧?」
「好过分!男尊女卑!蔑视女性的沙猪!」
「就是说吧。」点头如捣蒜的安夏尔继续说:「如果没有女人就生不出小孩啊。但因为天使是从蛋出生的,所以不需要女性。因此,他们一定是讨厌女人而喜欢男人。」
「喜欢男人……呀!天使是同性恋吗?」
不知为何,欧露佳出发出兴奋的尖叫声。
「你说谁是同性恋啊!」
奥菲尔无法默视两人的谈话内容,不禁尖叫说道。
「哎~就是指你啦,你这个同性恋天使!」
安夏尔说。
「没错,同性恋天使先生!」
连欧露佳也接着说。
「我说了我不是同性恋天使啊!」
奥菲尔扯着喉咙大喊。
「算了啦,我的奴隶不管是同性恋或异性恋都没关系。」
说这话的是维多里克。然后在激动得浑身颤抖的奥菲尔开口前,维多里克用手遮住他的嘴巴制止他说话,并接着说:「不过,那些狼群还没放弃哦。它们还是会毁掉你的村庄与肚子里的胎儿。」
听到维多里克的话,欧露佳这才回到现实世界,并不服气地把嘴高高嘟起。
「既然你已用结界保护村庄,这样不就好了吗?」
「结界的效果并非永远。因为到处都会出现破洞,每次出现破洞时就要赶紧修补才行。」
「既然如此,这么做不就好了?」
面对欧露佳强硬的口气,维多里克只是静静地摇头。
「那也要我一直待在村里才行啊。可是,我是柯休塔教区的神父,怎么能放着教会不管呢。」
「那么,你要对我们村庄见死不救吗?」
欧露佳的脸皱一团,无言地指责他。维多里克双手盘胸开口说:
「我不可能用结界保护整座森林吧。无论如何,当村民因事而离开结界时,那些狼群就会把落单的人类留下。」
「那就请父亲去猎杀狼群,并结合邻近村庄的力量……」
「嘿嘿,你是要猎杀你爱人的族人吗?就像以前人类迫害那些家伙一样。」
「啊……」
欧露佳回头看抱住自己的古斯塔夫,他脸上露出悲情的苦笑,
「古斯塔夫,对不起……我……」
「没关系,欧露佳,你想守护村民的感情是天经地义的。」
互相拥抱的恋人看起来是多么美的一幅画面,然而——
『什么叫做想守护村民的感情是天经地义的啊!那女孩想守护的只有她的男人与腹中胎儿而己吧。』
传至维多里克脑中的是安夏尔的声音。他斜眼看去,安夏尔那可爱脸庞上正露出天使般的笑容,不过只有维多里克晓得,那笑容混杂了嘲弄人类的感情。
『倒也无妨,因为那男人想相信少女的纯情。』
维多里克用脑波回答。
『纯情啊……这世间再也没有比女人还任性妄为的生物了,男人只是被她可爱的外表所骗而已。』
安夏尔说完,用白皙的小手梳了梳黑亮的头发。
『放心吧,我不会被你的外表所骗。』
『没想到维多里克的个性挺耿直嘛!看到我可爱的模样却丝毫不受诱惑。』
安夏尔对此感到很不满,赌气地噘起嘴。
『现在我哪会被你诱惑啊,因为我知道你的真面目啦。』
『真面目?你以为你知道了吗?』
安夏尔红唇的两端越吊越高,意有所指地笑着说。这意思是「你看到我男性的模样就自以为『看到真面目』了吗」。
『我当然知道你真正的面目啊……』
维多里克重复说道,并盯着安夏尔。
『……』
安夏尔也默默地回看维多里克。
原本两人四目相对,但维多里克先移开了视线。这并不是因为他败给安夏尔,而是有其他更重要的事。
「而且……跟村长提起狼人的事时,势必也会说到你肚子里的宝宝吧?」
维多里克对互相拥抱的恋人说,欧露佳弹开似地回头看他。
「一旦被人发现你腹中胎儿的父亲是谁,那么身为村长的父亲,一定会逼你拿掉小孩。」
「怎么这样!」
欧露佳立即露出害怕的表情,维多里克却一派冷静,依旧冷淡地说:
「光是身为村长的女儿却未婚怀孕就已是很严重的问题,若被发现那是魔物的孩子,肯定会危及自己的地位。所以,村长当然会命令你拿掉小孩。」
「爸爸才不是这么冷血的人呢!」
「如果是一般有常识的父母都会这么想吧。如果把魔物的小孩生下来,不仅有损你的未来,也会造成你一生的不幸哦。」
「我才不会不幸!我会和古斯塔夫一起幸福地过日子!」
听到欧露佳坚定的口气,维多里克叹了口气。
「虽然我很佩服你的决心,但状况只会越来越糟。
那些狼人知道你腹中胎儿的事,打算将你与你的村庄一起解决。但若照你所说跟村长商量的话,只要将事实说出来,你肚子里的小孩可就不保了。无论选择哪一条路,你跟那个罗莉控狼人都势必会被拆散。」
「我才不是罗莉控!」
听到维多里克的话,古斯塔夫又大声反驳,维多里克却皱着脸要他别吵。
「你是不是罗莉控都不重要啦!重要的是你们今后该怎么办?」
「该、该怎么办……」
古斯塔夫被维多里克这么一看,心虚地移开视线。
「若你想守护重要的恋人与你的骨肉,就仔细想想吧。」
「……你要猎杀我吗?」
「猎杀?」
「你是为了赶走我而被雇用的袚魔师吧?」
「……也是啦,我是为了这原因才来这里的。」
维多里克用手乱抓着自己的金发,仿佛麻烦事被硬推在自己身上一样。
「可是,若要连你跟腹中的胎儿都处理掉,我也会良心不安啊。」
听到这句话后,欧露佳按着自己的肚子并跳开。
「我不准你碰这孩子一根汗毛!」
她对着维多里克吼道。
维多里克回说:「看吧,若被这丫头怨恨一辈子,实在是很烦人。所以,最好的结果就是你们从我面前消失,去远到我看不见的地方生活。」
听到这句话,古斯塔夫惊讶得像是弹起来似地抬头。
「你要放我们走吗?」
「说不上是放你们走啦。只是说,你们在我眼前消失会是最好的结果。而且,若你们走得远远的然后『幸福』地生活,这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听到这句话,站在一旁的安夏尔咯咯地笑着说:
「维维果然是个善良的好神父呢。」
「笨蛋,我的外表是人见人夸的好神父,但内心其实是个黑心败德的神父哦!」
「是是,你是假装黑心败德的好神父吧?」
「……」
看到安夏尔调皮的笑容,维多里克哼了一声,赌气地移开视线,然后对着问题很大的一对恋人说:「总而言之,第一步就是收集眼前敌人的情报吧。那个『首领』是什么样的家伙?说来听听吧。」
6
隔天,维多里克走在即使在白昼却依然昏暗的森林中。在他旁边,身穿红色斗篷、做一副女仆打扮的安夏尔也快步走着。
另外,心惊胆跳跟在后头的则是维多里克的守护天使奥菲尔。
「维多里克,你就这样离开结界不要紧吗?」
「什么意思?」
维多里克问道。
「因为待在结界里的话,就不怕狼群攻击,但是一出结界就不晓得它们会干出什么事啊。」
「你们猜猜看吧!」
语尾几乎是用喊叫的声音,是来自维多里克一行人所走的森林野兽道路旁的草丛中冒出来的黑影。
维多里克迅速从身穿的大衣内侧取出短剑,并抛出去。
「哇!」
一匹发出惨叫声的狼立即滚倒在地。从草丛中跳出来的族人,则叼起肩膀被短剑刺伤而流血且痛得呻吟的狼的颈子,拉回草丛之中。
「不要搞偷袭,正正当当跟我打一场吧?对手多少我都奉陪!」
「……以人类来说,还挺灵敏的嘛。还是你的第六感特别好?」
现身在眼前的是拥有银色毛皮的狼。对方立即变化成人类的姿态,站在离维多里克约五步的距离。
「两者都有吧,沙夏。」
一听到维多里克日中的名字,银狼的表情顿时有些变化。
「应该是那边那个恶魔告诉你的吧?」
沙夏那蓝宝石的眼睛看着站在维多里克隔壁的安夏尔说。
「你甚至不告诉手下狼群你的真实姓名,城府还真深呢。」
他说的没错,连古斯塔夫都不晓得沙夏这个名字。
那是昨晚沙夏它们离去时发生的事。
知道古斯塔夫不晓得「首领」的名字后,维多里克感到诧异地皱起眉头。
「哪有人会不晓得自己首领的名字啊?」
「我真的不知道。我从还是小狼时,就只称首领为『首领』了。」
古斯塔夫垂着头,维多里克则是讶异地将手抵在下颚。
「若不仔细看,那匹银狼看起来还比你年轻,没想到年纪那么大了啊?」
「嗯,他大概是我们一族中年纪最大的,因为他在我爷爷之前就出生了。」
「唔……也是啦,魔物的年龄不能只看外表。不过,这样的话,那匹狼跟你们的血统不一样啰?」
不知为何,安夏尔也大力点头附和。
「说的也是,我见到那匹银狼已是近五百年前的事了。」
「原来是这样,连大魔头都有五百年的时间没见到他,还真难得呢。」
听到安夏尔与维多里克的对话,欧露佳惊讶地瞪大眼睛,接着小声向古斯塔夫问道:「安、安是……」听到古斯塔夫回答「她是不折不扣的恶魔」之后,又诧异地说:「她真的是恶魔吗?」
听到他们的对话后,安夏尔对欧露佳眨了眨眼说:「别担心,我对维维可是一心一意哦。」
「……别说那种会招人误会的话啊,安安。」维多里克皱起眉间,继续向安夏尔间道:「你对那个银狼的事情知道多少?」
「唔~只有名字跟一些传闻吧。」
「那就够了,快告诉我。」
「我可不能免费告诉你哦。」
安夏尔笑咪咪地说。虽然他的表情像个天真无邪的少女,但维多里克却清楚看到在那家伙身后兴奋地摇来摇去、有着黑色尖头的尾巴。
「你要我这个贫穷神父拿出钱来吗?」
「恶魔想要的才不是金钱呢。」
「如果要灵魂的话,那边的你尽管拿去,但我的可不要给你哦。」
维多里克简直是在乱说话,真不像神父该有的发言。
「我才不要普通人类的灵魂呢,无聊死了。」
恶魔的回答听起来就像在选玩具一样。
「而且你还记得我们进行交易的方式吧?」
他眼睛朝上并歪着头说。看到这般美少女的动作,若是一般男性早被惹得面红耳赤,但维多里克却露出极其嫌恶的表情。
「难不成又要那个吗?」
「没错,一则情报一个,再附送一个吻。」
「什么叫附送一个吻?」
「就是说银狼的名字一个、传闻一个,然后顺便再附送一个吻。」
「什么叫顺便?」
「反正亲两次还是亲三次不都一样?」
安夏尔说完还吐了吐舌头,这模样真的相当可爱。如果他真是个女人,连维多里克都会陷下去吧?
「你这个小恶魔!」
维多里克说完,用纤长的指尖捏住少女安夏尔的下巴,然后四唇交叠。
「呵呵呵~~~光靠三个吻就把你的秘密卖给维多里克的人正是在下!」
看到安夏尔举手自首的模样,维多里克不由得用手按了按眉间,而被称作沙夏的银狼,则透过蓝色眼珠用蓝白色的眼神冷冷地看着他们。
「安安,你应该要说得更清楚一点!」
「那么就是一开始的两个吻是轻啄,然后用最后的热吻将秘密给卖出去。」
「……越描越黑啦。」
「我可没要求你们在我面前演闹剧。」
沙夏用越来越冷酷,仿佛看得见背后的暴风雪一般,使空气为之冻结的冰冷语气说道。
「总之,你的名字叫做『沙夏』。」
「嗯,我的名字的确是沙夏,那又怎样?」
维多里克在「沙夏」这个名字上加重语气重复说道,嘴角还泛起轻松的笑容。然后目不转睛地看着银狼说:
「果然没错。若是其他的狼会设法隐瞒自己的名字,但银狼却不一样。你与其说是狼人,应该可说是狼神这种优良的种族吧。」
「哦,你这人类竟然知道我族的事情?反正又是那个恶魔告诉你的吧?」
「不对。」
维多里克摇摇头,瞄了安夏尔一眼后,视线再次回到沙夏身上。
「他告诉我的只有你的名字跟传闻,我是从别的途径知道关于银狼的事。」
「别的途径?」
沙夏那与银发颜色相同的端正整齐眉毛微微一动。
「因为神之城的书库中,藏有各式各样被封印起来的神话与历史书。只是,现在已经没有人跟我一样那么好学。」
神之城是维多里克他们——应该说相信这世界之神的人类所崇敬的圣地。自从人类有了历史后就有神之城,无论多少国家毁灭,或多少民族消灭,神之城都依旧存在。
当年轻的维多里克镇日关在积满灰尘的书库中时,经常思考着一个怪问题:连被誉为不会毁灭的大型帝国也已灭亡;国王被称为太阳的国家也在他死后,因子孙的争端而分裂成各个小国,如今仅有一些小国还留着。然而,人类在长久的历史中只相信唯一的天神,而且神之城也不会被战火所波及,不动如山地延续了这么久——这是为什么?这是单纯对唯一绝对的天神所怀有的信仰之心所致吗?
维多里克盯着沙夏,并露出与他相同的无所畏惧笑容。
「不用说,书中当然也记载了被视为异端的教派或被埋葬于黑暗中的『人们』,亦即拥有人样却同时拥有兽形之某些『种族』的传说。不只是狼,也有会变身成熊的北国狂战士、白鸟少女、半人半妖的女海妖塞壬,或是披着海驴皮的少女——就是这些变种的种族。」
「原来你是看了那些发霉的书啊。『好奇心旺盛』就是形容你这种人吧?」
「我只是喜欢历史故事而已,我可是永远保有赤子之心的纯情男啊。」
维多里克咯咯笑着,安夏尔也露出一副「他是永保赤子之心的家伙啊」的表情笑着,但背后的奥菲尔却是一脸「谁纯情啦」的表情。
「话说回来,刚刚所说的传说,无论是哪一种,我都觉得那些种族跟你们一样,都是确实存在过的。只是,我不晓得那些种族是否跟你们一样,如今还存活着只是躲了起来,或者是被这个地上的支配者——称做『人』的家伙——所迫害,因而虽非直接却间接地灭亡。」
「……你想说什么?」
沙夏试探性地看着维多里克。
「所以说,刚刚只是我的臆测而已。我猜你们也许是那些远古时代的一种人类种族吧。毕竟这地上曾住着形形色色的人类。
只是不知为何,我们『人类』被选为地上的支配者,数量不断增加且迫害其他的种族,还把它们冠上怪物或魔物的名称。」
「那么,我们为何不是这个地上的支配者,反而成了异端?」
沙夏以没有抑扬顿挫的语气,似乎毫不关心地间道,但那蓝宝石瞳仁中所散发出来的强硬光芒,却展现出他的意志。
他的意思是说,为何他们会步上即将灭亡的黄昏之路呢?
「坦白说,你们的确比人类优秀。寿命既长,且拥有人类所没有的能力,其中一种型态还拥有杀人的獠牙。」
「那么,为何我们会被如此低等的人类给赶走?」
「应该跟我们人数众多也有关系吧。我假设这是依某种意志来动作的。」
「甘木括悝菩思士心,」
「没错,就是伟大天主那个家伙。」
「维多里克!」
奥菲尔责备似地大喊。
伟大天主指的是身为神父的维多里克所侍奉的天神。
「这仅是假设,只不过说说而已嘛。」
维多里克像是要说给奥菲尔听似的,大声说道。
「若以现今学者们的说法来说,那也许是伟大天主所做的实验吧。祂创造出各种各样的『人』,而不知为何,一无是处又平凡无奇的我们被选为『人类』。」
「为何你们被选中?」
「那要去问做出选择的家伙啊。」
「维多里克,你刚刚的发言太大逆不道了!」
奥菲尔听不下去,几近尖叫地大喊。
「哪里不礼貌?我只是单纯地做出假设而已。反正现在又没办法确认,我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啊。」
维多里克耸耸肩说道。沙夏没有出声,只是扬起嘴角觉得很有趣地笑着。
「对我们来说,如今变得怎么样都无所谓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得活下去。」
「就算只是假设,说出那样的话本身就很大逆不道。唯一且绝对的天主绝不会做这种『实验』,还玩弄生命……」
「你不这么觉得吗?正因为这样想,出生千年左右的天使才可以那么轻松啊。」
看见奥菲尔越说越激昴,安夏尔插话说道。
「什么都不晓得的意思就是活得单纯又天真,也可以说是很蠢啦。」
面对咯咯笑的大恶魔,天使不悦地吊起眉毛。
「闭嘴!你们这些恶魔所说的话,全都只会加油添醋,谁会听信你们的话啊!」
「也好,能够这么想比较轻松啦。恶魔或魔物所说的话都是假的,那些家伙所干的都是罪大恶极的坏事,为了保护自己只好迫害那些家伙,毫不留情地杀害他们也是挺不错的办法。」
说出这句话的不是安夏尔,而是维多里克。
安夏尔闻言不禁张大眼睛,接着露出满脸笑容说:
「我就是喜欢维维这么聪明的地方。你刚刚说的话太棒了,作为普通人也太浪费。你真的不当我的伙伴吗?」
安夏尔的口气不晓得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奥菲尔浑身发抖地吼道:「不行这样!」接着转向维多里克大喊:「维多里克!你到底站在哪一边?」
「哪一边……」
「你可是侍奉伟大天主的神父啊!」
「当然,我可是身为神父的袚魔师,我从未忘记自己的本分。」
见到维多里克毫不犹豫地点头,奥菲尔露出安心的表情。
「不过,我并不想用这个当藉口。」
「藉口?」
奥菲尔不解地说,并皱起细细的眉毛。
「刚刚那些话听来虽然愚昧无知,但毕竟我只是单纯站在神仆的立场而已。不过,我可不是笨蛋哦。当我在猎杀恶魔或魔物时,绝不会认为自己是神父或袚魔师才这么做,或是认为那些家伙做了坏事所以才要驱赶它们。」
「那么,维多里克为何要驱除魔物呢?」
安夏尔质问,紫水晶般的双眼觉得有趣似地发亮。
「因为我是牧羊犬。」
「牧羊犬?」
「没错,如同牧羊犬一样,身负守护柔弱羔羊的任务。
牧羊犬赶跑袭击羊群的野狼时,会说因为那些野狼很坏的藉口吗?如果牧羊犬会说话,也许会说,他们是为了守护羊群,也为了自己能生存下去而赶跑野狼。」
「为了活下去啊……真有趣。」
沙夏听到这句话后咯咯笑了起来。
「真是奇怪的神父,这算是夸奖哦。」
「谢谢你啦。」
维多里克回了个不算太礼貌的回礼后,接着又说:
「先别管你们是从何处而来,直接进入正题吧。」
「关于古斯塔夫与那名少女的事吗?」
沙夏原本露出笑容的表情顿时变得严肃。
「还有少女与腹中胎儿的问题。那名少女虽是人类,却不晓得哪根筋不对劲,竟然迷上那个狼人。而且,她腹中的胎儿跟你们是同一族的哦。难道你不想接受她成为你们的族人禅啊?」
听到维多里克的话,沙夏那蓝宝石般的双眼微微睁开。神父竟然要魔物接受人类少女,这的确是令人意外的提议。
「……你要我认同古斯塔夫与那少女的事?」
「没错,你们可以带她跟她的小孩回到你们的森林里。对于这种事,我会默默在心中支持你们。」
「你果然是个奇怪的神父呢,竟然同意人类与魔物的感情。」
「我只是讨厌麻烦的事而已。如果我执意要拆散那名狼人与少女,就是要与你们为敌,这样除了非得保护村庄不可之外,也得处理掉少女肚子里的小孩。因此,与其要我那么劳心劳力,不如你们带着少女一起离去是最好的办法。」
「我拒绝。」
沙夏斩钉截铁地说。
「接受人类少女成为我们的族人,再加上那个半人半魔的小孩,反而是把麻烦往我们这边推。与其那样——」
「所以一次解决掉比较轻松吗?不过,对于少女腹中的胎儿,你忍心下得了手吗——那个跟你一样半人半魔的孩子。」
听到维多里克这句话,沙夏立刻皱起眉间,而在下一秒响起奥菲尔几近尖叫的声音:「维多里克!」
一瞬间,沙夏的手伸出长长的白色银爪,并朝维多里克袭来,但维多里克又再度用闪着银光的短剑接过他的银爪。
「……不过是个人类,反应可真快。」
银爪与短剑激烈地互相较劲,沙夏蓝色的眼睛与维多里克绿色的双眸也互相对峙。
「因为被人说中半人半魔的血统而大动肝火吗?」
「身体内所流的人类血液,早在好几百年前就流光了。」
「撇得那么干净,表示你很在意哦。」
「要你管!」
说话期间,沙夏的银爪与维多里克手持的短剑仍持续做出激烈的攻防战——抛、闪、刺、防。
「你果然很强。即使是同族人,也很难挡得住我的攻击。」
「没这能耐,如何能胜任袚魔师的工作呢。」
维多里克的短剑擦过沙夏白色的喉头。迅速往后跳避开的银狼,嘴角浮现笑容说:「没想到人类竟能击退我。」
「我不是说了吗?如果害怕魔物,如何能当一名袚魔师。」
「别太嚣张了!你不过是个血肉之驱!」
沙夏一直都只是露出幽幽笑容、如寒冰般没什么变动的表情,竟然激动到冒出蓝白火焰,那应该是蓝白色瞳仁所发出的凶光。随即,沙夏那长着发光银爪的左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逼近维多里克面前。
但是,维多立刻往旁边避开。这是依赖身为袚魔师累积至今的战斗经验,抑或与生俱来的第六感呢?
「……以人类来说,动作真的很敏捷。」
沙夏左手一挥,将挂在自己银爪上、从维多里克大衣上撕下来的神父袍黑布,丢在雪地上,而从爪尖溅在白雪上的是一滴滴的红色鲜血。
「维多里克!」奥菲尔脸色苍白地大喊。
「那只是擦伤而已,不要乱吼乱叫啦!」维多里克回道。
然而,这伤看起来完全不像维多里克口中所说的擦伤而已。虽然不晓得从黑色的神父大衣流下多少血,但鲜血却一直沿着白皙的手一滴滴落在雪地上。
「下次要你的一只臂膀如何?」
「臂膀就可以了吗?你的要求可以大一点啊,像是要我这颗有着俊帅脸庞的项上人头如何?」
「伤成这样了还敢如此大言不惭,胆子可真大!那么,这次我就要你白白嫩嫩的头颅。」
沙夏那发亮的银爪举在清秀的脸庞前,摆出攻击姿势。
然而,这时远处有个声音传来。
「神父!」
「您在不在?」
那是村里男人们的声音,并且伴随着大批的脚步声一看来他们应该是在找维多里克。
「算你运气好,捡回一条命。」
沙夏说完对身后的狼群下令「退下吧」,随即变回银色野狼的模样;并带领伙伴们消失在森林深处。
「维多里克!」
奥菲尔连忙跑过去。只见他摸摸维多里克的伤口后流血立即停止,伤口只留下红色痕迹后消失。
「拜托你别那么乱来啊!」
「不乱来的话,怎么当一名袚魔师啊。」
就在两人说话的期间,村民们慢慢接近。他们想必是在警戒栖息于森林里的狼群吧,个个手中握着猎枪。人数约有二十人,似乎是出动了全村的男人。
当然,一想起这三个月来的狼附身骚动,会动员那么多人也不无道理。只是,维多里克不晓得这些村民为何会劳师动众地来找他。
维多里克边想边咂了咂舌,同时用力甩开握着自己的手
「维多里克?」
奥菲尔不解地惊呼他的名字。就在他想开口问原因时,一名村民跑了过来。
「神父,我们找您很久了!就算神父是个能力卓越的袚魔师,但来到这种森林里,若那些狼群……」
跑过来的人是萨洛姆。他的眼神停留在维多里克的手臂上后,立即脸色大变地说:「神父,您受伤了吗?」
「没事,我只是被树枝钩破袖子,有点小擦伤,而且已止血了,所以不要紧。」
维多里克露出伪善的微笑说。
从破布露出来的伤口的确变成红红的一条线,伤口应该不深,萨洛姆这才松了口气。
不过仔细想想,从血多到会滴在地面上来看,这伤口未免太轻了……但这时,前来迎接维多里克的全体村民将萨洛姆的注意力转移到另一件事上。
「神父,请您快回村里!被狼附身的村民已经醒了!」
应该是前来寻找他的男人中年纪最大的中年男子说道。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维多里克隐藏内心动摇的情感,用沉稳的笑容回道。
「是的,哥哥与嫂嫂也都醒了。」
萨洛姆露出「真是太好了」的笑容。不过,那笑容立刻蒙上阴影。
「但是,那些醒来的人……」
「怎么?」
维多里克歪着头问,虽然他大概猜得出来萨洛姆想说什么。
「总之,您快来村里,听听那些醒来的人说的话吧!」
听到萨洛姆这么说,维多里克「嗯」了一声点点头。
7
不出所料,村里果然很热闹,可以说村里所有村民全都聚集到村长的宅邸。
虽然村长家的大厅的确非常大,但若要容纳整村的人仍是稍嫌狭窄,所以隔壁的房间及走廊上也都挤满了人。
位于大厅中间的是坐在椅子上的欧露佳,以及像是保护女儿似地背对她站立的村长。至于包围他们两人的,全都是被狼附身而曾被关在仓库里的那些人。
「村长,我们并没有说谎啊!」
说话的人是萨洛姆的兄长卡斯伯,他正是三个月前第一个被狼附身的男人。
卡斯伯似乎是一醒来就立刻来到这座宅邸,头发乱七八糟地没有梳理,胡子也没有修剪,简直像是直接冲过来似的。
而且从其他被狼附身的人其打扮来看就晓得,每个人都是穿着睡觉时所穿的睡衣或随意披件衣服就直奔村长家。而且,每个人的表情都很阴郁。
这也许是因为从被狼附身的状态恢复,所以有些疲劳——但其实不只是这样。
从附身状态恢复过来的他们,每个人均对站在眼前的村长以及坐在后方椅子上的欧露佳,投以严厉的视线。
「我已经说了好多次,我看见大小姐与由狼变成的人……男人约会。」
卡斯伯努力挤出这句话。「大小姐」是村民们对村长女儿欧露佳的尊称。
「当我一尖叫,那男人便回头。看到那人的双眼后,我就完全没印象了……」
「我也是!」
说话的是身为村中第三名牺牲者的男人,他也替欧露佳与同一个男人见面的事情作证。
「不过,那男人并没有变成狼吧?」
提出问题的是村长波尔哈特。
作证的男人点点头,却又说:「可是,村里发生狼附身的骚动,大小姐又那么晚与村外的男人见面……当我想开口叫大小姐时,那男人立刻回头。一看到男人发光的眼睛,我就失去意识了。醒来时,就是今早被关在那间仓库的时候。」
「……」
波尔哈尔沉默不语。男人的说词与卡斯伯的一模一样,而且——
「我也看到了。」
说话的是最后的牺牲者,也就是卡斯伯的妻子莉嫔奈。
「我看见大小姐与身形壮硕的陌生男人见面。而且,当我叫唤大小姐时……」
之后的内容都一样。众人不晓得后来发生什么事,一醒来就发现自己与其他同被狼附身的人,一起被关在那间仓库里。
「我们恢复神志后,便互相聊着我们所见到的那个男人的身形,结果发现我们看到的全都是同一个人。一开始还以为我们只是在作梦而已,但被狼附身的村民,全都说看过那样的男人……」
莉嫔奈用央求的眼神凝视着村长,希望他能相信大家所说的话。
「我们也不想说大小姐与那个男人在一起,但那怎么想都不像是作梦……」
「我明白,我也不觉得村民们会说这种谎。」
虽然波尔哈特是个为孩子担心烦恼的父亲,但此时此刻的他却是大家所仰赖的村长。他回头看着坐在身后椅子上的欧露佳,表情严厉地说:「欧露佳,这是怎么一回事?」
「……」
然而欧露佳只是咬着嘴唇,从刚刚就一直沉默不语,现在也是一样。
「欧露佳,快回答我!」
波尔哈特大声斥责,但她却下定决心似的,紧咬着嘴不肯说话。
「欧露佳!为何不说话?你真的跟男人约会吗?」
「怎么了吗?」
看到欧露佳老是不说话,波尔哈特着急地大吼,还猛抓着她的肩膀追问。这时,维多里克跟着出声了。
「那个,神父……」
波尔哈特似乎觉得自己失去理智的行为很丢脸,露出一脸尴尬的表情。
维多里克仍笑容可掬地说:「你气成这样,欧露佳即使想说也说不出来了吧?」说完后他看看欧露佳,而欧露佳也用求救般的眼神看着维多里克。
她肯定以为,晓得事情来龙去脉的维多里克一定会帮助自己吧。但维多里克只是笑了笑,无视欧露佳的视线,再度看向村长。
「不,应该说她想说却无法开口。恐怕她是受到了狼人的诅咒。」
「那、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到维多里克的话,波尔哈特脸色一变,欧露佳的大眼睛也瞪得更大。
「你的意思是,我女儿也被狼附身吗?」
「不是,若是被狼附身,只要除去魔性即可治愈,但令嫒却被那个狼人迷惑了。被狼附身的村民所看见的那个男人,的确是狼人没错。是他诱惑了欧露佳,试图让她堕落。」
「请你别乱说话!」
欧露佳激动地站起来大喊,连椅子也被翻倒。但维多里克不理她,静静地对村长与村民解释。
「那狼人之所以会对村民施法术,全是为了避免大家妨碍他得到欧露佳。若我晚一点来到贵村,恐怕欧露佳就会成为狼人的囊中之物了。」
「那么,意思是欧露佳差点被那狼人拐跑……」
听到自己的女儿差点被狼人掳走,波尔哈特吓得脸色发白。
「是的,欧露佳被那狼人诱惑了,而这三个月的骚动全是那狼人的杰作。」
「才不是!不都是古斯塔夫的错!我也是在一旁置之不理啊!昨晚不是跟你说过了吗?」
欧露佳站在维多里克的面前,抬头怒瞪着他。
维多里克没有露出笑容,仍以冷静的表情开口说:
「你被诱惑了,欧露佳。也许你以为这全是你自己所见、所想、所说的话,但那全是因为狼人操控了你的心。」
「你在说什么!你不是也看到了吗?我是依自己的意志……」
少女吼叫着,但突然停下来,因为维多里克弯下腰在欧露佳耳边窃窃私语。
那并不是人话,而是咒语。而且也不是记载于神书中的语言,而是被封锁在神之城最里头的书库中,禁书里出现的语言——远古时代,被称为堕落天使的恶魔们,赐予人类智慧并教导人们欺骗的能力,但那却是邪恶的东西。
站在维多里克后方如隐形人般的奥菲尔,湖水般的瞳仁顿时睁大。
接着,欧露佳像是线断掉的人偶般躺在维多里克的臂弯里。
「欧露佳!」波尔哈特紧张地大喊。
维多里克对他说:「没事的,因为她太激动,所以我只是让她睡着而已,这对她也比较好。毕竟再这样下去,她会因为被狼人操控而一直说些扰乱人心的话。」
「那么,你说欧露佳与狼人见面的事……」
波尔哈特仍然有点相信女儿说的话,所以狐疑地看着维多里克,但维多里克微笑着接受村长怀疑的眼光。
「那当然不是事实,但欧露佳也没有说谎,因为那些是她被狼人施术后看到的幻觉。」
「哦……欧露佳,你好可怜啊!」
波尔哈特表情悲痛地抱着头,维多里克则抱起她并交给宅邸的佣人,又补充说明:「带她到卧房。或许到了明天她还不会醒来。」
「神父、神父,请您救救我女儿!」
波尔哈特用颤抖的声音,哀求似地看着维多里克说。
直至目前,维多里克已见过许多次这般求救的眼神。无论是拥有怎么样的身分、处于怎么样的国家,父母亲对于深爱的子女所遭受的迫害,都仿佛像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似地着急万分。
而且,其他村民也异口同声地叫唤着「神父」。
「我也拜托您,救救大小姐!」
说话的人是莉嫔奈,站在她旁边的卡斯伯也表示「拜托您了」,其他曾被狼附身的村民们亦一个接一个开口说:「神父,请您救救大小姐!」至于其他包围着他们的村民们,全都用央求的眼神望着维多里克。
维多里克静静地点头。
「没问题,我会尽已所能,将欧露佳及贵村从狼人的手中拯救出来。」
听到这句话,令村长松了口气,而村民们也开心地互相对看后再异口同声地对维多里克道谢。
真是善良的一群人呢。
如果是在卡普托·雷吉斯……不,如果是在稍微大一点的城镇发生这种事,将会如何呢?那些地方的人不可能每个人都认识彼此,甚至可能一辈子都会当对方是陌生人。
如果是在这样的城镇发生这种事,大家绝对会疯狂指责为家园带来灾祸的欧露佳吧。即使身为神父的维多里克解释说欧露佳是无罪的,情况也不会改变。
然而,该村的村民却像是担心家人般担心着欧露佳。甚至连曾被狼附身的人也替欧露佳着想,请求维多里克的帮助。
真是善良、单纯又纯洁的人们。
不过,话虽如此,并不代表他们拥有了解真实的力量,甚至会因为单纯而变得愚昧,因为畏惧而驱除魔物。
所以像他们这种人应该无法理解吧。
了解魔物也有心,也会与人类一样恋爱,并有惆怅的心情……
正因如此,魔物与人类才一直无法共存。
「别露出惨败的表情啊。」
安夏尔觉得有趣似地咯咯笑着并且高高扬起红唇。现在他的模样是个可爱的小女仆,所以这种笑容俨然就是个妖艳的小恶魔。
然而,目前维多里克并没有心思享受安夏尔的「外表」。
他深深坐在椅子里,并将纸卷的香烟叼在嘴上抽着。维多里克并不是个老烟枪,只有当心情纷乱时才会偶尔抽上几口——就像这种沮丧的时候。
「难得你也会出这种纰漏。」
维多里克闻言回道:「这算纰漏吗?只是我不小心忘记而已。」
没错,被狼附身者一醒来,当然会将自己看到的情形说出来——那指的是欧露佳与狼人古斯塔夫幽会的事。
由于维多里克过于关注与沙夏他们接触,一不小心就忘记这件事。
「也是啦,在这层意思上的确很难得,你还真的忘得一干二净呢!」
安夏尔调皮地哈哈大笑,维多里克则不悦地看着他说:「你很喜欢在别人的伤口上洒盐吧?你这个:」
「因为人家是恶魔嘛~」
安夏尔口气轻松地说,走向维多里克后,将他叼在嘴上的烟抽走。
「说的也是。」
维多里克喃喃道,并没有拿回他的烟。安夏尔噗哧一笑,用没有拿香烟的手绕向维多里克的后脑枃,并把他的头抱过来。
「你连这个也忘了吗?那以你这个年纪来说,问题可大啰。」
安夏尔站着而维多里克坐在椅子上,所以抱过来的头刚好落在丰满圆润的胸部上。维多里克没有抗拒,反而享受似地将脸贴在胸部上。
「你别把我当成患有老年痴呆症的老人啦!我只是不小心忘记而已。真不像本大爷的作风……」
「的确,还真不像维维的作风呢。」
安夏尔爱怜地抚摸着躺在自己怀中的男人的头,并用细白的手指梳理着维多里克的金发。
「你们在做什么!」
一看到这两人立刻大呼小叫的,不用说当然是背后长着白色羽翼的天使——奥菲尔。
「怎么了?奥菲。」
维多里克只有视线看向奥菲尔,但头仍躺在安夏尔怀里,享受他的安抚。
「快离开那个恶魔!维多里克!」
「不要。」
「不、不要?」
听到维多里克的回答,安夏尔露出不解的表情。
「因为很舒服啊,虽然是假胸脯。」
安夏尔抬起维多里克垂下来的手,令他环绕着自己纤瘦的背,让他抱着自己。
「说假胸脯实在太过分啦,人家可没有塞东西哦!」安夏尔反驳说道,接着又附加一句:「要看吗?」
「你要给我看吗?」
维多里克顿时抬起埋在他胸前的头,兴奋地看着安夏尔。
安夏尔的表情像在说「你真是好孩子呢」,并摸着维多里克的头。
「如果维维想看的话可以喔!」
安夏尔望着维多里克的眼睛充满慈母般的眼神,但说的内容却大有问题。
「不可以看!」
奥菲尔同时冒出尖叫声。
「神职人员怎么能看女人的胸部,而且还是恶魔的胸部!」
「就是恶魔的胸部才能看啊!我怎么可能对走在路上的女性说『请让我看看你的胸部』呢。」
「就是说啊,这么做会被人当成是变态神父啊!」
连安夏尔也连忙点头附和,还依旧心疼似地不停抚摸维多里克的头。维多里克的头仍旧埋在安夏尔的胸部里。
「问题不在这里啊!」
奥菲尔大叫,但维多里克却突然站起来说:「我要睡了!」
说完,他立刻穿过房间走向卧房。
「奥菲,到了晚上再叫醒我吧,因为有工作。」
「等、等一下啊,维多里克!」
「要骂的话等一下再说,我真的很困。昨晚折腾了一晚,白天又跟那个不顺眼的银发狼人打了一架。」
维多里克打了个大呵欠后,消失在卧房门口。
目送维多里克那纤长的背影离开,安夏尔开口说:「你真是一点都不机灵。」
「什么意思?」
被斜眼一瞄,奥菲尔做出像是被威吓而毛竖起的猫咪反应。虽然面对的是恶魔,但他每次都会有这种反应。
「因为维维的心情很沮丧,我才想替他打打气。」
「碰」的一声,安夏尔立即从可爱的小女仆变身成身材高挑的美男子。
他身穿以黑色与银色为基调,像是穿错时代似的贵族服饰,双手盘在胸前。而且一变回男人的姿态,便抬头看着高他半颗头的奥菲尔,紫水晶般的瞳仁里发出冷酷的眼神。
「问题在于你打气的方式……不对,恶魔所做的事情,全都大大有问题!」
「你这颗顽固的石头也该适可而止吧。自顾自地认为恶魔就该怎样、天使就该怎样,却没有察觉到自己所守护的人类此刻的心情。
虽然他看起来桀骜不驯,但维多里克却因为这件事,心情跌落到谷底哦。毕竟他不小心犯下了失误,而那个少女也快被逼得走投无路啊。
如果维多里克将事实……也就是那少女怀了狼人孩子的事情说出来,村长跟村民都会要她拿掉孩子吧。当然,他们也不会视福少女与那个罗莉控狼人的恋情。」
「那是当然的啊!人类与魔物怎么能一起生活……」
「我就说你是颗冥顽不灵的石头!因为是魔物所以都是坏人?所以不容许魔物与人类的恋情?」
「那是天经地义的事啊!人类是被神祝褔的生物,而魔物则是栖息在黑暗之中,背叛天神的存在。」
「你的意思是要杀了少女腹中的胎儿,拆散相爱的两人啰?」
「我、我没这么说……」
「你就是这个意思!而且,若要照你这石头的话去做,维多里克势必要动手才行!不仅要杀死魔物的孩子,也要杀了那个狼人。」
「我并没有这么想……」
奥菲尔小声地说,并低下头。
「你没想过这问题吗?人类的世界可不是都只有美好的事物哦,这里跟纯洁的天界不一样,有爱也有恨,凡事都有正反两面。」
「……」
「也罢,反正总而言之,你也该了解一下自己所守护的人类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维维虽然很厉害,但不是没血没泪的人,反而是非常重感情的人喔。」
说完想说的话后,安夏尔立即转身背向奥菲尔,而且立刻变成可爱的女仆模样。
「那么,人家要去煮维维的晚餐啰'今晚好像会搞到很晚,那就做他喜欢的炖兔肉派吧,还要煮些什么呢?」
说完后他离开房间,只留下天使一个人。
低着头的奥菲尔喃喃道:「我也是有替维多里克着想啊……」
然后他看着天花板——不对,是天花板另一边的天空,小声地用人耳听不见的声音开始唱着歌。
那声音能够传遍天界的所有角落,音量却不会吵到刚出生的小天使们安稳的睡眠——那是天使的摇篮曲。
晶亮的声音也能够传到隔壁房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张着大眼看天花板的神父耳里。
「……吵得睡不着觉啦。」
隔壁房间的谈话内容一字不漏地传进维多里克耳里。
「那个没用的天使唱歌的声音还真好听……」
他嘴里念个几句后闭上眼睛,沉沉进入梦乡。
在村外森林里等待的古斯塔夫,当月亮开始在夜空中绽放光明时便开始行动。再过数小时天就要亮了,但曾保证今晚也会过来的欧露佳并没有出现。
「欧露佳……为何今晚没有过来?」
百斯塔夫虽然也很在意神父知道了他和欧露佳之间的关系,但比起这点,他对于首领知道了他与人类少女之间的情事这点,反倒更加在意。
古斯塔轻轻松松便穿过维多里克张在村庄四周的结界。当然,其他狼人无法跨越这个结界,连那个银狼沙夏也一样。
古斯塔夫之所以能够跨越结界,全是因为昨晚维多里克对他施予的印记。
「如果魔物不能越过结界,那我也会变得无法越过结界吗?」
维多里克对古斯塔夫的话点头附和,「嗯,因为你也是魔物。只要你一出结界,就无法再进来。」
「这样可不行!」
说话的是欧露佳,她抬头看着高珧的维多里克抗议。
「为何不行?」
「当然不行啊,这样我明天就见不到古斯塔夫啦!」
听到欧露佳的话,维多里克头疼似地按着自己的眉间。
「……你们每天不见到面就会死吗?」
「当然啊!」
欧露佳斩钉截铁地说。
「我们如果没有每天见面,彼此的心脏就会痛死啦!」
「嘿嘿,那可是很严重的病哦!」
「你别瞧不起我们!我们可是认真的!」
「我知道啦。先别管你们每天没见到面就会死这件事,但你不能跨过结界的确很不方便,罗莉控狼人。」
「我说过我不是罗莉控……」
古斯塔夫想要反驳,但维多里克立刻把他的掌心拉过来,用食指在上头写了些什么,然后嘴里念念有词。
「哇啊!」
古斯塔夫的掌心瞬间发出光芒,然后像是被弹开似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如此一来,你的掌心就有了我的印记。」
维多里克说。
「这样应该也能自由出入结界。因为我是直接触碰你的身体,所以除了你之外,其他魔物都无法跨越结界。」
这是防止他使用护身符时,若护身符被夺走,其他狼人也能进入结界的因应对策。
「总而言之,今日的骚动就留待明日解决。你们两人若要见面,千万要小心。」
那位神父提醒他们要小心,而且今天就是神父所说的解决之日,所以古斯塔夫很担心欧露佳。
穿过森林踏入村里的古斯塔夫,脚步没有任何犹疑。
事实上,他以前就已进入过村里好几次——像现在一样,当欧露佳在约定的时间里没有出现的时候。
由于他进到村中,所以才会一直被村民看到自己的模样,害他不得不向村民施术。因此,无论村长如何告诫村民别进去森林里,恐怕也只是白费力气,因为村民所恐惧的狼人会自行进到村庄。
被第一名村民看见时,他们两人曾暂时停止见面。
然而,因为两人工值热恋期,所以古斯塔夫每天都以野狼的姿态在村庄周围徘徊不去,欧露佳也都夜不成眠。
因此他们又再度见面了。
即使被村人目击,他们也不再勉强自己不去见对方。
即便约会被发现且一再牺牲村民,即使受到良心的苛责,古斯塔夫与欧露佳都无视于这样的情感。
他们沉溺于对彼此的思念与热爱中。
这样的心情如今依然驱动着古斯塔夫,引导他进到村里,并一步步走向村长家。
「……」
他一靠近宅邸,轻轻一跃便跳上一楼的房檐,往二楼的窗户看进去。那里是西边的房间,也正是欧露佳的卧房。
然而,窗户被拉上的窗帘所遮住,所以不晓得屋内的状况。不过欧露佳的「气味」很浓,所以表示她的确在这房间里。而且并无其他人类的气味,代表只有欧露佳一个人在这个房间内。
「欧露佳……」
古斯塔夫打开窗户进到屋内。
其实这是他第一次进到她的闺房。不对,应该说至今他从未踏人人类的家中。
可是欧露佳今晚没有出现,这时间还在房间,实在有点奇怪……古斯塔夫约略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仿佛诱惑着他来到这座宅邸,甚至促使他大胆地偷窥她的闺房。
昨夜被可说是魔物天敌的袚魔师严厉地惩治一番后,他与人类少女的爱情也被族人发现了。一般来说,这时应该要更慎重才是。
然而,这想法却让古斯塔夫的双眼蒙上阴影,因为他很担心欧露佳。
「欧露佳?」
即使出声叫唤,欧露佳也没有回应,古斯塔夫猜想她应该在睡觉,所以走向床边一探究竟。
「欧露佳,你睡了吗?」
他的爱人的确闭上眼睛,静静地躺在那里。
古斯塔夫走向欧露佳,正要触摸她的头发时——
「等一下。」
这冷静的声音,让古斯塔夫那原本欲触摸欧露佳头发的手立即停下来,仿佛有道无形之墙阻隔似的。
「我不准你碰那个少女。」
邻室的房门开启,现身的是维多里克。
「什么啊,原来是昨天的年轻人啊?」
古斯塔夫向对方一笑准备走过去时,维多里克却举起挂在胸前的神之御印,牵制住他的行动。
「魔物,速速离去!」
「年轻人?」
古斯塔夫终于察觉到维多里克的模样与昨晚不同,露出怀疑的表情。
维多里克举着神之御印并看向古斯塔夫,模样端正严肃,且如寒冰般面无表情。
「魔物,速速离去!」
维多里克再度重申刚刚说过的话。
「年轻人,你到底在说什么?」
古斯塔夫似乎也察觉到什么异状,一脸狐疑地看着欧露佳。
为何他们两人说话那么大声,欧露佳却仍一动也不动地躺在那里?她的睡脸实在太安详,反而令古斯塔夫感到不安,因而伸手想摸摸欧露佳。
那一瞬间,维多里克厉声大喊:「仅以天神与精灵之名下令!」
接着,他立刻用现今已无人会说的古语吟唱咒文——那是神书的第一节,神之子降临之时代的语言。
以当今的语言来吟唱神之书的文字,力量已十分足够,而用原来的语言吟唱,其威力更是大不相同。不需要念诵太长,只需吟唱一句神圣的词句,威力便十分强大。
最初的语言在神之子诞生后的千百年间早已逸失。另外,正确的发音以及在口传时代被称为神之语言而流传下来的旋律,也已经消失。
虽然理应如此,然而,维多里克却能从他那迷人的双唇吟唱出符合那个时代且正确无比的发音,以及如乐音般动人的旋律。
那是将神之子放入处女身体时,身为神之使者的天使所给予的视褔话话。
对人类或圣者来说,那是祝褔之词。不过对魔物而言,却成为保护少女而形成的神圣、无形之墙。
「呃!」
古斯塔夫的手指一碰到沉睡中的欧露佳,立刻被无形之物猛烈弹开。
他庞大的身躯如同昨夜他的那些野狼同伴一样,一碰到维多里克所张的结界立刻被弹开……不,是受到更大的冲击而被撞飞至半空中。
古斯塔夫进来的那道窗也被撞破,他的身体从二楼窗户往下摔,巨体就这样滚落在村里广场的开放场地上。
维多里克追着狼人身后,也从窗棂一跃而下,但他的身体却在着地前,像是被什么所撑住般地飘浮在半空中。
虽然一般的人眼看不见,但具有能力者、天使或魔物之眼却能看得一清二楚——维多里克摊开的双手被张着白色羽翼、留着银色头发,双眼如湖水般湛蓝的天使所支撑着。
「魔物,速速离去!这里是人类的世界,并不是像你这般黑暗人士所能靠近的地方!」
维多里克表情严肃地警告,站在他身后的天使奥菲尔的表情也一样。
天使张开即使在夜里也会发光的翅膀,用神圣的灵光包覆着神父的身体。身为魔物的古斯塔夫一看到那道光,眼睛就像被烧灼似地热烫难耐。
他痛苦地滚落在地并以趴在地上的姿势,怒瞪站在眼前的神父。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不是站在我这边的吗?」
然而,维多里克却不发一语,只是默默看着古斯塔夫。
古斯塔夫连忙摇摇晃地站起来,一步步走向维多里克。可是,仅是待在被神圣天使光芒包覆着的维多里克身边,全身就仿佛被令人痛苦的枷锁紧紧缠绕着,浑身感到折磨人的痛楚。
「你不是支持我们……支持我跟欧露佳的吗?」
「闭嘴!」
维多里克的声音如长鞭般扫射过来。事实上,他只是伸手一挥,古斯塔夫的身体就被看不见的力道给弹飞,再狠狠摔至地面上。
「呃……」
古斯塔夫痛苦地发出呻吟,身体蜷曲着还不断冒汗。
这痛楚不只是因为摔到地面而已,维多里克的光束与守护天使奥菲尔所散发的灵光,包覆着古斯塔夫黑暗的身躯,更令他痛苦万分。
「不准再用甜言蜜语蛊惑人心!」
维多里克说着,并从身穿的黑大衣内侧迅速抽出短剑。那是把刻有圣印的剑。
接着,他将短剑抵住仍痛苦地在地上打滚的古斯塔夫喉头。
「快点离开,你这万恶之物!若胆敢再踏入这里半步,即使有天神的慈悲宽恕,也非得取你的性命不可!」
「……」
听到维多里克的话,古斯塔夫怒不可遇地瞪着他,但也只能这样。
他愤怒地大声咆哮,因骚动聚集而来的村民们吓得往后退。古斯塔夫乘隙冲出去,消失在黑夜中。
「追上去!快拿枪!」
「不用,不要去追他。」
维多里克阻止大声下令的村长。
「可是,神父,不能放走那个狼人啊!」
「追补发狂的野兽是很危险的一件事。而且他虽身为魔物,却不会滥杀无辜。只要那个魔物放弃欧露佳,就是最好的结果。」
「竟然对魔物如此宽大仁慈,神父真是太善良了。」
听到维多里克话,不仅是村长,连村民们也都露出感激的表情,群众中甚至有人对着维多里克做出祈祷的动作。
维多里克的身影在昏暗中看起来仿佛闪着微光似的。其实,这只不过是因他身后站着村民看不见的守护天使奥菲尔而已。
事实上,维多里克与魔物对战后仍留有杀气,不仅表面上那亲切神父的表情已淡到几乎看不见,严肃的袚魔师神情也被隐藏起来,模样如同一碰就断的利刃般锐利。
然后,维多里克似乎是为了甩掉那股危险的气息,他先开上眼睛,随即在下一秒露出天使般的笑容,对着村长与村民说:
「全遵照神的旨意,下次的胜负将在二天后的满月之夜进行。若在那一晚,人狼愿意放弃欧露佳的话,事情倒好办。如果,他不愿意放弃欧露佳……」
「怎么办?」
「到时,我就会杀了那个狼人。」
维多里克果断的语气听起来冷冽,周围也飘荡着肃杀的气氛,连村长与村民们都不自觉地盯着他那苍白的脸看得入迷。
8
古斯塔夫身处即使在白天也很暗的洞窟中……不,其实规模没那么大,充其量只能说是洞穴。
他夜里所受的伤尚未痊愈,目前正以狼的姿势躺在坚硬的岩石表面上。他痛苦呻吟着,并蜷曲身体,这姿势似乎比较能够和缓身体遭受圣光所受的痛楚。
但在下次满月之前,他非得痊愈才行。
一到满月,他那身为狼人的力量就会到达巅峰。
不过,这个负伤的身体,如何能够对抗背叛他的袚魔师呢?
古斯塔夫明白自己并不想再次与维多里克对战,因为对方拥有一般人类所没有的强大力量。还有那个守护天使与一直纠缠着维多里克的恶魔还不晓得会有什么动作,他对此也很担心。
这么说来,昨晚那个恶魔并不在场……古斯塔夫想着,并不甘心地紧咬嘴角。
既身负重伤又失去斗志,全都该怪维多里克的背叛——这是愤怒的源头。
那个神父假装好心地接近自己,但最终目的果然是要拆散他与欧露佳。自己竟然会傻到去相信神父,真是愚蠢至极。
『那家伙是我们的敌人。以前我族的好友以及人类,以所信奉的神之名,只要是魔物就毫不留情地虐杀。你忘记这件事了吗?古斯塔夫。』
闪着红色凶光的双眼,即使身负重伤——不,正因为这针扎般的痛楚,才使得他双眼狂冒怒火。他一定要将这份屈辱与愤怒,完完整整奉还给那个神父!
「没错,人类是不值得信任的生物,他们会立刻背叛。」
听到这声音,古斯塔夫抬起头。站在岩洞入口处,是拥有即使在森林中仍闪闪发亮的银色毛皮的大狼。
「首领……」
古斯塔夫想要站起来,但并不是想逃跑,毕竟这样的身体是无法逃得过强而有力的银狼追杀。而且,虽然他背叛同胞、打破规矩,却仍对这位首领又敬又怕。
「……不去想想自己有多愚蠢,将我们视为下等生物般弃如敝屣,只为了魔物这个理由,就对我们大开杀戒。有时不只对魔物,连对同族同胞也会互相残杀,真是残忍愚蠢的生物。」
银狼一步步走近,古斯塔夫有所觉悟地闭上眼睛。就算被这位首领划破喉咙,他也只有接受的分。
但当银狼沙夏靠近他的时候,古斯塔夫立刻张大眼睛,眼里还布满深红色的愤怒。
「等、等一下,首领!我愿意之后接受您的制裁。但在那之前……在那之前,必须与那位神父……还有欧露佳……」
他趴在地面上,以拜倒在地的姿势请求。
无论陷入多么悲惨的状况,古斯塔夫目前都非得活下来不可——至少直到下次满月之夜为止……
「当然,我族的耻辱非报不可。而你虽然确打破了我族的规矩,但也不表示得要采取跟人类一样的做法,只要你替我们扳回一城就可以。L
「首领?」
匍匐在地的古斯塔夫惊讶地抬起头。沙夏并没有给予他已有觉悟的攻击,或造成严重的致命伤,只是用那双蓝眼睛冷冷地凝视着古斯塔夫。
难道他认为自己连被制裁的资格都没有吗——与人类少女陷入爱河,还被人类神父扯后腿而受伤,只能狼狈地躲在这种洞穴中。
古斯塔夫不安地浑身颤抖,整个身体趴在地上。从上方俯视古斯塔夫的沙夏,从银狼的姿态变身为人类。
「你是个背叛者,古斯塔夫。」
「请原谅我……首领……」
「不可原谅……」
这声音如寒冷的暴风雪般,使古斯塔夫的心为之冻结。
「——虽然我本想这么说。」
古斯塔夫被逼到绝望的深渊,就在足以让他毁灭的前一秒,沙夏却如此开口。
「我并非不给你雪耻的机会,只是我对那个神父也看不顺眼。」
「首领?」
沙夏从怀中拿出发光的短剑,并用此剑划破自己的手腕。鲜红的血液立即滴下。
「首领!」
古斯塔夫惊讶地扯着喉咙大叫。
血是生命的证明。
即使不是吸血鬼,只要是魔物就无法抑止对血的渴望,更可况是拥有强大力量的银狼鲜血。那宛如红宝石般的光芒诱惑着古斯塔夫。
「喝吧。」
沙夏将手腕凑近古斯塔夫的嘴边。
「首领,这、这是……」
古斯塔夫犹豫不前,毕竟只有具有能力的野狼,才有权利接受首领的鲜血。而像古斯塔夫这种小喽啰,连舔一滴血的资格都没有。
「你的伤即使等到后天的满月时也无法痊愈吧?而且,光凭你原本的能力,也无法打赢那个神父。」
「……您说的是。」
古斯塔夫再度低下头回答。老实说,他的确不认为自己有办法打赢背后有天使撑腰的神父。但是,他仍认为——即使会失败也非得这么做不可。
「所以我才叫你舔我的血。我要将我的能力给予你,以打倒那个神父。如此一来,结界就会破裂,我们也能够一举歼灭该村。」
「可、可是,这样欧露佳她——」
不只村庄被毁灭,还有欧露佳肚里的胎儿……一想到此,古斯塔夫便担心得脸色发白。
「我会认同你与那名少女的事,也会承认她肚中的胎儿是我们的族人。」
「首领!」
古斯塔夫兴奋地喊道。因为他没想到对人类毫不留情的首领,竟会同意自己与欧露佳的感情。
「但这也要看你能否打败那名神父而定,所以我才会给予我的能力。接受吧。」
「旦疋〡」
古斯塔夫舔舐着从沙夏手腕滴下来的血积成的血洼,因为古斯塔夫还是很畏惧直接从沙夏的手腕舔血。
沙夏只是冷冷看着他。
「你是认真的吗?」
「什么意思?」
这里是村里的锻冶场。为了靠自己就能修理锄头等农具,坐落于这种森林中的村庄,就得要有这样的场所。
维多里克借用这个场地,用火炉熔化小型容器里的东西。奥菲尔在身后看着他的背影。
「我说,如果那狼人再度攻击村庄,到时……」
「嗯,那家伙一定会再来。如果不来,表示他对那少女只是玩一玩,腹中的胎儿到时再做处理也可以。
也就是说,无论如何,只要他来到村里,我就会收拾那个狼人,也会删除少女的记忆,并除掉那孩子……就是这样。」
「维多里克!如果你是真心这么说,那你就是看不起我了!」
「看不起你?」
维多里克转过身。他手里拿着工具,以及刚刚那个小型容器。接着,他将容器内的东西倒人事先准备好的小模型里。
「你是天使吧?魔物不管原因为何,都是黑暗的存在,必须予以消灭!这不是你所侍奉的伟大天主说的话吗?」
「这、这个……」
奥菲尔为之语塞。
维多里克连看都不看天使一眼,埋头于目前的工作中。维多里克将熔化的东西倒入容器里加水,立刻冒出热腾腾的水蒸气。
然后,他瞄了奥菲尔一眼,说:「为什么我这个打算击退魔物的『善良神父』,会被身为守护天使的你所责备呢?」
「我只是想确定你是否真的要这么做!」
「确定什么?确定我真的要杀掉那个罗莉控狼人吗?现在这样,我也没办法。」
「没办法是什么意思?」
奥菲尔不悦地问道,维多里克耸耸肩说:
「尽管我也有失策的地方,但古斯塔夫跟欧露做事实在太不用大脑了。
因为连月来的幽会被村民看见,便引发狼附身的骚动,而村里就是因为这样的骚动,才远从卡普托雷吉斯请我过来。而且,他们连孩子都有了。」
「就因为这样,你连那个孩子都——」
「那是继承魔物血统的孩子,生下来没有半点好处。应该说,现在就把他处理掉,对那孩子反而比较好。」
「……你是真心这么想的吗?」
奥菲尔听见维多里克的话,仿佛连发怒都忘了似的,傻眼地问道。
「是的,毕竟那是个不容于人类与魔物的半人半魔。
那个银狼沙夏似乎有一半的人类血统……所以我也能体谅他不相信人类,也对同伴无法信任的心情。那样活着真的很辛苦。
更可况,少女腹中胎儿的父亲,只不过是狼人中的小喽啰。一旦混杂了人类的血液,力量更会越来越弱。尽管如此,还是会与一般的人类有所不同,所以人类仍会迫害他。人们怎么可能接受对人类充满恨意的魔物孩子……」
「所以,那种孩子死了算了吗?」
看到奥菲尔激动地大喊,维多里克仍以冷静的眼神看着他。
「你要说无论何种生命都是可贵的吗?温柔的天使大人满口理想论,但我们人类可是活在现实里。我们不像你们吃彩霞过活,人类的食物是要钱的。为了躲避大雨和风雪,也必须要有个家,那是为了让我们能住在里头的地方。
少女肚中的胎儿没有获得任何保证。有谁会照顾初生的婴儿呢?身为母亲的少女没有这种能力,而那狼人又被人类与同伴们所驱逐。」
「可、可是……即使这样,我还是认为……」
突然被灌输冷酷无情的现实,令奥菲尔露出不知所措的表情。对于维多里克所说的话,身为天使的他根本无法想像。不过,他当然也晓得那些是不争的事实。
看到低着头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奥菲尔,维多里克端正的嘴角一歪。
「所以才说你很天真啊。你想说的是,即使如此,还是把宝宝生下来比较好,是吗?奥菲尔。
与其在妈妈肚子里无痛无苦地消失,倒不如诞生在这个痛苦的世界,不被任何人所爱、没有温暖的衣物包覆、忍受饥饿与寒冷。但是,如果他一出生就晓得活着的痛苦,倒不如死在妈妈肚子里算了。」
「别再说了!维多里克!我只不过……」
奥菲尔大喊着,然后再也受不了似地当场消失,逃之夭夭。
维多里克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再度埋首于工作中。
他拉起加了水的模型,然后打开盖子。
「哎呀,你真的太坏心了!」
接替天使出现的是打扮成可爱女仆模样的恶魔。
他穿着红色斗篷,手上还提着竹篮,这副模样俨然就像从童话世界跑出来一样。
没错,就在他被派到森林里时,遇到了大野狼——不过,晓得这个小红帽本身就是大野狼的只有维多里克一个人。
「我只是说出实情而已。」
「可是,对那个生长在天界里的天使说出现实的状况,不会太残忍了吗?」
说完,安夏尔便让他看看竹篮里的食物说:「要不要吃中饭?」
篮子里放的是面包与乳酪。
维多里克回答:「我现在抽不开身,你喂我吃。」
安夏尔闻言,嘴里虽然念着「你真是爱撒娇的大少爷啊」,但仍立刻用刀子切好面包跟乳酪。
「不过,守护天使既然要关心人类,就该了解现实。这个世界不像天界那么纯白无暇,反而更……」
「丑陋?」
安夏尔边说「啊?~~」地要维多里克张开口,边将涂上乳酪的面包送到维多里克的嘴边。维多里克乖乖地咬下。
「那么,你是真的想解决那个罗莉控狼人吗?」
「怎么连你都问同样的问题?」
维多里克握着安夏尔细白的手,再咬一口面包与乳酪后说道。
「但我问的意思跟他不同。我才不会像那个天使一样,只会说什么夺取孩子的性命太过分、魔物的存在对人来说是个大祸害之类的漂亮话。我只是单纯想知道,维维是『真心』想杀掉少女腹中胎儿的父亲吗?」
那歪着红色双唇、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之表情,果然是个恶魔……不对,应该说是把世间当成闹剧在看的旁观者。
「我应该说过我是认真的,你应该也听到了吧?」
维多里克用手捏着从模型倒出来的东西并看了看。
那是银弹,而且表面仔细刻着神之御印。那是自古以来,专门用来击退魔物的银制武器。自从有枪以来,最强的驱魔武器就是银弹。
一旦被刻有神之御印的银弹打入心脏,再强的魔物也会立刻倒下。
「嘿,你真的这么想哦?」
「……」
他将银弹装入从怀里拿出来的枪中。
安夏尔目不转睛地看着维多里克的侧脸,维多里克则斜眼看着安夏尔。
维多里克的绿宝石眼睛与安夏尔的紫水晶双眸,四眼相对。
「我记得……一个交易一个吻吧?」
维多里克伸手捏着安夏尔的下颚说道。安夏尔那红色双唇扬起了笑容。
「这次这个吻,一定要很热情浓郁才行哦。」
说完,他的手便绕到维多里克的脖子上。
维多里克将安夏尔纤细的手臂拉过来,接着四唇交叠。
「……嗯。」
安夏尔享受了维多里克的吻一会儿之后,眼睛微微张开。
瞳孔里的颜色并不是平常的淡紫色,而是宛如散发深红光泽的红宝石。
维多里克敏感地察觉到这个变化,本想离开他,然而——
「!」
双手绕在脖子上的力道加剧,这不像少女纤细手臂该有的力道。两人紧紧地黏在一起,而且还发出「啪嵫」的淫乱声音,原来是安夏尔鲜红色的舌头舔着维多里克的嘴唇。
「呃!」
维多里克的肩膀大力颤抖,而安夏尔的红唇就这样整个贴上维多里克的双唇。
维多里克心想不妙时已经太迟,对方连脚都攀了上来。
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双脚一软,快要跌落下去。
撑住维多里克高珧身子的是少女模样的安夏尔那纤细的手臂,不过,少女安夏尔却能够稳稳撑住高自己两颗头的维多里克的身体,然后像是推倒似的,让他坐在最近的椅子上。
「……你这混帐,竟然吸取我的生气!」
安夏尔的嘴唇终于离开,而瘫坐在椅子上的维多里克,仿佛陶醉在刚刚那个浓郁的热吻中,用嘶哑恍惚的声音咒骂着。
「只有一点点嘛。这样你舒服多了吧?」
安夏尔用指尖擦拭湿润的嘴唇,然后依依不舍地摸着维多里克那与自己同样湿润且散发光泽的嘴唇。
「真的很舒服……很舒服。」
「就是说吧?」
「不过,这一个吻的代价很高哦!」
他轻咬着仍在自己唇上游移的指尖,眼睛朝上地瞪着他,然后用力吐出手指。
「既然吸取我的生气,你工作就得卖力点!」
「呀~你要蹂躏我吗~」
安夏尔夸张地尖叫,还说出这种令人误会的话。
「因为我是恶劣的神父,所以连恶魔都要遭到我蹂躏啊。」
维多里克露出坏心眼的笑容说。
「那么,恶劣神父在打什么主意呢?」
「耳朵借我。」
然后,两人就这样说着不为人知的悄悄话……
今晚是满月之夜。
大而圆的月亮虽然不及白昼明亮,依然皎洁地照亮整个村庄。即便月光皎洁如此,村里却异常地鸦雀无声。虽然每户人家都点着灯,但别说是笑声,就连谈话的声音都听不到。
仿佛人们在屏息以待地等待什么令人害怕的东西……不对,应该说是人们都在家中提心吊胆地祈祷「千万不要出现」。没有人睡得着,全都待在家里的正中央,与家人紧靠着肩并拿着东西护身。
此外,村里强壮的男子们通通集合到了村长家。有些人拿着枪,脸上还带着紧张的神色。
大伙所聚集的大厅里,除了村长波尔哈特之外,他的女儿欧露佳也在一旁。她的脸色苍白,紧闭双唇且一语不发。
「各位,千万不要攻击狼人。因为在满月的夜里,魔物的力量会达到颠峰。只要被那爪子碰到,肉就会被刮下来,要是被咬到,那个人肯定会被狼附身。」
大厅里,维多里克站在正中央。他身穿大衣、戴着上头有神之御印的白手套,冷静地说明着
「那么,神父,我们应该要做什么?」
自从维多里克将附在自己身上的魔性去除后就对他无比信赖和崇敬的卡斯伯,把枪拿在手上这么问道。他弟弟萨洛姆则拿着短木棒站在他身旁。
「万一我挡不住野狼的时候,请你保护村长和欧露佳,逃到里头的房间。」
「那么,神父呢?」
「不用在意我。我一定会阻止狼人攻过来。只要能度过这个满月的夜晚,之后总会有办法解决。」
维多里克朝着卡斯伯笑咪咪地说。
站在维多里克身后的是穿着女仆装的安夏尔。她也跟欧露佳同样一语不发,像是遵从维多里克的指示般,乖乖站在那里。
突然,安夏尔的表情有些许变化。他像是看着大厅窗户外的动静而移动视线,维多里克也注意到这个变化而向窗户看去。
「神父?」
看到维多里克的表情突然大变,村长不安地出声问道。
「果然还是来了吗?」
「来、来了是指……」
「我早警告过那魔物,这次再来就要他的命,还真是说不听啊。」
听到维多里克的话,大厅顿时人声鼎沸。
突然间,安夏尔所注视的窗户连带窗棂整个粉碎,一个黑影跳了进来。
离窗户不远处矗立着一头狼。在它长长的鼻头上皱着鼻纹威吓着,黄浊的口水从牙齿上滴滴答答地落下。滴落地面的口水,发出「滋」的声音并冒出烟。
维多里克见状,不安地皱起眉间。
『看起来不只因为今晚是满月,魔物似乎还获得了其他力量。』
维多里克的脑中响起安夏尔的声音。他没有表情地瞄了小女仆一眼,然后放眼望向村人们一圈。
「请大家带着欧露佳到里面的房间避难!」
村长听完维多里克的话,立即抱住女儿的肩膀往里面的房间移动。
欧露佳大叫着:「不要啊!古斯塔夫!」但不只村长,她还被几个男佣人压制住手脚,光靠少女的力气是挣脱不了的。
她的身影隐没在村里的男人群中,一下子就看不见。
古斯塔夫当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带欧露佳离开。变回狼身的他发出凶恶的吼声,想要追上消失在门后的欧露佳。
不过,维多里克自然不可能任凭狼人恣意妄为。
他从怀里拔出短刀,扔向奔跑中的野狼。
野狼在千钧一发之际闪开短刀。短刀擦过他的胸前,扯掉数根狼毛,最后朝着对面墙上插了上去。
古斯塔夫因愤怒而发红的眼,凶狠地看着维多里克。原本他完全无视于维多里克的存在,脑中只有心爱的欧露佳而已。
不过,当他一看到维多里克的身影后,他脑海中浮现的只有这位神父过去带给他的屈辱,以及将欧露佳带离自己身边的悲恸。
——这个男人只会阻碍我们而已。只要他在的一天,就不能让可爱欧露佳成为自己的妻子,更别说现在还要保护她肚子里的孩子。所以,必须干掉他才行。
古斯塔夫的身影幽幽地晃动,一瞬间变成人类的姿态。
可是和一般人类不同的是,他的表情是皱起鼻头、露出牙齿低吼的骇人面容。从正面可以看见牙齿的前端像是獠牙般尖锐,以及从手延伸而出的爪子长而锐利,像是利刃一般。
要是被那发出钢铁光泽般的利爪划上一刀,恐怕就会皮开肉绽了吧。
『啊,看来他已经完全发狂,就算想要阻止也阻挡不了了。』
就在维多里克和古斯塔夫对时时,安夏尔的声音再度传到维多里克的脑里。小女仆并没有跟那些村人一起逃离到隔壁房间里,而是留在原地,表情没变地伫立在那里。
『那个银狼把自己的血给他了吧,但对普通的狼来,那类似药力太强的药,所以他会失去理性也是理所当然的。』
『他将自己的血分给背叛者吗?』
维多里克回答后,他眼角看到穿着一身女仆装的安夏尔,双唇上场地微笑着。
『就是因为这样。给了力道太强的血后,就算古斯塔夫之后出现后遗症,反正既然背叛者是个不要的棋子,那他出问题了也不要紧。』
『原来如此,真是合理到令人想吐的想法。』
两人在意识上的交谈到此结束,因为古斯塔夫正像只怪鸟般飞跃大厅,朝维多里克袭击而来,闪着黯光的爪子直直扑向维多里克的脸。
维多里克以短刀挡住攻势,只是那竭尽全力的一击,让他身体轻微地摇晃着。然后,承受住第二次的攻击时已经很勉强了。
面对第二次的攻击,维多里克再也承受不住,手中的短刀被一把揪住,整个被抛了出去。维多里克的身体飞过大厅,跌向地面。
古斯塔夫的爪子一伸,插向维多里克。说时迟那时快,维多里克滚着身躯躲开。
古斯塔夫的爪子直扑到维多里克眼前,插在地上的木板里,正当他想要拔出的一瞬间,维多里克已经站了起来。
原以为利爪还会继续攻击维多里克,没想到隔壁房里传来欧露佳一声「古斯塔夫」的呼唤,他就像是失了魂魄般,转而朝欧露住所在的房里走去。
维多里克听到欧露佳突如其来的叫唤,顿时气得咂舌。
现在的古斯塔夫已经完全失去理智。如果只有欧露佳就算了,怎么能让他走去村人们避难的房间呢。
于是,维多里克在古斯塔夫改变方向的一瞬间,朝他丢出装有圣水的瓶子。只见瓶身破裂,古斯塔夫的脚碰到了地上的圣水,立即发出痛苦的呻吟。
如此一来,烧红的恶眼再度看向维多里克。
「没错,你的对手是我。」
维多里克大胆地笑着。
战斗再度展开。
古斯塔夫发出猛兽般的咆哮声,扑向维多里克。他伸出闪着钢铁光泽的爪子,直向可恨的神父一挥而下。
维多里克这次不再做出承受对方攻击的动作。虽然对方一击、一击再一击地攻过来,但就算接过了攻击,也都被他借力使力地化除。
虽然接受银狼强大的血液,因此增加了攻击力,但古斯塔夫却失去认真思考的能力。古斯塔夫的攻击只是不断往前推压的单调模式,维多里克仅巧妙地应付着。他每次都猛烈地将古斯塔夫往左或往右抛出去,但撞击到墙壁后,古斯塔夫又再度回到战场上。他们不停重复署这样的打斗模式。
话虽如此,但也不可能就这样虚耗下去。古斯塔夫的体力惊人,相较之下,身为人类的维多里克自然是处于劣势。
维多里克脱下身上的大衣,并往古斯塔夫右手上的利爪抛去。古斯塔夫马上举起手,想要撕裂那块布,没想到被撕裂的布却缠上了爪子,等于是限制他一只手的行动。
古斯塔夫低声咆哮着,他想要甩开已经变成碎布的大衣却无法如愿。维多里克见状,把手伸向神父袍的怀中,拿出了触感坚硬的东西。
这时候——
「古斯塔夫!」
时机太不凑巧了,欧露佳不晓得如何逃开村长和佣人的箝制,冲进房内。
「大小姐!」
更糟的是,卡斯伯和萨洛姆等村里的男人也全都追着她过来。
古斯塔夫见状,马上放下跟维多里克对峙的战况,朝欧露佳的方向走去.
「停下来!」
维多里克朝着古斯塔夫的背影大喊,而且未经考虑就徒手抓住他那粗壮得有如原木般的手臂。
古斯塔夫立刻大吼一声,旋即举起自己的一只手。只见维多里克的身体飞了起来,猛烈撞至墙上。
「神父!」
卡斯伯一伙人大叫着「这个混蛋魔物」,并架起长枪。
「住手!」
欧露佳大叫,并且跨开脚、张着双手阻挡在村人面前。卡斯伯一伙人当然不可能向她开枪,全都露出疑惑的神色面面相觑。
突然,古斯塔夫边咆哮边冲出来。变成怪兽的狼人思绪已经混乱,大概在他眼中看来,并不是欧露佳在保护自己,而是村民想要攻击她吧。
正当卡斯伯一伙人犹豫的一瞬间,凶暴的怪兽已经来到他们眼前。
「吼~~~~」
古斯塔夫就好像受了伤的大熊,双脚站立想要威吓敌人一般,这可怕的身影令村民们持枪的手僵硬了起来。手指虽然放在扳机上却不停发抖,根本无法开枪。
「别开枪!」
这时,维多里克也向着众人大叫。他怕他们会因为过于惊吓而胡乱扫射。于此同时,他手里握着一把闪着银光的枪。
一声枪响响彻了整个大厅。
维多里克手中的枪射出的银色子弹,射中古斯塔夫的背并没入胸部正中央。
古斯塔夫的红色双眼睁得老大。他那庞大身躯的动作停下来,就这么倒向前方。
「古斯塔夫!」
欧露佳的悲鸣传遍整个大厅。
古斯塔夫的遗体被村里的男人们搬到村外的森林里。
「把遗体还给森林比较好,毕竟狼人原本就是诞生于森林中。要是火化而把遗体毁坏,反而可能受到诅咒。」
村长提议「烧掉他」时,维多里克为了阻止,因而如此说道。
村里的男人们像要摆脱麻烦似的,将运来的遗体往堆满森林枯叶的泥土上一丢。然后,他们头也不回地把森林抛在脑后,逃也似地回到村里。
9
「我恨死你了!」
因身旁的人阻止,欧露佳连想要靠在古斯塔夫的尸体上也没办法。只见她恶狠狠地瞪着手上拿枪的神父。
「竟然欺骗我们,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别再吵了,欧露佳!」
「没关系。」
村长想阻止欧露佳,维多里克却打断他的话。
「你要骂就骂个过瘾吧,欧露佳。」
维多里克看着哭红双眼、怒瞪着自己的少女如此说道。
「如果这样能让你的悲伤痊愈就好了。」
欧露佳对着说出这句话的维多里克大叫「你这个伪君子」,并睁着通红的双眼看着他说:「怎么可能会痊愈!不管再怎么咒骂你,就算是杀了你,古斯塔夫也已经不可能会回来了!」
「欧露佳!」
「没关系,欧露佳会恨我是理所当然的。」
村长再次试图让欧露佳闭上嘴巴,维多里克却对他摇了摇头。
「……就算杀了你,古斯塔夫也不可能复活,所以我不会做这种事。我只想要古斯塔夫回来!我想要再见他一次!只不过爱上了我,为什么、为什么古斯塔夫就一定要被杀不可啊!」
欧露佳痛心地哭喊着。
在那之后,欧露佳关进了自己的房间。她倒在床上哭了又哭,她的房门前则有两名村民看守着。
「欧露佳小姐身上的幻术还没解开,短时间之内还是有监视的必要。」
维多里克跟身为父亲也是村长的波尔哈特说这句话时,欧露佳也听到了。
「另外,这种时候最好不要说什么刺激她的话。」
言下之意就是,不管自己再怎么大吵大闹,都只会被当成是胡说八道。不管是身为村长的父亲或是村里的人们,都已经完全信任那个神父,而自己不过就是个被坏狼人欺骗的可怜少女罢了。
「……我才没有发疯。」
欧露佳喃喃自语着。
那一段和古斯塔夫相处的日子既不是梦也不是幻影。更何况自己根本不是被古斯塔夫所欺骗,也不是中了幻术。自己是依自己的意识和那个男人相恋。
欧露佳从趴着的床上坐起来,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有个自己以外的生命在这里面孕育着。这是她和古斯塔夫的孩子,而且这个小孩必须由自己来守护。
幸好那个神父似乎还没有告诉父亲这件事……不,不能大意!事到如今,那个背叛他们的神父,也许正在向父亲报告这件事也说不定。不用想也知道,父亲一定会铁青着脸,拜托神父解决这个孩子吧。
尚未出嫁的村长女儿,光只是和未经父亲许可的男子交往、怀孕就已经是个问题,而且这孩子还是魔物的小孩,更没什么商量的余地吧。
「我绝不让他们这么做。」
欧露佳用力紧咬双唇,她觉得自己非得振作不行!
古斯塔夫已经不在了,既然这样,小孩只能由自己守护——就算要抛弃这个自小长大的村庄……
欧露佳这么想着,心里却感到非常不安。一个十八岁、怀有身孕的女孩,而且还有个半人半魔的小孩,这样自己一个人真的能生存下去吗?不依靠双亲,离开自小长大的村庄,真的能够好好活下去吗?要住在哪?每天生活所需的钱呢?一堆问题堆积在眼前。
「可是,就算这样也得努力才行!」
欧露佳像是为自己打气般说着。
离开村子确实令人不安,但是一直待在村里,就算那个神父不向父亲拆穿,这肚子也会一天天大起来,而且大家都会知道这孩子的父亲究竟是谁。
孩子越大,或许就越不会被强迫堕胎吧?毕竟父亲应该知道这样会危害到欧露佳的性命,所以作罢。但就算好运产下宝宝,这孩子也会毫无疑问地被带走,然后被处理掉。像是带到森林里饿死,或是在饿死之前就变成野兽或是野鸟的食物。
「不要啊!」
欧露佳想像着,然后闭上了眼。这么残酷的事情怎么可以发生!竟然把一个刚出生的小孩这样处置……
可是,如果是魔物的小孩,一旦父亲说这不是人类而命令村人下手的话,没有人会拒绝。这小小生命就会因此消失了。
欧露佳从床上站起来,又用手摸了摸肚子。
一定要守护这孩子。古斯塔夫已死,现在全都只能靠自己想办法。
不过,才刚踏出第一步,双脚就像被什么东西缝住似地停下来。
门前有人在监视。只要一走到外面就会被问要去哪里,或是再被遣回房间,就算走到外头,也一定会有人一直监视自己。短时间之内是不可能有自由了。
这么一来,先暂时安分一点,等到监视松懈的时候,再离开村子吧!这样一来也有时间可以做准备。
短时间内,或许可以准备好一个人生活所需的金钱。偷钱虽然心情沉重,但要和孩子生存下去,钱就是必要的。对父亲虽然不好意思,但他藏钱的地方欧露佳却很清楚。
仔细想想,得马上行动才行!欧露佳改变想法,下定决心后看着门外。
肚里的孩子已经被那个神父知道了。那个神父不可能什么都不对父亲说,就这样离开村子,毕竟那个男人可是杀了古斯塔夫啊!
欧露佳一想起古斯塔夫胸口被子弹贯穿的一瞬间,泪水立刻涌上来。不过,她马上擦了擦眼泪。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得想想逃出去的方法!
然后,她不再看着门外,而是望向窗户。
古斯塔夫第一次来到欧露住房间的那晚,他被神父的法术弹开,巨大的身躯撞破整扇窗户,现在的窗户是钉上木板来挡风。
要是能够打破木板,就能离开这里……欧露佳心中盘算着。自己的力气打得破吗?工具呢?但无论如何,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欧露佳伸出手拿起眼前的椅子,但当她搬起椅子朝着窗户准备往下去的时候,房门却打了开来。
「啊呀!别丢啊!」
发出尖叫声的是可爱小女仆——安夏尔。
看到安夏尔突然出现,欧露佳瞬间睁大双眼,但在下一秒钟就慢慢吊起眼角,瞪着这个小女仆。
「你到底想干嘛?」
这个小女仆经常跟那神父形影不离。古斯塔夫死去的那天,她也在场看着难过悲痛的欧露佳、喧哗嘈杂的村人们,以及那个在大家面前保持一副正人君子模样的神父。
那如同人偶般,表情冷峻地伫立在大厅里的美丽女仆姿态,深深地刻印在欧露佳的脑海中。但一般来说,在那像狂风暴雨般的混乱状况下,欧露佳的脑海中应该充斥着失去古斯塔夫的悲伤,和对杀人凶手的神父之怨恨,而没有任何余力看见其他事物才对。
不对,搞不好自己根本没看到这个人的身影也说不定……这么一想,欧露佳的背脊上掠过了一阵寒意。
她想起来了,古斯塔夫曾经说过她是个恶魔。
而且他也说过,拥有这么完美的人型,这恶魔的力量肯定非常强大。
欧露佳像是惧怕安夏尔似地后退一步,把举在手里的椅子放到腋下。安夏尔见状,娇嗔地歪了一下头。
「哎呀,你不要好像面对敌人一样一直瞪着人家嘛~」
「有什么办法!谁叫你总是跟那个神父在一起啊!」
「确实是因为维维很有趣,我才总是跟着他。但人家并不是他的使魔,也不是他的什么,有时也会各自行动。」
「那么,现在你是凭着自己的意思来到这里的吗?有什么事?」
「我是来跟你做交易的。」
「交易……」
欧露佳紧紧咬了双唇。
恶魔主动来谈交易,那是前往地狱的诱惑,绝不可以倾听——神书上有这样的教诲。
「你不想从这里出去吗?」
「当然想出去啊!」
马上就说溜了嘴,令欧露佳紧咬着双唇。明明就不可以被恶魔所诱惑。
安夏尔会心一笑。欧露佳像是要被那微笑给吸引了,但她仍努力地坚持住意志,怒视那紫水晶般的双眸。
「可、可是,听说恶魔都会要求无法挽回的报偿才对!如果,你这笔交易的报偿是跟孩子的性命有关……不!如果你是要让这孩子不幸的话……」
「可是,你只要一直待在这里,那个孩子就没有未来喔。」
欧露佳伸手按了按自己的肚子,紧咬着双唇。安夏尔说的没错,继续待在这里的话,这孩子是没有未来的。
「可是,条件要是跟这孩子有关,我可是要先拒绝!除此之外,你要从我身上拿走什么东西都可以!」
「真的吗?就算要你去地狱受千年苦刑也没关系?」
一瞬间,安夏尔那恶魔的紫水晶双眼,变成了带血色的深红色。
那看来虽然美丽,气氛却很诡异,仿佛会引起人们心底根本的恐惧。
现在,即使是普通人类的欧露佳,也理解到眼前这个小女仆,内心并不如外表般可爱。不仅如此,还是个令人害怕畏惧的存在。
「没、没关系!」
欧露佳即便双脚害怕地发抖,却仍果断地回答。
只要这孩子能生存下去,要拿出自己身上的东西来代替也没关系。
「真的吗?看来你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安夏尔像是看穿欧露佳的心思般露齿而笑。
「可惜啊!我城堡里干活的人已经够多了,根本不需要你这样的女孩。」
「什么!你在捉弄我吗?」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安夏尔已经来到正要发怒的欧露佳身旁,并在她的耳边窃窃私语。
「我想要的是……」
听完这番话,欧露佳张大了眼。然后,恶狠狠地瞪了安夏尔一眼。
「我说过我不会让你对这孩子下手的!对吧?」
面对压着肚子,从警戒变为敌视,还瞪着自己的女孩,安夏尔说着「好吧、好吧」地安抚着。
「我想要的东西并不是那孩子的性命。话虽是那样说,但狼人的『力量』一旦消失,那孩子也不过就是个普通人类,也有可能混在人群里过活啰。」
没错,安夏尔来这里,是要肚子里孩子那身为魔物的「力量」。
「我认为这么一来,你养育这孩子也会变得非常轻松呢。」
「是这样没错……」
生下的孩子如果是人类,对于欧露佳将来离开村庄的生活的确比较好。不管是用什么方法,一个女人要在森林里过活是不可能的。若要去到某个城镇、混入人群中过活,普通的小孩也比较好。
「可是,这样不是太便宜我了吗?对你有什么好处?」
「有啊。这样一来,我可以将出生前的小孩之力量据为己有,而你可以养育身为普通人类的孩子,我想这可是两全其美的交易哦!」
「……」
欧露佳还不能完全相信安夏尔,毕竟天底下可没有这么这么好的事。她的内心不断警告自己,这个恶魔正在欺骗自己,不过……
「好吧。我以这孩子狼人的力量当作交换,你把我带出这里。」
「真的?你不觉得我在骗你吗?」
欧露佳一口气说完,安夏尔却做出了这番回应。
但是,欧露佳却不像之前那样容易发怒了。
「古斯塔夫曾经说过,魔物会被誓言所束缚。」
欧露佳咬了一下嘴唇,一阵哀伤涌上心头。
那是彼此第几次约会时的事呢?
没错,那是在天亮的时候,古斯塔夫承诺了对自己永恒的爱,并誓言要娶自己为妻,一生守候。
当时,欧露佳间了「要是打破誓言会怎么样呢」,而古斯塔夫笑着回答:
「打破誓言的魔物,心脏会碎裂并散成一地。因为对于魔物们来说,誓言是铭刻在心脏里的。」
也因为如此,他为了遵守诺言,才会被那个神父杀死。他是想亲手夺回欧露佳和肚子里的孩子,并予以保护。
所以,欧露佳这次下定决心,拚了命也要守护这孩子。
「真的吗?然后呢?」
「就算你真的是大恶魔……不!正因为你是大恶魔,所以对于我所交易的东西,你也一定要提出相当的报酬才对吧?
而且神书上也有写,只要不屈服于恶魔的诱惑,恶魔便无法对我们出手。也就是说,只要我们不允许,你们什么也做不来吧?」
听到欧露佳这番话,安夏尔咯咯笑着,并说:「你真聪明,说的没错。人类不让我们看到空隙的话,我们甚至连出现在你们面前都不可能喔。但是,人类是容易屈服于诱惑且反覆无常的生物呢……」
「所以,才会有你们登场活跃的机会。」
欧露佳回答后,直直望着安夏尔。
「可是,我不会再让你们看见任何空隙了。我愿意给你的只有这孩子身为魔物的力量,孩子身上的其他东西,我绝不会让你拿走!」
欧露佳手摸着肚子,果决地回答。安夏尔点了点头。
「没错,很好。为了保护孩子而愿意为孩子做任何事,这就是母亲啊。」
「什么?」
欧露佳讶于恶魔竟会说出这种话,但安夏尔立刻拉起她的手说:「那么,不快点不行呢。」并将她带到房门前。
「等、等一下!房间前面有守卫!」
「我知道啊,你以为我会做出那么少根筋的事吗?你也该想想我当初是怎么进到房间里的吧。」
安夏尔打开门,欧露佳才发现走廊上靠着墙壁的两个守卫正呼呼大睡,不禁睁大了眼睛。
「明天一早,村里会因为你不见而引发大骚动,到时这两人肯定会被骂到臭头,不过嘛,谁教他们要喝下我给他们的葡萄酒呢'」
就像安夏尔所说的,睡着的两人脚下都倒着高脚杯和葡萄酒酒瓶。欧露佳心想,里头大概放了安眠药吧。
「那我们走吧。」
欧露佳被安夏尔拉着手,一路顺畅地离开了屋子,
「古斯塔夫!」
森林中,一看见像是被丢弃般横躺在地面上的巨大身躯,欧露佳立刻紧紧靠在上头。
「古斯塔夫、古斯塔夫!啊,这真是太过分了……」
大概是被丢出来时所弄脏的吧?欧露佳用自己的裙角,将古斯塔夫沾了泥巴的脸擦拭干净。
「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变这样……我们什么也……」
「直到现在还在说些什么坏事都没做啊……看来你一点都没有反省。」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欧露佳抖了一下肩膀并抬起头。
站在眼前的是维多里克。他仍是老样子,在神父服的上头罩了一件大衣。
欧露佳的表情瞬间由悲伤转为愤怒,并发出怒吼:「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然后,她看了看身后的安夏尔,眉毛不断往上吊。
「真过分,你们一开始就是同伙的吧!」
被怒吼的安夏尔耸了耸肩,开口说:「我又没说我没告诉维维啊。」
「果然是恶魔!会被这种恶魔喜欢,你也是最差劲的神父!」
欧露佳不屑地抛下这句话后,紧紧抱住已经不会说话的古斯塔夫遗体,这是因为她不准让其他人再对他做出任何伤害。即使尸体变冷,这个狼人还是欧露佳心底最大的抚慰。这样抱着他,就算遇到任何困难,自己也能坚持到底——她的心底涌起了这样的情绪。
「嗯,说我是最差劲的神父这点倒也没说错啦。」
「怎么?你承认了嘛。」
看着维多里克的脸,欧露佳讽刺地笑道。
「反正,只要身为被魔师的我是最强的,这样就好了。」
「……」
欧露佳陷入一片沉默之中。没错,这男人以身为被魔师的能力来说,确实没什么好怀疑的——最好的证据就是古斯塔夫的死亡。
「你把古斯塔夫还来啊!你这个最差劲的神父!」
欧露佳大喊。明知道已经没有任何方法了,她却没有其他可以发泄这股愤怒和悲伤的出
口。
「可以啊。」
然而,神父却爽快地点了点头。
「怎么可能?」
欧露佳的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维多里克则指了指表示要她「看看后面」。
她一回过头——
「啊……」
原以为已经动不了的古斯塔夫,竟然微微地张开双唇,漏出孱弱的说话声。
欧露佳大吃一惊,赶紧搂住他粗壮的手臂摇晃着。
「古斯塔夫!古斯塔夫!你还活着吗?」
「啊……欧露佳……」
这次说话的声音很清楚。他慢慢地睁开眼,然后看着欧露佳。
「我……为什么?你做了……」
「古斯塔夫!古斯塔夫!太好了!」
欧露佳紧紧靠在古斯塔夫粗壮的手臂上啜泣。
古斯塔夫现在摸不清自己的状况。
他茫然起身,眼角余光瞥见身穿黑色大衣的神父——他的敌人,表情立刻大变。
「你这家伙!」
「等一下,我并不想和你打斗。说到底,你的爪子已经伸不出来了吧?」
被这么一说,古斯塔夫的脸色一变。他的口中命令「伸出利爪」,手上的爪子却依然闻风不动。
「对吧?敏锐的耳朵和鼻子应该也变得迟钝了才对。你已经听不见远方的声音,也嗅不出各种味道,而且无法再变成狼。」
「什么……为什么……」
古斯塔夫困惑地说。
他体内所有力量的确都已经消失。不管是尖锐的利爪、牙齿,或是连远在天边都能听见果实掉落声响的耳朵,也像是被捂住般地只能听见周遭的声音,鼻子所能感受到的也好像是个无味的世界。
而且,他真的无法再变成狼了。至今为止他只要一动念就能变身,但那法术已经从古斯塔夫的身体中抽离。
古斯塔夫茫然地问道:「你对我做了什么事?」
「你的胸口现在还卡着银制子弹。那是有只完成一半神之御印的银弹。」
「完成一半?」
古斯塔夫露出一脸惊讶的表情,维多里克耸了耸肩说:
「我可是连夜赶出来的啊。原本要接的线没有接上,所以,御印的力量才会不完全。虽然夺走了你身为魔物的力量,但还不至于连命都夺走。」
「那么……我……」
「没错,你就跟普通的人类一样。银弹现在卡在你的心脏附近,所以千万不要找技术差劲的医生帮你处理喔,这样一下子就会到那个世界去了。」
然后,维多里克喃喃自语地说:
「我也只能这么做了……那么,你们就离开森林去某个地方过活吧。」
说完后,维多里克对因古斯塔夫复活而感激到终于止住泪水的欧露佳说「拿去」,并交给她一个体积虽小却沉甸甸的皮袋。
「这是什么?」
「这是这次除魔的报酬。说到底,那也是从你父亲怀理掏出来的东西。我把这给你们,你们快点离开这个村子吧。」
欧露佳睁大眼睛,咯咯笑了起来。
「你就这样收拾你除魔失败的残局吗?」
「没错,只要你们不在,我除魔就算成功了。」
维多里克说着并俯视欧露佳,而她笑逐颜开地说:「我说你是最差劲的神父,真是对不起。你是最棒的神父了!」
「不对,我是最差劲的神父,所以才会让你们逃走。」
维多里克反驳后,他、欧露佳和古斯塔夫三人彼此互看对方并笑了起来。
这时,看着三人的安夏尔突然侧身,向一旁大喊道:「躲在那边的人!不要偷看了,现个身吧?」
竟然还有其他人?古斯塔夫和欧露佳警戒地望向一旁,而小心翼翼从森林树后现身的,竟是背上长着纯白羽翼的奥菲尔。
「维多里克……」
他胆怯地唤着正把脸撇到一边、自己所守护之人的名字。
「抱歉……我好像……误解你了。」
「误解?我可是就像你想的一样,是个具破坏性且毁灭性十足的暴力神父啊。」
「请不要这样说你自己。」
面对有点闹脾气的维多里克,奥菲尔懊恼地皱着脸,随即转头朝向古斯塔夫和欧露佳的方向,并注视着欧露佳的肚子。
「视褔这即将诞生的孩子。」
他微笑着给予视福,欧露佳也报以笑容。
「谢谢。竟然能接受天使的视褔,这孩子真幸福。虽然你也许是个同性恋天使,但你是好人……不,是好天使。」
「同性……不对!我是——」
「我也要!人家也要视褔你,要幸福喔!」
几乎跟奥菲尔慌张的声音重叠,安夏尔举着手说「我也要、我也要」,然后朝着欧露佳的脸颊亲下去。那看来就像是一个可爱女孩对着另一个可爱女孩问候的亲吻一般。
「不过,就我的情况来看,说是视褔好像比较像诅咒也说不定。」
「诅咒?」
古斯塔夫尖声叫着,安夏尔则露出一副「别那么激动啦」的样子,举起双手挡在他胸前,安抚这个马上扑过来的男人。
「这么一来,肚子里的孩子就跟你一样,变成只是普通的人类而已,因为我已把孩子身为魔物的力量通通吸走了。」
「什么……」
面对语塞的古斯塔夫,欧露佳说:「我请她帮我从被关的房里逃出来的代价,就是把孩子的狼人力量给她……」
「嗯,这么一来,你们父子俩就都是普通的人类了。」
维多里克说着。
「总之,就是这么一回事。你们快点离开这里吧,说不定现在你父亲因为你不见了,正大张旗鼓地在找你呢。」
「爸爸……」
欧露佳的脸色一沉,看着维多里克。
「我对父亲……」
「你很难过吧?但你们已经见不到面了,不,是永远不可以见面。而且你们也不准踏进这个村庄,连这座森林也别再进来,去遥远的地方生活吧。」
听完维多里克的话,不仅欧露佳,连古斯塔夫都用力点着头。
「那么,我们走了。」
「嗯,走吧。」
欧露佳挥挥手而古斯塔夫低头行了个礼后,两人便消失在森林深处。
「哇!结果同性恋疑云还没有解决喔。」
安夏尔对着垂头丧气的奥菲尔说,天使立刻愤怒地回头看了恶魔。
「你把有的没的事情都告诉那个女孩了对吧!」
「人家只是讲出真实状况啊'我说,你觉得接近维多里克的女人都不是好人。」
「那是因为有你这种人存在吧!」
奥菲尔咆哮大喊,安夏尔却不反驳……不,是因为没办法反驳。
这时,原本露出「啊,这两人又打得火热了」之表情的维多里克,脸色随即紧绷,注视着夜里黑暗中的一点,那跟安夏尔紫水晶般的眼睛所看的是同个方向。
「……什么东西?」
奥菲尔也看着同个方向,接着倒抽一口气。
森林暗处闪着白色光辉现身的是银狼,但在一瞬间,银狼立刻变成留着飘逸银发的男人姿态——沙夏。
「你们放走了那两人吗?」
「不是让他们逃走,是请他们去某个地方。这样也比较轻松啊。」
沙夏不理会维多里克一派轻松的回答,对身后的狼群下令:
「追上两人,解决他们。」
狼群接到命令正要赶上去时,维多里克同时间唤了声:「安夏尔!」
「我知道,代价是一个吻哦。」
安夏尔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姿态瞬间从可爱小女仆变为魔界的大侯爵。那是个拥有一双红宝石大眼的恶魔美男子。
接着,他一挥动白皙的双手就喷出火焰。不仅是安夏尔、维多里克、奥菲尔以及沙夏·连狂奔的狼群们也被火焰包围起来,阻断了去路。
「你要阻挡我吗?恶魔!」
沙夏看了看安夏尔,大恶魔诡谲地笑着。
「我的工作到此结束,这是一个吻的工作量哦。如果还想要更进一步……」
话说到一半,安夏尔对维多里克送了个秋波。
「之后交给我就可以。」
但是,维多里克立刻断然拒绝。
安夏尔露出失望的样子,说:「唉~怎么这样啦!之后本来还想要跟维维交换重、要、的『东西』耶!」
「……我身上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啊?」
「哎!该不会维维……你已经有经验了吗?就、就算你身边已经有了人家……」
仿佛世纪末到来似的,安夏尔手捂着嘴巴露出一脸愤怒的表情,但维多里克却觉得对方演技差劲极了而冷眼看着他。
「维多里克!刚刚安夏尔说的话是真的吗?明明是神职人员,你却……有经验……」
「天使不要把恶魔的玩笑话当真啊︴」
维多里克对着脸色铁青、身体颤动不已的奥菲尔,一脸厌烦地叹了口气。
「我说你们那边,闹剧也该停了吧?」
沙夏用着冷峻、仿佛降下暴风雪而令空气冻结般的眼神看着他们。
「你想要把我们关在这个火焰结界里到什么时候?」
「至少……要到天亮吧。只要他们穿过森林到了外面的村落,就算是你们也得放弃了吧。」
听到维多里克的话,沙夏依旧面无表情。
「你以为我这样就会放弃?」
「那个罗莉控狼人已经没有力量,女孩腹中的小宝宝也一样,所以你们的秘密并不会被拆穿。」
「……」
维多里克说的没错,在守护狼族秘密这点上,古斯塔夫可说是已经没有关系。
「我有事要问你。」
维多里克向不多话的沙夏开口问道。
「什么?」
「你把血分给了那个男人吧?」
「嗯。若要把少女从村里带过来,他必须要有那种能耐。」
「从村里带过来?不是为了消灭全村才必需要有强大的力量吗?」
维多里克的话,说中了沙夏告诉古斯塔夫计划中的另一半。
只要设下结界的维多里克一死,结界一破之后,村子就会陷入没有防备的状态。那时候狼群再来偷袭,就能消灭全村。
「你大概跟那烂好人的罗莉控狼人说,会帮助那个少女和她肚里的孩子吧?你明明就没有那种打算。」
「人与魔物的孩子若一同生活,也不会有好事发生。况且,少女与魔物发生关系亦犯下大罪。」
「就算你也继承了人类的血统,仍是要这么做吗?」
「……正因为如此。」
「……」
维多里克瞬间沉默以对,并看着沙夏那蓝宝石般的双眼,沙夏也回看维多里克绿宝石般的眼睛。
「你也想要抛下古斯塔夫吧?把银狼的血给能力较低微的人,你明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却还这样做吗?」
「因为他是背叛者。不管怎样,他最后都要受罚。」
「我看不惯你那种做法。」
「真巧,我也一样。」
不知是沙夏先伸出他那闪着银白光泽的爪子,还是维多里克先拔出风衣内侧、刻有神之御印的短剑。
一瞬间,沙夏的利爪和维多里克的剑已经「铿」的一声,纠结在一起。
「等一下!为什么你们非得战斗才行啊!」
看到大喊大叫并冲出去的奥菲尔,维多里克叫了声:「安安!」
「怎样啦?」
看着两人战斗,一副隔岸观火般事不关己的恶魔,用懒洋洋的声音回应。
「阻止那个天使!那家伙跑出来的话,事情就难收拾了。」
维多里克边说,边弹开沙夏的利爪,再重复刺出好几剑。
「好啊。只是,交换条件……」
安夏尔边从后头抱紧奥菲尔的翅膀,边提出条件。他现在不是女人,而是原本的男人样貌,所以奥菲尔完全被压制住,直嚷着「放开我」。
「嗯,一个吻是吧!」
维多里克勉强避开沙夏袭向头部的攻击,回答说道。他头上的两、三根金发被削了下来,在幽暗的森林里飘舞。
「要很热情的哦!不然就不帮你了。」
安夏尔向危急的维多里克眨了眨眼睛说。
「我知道了,一定给你一个超厉害的吻!」
「耶!好高兴哦!」
安夏尔露出开心的模样,但翅膀被压制的奥菲尔却怎么也安静不下来。
「放我走!我要去帮助维多里克!」
他啪哒啪哒地振动着背上的双翅,努力想要从安夏尔的手中挣脱,但安夏尔的双手却像老虎钳般紧紧夹着他。
「都说了别去阻扰维维的战斗,你就乖乖听话吧。」
「那两人根本就没有战斗的必要啊!」
「怎么没有?」
安夏尔斩钉截铁地说。
「那个银狼为了顾全自己身为首领的面子,是不能原谅背叛者的。不过,他却因为中了维维的计谋,害得那两人逃走。
对维维来说,为了让那两人顺利逃跑,跟银狼决斗势必是免不了的。如果这时连维维也落荒而逃,就算那两人真的逃到天涯海角,狼人们也非逮到古斯塔夫和欧露佳不可。到时,狼人真的会将看到他们模样的人全都杀得片甲不留啊。」
「所以,维多里克才会……」
看到奥菲尔吵吵嚷嚷的行径终于缓和下来,安夏尔「呼」地松了口气并放开手。
「了解了吧?不管怎么说,那个假装自己是败德神父其实是正义一方的维维,无论如何都得打这一场。因为他绝不能让狼人伤害人类啊。」
「怎么这样……维多里克!」
奥菲尔突然发出哀号,那是因为沙夏的利爪掠过了维多里克的腿。
维多里克的脸部抽动一下,赶紧抽身离开沙夏,跟他保持距离。他受了伤的右大腿上,血正滴答滴答地滴下来。
「被你躲开了啊?真是的,以人类来说动作算敏捷呢。」
「才这点程度,恐怕只有猫会上钩吧。」
维多里克无畏地笑着说,沙夏也回应似地笑了起来。
「要是没听到你这番逞强的话,这场对战就无聊啦!」
两人的利爪与短剑再度交会。
但是,维多里克因为受伤的缘故,动作怎么也快不起来。刚开始时他还能一次反击沙夏连续三发的攻击,现在却只能陷入防卫战之中。
「不、不要紧吧?」
奥菲尔见状喃喃自语。
「怎么可能不要紧。」
安夏尔回道。
听到此话,奥菲尔的水蓝色双眸像是快哭出来似地睁得老大,并回过头大叫。
「你、你说什么?」
「说到底,就算今晚不是满月,但也才只过了一天而已。之前在白天森林中战过一回的时候,维维就已经处于下风,更何况现在是晚上……」
安夏尔的话说得颇不清楚,奥菲尔却立刻蹙起那细长精致的眉毛。
「你明明知道这件事……」
「知道又怎样?反正维维还不是得挺身应战,刚刚我不都说过了吗?」
「我要阻止他们!」
奥菲尔说完正要一跃而出时,安夏尔大吼一声,往前阻挡他的去路。
「你给我退下!」
「不可以~因为维维拜托我要阻止你啊。」
同一时间,沙夏的银爪伤了维多里克的手腕以及脸颊。
「维多里克!」
看到左腕和左颊流血的维多里克,奥菲尔不禁失声大喊。
「我先申明……」
沙夏暂时停下攻势这么说道,维多里克则像是得救般地垂着肩松了口气。相对于沙夏气息平整的模样,维多里克却是气喘吁吁。更糟的是,他的身体因为手足受伤而血流不止。
「为了你好,最好在你那自满的脸庞被撕裂前,赶快拜托那个恶魔解开他张的结界,好把我们从这边放出去。」
「如果是这样,我也有话要话说。要是你答应回到山里好好睡你的大头觉,我就解开这个结界。」
维多里克擦了擦沿着脸颊流下来的血液,扬起嘴角讽刺地说。沙夏见状,银色的眉毛微微抖动着。
「太有趣了……你真是有趣的人类。」
沙夏笑着,一旁的狼群立刻群起骚动,惧怕地倒退三舍。
维多里克他们并不晓得这个面无表情的冷面首领,很难得露出笑容。甚至这个银之森林中还传说,当沙夏出声大笑时,反而是他震怒不已的时候。
『那个白痴神父,真的把首领惹毛了。』
『真是的,光是想像就吓死人啦……』
狼群们的窃窃私语,也传到了被安夏尔阻挡而不能前往维多里克身边的奥菲尔耳里。
至于安夏尔像是附和似的,狰狞地笑着说。
「放心吧,我才不会把维多里克的身体和灵魂交给那匹狼。维多里克如果被杀,我就把那头银狼撕成碎片。然后,我再抱着闪耀光辉的灵魂和身体,赶快回到魔界,一起睡个一千年好了。」
安夏尔眼底闪着红色光辉,出神地说道。奥菲尔则直盯着他,回道:「我才不会让你这么做!维多里克由我来守护!」
「怎么?你要怎么做呢?现在你被我挡着,连到他身边都办不到啊。」
安夏尔咯咯窃笑,奥菲尔则用满是怒火的眼睛狠狠瞪着他。
「哎哟~好恐怖!可是,就算你这样瞪我,我也不痛不痒啊!」
「如果你一定要阻挡我的话……」
「如何?」
「我就除掉你之后,再到维多里克身边!」
奥菲尔的翅膀一振,纯白的羽翼立刻伸展开来。
同时间,原本拖着长长裤脚的白长袍,变成了前有银色胸甲的银色战斗装。他的模样也变成了左手持圆盾,右手挥舞闪着光芒的宝剑。
「哦,权天使的战斗装啊!好久没看到了。」
「请你退下!」
「若这么想,就先跟我打一场吧。」
安夏尔说着,然后像是凭空取物般地一手握起了剑。辉映月光的剑身上,缠绕着蛇影的浮雕。
「那么,来吧。」
安夏尔一副「就陪你玩玩」的样子,从容地微笑。对照之下,奥菲尔却是一脸认真的表情说:「我再说一次,请你退下!」
「我不要。」
「既然这样,我跟你就非战不可了!」
奥菲尔的剑往下一挥,安夏尔接住了这一剑。
「气势还算不错,不过战斗可不能光靠气势哦。」
两人的剑交叠,安夏尔对瞪着自己的奥菲尔如此说道,然后弹开他的剑。奥菲尔的脚下一阵不稳,但他立刻站稳脚步,准备下个攻势。
「让开!」
「都说了我不要啊!」
安夏尔礼貌性地接了奥菲尔这一剑,不过他弹开对方的剑后,这次轮到他出击了。奥菲尔见状,挡住安夏尔的剑,扎实地承受这一击。
「不愧是天界的盾,真是难以攻破。」
「我才不会输给你的剑!」
两人互比着力道,这时奥菲尔一把举起剑。安夏尔发出了一声「哎呀」,并且为了躲开剑尖而往后退一步。
「喝!你给我退下!」
奥菲尔向安夏尔突进,剑往前一刺。
「别太得意忘形!你这个初生的小天使!」
「哇!」
安夏尔一挥剑,一阵狂风骤起,袭向奥菲尔。奥菲尔举起盾想要阻挡攻势,但阻挡不了而飞到空中摔下,在地上转了好几圈。
「我说,要是晓得你打不赢我,就乖乖待在那里吧。」
「开什么……玩笑!」
奥菲尔东倒西歪地站起身,又架好剑和盾牌。
「谁会屈服在恶魔的手下!」
「哎呀,不让你尝点苦头是不会懂的吧?」
奥菲尔再次展开攻击,安夏尔则大大方方地等待迎击。
当两者的剑要正要交锋的一瞬间——「碰」的一声,有个东西飞进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瞬间,他们两人都退了开来,并凝视那插在地上的东西。
那是剑柄上刻有神之御印的维多里克的剑。
「搞什么啊!安安!」
维多里克的怒吼传遍了整个森林。
「我是要你阻止那个天使,可没叫你欺负他啊!可以欺负那个奴隶的只有我!」
「我并不是奴隶!是你的守护天使啊!维多里克!」
「所以才说是奴隶啊!」
「才不是」
看着互相咆哮的主人(?)和天使,夹在中间的恶魔「哎呀」地叹了口气。
「维维果然还是疼惜这个小天使,人家不依啦!」
「拜托,我什么时候疼惜他了!我是说只有我才可以欺负他!」
「是、是。话说回来,你那边的战斗怎么了?」
安夏尔的话还没说完,银狼已动了起来。
「你是不是忘记我的存在?」
说完,闪着银光的利爪朝眼前的维多里克一挥。
「维多里克!」
同时,奥菲尔也尖叫大喊。因为维多里克的剑插在天使的眼前,也就是说,他的手上已经没有武器。而且,维多里克还连避也不避地正面接受攻击。
不过,若是懂门道的人来看,就知道维多里克稍稍移动了身躯,避开那朝胸口而来、直逼心脏的攻击。
沙夏也对维多里克不再避开他攻击的举动稍稍蹙起眉头,却还是毫不留情地展开攻击。
沙夏的利爪刺进了维多里克的左肩。
「……啊!」
「不随便喊疼是很了不起,但这么一来你也玩完了。」
沙夏露出胜利的微笑。维多里克因肩膀被利爪刺伤而无法动弹,这时只要沙夏再用另一只爪子向他白皙的喉咙轻轻一划,他的性命的确就到此为止。
「不对,游戏还没结束。」
可是,维多里克却无畏地笑了一下。就算只是虚张声势的动作,但那笑容实在太过灿烂,令沙夏不由得蹙起他那形状漂亮的眉毛,露出诧异的神情。
「你说什么?」
维多里克敏捷地亮出原本伸进大衣内侧的右手,并贴在沙夏的胸膛上。
「啊!」
「头目!」
狼人们立刻失声惊叫,因为沙夏的胸膛上,深深刺进了一把铁制短剑。
「啊!糟糕,我只准备了普通的短剑而已……」
这攻击虽称得上是完美的一击,维多里克却苦着一张脸。
若是被银制短剑刺进心脏,就算是银狼,他的身躯也会像是砂土般一点一点地崩落。
不过,就算是铁制短剑,被刺到心脏也同样有相当大的杀伤力,证据就是沙夏摇晃了几步便倒卧在地。
可是维多里克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沙夏的利爪一抽离他的肩膀后,维多里克立即喷出鲜血,摇摇晃晃地不支倒地。
「维多里克!」
奥菲尔赶紧赶到维多里克身旁,然后对着他肩上的伤口亲吻。
只见鲜血瞬间止住了,伤口也愈合。
同一时间赶向沙夏的狼人们,对着伤害自己首领的维多里克投以凶恶的目光,并发出几乎要扑上来的低吼声。
奥菲尔抱起不支倒地的维多里克,摆出应战的姿势。
「等一下!」
如钢铁般的声音传来,狼人们立刻停下动作。沙夏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然后环视着狼人们,说:「你们不可以加入战斗。这是我和这男人之间的战争。」
「可是!首领……」
「嗯,我已经受伤,今晚是不可能再战斗了。你们退下吧!」
沙夏对着狼群们发号施令。听到首领的命令,狼人们只能遵从。他们不情愿地缓下攻势,退向森林深处。
沙夏也跟他们一起退了下去,并说:
「没想到竟然有人类可以把我逼到这个地步啊……」
但是,他的双唇却不晓得为何,浮现满足的微笑。
「如果那时候也有像你这样的神父,我的母亲或许就不会死了。」
抛下这句话后,沙夏变回银狼的姿态,消失在森林暗处。
「我说了我一个人也能走……」
「你说什么啊!你肩膀上的伤,小天使虽然已经帮你治好了,但你仍满身是伤和血,身体还摇摇晃晃的!」
被「男性」安夏尔抱着的维多里克在森林中移动着,他身后的奥菲尔则摇摇晃晃地跟在后头。因为治疗维多里克肩膀上的伤已经花了太多力气,所以奥菲尔无法再帮忙扶着他。
「可是,应该还有别的抱法吧?」
「这伤患的抱怨还真多呢!我可是抱得很小心啊,还有什么问题吗?」
「怎么可能没有……」
躺在安夏尔怀中、已经没什么力气的维多里克喃喃自语着。
毕竟,维多里克现在是被安夏尔用所谓的「公主抱」抱着。这对男人来说,心里的那一关总是过不去吧。
「啊,差点忘记了!」
面对怀里不自在地扭来扭去的维多里克,安夏尔突然大叫。
「什么啦?」
「维维,你不是说要给我一个超级热情的亲吻吗?」
「你还记得啊……」
维多里克的脸皱在一起,安夏尔则不停喊着:「这是你说好的!你说好的啊!」
「晚、晚一点啦……」
看到吞吞吐吐、一点诚意也没有的维多里克,安夏尔用力地摇头。
「不可以!现在就要!」
「对着你亲吗?」
维多里克皱起了脸庞。不管对方再怎么俊美,要他亲吻能够轻松抱着自己移动而且体格健壮的男人,他实在亲不下去。
「当然!你会给我一个超级无敌热吻吧?」
安夏尔说着,把他那端正的双唇靠了上来。
「真是没办法……」
维多里克半放弃似地在安夏尔怀中闭起双眼,也把双唇靠上去。
「你、你们两个!到底想做什么啊!」
神父与恶魔已经对身后天使的怒吼充耳不闻。
「……」
刚开始还老实贴着双唇的维多里克,见机想要抽身时,安夏尔却把双唇靠了上去。
「嗯……嗯!」
维多里克因为被抱住而陷于不利的立场,也就是无路可逃。
「呼……嗯嗯嗯!」
维多里克不停捶打着这混帐恶魔的背,对方却一点也不在意。真不愧是恶魔!但现在并不是佩服的时候……
「……」
糟、糟了,好像变得很舒服……正当维多里克心里这么想的时候,彼此的唇终于分开。
「谢谢招待。」
「你干嘛吻得那么激烈啊!」
安夏尔笑得很灿烂,维多里克却气到大吼。
「差点都要窒息了!你还那么用力地吸啊吸的!」
维多里克边抱怨边离开安夏尔的怀里,急忙向前走。
走着走着……
「咦?」
维多里克看着自己的身体,讶异地惊呼。
「我的伤口好了!」
维多里克回过头看着安夏尔,并用「你到底做了什么」的眼神看着他。只见安夏尔眨着一只眼睛,说:「因为你给了我一个非常厉害的吻啊!所以我给你应有的报偿当作谢礼。」
「这算是你强吻我的谢礼吧?」维多里克一脸不耐烦,「是你强迫我的。」
至于摇摇晃晃跟在后头的奥菲尔,则对这两人打情骂俏的模样看得瞠目结舌。
照理说,恶魔不应该拥有治疗的力量,治疗的力量是属于天使的。而且在一瞬间要治好维多里克那全身的重伤,也会消耗很多力量才对。
但是,眼前的恶魔不仅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似的,还一脸轻松地快步走着。奥菲尔心中想着,这恶魔究竟是何方人物?
此外,当天使堕落时,背上的羽毛应该会全部消失,但安夏尔的背上却仍藏有纯白的六片羽翼。
当维多里克击退吸血鬼、从崩坏的魔界之城逃出时,奥菲尔曾经见过那闪耀着纯白光辉的六片羽翼。
六片羽翼是最高级天使的证明。而且能给予这证明的,只有奥菲尔口中那位伟大的天主而已。
为什么伟大的天主没有从这恶魔身上取走作为天使证明的羽翼,甚至留下天使的治愈能力呢?
即使如此,他还是恶魔,会用红色双眼诱惑着世人,还能自在地使用邪恶魔法。
——这不就表示伟大的天主承认他的存在吗?
想着想着,奥菲尔左右地摇了摇头。身为神之使者,绝不允许对伟大的天主有丝毫疑虑。
别再想了……奥菲尔这么命令自己。现在只能听从伟大天主的吩咐,将眼前的人类——维多里克守护好,这才是自己的任务。
这么想着,奥菲尔不禁露出苦笑。因为他突然想到,他给予了维多里克放过的两人——那个叫古斯塔夫的狼人和欧露佳腹中的胎儿视褔。这也算是逾越守护天使本分的行为吧?即使安夏尔已经取走力量而让那孩子变成普通人,但天使却视褔了原本是魔物的孩子。
可是,关于那孩子的事,奥菲尔并不后悔。
然后,他看着走在前头、自己应该守护的破天荒难得一见的神父,以及真面目不得而知的大恶魔。
自己是不是也被那两人感化了呢?希望之后不要再受到任何不好的影响了。
「啊,维维。」
安夏尔站到维多里克的面前,维多里克自然而然地停下脚步。
「怎样?」
「这个是什么啊?」
安夏尔迅速把手伸进维多里克大衣的胸前部位,然后拔出闪着光芒的银制短剑。
不只维多里克吃了一惊,奥菲尔也睁大双眼。
银制短刀……既然有这个,那么只要用这把短刀插进银狼的心脏里,就能一举歼灭他。可是,维多里克确实说过他忘了带银制短刀吧?
「啊!把那个还我。」
「才不要!」
维多里克慌张地出手伸向安夏尔手里的短刀,安夏尔却敏捷地错身闪开并跑走。
「给我等一下,喂!」
「笨蛋才会听你的话停下来!」
安夏尔呵呵大笑地跑着,维多里克则气冲冲地追上去。
「喂,跟人家说嘛!」
安夏尔回过头的一瞬间,立刻从男恶魔的姿态变成可爱的小女仆。
「你真诈,突然变成这样子……」
维多里克像是泄了气的气球,垂下肩膀叹了口气。
「跟、人、家、说嘛!」
安夏尔张着紫水晶般的大眼睛,眼睛望向上方装可爱地看着维多里克。
「说什么啦!」
「为什么你没用这把短剑?」
安夏尔边把短刀放回维多里克的大衣内侧边问道。
「那个银狼……总觉得要是这么除掉他也太可惜了。」
维多里克因害羞而眼神游移,安夏尔则露出了满面笑容。
「所以啊,我最喜欢你了!维维!」
安夏尔说着并抱了上去。
「喂!那边的!你们是在抱个什么劲!」
从后头摇摇晃晃走过来的奥菲尔,他那铿锵有力的叫声响遍了整个森林。
10
在那之后过了一个月。
维多里克已回到柯休塔教会,过着平稳的每一天——就是说,如果教会里有个恶魔装成女仆在打理教会,然后天使每天吵吵闹闹的也能称得上是平稳的话。
「好像有人来了。」
神父馆玄关的门铃一响,看着今早报纸的维多里克这样说道。他的眼睛直盯着花之都欧驽出版的最新女子画中,女人用束腹紧紧缠绕的超细柳腰。
「来了一来了~来了啦,等一下嘛!」
女仆装扮的安夏尔,用懒洋洋的声音打开门。
然后,他又急忙跑回来。
「大、大事不好了!」
「怎么?又是哪里的谁被什么东西给附身了吗?」
维多里克的眼神还是离不开报纸上女子的柳腰,安夏尔却叫着「不是啦」,然后撕掉报纸,并把脸凑在维多里克的面前。
「是客人!」
「所以我间是谁啊?」
「是我。」
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维多里克不禁睁大了眼。
站在那里的是有着一头银发及蓝宝石般眼睛,让人想忘也忘不了的狼人模样——现在则完全是以人类姿态出现的沙夏。
「果然是稀客啊。」
维多里克面对这稀客,却用一点都不惊讶的口吻说。
「不好意思。」
沙夏说着,「砰」的一声在桌上放了什么东西。
「这是伴手礼。」
「哇!是鹿肉耶!」
那是鹿肉的后半腿部分。
少女安夏尔的手腕明明如此细嫩,却轻松用单手抓起沉重的鹿肉。
「今晚就吃炖鹿肉吧!」
安夏尔说完,往厨房走去。
沙夏目送他的背影说:「那个恶魔住在这里吗?」
「算是吧。他帮我做早、午、晚餐,然后教会里和这个家的打扫工作也都是他在做,还有洗衣服也是。」
「……这不是妻子的工作吗?」
「这世上哪有神父带着妻子啊,那只是……」
「只是?」
被这么一间,维多里克瞬间陷入思考。
「那只是一个喜欢做家事的人……不对,是恶魔。」
「好过分!人家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因为爱着维多里克,才照顾你的生活起居啊!」
安夏尔正好从厨房走回来,吵吵嚷嚷地大叫。
无视于安夏尔的吵闹,维多里克开口问:「话说回来,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治疗伤口可是花了我一个月的时间呢。」
「然后……就来这里吗?」
「没错。」
「……」
看来这狼人跟那个正在大声嚷着「好过分、好过分」的恶魔刚好相反,似乎有话说不清的毛病。
不过,一个滔滔不绝且性格开朗的北方之狼,好像也挺难想像的。
沙夏慢条斯理地摊开斗篷的前襟。
「已经留下伤痕了。」
沙夏说道。他那如雪一样白的肌肤但肌肉却很结实的壮硕胸膛中央,有着红红的伤口。维多里克透过银框的平光眼镜,目不转睛地看着。
「啊,那个已经消不掉了。但如果你是要来跟我说『给我负起伤害的责任』,我是不会理你的。」
「这不要紧,伤痕就是战士的勋章。」
「这样啊,不过我身上的伤口已经全让安安消除了。从今以后,一个伤疤也不会留下吧?」
维多里克如此询问安夏尔。
「开玩笑!我怎么可能让维维美丽的肌肤留下丑陋的伤疤!」
安夏尔鼓着两颊、怒气冲冲地说。维多里克则重新转向沙夏说:「那么,如果你是为了要跟我再战,可以不要选今天吗?毕竟我今晚要做弥撒。」
这么严重的事,他却说得像是日常谈话一样。
「不是,我已经不想跟你打了,我今天来是想找你喝酒。」
沙夏这次又「砰」的一声,在桌子的中央放了酒瓶。看过标签后,维多里克的眼睛立时为之一亮。
「哇,这是威顿的火酒嘛!你可是带了不错的东西来哦!」
「不出我所料,你果然也会喝酒吧。」
像是找到同好般,沙夏开心地笑着。
「这么一来,一人一瓶应该不是问题。美味的东西,只有跟气味相投的人一起喝才够味啊。」
「我也这么想。」
「所以,这算是狼人首领和神父的饮酒大会?」
维多里克像是回应眼前狼人的笑容般,歪着嘴说道。
「没错。」
沙夏断然说道。维多里克也默默点头,并对安夏尔说「拿两个玻璃杯」。
「好过分,不把我算进来吗?」
安夏尔尖着声音说。
「今天是男人间的饮酒大会,女士禁入啊。」
维多里克回答着,然后手一挥,表示「快把杯子拿来」。
「那么,我就变成男人!」
一阵轻烟后,安夏尔不知为何变成男人却还穿着女仆装。
「喂!别只变一半啊!把一身女仆装换掉!」
维多里克叫道。
「要是我继续默不出声,不晓得你们还会干出什么好事啊!」然后,他的叫声与从空中现身的奥菲尔吼声重叠。
这世界一切无恙。
后记
大家好。
第一次见面的读者,你们好,我是志麻友纪。
「神父与恶魔系列」发行到第二本了,这次也有新角色登场。
新登场的沙夏是我喜欢的角色。スェカネ老师画的人物非常俊美,我真是越来越喜欢!若是用那个装扮走在街上,肯定会遭到执行勤务的警察盘查吧?我在想;哪天我一定要写出这样的短篇故事。但……仔细想想,既然设定在这样的时代,会有警察这种人物吗?就算有的话,也会盘问路人吗?(笑)
或许,沙夏之后可能会成为半正式的登场人物经常出现在故事里,所以,还请大家多多照顾。然后,维维的恋情部分,应该跟其他登场人物一样不会变才是。不过在下一集,安安的对手会登场啰!
然后,奥菲还是不变地被欺负(爆)也就是说,作者我自己也越来越觉得,欺负奥菲这件事似乎隐含着些许爱意。越喜欢便越要欺负——就是这种感觉。嘿嘿,我的心情就跟露出坏心眼笑容的维维或是安安一样~
啊,这次安安做的料理,也就是他做的点心并没有登场。只有出现名字的恶魔蛋糕,总之是巧克力蛋糕的一种——爆浆巧克力蛋糕吧?或许有一天,安安会做出热腾腾的蛋糕来喔(笑)我虽然也喜欢沙河巧克力蛋糕,但我想到的不是手做蛋糕,而是蛋糕店里卖的那种。哪天我也去喜欢的蛋糕店订一个来品尝一番吧!忘掉减肥这件事,一口吃下满满的鲜奶油最过瘾了~沙河巧克力蛋糕~
对了,我官方网站的名称是「堕落~了」,只要用作者名或网站名称检索,应该都找得到才是,网址是「http://strnayuit.net/」。电脑与手机终端是相连的,所以手机上也能看得到。网站上主要是出版情报以及称不上是不定期日记的日记。
这是「神父与恶魔系列」的第二集,今后希望能朝着第三集努力。下集是与奥菲相关的那个人竟然「呼」的故事……应该吧。那么,还请多多指教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