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假伯爵进皇宫
那一天,在稍微迟来的春天刚刚开始萌芽的格林希德皇宫里,议论着某青年贵族的传闻。
“听说阔别已久的伯恩哈德伯爵要入宫复职了。”
“他的伤势已经痊愈了吗?听说他的头受伤了,有点丧失记忆。”
“那也是很名誉的负伤吧。听说他挺身而出,护住了未来的王妃。”
“不愧是英雄,还是如此机灵……”
他们的表情里看不出同情或担忧,只有露骨的好奇心,以及将暗藏的恶意转换成微笑,眉来眼去而已。
“对了,我听到一个小道消息,说什么伯恩哈德伯爵跟犹贝尔侯爵千金私奔。”
当其中一个人仿佛突然想起来似地这么说后,无聊透顶的贵族们立刻眼睛发亮。
“是啊是啊,我也听说了耶。”
“但是,伯爵今天就要进宫了吧?”
“不,我猜是私奔的计划失败,没办法只好入宫来。”
“未必只是传言哦。他们两个人本来就走得很近……也许疗伤只是幌子,其实两个人手牵手私奔去了,这种可能性也……”
“这可是大事啊,会动摇国本呢。”
这些人脸上全都浮现着残酷的奸笑。有人以仿佛发现新游戏般的口吻哼唱着说:
“当事人出现就真相大白了。各位,让我们欢迎伯爵吧。”
◎
亚德马利斯王国位于大陆北方。
西临利杰兰德王国,南接西亚兰公国,是一个森林与沼泽丰富的国家。
虽然跟风格华丽且高尚的利杰兰德王国,以及面海、海运业发达的西亚兰公国相比邻,亚德马利斯王国略显淳朴,然而这个北方大国在大陆上,依旧是远近驰名。
首都格林希德位于国家的中央偏西方,铺满石板的道路纵横交错,处处可见郁郁葱葱的小森林,街景也充满古风。实际上,格林希德的历史悠久,在遭到过去称霸大陆的兰斯洛特·亚斯利姆侵略之前就已经开发,算起来也有七百年了吧。
在这期间,这块土地的统治者不断更替,在兰斯洛特统一大陆后才产生了共同语言,人们竟然成为霸王的子民,只是,那也只维持了百年左右。之后,异民族纷纷拥立自家的国王夺回旧王权,没多久又受到他国的侵略,遭到吞并。在混乱当中,甚至有不是自家出身的王侯,登上王位的情况发生。
格林希德辽阔的国土上有许多银矿,而且河川众多,带来肥沃的土地,再加上隔海对岸的东大陆与南方青大陆处于列强争霸时代,它正好位于攻守皆宜的据点,因此有着被强迫参与战争的历史。
而兰斯洛特的末裔,也就是现在的格利泽雷特王族最后成为统治者,入主格林希德的香德尔菲尔城,是在距今约两百年前的事情,现在的王族是前所未见的长命王朝,获得周边诸国的敬畏与认可。
第十四代国王,即现在的亨利希四世在很年轻时便登上王位,至今仍维持着自先王继承下来的和平与丰硕,是一位具有英名的国王,深受百姓爱戴。王位继承人亚佛列德王太子也很有魄力,整个王国都热切期待王子即将到来的订婚宴。
新娘名叫丽蒂安娜·蜜雪儿罗丝·德·犹贝尔,是利杰兰德王国犹贝尔侯爵的千金。
这起婚约很突然,又充满戏剧性。
亚佛列德今年二十一岁,上门说媒的人当然是络绎不绝,然而,王太子却坚持还不想娶妻,不理会各家名门权贵的千金,个性非常奇怪。谈起婚事就吊儿郎当、心情反复无常的王太子,让宫廷贵族们伤透脑筋。
王太子应该要迎娶血统优良的王妃,尽早生下继承人,稳固王室的系统。宫廷里的大臣们深信这攸关国家安定,纷纷积极寻找适当的王妃人选。某一天,听说邻国利杰兰德有适当人选,便立即赶过去。为了那位住在圣杰尔威的千金,大臣们在与利杰兰德的边界处——伯恩哈德的莫里兹城堡举办晚宴,介绍亚佛列德与那位千金认识。
没想到,赴宴的亚佛列德并没有选择安排好的千金,反而从同样被邀请来的利杰兰德贵族的千金里面,看上了丽蒂安娜。这个举动招来安排这一切的部分贵族的不满,宫廷中掀起了赞成与否决两派争执不休的骚动。
虽说如此,但是原本人选就未定,也不是政治联姻。丽蒂安娜出身跟利杰兰德皇室有亲戚关系的名门,作为王太子妃是无可挑剔的好人选,最重要的是,原本不想结婚的王太子终于下定决心了。因此,宫廷内还是一致决定祝福这段婚姻,平息了纷争。
就在距今半年前,为了准备结婚的她搬进皇宫的东塔——
“啊————!”
蜜苪儿捂住耳朵,闭上眼睛。
“我不行了!再也记不住了!”
“别……别那么说,我们再加油一下嘛。”
虽然被突如其来的尖叫吓到,但是李察还是赶紧安抚。这七天来,这种情形已经发生过好几次,他早就习惯了。
“这是最后一次了,不确认不行。待会我给你吃巧克力跟杏仁饼干,好吗?”
“我不要啦,又不是小孩子,别用食物这一招。”
蜜苪儿绷着脸拒绝。看到昨天以前用的招数已经不管用了,李察缄默着,一副看起来很困扰的样子。
来到亚德马利斯王国的第八天早上。蜜苪儿坐在前往皇宫的马车里。当然是以伯恩哈德伯爵的身份入宫。
“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
叹了不知道是第几百次的气时,立刻得到回应。
“因为你鼓励佛瑞德,让他私奔……”
“我知道啦!不用提醒我!”
“哦,抱歉。”
虽然被乱发脾气,李察也不觉得不高兴,马上就闭嘴了。然而,他的这个优点却无法安慰现在的蜜苪儿。
蜜苪儿看着倒映在窗上的自己,又叹了一口气。
稍微触碰到肩膀的头发是耀眼的金色;立领的衬衫上系了优雅的领巾,配上高领的柔顺天鹅绒外衣,下面是裤子跟垫高的靴子。
跟佛瑞德一模一样到快让人受不了。这样的装扮非常适合他,这一点也是事实,虽然很不甘心。然而她还是忍不住抱怨。
(为什么我非得这么可怜扮成男生……而且还要以贵族之子的身份进皇宫……)
那个时候要是没写那封多余的信就好了。佛瑞德不会被刺激到,进而带人私奔,我也不需要当替身了。
但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那时候的哥哥那么可怜,我一定要想办法安慰他才行。那份心意即使现在后悔也无济于事。
已经无法回头了。替身生活已经开始了。
——原本就遭到议论纷纷的两个人,在订婚宴前同时不见踪影。这件事要是公诸于世,那可是非常不妙。至少佛瑞德能现身的话,私奔说马上不攻自破。所以,希望你能当他的替身——
李察的要求,一开始蜜苪儿并不愿意。就算我们是双胞胎,而佛瑞德就年纪而言,的确长得比较矮小、纤细,但是我是女,他是男,身高差一个拳头,声音也不一样。再说,我对贵族的世界一无所知,如何能当他的替身呢……等等,蜜苪儿说了一大堆,坚持不肯。
但是,听到父亲可能会失去权势,她的神经还没大条到可以放着不理——结果,一晃眼就到今天了。
我觉得我做得很好。是我自己剪掉留到腰际的长发。对女人而言,剪掉头发是一种屈辱,有些国家甚至当成对犯下奸淫者的公开刑法。我不仅自己剪掉头发,还用据说是佛瑞德爱用的诡异染料,改变了发色。
(而且还要每天背艰难的历史啊、宫中的状况啊……)
对蜜苪儿而言,这五天从莫里兹城堡到格林希德的别馆为止的路程,真可以说是苦行。负责当讲师的李察,从早到晚对着一整天在马车上摇来晃去的蜜苪儿拼命讲课。从亚德马利斯王国的历史开始,到现在的宫廷势力图、国王家族的成员,还有轰动皇宫的事件等等——每天反复听着,让讨厌用脑的蜜苪儿不知道发过多少次脾气,每次李察都用特别的甜点安抚她,总算是撑到今天。
蜜苪儿绷着脸看着外面的景色。虽然刚才断然拒绝,其实巧克力跟杏仁饼干她都非常想吃。好后悔,刚才不应该闹什么脾气——也不应该对李察乱发脾气,顺便反省一下。
他没有做错什么事。就蜜苪儿的立场而言,她还必须郑重对他表示歉意才行。其实他算是一个倒霉的人。
他跟佛瑞德从以前开始就是好朋友,在工作上是佛瑞德的副官,深受爱德亚德的信赖,是唯一知道哥哥私奔的人。因此代替没有什么危机感的爱德亚德奔走,试图把事情压下来。
一开始,因为他用药诱拐,又突然叫她当男人,所以蜜苪儿觉得他是一个只知蛮干的人,但是现在心中暗自觉得他算是一个好人。
“——紧张吗?”
听到温和的声音,让蜜苪儿觉得心思好像被看穿了,因此有点脸红。为了掩饰,她仍然盯着窗户,开口回答:
“废话,庶民的我要去见国王耶,而且是别的国家的国王。”
“陛下是一位平易近人的国王,你不用太拘谨没关系哦,反倒是……”
“不用拘谨?你别开玩笑了,再怎么平易近人,他还是国王!对你而言,也许他很亲切,但是对我而言——”
快要发脾气的嘴里,不知道被丢进什么东西。
嗯?露出讶异的表情的蜜苪儿发现是巧克力,不自主地摸着脸颊。很不高兴的心情融化在甜美的香气中。
这一招之前不知道用过多少次,感觉像是被骗了,一点都不觉得好玩。然而,巧克力很好吃,又让人觉得幸福,马上就心软了。我真是单纯啊。
(啊!——糟糕,我又中招了。)
发现丢巧克力的那个人微笑着看着自己,蜜苪儿赶紧收敛表情。这可不是可以被甜点收买的时候。皇宫就在眼前了。
蜜苪儿咳了一下,开口说:
“到了皇宫,首先去拜见国王吧?”
“对,因为是陛下召见佛瑞德的。”
“不会被拆穿吗?国王不也很疼爱佛瑞德吗?”
虽然问题出自自己的嘴巴,但是她还是不太相信。据说国王非常喜欢侄子佛瑞德,会把小公主的禁卫骑士团交给他负责,应该是相当信任他。
“不会被拆穿的,你们看起来根本就一模一样,而且不论发生了什么事,你只要微笑就没问题了。”
李察拍胸保证,但是蜜苪儿可没那么乐观。她连禁卫骑士团团长这个职务是做什么的,她都不清楚。要是被其他部属包围,不会马上被识破吗?
“别担心。”
稳重的声音重复这么说。收回来的视线遇上了真诚且温柔的眼神。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守护你,请安心。”
蜜苪儿不自觉地脸红了。虽然知道对方没别的意思,无奈她不习惯这类台词。
“哦,这样……那、那就拜托了。”
蜜苪儿结结巴巴地这么说,她压着发烫的脸颊,错开视线往窗外看。这一看,没想到吓得她瞪大眼睛。
“那——那是什么啊?”
◎
城门前铺着石头的广场上,铺了一条长长的鲜红地毯。
站在两边的男女应该有百来人吧?不论男女,全都拿着白蔷薇。
“啊,来了!”
听到有人这么叫,所有人全都看向那边。
四匹马拉着的豪华马车上,清楚描绘着伯恩哈德公爵家的家徽。
看到那个家徽的群众们,马上响起狂喜的欢迎声。
“啊啊啊啊啊啊佛瑞德大人——!”
“伯爵——!我们等你好久了——!”
“我们的英雄!万岁!”
“万岁!”
从城墙反射回来的欢呼声,如地震般形成旋涡,纯白的花瓣从天而降。马车缓缓步入那股旋涡中。
“伯爵——!让我们看看您——!”
如同受到女人们尖叫声的邀请,他们的英雄从窗户探出头来。刹那间,惊人的娇媚呼唤声响彻云霄。
“天啊啊啊啊啊!”
“哇啊啊啊啊啊!”
“好帅喔~~!”
坐在马车内的伯恩哈德伯爵,看起来似乎很茫然。他的副官好像从背后给了他什么建言。
终于,伯爵畏怯地、有点不好意思地开始挥手。虽然笑容僵硬,跟以前优雅的他相距甚远,然而人们还是非常兴奋。
“他对我挥手了!一定是听到我的声音了!”
“团长——!我一辈子都追随您!”
“看起来好像有点困惑,感觉很疲惫……但是还是好帅!”
“团长——!我爱你!”
“要告诉我们您的事情哦——”
“哇啊啊啊啊啊团长万岁!”
在狂热的喧嚣中,载着帅气贵公子的马车穿过城门,从他们的面前渐渐远离。
◎
“刚刚那是什么!”
面对抖动着脸颊惊呼的蜜苪儿,仍听着远处传来的疯狂骚动声的李察,带着苦笑地回答:
“该怎么说呢……就像佛瑞德的亲卫队之类的吧。”
“亲卫队?”
蜜苪儿张着嘴,目瞪口呆。
“对。啊,当然是私设的。”
“管他是私设的还是公设的,问题是,为什么佛瑞德会有这种东西!”
守在壮观华丽皇宫前的那一群人让蜜苪儿吓破胆。一起撒着白色花瓣往马车聚集过来,让她以为是遇上什么庆典,结果李察却说:“是来欢迎你的,请对他们挥手。”虽然她照着做了,然而却冒出冷汗,不知所措。
看起来像是城堡里的女官的年轻女孩、穿着华丽洋装的贵妇人、外型俊俏的少年们——到这里为止,蜜苪儿还能理解,但是那一群看起来很闷热的粗鲁男集团是怎么回事?
“他原本就很受欢迎,那起事件后就更……”
李察看向窗外,没有继续讲下去。他的表情看起来有点严肃,因此蜜苪儿也追着他的视线往外看去。
在迟来春天的鲜艳色彩中,只有那里是黑漆漆的一片。石壁被醺黑的塔从中间开始崩毁,悲惨地曝晒在阳光底下。
“那座就是东塔。”
那里的景象非常阴沉,跟压低的声音很相配。蜜苪儿咕噜地吞了口口水,盯着城墙那头隐隐约约的东塔。
“两个月前,因为一把可疑的火把它烧成那个样子。为了拯救来不及逃出来的丽蒂安娜小姐,佛瑞德冲进去里面——”
“所以才会受了伤,去疗养……”
虽然已经听说了,但是亲眼目睹火灾现场,还是觉得毛骨悚然。
距今约两个月前,这座皇宫内出了事情。丽蒂安娜居住的东塔突然失火了。
当天,皇宫内举办彻夜舞会,身为国内的主人们,也就是贵族们全都聚集在皇宫内。据说火灾发生在丽蒂安娜说不舒服,回到房间后一阵子的时候。
赶到东塔的佛瑞德得知丽蒂安娜还在里面,于是立刻冲进火场。然而,虽然他成功救出丽蒂安娜,头部却在中途遭受到强烈撞击,陷入短暂的丧失记忆状态,为此,他被解除职务,开始了疗养生活。
这起事件在皇宫内造成很大的风波,佛瑞德的立场也很不妙。亚弗列德王太子将丽蒂安娜周边警备的工作交给佛瑞德负责,然而却发生火灾,佛瑞德明显失职。
为了消除丽蒂安娜的不安,佛瑞德配置麾下的精锐,每天都积极致力于保护她的工作,那种真诚的态度得到她全然的信赖。他们两人走得非常近,甚至传出两人亲密的程度超乎寻常的谣言,因此在警备上不可能有疏忽之处。可是,话虽如此,却仍旧发生可疑的大火,也难怪人们会不断揣测,注意着佛瑞德的去留。
只不过,事情的进展却出乎人们意料。他为了负责,自请闭门反省。
他是公爵的儿子,又可说是国王珍爱的侄子,却完全没有将责任转嫁给别人,或是仗着权势找借口,做出一些难看的事,反倒是非常干脆地提出愿意接受惩罚,这让人们非常意外。再加上他平常的言行举止可说是比较轻浮,所以更是让人们跌破眼镜。如果他想的话,借着父亲的威势、国王的宠爱,他大有退路可走,可是他却没有那么做。这对宫廷的人们而言,是非常新奇与不可思议的。
从那天起,伯恩哈德伯爵的评价直线上升。当然,他的失误是不可可能一笔勾销的,只是他一个人冲进火场的勇敢让人们感动,对他着迷的女官更是络绎不绝。
“自从那件事之后,佛瑞德的人气可说是如日中天啊。你看到刚才欢迎的情况也能了解吧。大家都期盼英雄归来。”
“……如果知道英雄带着王太子妃私奔,那些人会怎样呢……”
“也许,亲卫队会更庞大也说不定。”
因为大家都很无聊。李察笑着以听不出挪揄的口吻说着。
的确,当蜜苪儿听到佛瑞德不顾自己的冲进火场时,她很惊讶,原来他那么爱她,对于哥哥做出带着王太子未婚妻私奔的这种危险举动,她甚至觉得感动。她可以理解支持他的那些人的心情。
这些亲卫队信奉的佛瑞德,在十天前,从疗养地莫里兹呈城堡消失了。火灾后回家的丽蒂安娜小姐也几乎在同时间失踪,只留下一封信。
(可是……)
蜜苪儿歪着头不解,向来毫不避讳说着虽然也喜欢女孩子,但是最爱的还是自己。被那个有重度自我陶醉症的哥哥如此狂恋的丽蒂安娜小姐,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物呢?
“李察,丽蒂安娜小姐是怎样的人?美女?”
“这个嘛……嗯,很漂亮喔,美到让王太子殿下一定要娶她。”
李察摸着下巴,朦胧地回想。
“这么说来,她的外表满特别的,该说是白金色吗?就是接近银色的金发,而眼睛是紫色的……脸的轮廓有点像萨维亚人的感觉。”
萨维亚位于亚德马利斯王国北方,是个小国,萨维亚女性的民族特征是皮肤白皙,五官端正,头发柔细如同银丝,体型娇小。她们的美被喻为雪精灵,在其他国家也很有名,甚至被认为是大陆第一的美女产地。
“那不是超美!原来佛瑞德重视外表啊……”
当蜜苪儿有点受不了地这么喃喃自语时,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往外瞥了一眼的李察,一脸严肃地回过头来。
“听好,你现在并不是蜜苪儿·奥尔圣,你是伯恩哈德伯爵佛瑞德列克。在这里,我也绝对不会叫你的本名,你要有心理准备。”
“嗯,知道了。”
即将要进皇宫了,紧张又再度涌现,让蜜苪儿的脸僵硬了起来。
“总之你只要露出笑容,什么事都能解决。要是有不愉快的感觉也请忍耐。回去之后再拿我出气也没关系。”
紧张感在一瞬间烟消云散。蜜苪儿皱起眉头。
“‘再’是什么意思啊,讲得好像我老是乱发脾气一样。”
“啊……不是……”
知道代理上司不爽,李察一时讲不出话来,后来没办法,只好微笑着四两拨千斤地说:“我们也该出发了。”
◎
“哎呀,伯恩哈德伯爵,好久不见了,身体已经痊愈了吗?”
“大家都很担心耶,看来你已经恢复健康,真是太好了。”
“你才刚痊愈,别太勉强哦。”
从马车上下来,往目的地前进的一路上,伯恩哈德伯爵受到无数的“欢迎”。
绅士们全都给予和善、担心的话语。因为李察告诉她,不可以表现出惶恐不安的样子,因此她每次都笑着回礼,然而每次都有一种奇妙的异样感觉。该说是不舒服吗?总之就是怪怪的。
“对了,听说你丧失记忆,这事是真的吗?”
不知道是第十几个绅士偷偷地压低音量这么问她时,她终于发现了。
(这些人并不是担心佛瑞德。)
如果以极端的讲法来说,他们反而是在看笑话。发现对方瞳孔中好奇的光芒,蜜苪儿觉得脊背发凉。
的确,丧失记忆的人很罕见,不是常常可以遇到,所以好奇,这点她能理解。想要看看好久没出现的话题人物的心情也不是不能理解。但是——
他们表现得太露骨了,只要稍微注意一点就能看得出来,他们的眼神明显是将别人的不幸当成自己的乐趣。
(什么……?好讨厌的感觉。)
蜜苪儿的周围不曾有过拥有那种眼神的人。可能是没有免疫力吧?她觉得很困惑,不小心沉默了起来。这时,李察轻轻地推了她一下。
“因为陛下召见,我们就先失陪了,晚点再聊。”
李察微笑地向周围的贵族们解释,打算把蜜苪儿带离暴风圈。然而绅士们根本不理会,阻挡着他们的去路。
“再一下子没关系吧,佛瑞德。我们全都期盼着伯爵的归来,听他说说话应该不为过吧?”
原本讨好的笑容不见了,换上一张明显非常不高兴的脸。
“之后还有机会的,拜托您了,歇尔德伯爵阁下。”
李察维持着相同的表情——一脸温和的笑容。但是对方看起来却愈来愈不爽。虽然脸上带着笑容,不过一看就知道是讽刺的笑容。
“你这么热心于职务,实在太令人感动了。有你在,我们根本无法接近伯爵。你真是一位了不起的护卫。”
呵呵,轻微的笑声如涟漪般扩散。
虽然还搞不清楚双方交锋的真正含义,但是她明显感受到紧绷的气氛。不高兴的蜜苪儿也准备加入战局。
“喂,想说什么就开门见山的——”
“啊!就在那里!”
反击的第一声被尖锐的女声盖了过去。回头一看,蜜苪儿吓得不由得往后退。
叩叩叩叩叩……随着重低音的响起,一大群妙龄少女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他们拎着裙摆,往这边冲来。
蜜苪儿当然就不用说了,连包围着她的绅士们也大吃一惊。
“这、这是干什么啊?”
“啊啊!那是伯爵私人亲卫队一团,‘白蔷薇之女会’的会员们!”
“不好,是最强悍的团体,会被推倒到连痕迹都看不到啊!”
“那不是我女儿吗?那家伙在做什么啊!”
“哇啊,快逃——!”
在绅士们混乱的悲鸣声中,少女们完全无视他们,高声呐喊着笔直冲向蜜苪儿。
“啊?发、发生什么事了?”
“快逃!”
李察以紧张的声音警告,拉起不知所措的蜜苪儿的手。然而,已经太迟了,少女们如同海啸一般吞没了两人。
“哇啊啊啊啊啊!”
不是蜜苪儿的尖叫声,而是少女们起哄的声音。
“找到您了,佛瑞德列克大人!”
“我好想念您哦,我的白蔷薇大人。”
“我是朱丽安娜,我每天都想着您呢!”
“佛瑞德大人,罗莎莉在这里!请让我为您献上一个欢迎之吻。”
“呀啊,被抢先了!”
“我也要!我也要献吻!”
“我先啦!唉呀,让开!”
“你挡到我了!”
踢开三、四名来不及逃的绅士,少女们的热情更加沸腾了。在这样一团混乱当中,蜜苪儿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不行了……我要死了……)
在完全搞不清楚的状况下,回忆的走马灯似乎都快要动起来了。就在这个时候——
在只看得到披头散发以及各色布料的视野里,突然跳出一张年轻男人的脸。
蜜色的头发虽然有点乱,然而凝视这边的灰色眼眸却是闪闪发亮。似乎很亲切的相貌中,还留着稚气的味道。
(……谁……?)
蜜苪儿朦胧地看着他时,对方给她一个大笑脸。他带着调皮的眼神,缓缓地开口说:
“——要我救你吗?”
“……嗯?”
他再一次看起来很得意地笑着,然后从容不迫地抬头大叫:
“这家伙是假的!”
蜜苪儿吓了一跳,瞪大眼睛。然而他似乎没发觉,依旧继续说着:
“这家伙是诱饵啦,真的伯爵已经从北门往宫殿去了!”
“什么?”
“从那道小门?”
少女们各自问着,抬头互看。仿佛看准那一瞬间,蜜苪儿被人从后方快速拉走。
“——咦?佛瑞德列克大人……不,那个替身不见了。”
等到少女们回过神来时,她们的“猎物”已经不在那里了。
从如同噩梦的骚动中脱身的两人,跌坐在无人的走廊一角。
“还、还好吗……?”
虽然气息还很乱,李察仍然担心地问。面对李察的关心,蜜苪儿趴在地板上回答:
“……我看起来会好吗?”
“……对不起。”
道歉的声音听起来也没什么活力。
蜜苪儿跳坐了起来。坐在地上靠着墙壁的李察似乎松了一口气,往这边看来。
“你没受伤吧?”
“没有啦!虽然没有,但是我有很多话想说,搞得我都快疯了!心灵也受到最重创伤啦!”
头发乱七八糟,到处都翘起来,领巾也歪了,外套前面也开了,纽扣、装饰也不见一半以上,手臂、肩膀上到处都是白粉啦、口红啦。虽然蜜苪儿很礼遇女孩子,但是遇到这种情况,她也忍不住大发脾气了。
“什么白蔷薇之女会嘛!佛瑞德的亲卫队全都是那种花痴吗?不过那家伙大概会很高兴的接受吧!可恶,那个花花公子,等他回来,我一定要打倒他!然后把他埋在院子里!”
“呃……”
李察一脸不置可否的表情,任由蜜苪儿发脾气。突然,他盯着不断喘气的蜜苪儿看,然后慢慢地伸长手,抚上蜜苪儿的脸颊。
“?干吗?”
“……口红。”
他将仿佛轻抚般拭过脸颊的大拇指转过来,展示给蜜苪儿看。看到拇指上的口红印,蜜苪儿更是生气。
“那些千金们居然做这种事!她们把我、我的贞操当做什么……!”
“要放弃吗?不想当替身了吗?”
因为太激动,不知道该骂些什么才好,嘴巴扔一张一合的蜜苪儿听到这句话,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为什么?不是才刚开始而已吗?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不是,我想你可能已经厌烦了……”
“你说那什么话,我当然要演下去啊。我的座右铭是‘言出必行’,同时也是‘努力就会成功’。既然已经决定要演,就要演到第一,这是商人的骨气!”
先不管替身生活的第一究竟是什么,看到一脸严肃讲述人生理论的蜜苪儿,本来还很担心的李察忍着不笑出来,看起来也放松许多了。
“原来如此,值得我守护……”
“什么?”
“没有,没什么。”
李察四两拨千斤地回答后,站了起来,又握着蜜苪儿的手把她拉起来。
“我们该去问候陛下了,他一定等很久了。”
“是啊——啊,对了,刚才帮我们逃走的那个男孩子,是佛瑞德的朋友吗?”
蜜苪儿突然想起来地问道。李察想了一下才回答:
“啊啊……是格尔,禁卫骑士团的团员之一。”
“哦……”
看起来那么年轻,原来是骑士啊。蜜苪儿心想。她重新理好心情,迈步向前走。
◎
在位于后方的大厅——率领随从坐在宝座上的金发尊贵之人,满脸笑容地欢迎蜜苪儿。
“你看起来比我想像中还要健康,那真是太好了,伯恩哈德伯爵。首先,对于勉强你进宫这件事,我先向你道歉。”
国王亨利希四世看起来大约四十出头,感觉相当温文儒雅。跟爱哭又莽撞的爱德亚德可说是鲜明对比。两人的共通点,就只有代表王家纯粹血统的美丽金发而已吧?
以英明闻名的国王,突然表情严肃地盯着蜜苪儿。
“看你全身乱七八糟,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您不用担心。”
蜜苪儿僵着脸回答。接着她又想起李察教她的招呼语,于是从干渴的喉咙里挤出声音来:
“国王陛下您似乎还是像往常一样精神抖擞,请原谅臣下这一段时间不能服侍您左右。”
虽然声音有点变调,但是应该没有被怀疑。蜜苪儿告诉自己,第一步做的还不错,她握紧拳头像是鼓舞自己般给自己打气。
“你不在皇宫,感觉很无趣,我很高兴你回来了。”
“多谢您的厚爱,陛下。”
“不用那么拘谨,来,走近一点,这么久不见让我好好看看你。”
来了!微微低头的蜜苪儿咕噜地吞了口口水。
(没问题……不会有事的。我们长得一模一样嘛,绝对不可能被发现……)
“怎么了?佛瑞德列克。”
在国王再度催促下,蜜苪儿下定决心。她腹部用力,深深呼吸,然后戒慎恐惧地抬头。
蜜苪儿的内心非常紧张,好不容易勉强挤出笑容,抬头一看,却让她吓得目瞪口呆。
在铺着天鹅绒地毯的房间里,一处较高的平台上有两道人影,那是坐在宝座上的国王以及旁边的王妃。
两个人全都死命盯着这边看。
蜜苪儿一下子慌了手脚。
(干、干吗?有什么可疑之处吗?)
虽然冒着冷汗,蜜苪儿还是不敢错开眼睛。看到出乎意料变成互相凝视的情况,国王终于慢慢开口了:
“感觉你的脸型好像变了……大概是大病初愈的缘故吧?”
蜜苪儿抖了一下。不过国王似乎没注意到,只是看着旁边的王妃。
“看起来脖子好像瘦了点,你不觉得吗?王妃啊。”
“那也是无可奈何的啊,伯恩哈德公爵不是说过了吗?刚开始疗养的那一个月,他几乎没有进食。”
王妃这么说完后,轻轻地笑了,然后又委婉地责备国王:
“您如果讲话太坏心眼,伯爵就太可怜了,陛下。”
“嗯……是啊,抱歉,佛瑞德列克,我失言了。”
“呃……不……”
两人带着一脸奇怪的微笑,看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是好,有点语无伦次的蜜苪儿。身份应该没被识破,但是总觉得很奇怪。
(是什么呢?不像是挖苦或讽刺……感觉好奇怪……)
国王的视线最后转向随侍在蜜苪儿身后的李察。
“隔了这么久才再进宫,可能有些不方便,佛瑞德列克就拜托你了,李察。”
“是。”
李察将制式帽子压在胸前,依旧低着头,简短地回答。跟战战兢兢的假伯爵不一样,李察非常沉着。
国王以一脸不舍的表情继续说:
“那么,你赶紧去瑟西莉亚那里吧!她也很期待你回来,去见见她,让她安心吧。”
“……是的,陛下。”
蜜苪儿深深一鞠躬后,便笨拙地站起来,跟李察一起离开。
昨晚为了拜见国王紧张到睡不着,结果一下子就结束了。
从宝座殿穿过长长的走廊到旁边的宫殿为止,蜜苪儿一直无言地走着,一确认周围没人,立刻靠在墙壁上喘大气。这个时候,冷汗才开始狂流。
“很厉害嘛!在陛下面前那么沉着,非常了不起哦。”
“是吗……?但是,国王跟王妃是不是有点奇怪?他们是不是怀疑了?”
李察苦笑。
“别担心,那两位总是那个样子。好了,接下来去参见公主殿下吧。”
“公主……是瑟西莉亚公主吗?”
佛瑞德担任禁卫骑士团团长,负责保护现任国王的小公主。国王会召佛瑞德回来,其中一个原因是公主觉得寂寞。
(她一定是一位养在深闺之中的娴静公主吧。看来她很想念佛瑞德,我会代替佛瑞德好好安慰她的。)
虽然有点担心,但是能见到真正的公主,蜜苪儿感到好兴奋。美丽的公主穿着华丽的洋装,带着融化人心的微笑……
正沉溺在想像中时,李察带着有点暧昧的表情回过头来。
“如果你觉得有生命危险时,不要犹豫,请立即逃难不用管我。”
“……啊?”
蜜苪儿愣在原地眨眼睛。
向公主打招呼,为什么会觉得有生命危险?
◎
现任国王有三位子嗣。
王太子亚弗列德,二王子威福利德,然后是小公主瑟西莉亚。
他们各自拥有禁卫骑士团,每一团的团名都以花为名,非常优雅。每一团的团员都是良家子弟,主要职责是驻守王都,不需要上前线。虽说是骑士,然而在皇宫里的第一要务是追随主君,算起来比较像侍从吧。
瑟西莉亚公主的骑士团也不例外。团长伯恩哈德伯爵说是骑士,相貌倒还比较像贵公子,由这点也可以知道,他在皇宫里的主要工作是陪伴公主聊天,几乎不需要拿剑。
只是,他的部属跟其他骑士团相比,臭男人比较多。要说这是特征,也可以算是特征。
管理那些臭男人的伯爵替身,正在侍女的引导下,踏入公主居住的宫殿。
公主的居处“白百合宫殿”正如同其名,面对着百合盛开的庭院,是一栋白色的美丽宫殿,位于王城南端,远离宫廷喧嚣非常宁静。
“公主,伯恩哈德伯爵来了。”
被眼睛闪闪发亮的侍女们——据李察表示,她们也是佛瑞德的亲卫队——紧盯着的情况下步入房间,马上就看到一名红发少女坐在椅脚为猫脚造型的长沙发上。
(哇啊……)
蜜苪儿不由得脸红了起来,一直盯着公主看。
(这就是瑟西莉亚公主?怎么这么可爱……)
鲜艳的发色仿佛一朵绽开的红花。年纪大约十三、四岁吧?虽然轮廓还脱不了稚气,然而高耸的鼻梁、紧闭的小嘴,有种凛然之美。身上的淡鹅黄色洋装非常适合她,让人都看傻了。
蜜苪儿忘了自己的立场傻傻看着。这时李察从后面偷偷戳了她一下,她才终于回过神来。
“好久不见了,公主殿下。”
这么可爱的公主,不用拜托我,我也要跟她当好朋友,这样的想法,让蜜苪儿不用努力也能自然微笑。周围的侍女看到蜜苪儿的微笑,全都呼~地叹息。
“…………”
瑟西莉亚一句话也不说,甚至连看都不看这边。满脸笑容盯着瑟西莉亚看的蜜苪儿,在一连串的沉默之后也不禁觉得怪异。
“呃……瑟西莉亚公主?”
“…………”
“……那个……”
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让她不高兴的事情,内心焦急着往后面瞄时,眼神正好对上李察。李察仿佛知道蜜苪儿的心思,微微点头。
“公主殿下。因为您的要求,伯爵已经中止疗养进宫来了。请您惠赐贵言。”
李察微笑着吐出听起来有点讽刺的话,这时,瑟西莉亚的表情突然抽动了一下。
她首次将视线转向呆站在远处的蜜苪儿。深琥珀色的眼眸还是很漂亮,然而眼底却带着恐怖的强悍气息。
“……哼……”
公主以很适合她身份的高傲眼神,很不客气地盯着这边看,最后哼了一声。
“我以为你这次回来会好一点,看来你那个蠢样一点也没变。真是可惜。”
蜜苪儿呆呆地张着嘴看着公主。
听错了吧?感觉公主的话语中好像有点恶意耶……
也许是蜜苪儿的沉默壮大了瑟西莉亚的声势,她得意洋洋地愈说愈过火:
“看来你完全变成一个乡巴佬,也讲不出什么让我心烦的轻浮言语了吧。似乎也没有像以前那样到处抛媚眼的精力,我觉得你应该再窝在伯恩哈德的乡下一阵子会比较好吧?反正,我很讨厌你那种无所谓的恭维,现在这个样子正好。”
“…………”
“啊啊,对了,话先说在前头,我会叫你回来,并不是想看到你,是侍女们觉得无聊,身为主人的我没办法,只好拜托父王。你不在,我的耳根子可清净得很呢。只是侍女们哀求,我只好勉强叫你回来。这点你可不要误会。”
蜜苪儿目瞪口呆地看着板着脸滔滔不绝的瑟西莉亚,最后她暗自在心中啪地击掌。
(该不会是在掩饰自己的不好意思?)
虽然一副憎恨的口吻,态度又很强势,但是话里总是掩不住喜悦,不经意别开眼神的模样也很不自然。
(虽然嘴里那么说,说不定其实很喜欢佛瑞德?)
是不是其实担心得不得了,只是无法坦率地说出口而已?
想到这么令人微笑的推测,蜜苪儿不自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瑟西莉亚目光锐利地发现蜜苪儿偷笑,立刻狐疑地皱起眉头。
“你在笑什么?”
“没有……”
“笑什么啦!”
忍不住笑意的蜜苪儿歪着头回答:
“我只是觉得公主您好可爱……”
瑟西莉亚的脸马上涨红起来。
她无言地站起来,手伸向旁边桌子。
刚开始,蜜苪儿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发现时,迎面而来的什么东西已经被后面伸过来的手挥开,掉在地板上——那是一本约四根手指厚的书。
“有没有受伤?是不是打到你了?”
“呃……没有。”
蜜苪儿不自觉地点头回应在耳朵旁响起的声音。李察听到后松了一口气,立刻站到蜜苪儿前面挡着。
“看来要开始了,你躲起来。”
“什么……”
才刚探出头,这次是茶壶洒着水往这边飞了过来。
“——?”
蜜苪儿瞪大了眼睛。刚才还一副公主风范的人,仿佛被鬼附身一样变得好恐怖。她抓起桌上的东西,一样一样扔过来。
“哇啊啊啊公主!”
“公主好久没抓狂了!”
“大家快逃!”
只见侍女们惊慌失措、东西满天乱飞,房间里掀起一场大骚动。
在骚动的中心,瑟西莉亚不管抓到的是装饰品、桌巾或是甜点盒,反正就是拼命抓东西往蜜苪儿这边扔。
“我就是看不惯你那种看不起人的态度!每次、每次、每次,都要嘲笑我……!今天我一定要你的命!瑞福卿,你让开!”
“公主,请冷静。”
“我叫你让~~开!”
看到瑟西莉亚轻松地把自己坐的长沙发抬到头上,蜜苪儿吓得腿都软了。
(什么啊!这个公主!)
哪个世界会有挥着长沙发要乱扔的暴动公主啊!
“危险!”
蜜苪儿的手被一股会痛的力道一拉,整个人被推倒在地上。以超快速度从头上飞过去的长沙发,轰然撞上背后的墙壁,发出镪地沉重声音。可怜的墙壁出现裂痕,而长沙发则是碎成碎片、飞散四处。
蜜苪儿不由自主地吞了口口水。背后升起一股寒颤,让她全身发抖。
如果被那种力道砸上——生命一定会有危险吧。
“没办法,先走吧。”
抱着蜜苪儿一起扑倒的李察,挺起身子这么说。
“变成那个样子,可能还要发狂一阵子。快、你快走。”
“你、你呢?”
“我会马上跟上你的。”
就在这个时候,公主又拿到新武器了。那是唯一还留在她手边的东西,也就是大理石桌子。
“气死了,你这个可恶的人,根本不像受伤刚痊愈的人!你就乖乖束手就擒吧!”
“不……天啊。”
“快走!”
蜜苪儿双脚打结,几乎是用爬的爬向门口。
瑟西莉亚的眼睛射出光芒,摇摇晃晃地抬起应该是很厚实的桌子,那副模样简直就像来自地狱的使者,充满着凶猛的震撼力。
“岂可让你逃掉~~~~!”
“不——————————!”
含着泪水尖叫的蜜苪儿仿佛装上弹簧似地跳了起来,目不转睛地冲向门口,逃出房间。
◎
应该是很华丽的皇宫,居然会是这么一个充满恐怖的地方吗!
蜜苪儿窝在走廊的一角,不停地发抖。
“啊,你在这里啊。”
“哇——!”
突然有人从背后拍肩。蜜苪儿又尖叫了起来。
“不要啊啊啊,会被杀掉~~~!”
“冷,冷静,是我啦。”
听到慌张安慰声,蜜苪儿突然回过神来。谨慎地回头一看,原来是不知道为什么头上湿答答的李察。
“你怎么了?”
蜜苪儿忘了自己正在害怕,瞪大眼睛问。李察拨拨还滴着水的头发,苦笑着。
“没躲过花瓶。”
“花瓶……”
这么一说,的确有个大概需要两个人环抱的大花瓶,上面还插着花——蜜苪儿回想起这个,瞪大了眼睛。
“你被那个打到?”
“只是擦过去而已。”
李察并不怎么在意,拨起刘海让蜜苪儿看。额头前端肿了起来,微微呈现淡紫色,而且也稍微渗着血。
“天啊!根本是重伤嘛!”
“没关系,我的头很硬,这根本不算什么。”
“不,这绝对是重伤!”
相对于当事人若无其事拿掉黏在头发上的花瓣,蜜苪儿则是惊慌得不知所措。她翻找着自己的衣服,看看有没有能止血的东西,最后拿下领巾,轻轻地压在李察的伤口上。
“痛……不用了,会弄脏啦。”
“没关系啦,我会洗干净还他。”
而且,反正是佛瑞德的东西,说是用来替受伤的好朋友止血,他应该不会生气才对。
“但还是要擦药才行。皇宫里的御医在哪里?”
呆呆地任由蜜苪儿摆布的李察,突然眨眨眼,回过神来。
“啊啊,我自己会擦药——其实专属沙龙里有整套急救用具。这一点小伤跟平常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啦。”
“……平常?”
没有听错,李察很干脆地点头。
“公主殿下常常会大动肝火。你也看到了,她是一个感情起伏稍微大一点的人。”
“稍微……啊……”
“虽然看起来那个样子,但是她的本性很纯真,只不过刚好是这个年纪,比较不会表达自己的心情,佛瑞德又很喜欢捉弄她这一点。”
“佛瑞德?”
李察微微苦笑。
“就好像刚才那样——佛瑞德总是会看准时机,取消公主的逞强。所以,每次公主都会像那样爆发。”
“…………”
“不过,你们还真不愧是双胞胎,根本用不着教,用的手法都一模一样呢。”
没发现蜜苪儿的额头上已经能够浮现青筋,觉得佩服的李察还很悠闲地说:
“人家都已经习惯了,我也是,其他人也是。糟糕的只是公主房间的修缮费高得吓人而已。”
“……我那个蠢哥哥,常常那样受伤,还不懂得修正自己的行为?”
“不,佛瑞德没有受伤哦,风暴一起,他马上就一溜烟先逃走。那一套急救用具是为了被拿来当挡箭牌的其他骑士准备的。”
“………………………………”
蜜苪儿觉得晕眩。虽然不想承认,但是那个光景却清晰浮现眼前。轻轻松松地闪过漫天乱舞的东西,带着让人更加生气的爽朗笑容逃走的哥哥……
(等他回来,我一定用力把他绑着吊起来!)
让公主那么生气,还害得同伴因此受伤,却若无其事地不断重复相同的事。怎么有这么可恶的人!
“……对不起,我家那个笨蛋给人家添麻烦了。”
在内心里臭骂兄长一阵子后,蜜苪儿突然觉得非常对不起,无地自容地低头致歉。李察吓得赶紧挥手。
“别这样,没什么好道歉的。”
“不……身为妹妹,我代替我那个不成材的哥哥向你道歉,也要向其他骑士道歉……对了,也要向瑟西莉亚公主道歉。我还觉得她凶暴,真是过意不去。”
一只手轻轻地放在她无精打采、垂头丧气的肩膀上。
“真的,这种事你不需要在意。”
“但是——”
“自从佛瑞德担任禁卫队队长以来,公主殿下变得非常开朗,判若两人。这都是他的功劳,所以大家都很感谢他。陛下、侍女们、禁卫队队员、还有我,我们都很感谢他。”
怎么可能!蜜苪儿怀疑地抬头看着李察,发现他很温柔地俯视着自己。看来他不是在表面上安慰蜜苪儿,而是真心那么想。
蜜苪儿沉默不语。李察以为她已经想开了,于是恢复笑脸说:
“我们去沙龙吧。我帮你介绍大家。”
禁卫骑士团在皇宫里各自拥有名为“沙龙”的休息室。
房间的名字跟骑士团主君的宫殿名号相同,等于以部队名称呼。也就是说,瑟西莉亚公主禁卫部队的沙龙,一般叫做“白百合之厅”。
“这名字感觉好高贵哦。里面的人全都是贵族之子吧?”
“嗯,大多是……不过,都是一些跟高贵扯不上边的家伙哦。”
“真的啊?”
“在门前的亲卫队里,不是有一团看起来很粗暴的男人吗?那些人也是。”
“呃……”
蜜苪儿更加不安了。老实说,她没有自信能跟他们好好相处。更进一步说,是不知道该如何跟他们来往。
就在蜜苪儿开始烦恼该如何跟那些人接触时,看到走廊的另一头,走来一群全身闪闪发亮的集团。
人数大概有十人吧?穿着看起来很高级的衣服,教养应该很好的这些人,全都是非常俊俏耀眼的美少年。
蜜苪儿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团体,看都看傻了。这时,李察偷偷在她耳边说:
“是王子殿下跟他的禁卫们。”
“什么……那,里面该不会有亚弗列德王太子吧?”
因为她会觉得良心不安,所以亚弗列德是她最不想见的人。虽然蜜苪儿很焦急,但是李察却很冷静。
“没有,那是第二王子威福利德。他跟佛瑞德有相同的兴趣,可说是一个好敌手吧。”
“相同的兴趣……收集珍品吗?”
“唉,被他看到了,没办法,稍微打声招呼吧。”
听到李察这么说的蜜苪儿转过头来,正好看到有一个人离开团队,往这边走来。那是一个大概跟蜜苪儿同年纪的金发少年。
他的脸庞带着高傲的气息,看起来更加纤细又端正,感觉就像天使,是个让人眼睛为之一亮的美少年。
他在有点距离的地方停下脚步,如同祖母绿的深翠绿眼眸傲然地盯着蜜苪儿看。他露出无所畏惧的表情,缓缓地将手伸进胸膛。
“你来的正好,佛瑞德列克。”
“是,好久不见了——”
“受死吧!”
“啊?”
王子将拿出来的球,突然往地下一扔。黄色跟白色的球滚到蜜苪儿面前,啪地发出还满好听的声音——碎了。
“洋葱球跟面粉球。”
威福利德不知道何时已经跑走了,只有他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那一瞬间,蜜苪儿的视野变得一片纯白,强烈的刺激往鼻子跟眼睛袭来。
“这……?哇啊,这、这是什么……!”
好强烈的刺激,而且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她什么都没做,但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就是一直流个不停。
“什……面粉球?为什么这么浪费……咳咳。”
“走吧!”
面粉跑进鼻子里让蜜苪儿呛个不停。于是在李察的牵引下,蜜苪儿又咳又呛地逃离现场。
王子耀武扬威的高亢笑声,回响在因面粉而一片朦胧的回廊上。
◎
(为什么我要受到这种对待……)
摇摇晃晃、步伐蹒跚地走在漫长的走廊上,蜜苪儿的心底发出这样的声音。
压根没想到会在皇宫里被公主扔长椅子、被王子撒面粉。
好好一件上等的衣服沾满面粉,泪水、鼻涕到现在还流不停。因为用跑的,所以头发也是乱七八糟,只要稍微一动,面粉就四处飞散。好想哭哦。
“这就是在皇宫里工作的现实?还是只是单纯的捉弄?”
蜜苪儿泪眼抬头看着李察。李察一副唉呀的表情,抓着头发。原本已经被泼湿的他,全身又沾满面粉,样子比蜜苪儿更加悲惨。
“王子的突袭是常有的事……我想应该是殿下用自己的方式在欢迎你……”
“我想讲的不是那个啦!在那位王子那样使用面粉时,就已经与面包店的女儿为敌了!”
“哦……”
不知道李察是认为蜜苪儿愤慨得有道理,还是他自己本身也觉得烦,只见他叹着气说:
“这个样子无法继续在皇宫里走动,今天就先回家好了。先到沙龙去换个衣服吧。”
蜜苪儿精疲力竭地点头,感觉疲劳感整个压在自己身上。如果再遇到什么事,她觉得自己可能就要晕倒了。
原本沙龙指的是贵族们优雅、华丽的社交场所。然而就香德尔菲尔城的皇宫骑士沙龙而言,那样的元素却非常稀薄。特别是白百合之厅,与其名完全相反,据说根本看不到优雅、华丽。
“——里面怎么那么热闹?”
听到里面的声音,李察很讶异地正打算开门。就在那个时候,门从里面被推开来了。
“哟!怎么了?干吗站在那里?”
伴随着很有气势、开朗的不得了的声音,一张脸突然探了出来。那是一个有着一头接近红色的茶红色头发,看起来人很好的年轻男人。但是——
(为、为什么裸体?)
他的上半身什么都没穿。在春天很晚才来临的北方国度,为什么在这个季节不穿衣服呢?而且额头上还冒着豆大的汗水。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差一点被重重打到脸的李察,发现整个人僵在李察后面的蜜苪儿。
“佛瑞德!”
“——什么?”
“佛瑞德?”
“回来了吗?”
听到青年突然发出的叫声,房间里接二连三地传出声音来。一窝蜂聚集过来的男人们,每一个都——
(为什么大家都不穿衣服啦!)
不知道为什么——男人全都光着上半身,而且都冒着汗,有一股无法形容的热气围绕着。
可能是因为全都是骑士,一看就知道全都是肌肉结实、很强壮的身体,但是为什么全都不穿衣服呢?而且为什么还冒着那种,让人看了就觉得闷热的蒸汽呢?老实说,很恶心。
“你们干嘛啊,全都这身打扮?”
听到李察愣住地这么问,本来以为这该不会是白百合骑士团的军装而整张脸刷白的蜜苪儿,这才松了一口气。看来不是。
“不是,我们只是无聊,所以就玩仰卧起坐淘汰赛,结果全身大汗。大伙现在正打算去冲澡——先别说这个,我也可以问你相同的问题吗?”
他不客气地盯着被撒到面粉,全身上下一片白的李察。
“啊啊,这个啊……”
“算了——哟,队长大人,好久不见!”
他也不等别人回答就把蜜苪儿从后面拉出来。
“啊!”
“别站在那里,快过来。喂,大家,队长大人归队了!”
毫无说话的机会就被拉进屋里的蜜苪儿,立刻被一股乱七八糟的热气淹没,这是今天第二次不像话的攻击,但是不用说,这一次的破坏力高了好几段。
“哟!痊愈了吗?受伤的地方。”
“我们一直在等你回来耶!”
“你不在,每天都好无聊。”
“没错,现在去庆祝佛瑞德归队吧!当然由佛瑞德请客。”
“好耶,好点子。”
“万岁。”
这群人完全没有紧张感,一人一句说个不停,不是摸摸头发,就是搭搭肩,还有人搂住蜜苪儿的腰,就算不知道她是替身也做得太过火了。
“等,等一下,不准碰她!”
李察焦急地想冲进里面,却被坚固的人墙挡住,完全无法靠近。有个红发男看到这副景象,突然抱住蜜苪儿。
“队~~长!”
(啊啊——!)
因为异常的臭男人味而头晕目眩、意识朦胧的蜜苪儿,瞬间恢复意识。
(恶,好臭!你、你没穿衣服,肌、肌肉碰到我的脸…………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应该没注意到蜜苪儿的内心已经错乱,他撒娇地将脸靠在蜜苪儿的头上摩擦。
“我说啊,队长,李察说不准碰我的队长,这是不是违反队规了?不管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都不能独占队长,这是白百合骑士团的第一规定,不是吗?你要骂骂他啦。”
“呃……恶!”
“喂,赛欧拉斯!”
似乎无法继续忍受的李察,粗声粗气地制止,然而,这个叫赛欧拉斯的男人却完全不在意。不仅如此,还提出更不得了的建议。
“不过,你这一身也真惨。正好,一起去冲澡吧。”
“啥……?”
“别担心,我知道你病刚好,会帮你准备热水啦。”
“不不不不用了。”
看着察觉气氛不对,胡乱挥动手的蜜苪儿,赛欧拉斯露出牙齿一笑。
“别客气啦,来,我帮你脱衣服。”
“哇啊啊啊啊!”
“赛欧拉斯!别玩得太……”
————滑下。
“啊!”
沉重的外套从肩膀上滑落地面。
房间里一片死寂。承受着男人视线的蜜苪儿脸色惨白,而李察同样刷白了脸。
“……呃……那个……”
“………………………”
在恐怖的沉默之后。
轰动整座皇宫的凄厉尖叫震动了白百合之厅。
◎
“这是怎么一回事!”
隔天早上。伯恩哈德公爵别馆内,公爵杀气腾腾地拿出剑来。
“居然脱我还没出嫁的宝贝女儿的衣服!那个罪大恶极的不良骑士,给我杀了他!”
“也只有脱外套而已……”
小声地说了这句的李察,让爱德亚德更加破口大骂:
“就算只有外套,被脱的事实一样没变!你知道那种野蛮的行为有多伤害少女的心吗!究竟要你这个护卫有什么用!”
“……您说的一点也没错……”
“那孩子就像被放进狼群里的小羊,所以才要你跟在那孩子的身边。要是有这种情况,你要做好代替那孩子被脱衣服的心理准备!”
“……”
李察无法辩驳,非常泄气。昨天发生那种事,的确是自己的失职。这点他非常清楚。
抱着惊声尖叫、脸色惨白的蜜苪儿从城堡逃脱,虽然是将人送回别馆了,然而她的沮丧程度却不寻常。被肌肉男紧紧抱住又被脱衣服的事情,大概给她很大的打击吧?她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怎么叫也没有反应。
从外面回来的爱德亚德发现女儿的情况不对,一整晚担心不已,今天早上从来接她的李察口中得知事情始末,十分地震怒。
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他因为太担心女儿,专程从自己居住的莫里兹城堡跟到别馆来。将愤怒的矛头指向眼前的护卫,也可以说是很自然的发展。
“——爱德亚德大人,这个计划一开始就很勉强吧?”
听到李察似乎很苦恼地这么说时,爱德亚德暂停了怒骂与诅咒骑士团的声音,重新看向他。
“怎么说?”
“……我觉得我们应该想别的对策才对。应该还有其他办法可以隐瞒佛瑞德不在的事情,把她卷进来……我还是觉得不好。”
爱德亚德嗯地一声,摸着下巴。
“先不论能见到蜜苪儿这件事,我原本就反对这个计划……那,从现在开始中断?然后我跟蜜苪儿就能在莫里兹城堡里,过着没有人打扰的每一天——”
“我才不放弃呢!”
一个毅然决然的声音插了进来。
一看,穿好贵族正式服饰的蜜苪儿,正双手插腰地站在大厅的入口处。也许是心理作用吧,衣服跟造型都比昨天华丽。
爱德亚德顿时换上一张慈父的表情,不知所措地走到蜜苪儿身旁。
“蜜苪儿!你心情如何?已经没关系了吗?”
“心情?……嗯嗯,不错。我看起来很有自信吧?”
“蜜、蜜苪儿……?”
看着满脸笑容,眼睛却一点都没有笑的女儿,爱德亚德哑口无言。然而蜜苪儿一点也不在意,她用力握紧拳头。
“我想了一晚,终于懂了。是我太没用了。”
“没用……?”
“是啊,我在假扮男人,怎么能因为那样就胆怯呢!被裸体男包围就乱了分寸,是我自己太没用了!”
“…………”
“既然以佛瑞德的身份出现,当时我就应该要有自己脱掉衣服的决心才行嘛。我并没有理解当佛瑞德的替身是怎样的一件事。我看得太天真了,决心不够啦!”
讲得热血沸腾的蜜苪儿,对着呆住的父亲及护卫斩钉截铁地宣言:
“吃了败仗就逃之夭夭的话,实在有损我铁拳女王的名号。我要继续当佛瑞德的替身,绝不放弃。”
瞳孔里燃烧着比以前更旺盛的必胜火焰,别说复活了,根本就是备战状态。这就是在莫名其妙之处非常不认输的蜜苪儿。
发现闷在旁边,好像想讲点什么的李察,蜜苪儿很鲁莽地走过去,理所当然地催促他。
“你是来接我的吧?走了啊。”
“但是……”
“我知道你很担心,不过我不会再像昨天那样搞砸了,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交给我吧。”
“不是……”
李察本来想说:我不是担心这个。然而,一看到那精神力十足的倔强眼眸,他觉得自己举棋不定的态度是错的。
自己的职责不是担心她,应该是保护她才对。自己只要去思考,如何做才能让她不会不安就够了。
“……我知道了。”
李察发现时,嘴角已经自然而然地露出笑容了。
“这次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成为你的盾牌保护你。”
蜜苪儿猛眨眼睛,接着突然惊慌地眼神到处飘。
“是、是哦——呃,啊,我先到下面等你。”
蜜苪儿语无伦次地留下这段话,便匆匆忙忙地离开大厅。
“李察……”
不知道蜜苪儿怎么了,不可思议地目送她离去的视线里,爱德亚德缓缓地冒了出来,吓得李察不自觉地往后退。
“是、是的。”
“呵呵……你也满厉害的嘛。居然在我的面前追求蜜苪儿……”
“啊?不、不是的,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以那种表情、那种声音对我女儿说话,我那个纯情的女儿怎么会是你的对手。看来我不能对你太放心,今后需要稍加注意了。呵呵呵……”
爱德亚德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这么说,让李察冒出一身冷汗,早早离开那里。
◎
在辽阔的香德尔菲尔城中央地带,有一栋叫做“青宫殿”的古老建筑物,里面有贵族们聚集的各种沙龙。
因为跟禁卫骑士团的沙龙所在地有一段距离,因此蜜苪儿昨天并没有进去,然而今天运气不好,正巧碰上经过的贵族们。
“嗨,伯恩哈德伯爵。”
可能跟爱德亚德同年纪或是更年长的这些人,带着笑容走近蜜苪儿。在思考这些人是谁之前,蜜苪儿先堆起满脸不像她的风格的笑容。
“大家好,好久不见了。”
她一边回想佛瑞德回乡时对邻居展露的笑容,一边向众人打招呼。尽可能满脸笑容,尽可能另有算计的样子。只要注意这些,应该很像哥哥才对。
他们有点畏缩地互相交换眼神,不过也只是一瞬间,马上又堆满了笑容寒暄。
“看到你这么健康,真是太好了。”
“这次的事情真是不幸啊。”
“但是看到你平安无事地回来,好开心呐。”
面对异口同声慰问的他们,蜜苪儿也笑着回答:“谢谢。”态度堂而皇之,跟昨天截然不同,站在身后的李察内心虽感到惊讶,然而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着站着。
在众人天南地北聊了一阵子之后,其中一名较为年轻的贵族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似地,改变了话题。
“对了,我听到一个小道消息,伯爵。”
那个男人一直盯着蜜苪儿,仿佛偷窥似地翻着眼珠,感觉很恶心。蜜苪儿觉得不解,问:“什么消息?”
“有传言说你跟犹贝尔侯爵千金私奔了耶。你听说过吗?”
意料外的问题。因为太过意外,蜜苪儿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李察说还没传出去啊,是什么时候泄漏的呢?
蜜苪儿感觉得到背后的李察很紧张。她虽然内心冒着冷汗,不过她很感谢自己勉强装出来的笑脸。她直接笑了出来。
“有这种传言?真有趣。”
看着她愉快地笑着,绅士们全都瞪大眼睛,觉得很意外。这群人本来打算看蜜苪儿的反应,伺机挑语病找麻烦,娱乐自己。不过,蜜苪儿还没天真到连这点都看不出来。
“我现在不是站在各位的面前吗?如何能私奔呢?”
蜜苪儿一边回答,一边在内心里拍打膝盖。
(原来如此啊,之所以带我来,就是为了这个时候。)
的确,如果从当事人口中说出否定的话,就算已经变成谣传,也会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阴险的死贵族,我才不会乖乖让你们打呢!带着很想讥笑对方的心情,她笑得更开怀地环顾所有人。
“这种毫无根据的谣传,不知道是谁乱说的呢?”
“这个嘛……那是……”
对方有点害怕地吞吞吐吐。这时,旁边一位年长的绅士站出来替他解围。
“伯爵跟丽蒂安娜小姐两人走得很近啊,会有那样的传闻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嘛。”
(白痴,感情好就会私奔,怎么会有这种突发奇想。这绝对是故意欺负。)
虽然实际上是私奔了,但是不管这个。
想要吹毛求疵的气氛,燃起了蜜苪儿的斗志。虽然不能像往常一样打架令她很难过,但是也绝不能输。
仿佛鱼已经上钩似地,对方带着笑容继续说:
“也有传言说,你在疗养的这两个月里,其实已经偷偷私奔,后来因为失败了,所以才回到宫里来哦。”
蜜苪儿一脸非常惊讶的表情。
“什么!大家不是都很关心我吗?怎么,原来都在背后讲那种话吗?”
对着一句话都讲不出来的对方,蜜苪儿继续加油添醋。
“真难过……我还很感激你们担心我呢。”
“不、不是的。”
“对于一个被打到头,丧失记忆的蠢男,怎么可能做得出那种困难的事情?各位实在太看得起我了。”
所有人都是一张“完全没有高估你”的表情,蜜苪儿好不容易才忍住想笑出来的冲动。
这时,一直沉默着的李察缓缓开口了:
“伯爵,我们该走了。公主在白百合宫等你。”
“呃?啊,啊啊没错。”
蜜苪儿没听说有这个行程,不过她马上就察觉那是随便找的借口,立刻配合点头。
“已经要走了吗?再待一会儿吧。”
“很抱歉,伯爵好像有点累了。”
遭到制止的男人很不高兴地皱起眉头,随即又带着淡淡地微笑看着李察。
“瑞福卿,你祖父好吗?”
“是的,托您的福,他现在游走于各国。”
“我想也是。真是一位罕见的大实业家啊。”
蜜苪儿瞄了他一眼。语调听起来感觉有点带刺。然而,李察一点也看不出在意的样子,微笑地回答。
(是我想太多了吗?)
蜜苪儿在心里不解。
当终于得到解脱,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李察很佩服地说:
“要我放一百二十个心,原来是真的啊,你看起来就像他本人耶。”
“真的吗?我自己也有点惊讶。只是想着,要是佛瑞德应该会这样回答,自然而然就变成那个样子。”
平常两人的个性是南辕北辙。佛瑞德跟个性直来直往的蜜苪儿不同,他看起来成天无所事事,其实他根本不让人看到他的真面目。除了外表之外,内在完全没被说过相似。
所以,能以佛瑞德的身份正大光明地与贵族们对峙,更是给了蜜苪儿很大的自信。稍微一点小事情,已经不会让她吓到了。
……应该。
◎
没多久后,蜜苪儿来到白百合宫。
蜜苪儿很害怕,尽可能不想靠近,然而,听到禁卫们跟侍女们正在整理乱七八糟的房间,她也无法坐视不理。
虽说不是故意,可是那场风暴的起因,到底是因为蜜苪儿的一句话而起。自己是当事人,当然无法视而不见。
中途,李察被王太子的使者叫走了,不过蜜苪儿仍留着,跟侍女们忙于打扫。
“您的记忆已经恢复了吗?”
一名侍女很亲切地问着,蜜苪儿暧昧地笑了笑。
“不,还没。”
“真可怜。”
她沉着脸,说着关心的话。跟不怀好意的贵族截然不同,她似乎是真心担忧。大概也是佛瑞德亲卫队的一员吧?
“我也好担心丽蒂安娜小姐哦。她一定会说,再也不想来亚德马利斯了吧?遇到那种恐怖的事情,也难怪她会那样。而且,犯人也还没抓到……”
“犯人?”
听到蜜苪儿反问,看起来年不安的她用力点头。
“是啊,就是那起火灾的犯人。”
“不是单纯失火吗?”
两个月前是寒冬,蜜苪儿一直以为是用火不小心,才会引起火灾。
侍女放低音量,脸靠过来呢喃着说:
“听说是遭人放火。有人点火。”
“遭人放火……”
第一次听到。在皇宫里放火可不是小事,看到蜜苪儿一脸严肃,侍女眼神很认真地点头。
“丽蒂安娜小姐不是被下药迷昏了吗?她的身体不知道复原了吗?您有听说吗?”
蜜苪儿瞪大眼睛看着她——我没听说这件事。
可能是误解了她的视线,侍女有点不好意思地转移话题。
“大家都在谣传。是反对王太子殿下结婚的人,把丽蒂安娜小姐那个……”
就在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的时候,“喂!”传来一声阴郁的喝止声。
“别说那些多余的话。佛瑞德已经因此受伤了,干吗还说那些加重他负担的事!”
严厉斥责的人,是一名有着蜜色头发的少年。仔细一看,他正是昨天遇上亲卫队时,出手相救的人。
“……真是的,为什么女人就是那么喜欢讲是非。”
他恶言恶行地看着匆忙逃走的侍女背影,一回头看到蜜苪儿,马上换上很亲切的笑容。
“好久不见,你看起来很好嘛。”
“嗯……啊,昨天谢谢你救我脱困,格尔。”
记得好像是叫格尔吧?蜜苪儿回想起他的名字,这么对他说后,他微微张大眼睛,有点挖苦地说:
“咦?团长,你不是撞到头,丧失记忆了吗?”
“是丧失了啊,名字是李察告诉我的。”
“啊啊,李察啊,原来是这样。”
了解地点点头后,他又慢慢恢复和善的表情。
“我还是自己自我介绍吧。我是第二分队的格尔,十九岁,请多多指教。”
他开玩笑举起手的样子、面容、表情,全都看不出来跟李察同年纪。感觉就像一个调皮捣蛋的少年。
禁卫骑士团总共有四个分队,佛瑞德是总团常兼第一分队队长。昨天在沙龙遇到的赛欧拉斯是第一分队,直属佛瑞德的机动部队。
顺道一提,现在打扫这间房间的是第二分队,赛欧拉斯他们去出别的任务了。不过,在勤务中会无聊到玩仰卧起坐大会的他们,就不知道是真的出任务还是幌子而已。
“格尔很利杰兰德的感觉耶。”
不是亚德马利斯王国的念法。听到蜜苪儿不经意地这么说,格尔感到非常讶异。
“怎么,你还是记得嘛。没错,因为我是利杰兰德人。”
“真的啊?”
“是啊,我来自花之都圣杰尔威。”
是同乡。只是这样就让蜜苪儿很高兴,重新审视他。结果,她突然发现——
(这个人,也许有点像佛瑞德……)
不是身形,而是表情及态度柔和的感觉——是待人的温和态度吗?让她安心的感觉,跟哥哥很像……不过他的个性应该比哥哥好很多就是了。
想想,进宫来之后,遇到的人不是看起来怀有恶意,就是一身汗臭味,像他这样的人,只有他一个。讲起话来很轻松,而且他昨天还救过自己,应该不是坏人吧?至少他不会突然光着身子抱过来。
“可是,你是利杰兰德人,却当亚德马利斯的骑士,好特别喔!为什么?”
一般都会在自己母国的皇室服务,不是吗?这些事情,身为庶民的蜜苪儿不懂。
“特别吗?虽然不多,但是还有其他人哦。”
“哦……”
“干吗突然问这个?重新调查身世?”
“啊,对不起。”
要是问太多私事,让他讨厌,那可就不好了,其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想问呢。
蜜苪儿不自觉地端正姿势,压低音量。
“关于刚才的话题……真的吗?丽蒂安娜小姐被那个……”
蜜苪儿迟疑着不知道该怎么问下去时,格尔一脸严肃地盯着她看。
无言一阵子后,格尔突然冒出一句:“真的什么都不记得的样子。”
“是啊,似乎有那回事。侯爵千金被下药,睡着了,这时候,东塔遭到放火。一无所知的千金吓得躲回老家。就是这么一回事。”
“呃,等一下。为什么知道被下药?丽蒂安娜小姐不知道吧?”
格尔一脸受不了的表情。
“喂喂,是你说的吧?起火的原因是有人放火,千金被下药迷昏。你去疗养之前不是提出报告了吗?连这点你也忘了啊。”
“呃……可是……”
佛瑞德应该是在救出丽蒂安娜时,就因为受伤而暂时失去记忆啊。这样还能调查事件,提出报告?
(那不是很奇怪吗……?)
可以为了情人挺身而出,也许是因为那股意志力,所以写得出报告来,但是,她还是觉得怪怪的。是李察帮忙写的吗?
“抱歉,我讲得太过分了——呐,别在意,不管订婚宴因此而延期或取消,那都不是你的责任啊。千金应该没多久也会回来啦。别这样,振作点!”
不知道是不是误会了蜜苪儿的沉默不语,格尔忙着安慰,然而,蜜苪儿根本没想到那里。
——不管订婚宴因此而延期或取消。
火灾发生在两个月前。而佛瑞德的那封信,也是在那个时候寄来的。
(……该不会……)
蜜苪儿捂着嘴巴,觉得自己的脸色发白。
哥哥该不会真的把灵魂卖给恶魔了吧?
◎
心惊胆跳地从门缝窥探里面,蜜苪儿松了一口气。
“没人在……”
白百合之厅一片寂静,看来骑士们全都还在出任务。
坐在只有暖炉、大理石的大桌子、十张椅子,其他什么都没有的室内,蜜苪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格尔的话给她很大的冲击。
的确,要是皇宫里发生火灾——而且被烧毁的还是即将成为王太子妃的千金所住,那么婚宴当然会延期。知道自己被下药的丽蒂安娜会吓得逃回母国,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要将获得“自由”之身的她带出去,并不困难吧。如果有她的帮助,那就更简单了。
皇宫里的火灾、失忆的佛瑞德、他提出的报告、返回母国的丽蒂安娜。
如果这一连串不自然的过程,都是佛瑞德为了从王太子手中夺走丽蒂安娜,所精心安排的戏码的话……
(感觉好像合理……)
心里虽然这么想着,但是另一方面,她实在很难相信佛瑞德会在皇宫里放火,就算他有多么爱她。
就算只是安排的好戏,但是真的会故意让自己爱到愿意舍身跳入火海拯救的爱人身陷危险吗?而且丽蒂安娜还被下药,处于昏迷中。就也不认为佛瑞德会设计出如此周到又冷酷的计划。
(……是啊,那小子虽然愚蠢又爱算计,但是还没有那么坏。)
有什么内情,一定有什么内情。
“对不起,佛瑞德……”
本来以为只有自己一定会站在你那边,没想到我却想出这么恐怖的事。
蜜苪儿对于自己曾经抱有奇怪的怀疑,觉得很对不起佛瑞德,不自觉地喃喃自语。就在这个时候——
“你在道什么歉?”
突然后面传来声音,蜜苪儿吓得往后看。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一名金发青年靠在敞开的门上,他的身材高大是位没见过的青年。不,最重要的是……
(谁?超……帅……!)
他比在皇宫见到的任何一个人都还要帅又华丽,感觉就像盛开的花朵,而且还是鲜红的蔷薇。虽然他是个男人,但是这样的形容真的非常适合他。
因为实在太帅了,蜜苪儿只是呆呆地看傻了。这时,他微笑地举起手。
“嗨,佛瑞德列克。”
“呃……嗨。”
是佛瑞德的朋友吗?但是从气氛来看,应该不是白百合骑士团的人。
当蜜苪儿焦急着不知道该说什么时,青年仿佛心里有数地点点头,关上门走了进来。
“啊啊,我知道,你失去记忆了吧?一定不记得我了,对吗?”
翠绿色的眼眸眯了起来,盯着蜜苪儿。那是一种轻微的责备,又像是觉得有趣的声音。
“我是吉克。我们非常亲近,你忘了吗?”
“……对不起。”
自称是吉克的他露出笑容。
“算了,不是你的错——重要的是……”
他朝旁边的椅子坐下,一副很熟悉的样子将手搭在蜜苪儿的肩膀上,在她耳边呢喃。
“好高兴终于又见到你了。这两个月,我没有一天不想你。”
脸颊突然被摸了一下,蜜苪儿吓到了。
看来他非常担心,只不过,这个态度是不是友爱的有点过火了?还是贵族间的友情,都是这么出人意料的亲密呢?
不自觉一边拉回身子,一边往上看,正好看到吉克凝视着自己,慢慢靠过来。带着吓人的热情,以及看起来有点妖艳的眼神。
“好久没那个了……来做吧?”
“啊?做、做什么?”
“这还用问吗!当然就是每次做的那个啊。”
“哪、哪个?”
“你真讨厌!每次都要这样让我心急。明明知道我这么渴望……”
他一边说,一边不断逼近。但是被要求的对象却是一头雾水。
(这、这人干吗啊……他到底在讲什么?)
感觉似乎有点危险,看来快点逃比较好。
感觉有人身危险的蜜苪儿,啪地转身背对他。然而动作比她早一步伸出来的手,立刻抓住想逃的身体,强行抱住她。
“有什么好啪的……”
差点吓得想跳起来大叫的蜜苪儿、被吉克紧紧锁在臂弯里。吉克甜美地低声呢喃:
“你该不会,连我跟你是情人这件事也忘了吧……?”
蜜苪儿突然停止动作。然后抬头看他。
(啥啊?)
情人就是世上一般人所说的那个情人吗?她不知道有其他种类。
(可、可是,你、你们不都是男人吗!)
在蜜苪儿的常识里,陷入爱河的应该是男人跟女人。现在佛瑞德不就是跟丽蒂安娜私奔吗?
趁着蜜苪儿混乱的时候,吉克的手摸上她的下巴。他明亮的翠绿色眼眸里,有一个表情僵硬的蜜苪儿。
“我知道大家都很爱你,也知道你除了我之外,还有其他情人。但是,你最爱的应该是我。对吗?”
“那、那、那个……”
“我可不准你说不记得哦。那个时候,我们的誓言——只有我们两个人的秘密之夜,你躺在我的怀里,与我狂吻的时候……”
锵——!的声音回响在脑海里。蜜苪儿的眼前一片空白。
(佛瑞德有男的情人……而且,看来感情还很深厚……还说其他还有许多情人……)
虽然是个自信又很得意忘形,但为人爽朗的哥哥——那种虚假的形象一下子锵锵锵地破碎,随风散去了。
看着大受打击,连眼神都失焦、呆住的蜜苪儿,吉克很满意地说:
“看来你终于想起来了。那么,给我一个爱的吻……”
门被推开的沉重声音,划破了寂静。
进来的人影看到抱在一起,双唇即将印上的两个男人,非常吃惊。刚开始全身僵硬,呆站在原地,突然回过神来的他,以超快的速度冲上前拉开两人。
“干吗。好痛耶,别动粗。”
“你、你究竟想做什么!”
“做什么?打招呼啊。”
吉克若无其事地回答,又一副很无趣的表情说:
“好不容易能够独处耶,打扰别人恋爱的人啊,应该被马踢死才对。对吧,李察。”
“……吉克,你究竟想干什么?自己随便来这里,而且还……”
“我看他一个人很可怜,所以才来陪陪他而已啊。你才是呢,身为副官还擅离职守,这算不算怠慢职务啊?”
难得看到李察很不高兴的表情。
“……因为王太子殿下的召唤,所以我去见他了。只不过最关键的殿下却哪里也找不到人影。现在红蔷薇宫殿正在大搜索呢!”
“啊啊,原来如此。殿下那种随兴的态度真是糟糕,我会好好告诫他。”
“那就麻烦你了,拜托。”
真是的,李察叹了口气,回头看向后面的蜜苪儿。
她仿佛灵魂出窍一般,双瞳无神、嘴里不断碎碎念着:
“男人……为什么……两个男人……”
“…………”
李察的额头冒着汗。
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当她盾牌的誓言,这么快就受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