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我不能跟蜜苪……伯爵同一队吗?”
将路线图捧在胸前的丽蒂安娜,正泪眼汪汪地望着蜜苪儿。
根本没参加过什么试胆大会的她,在跟佛瑞德聊天时得知了这件事。她满心期待,一直以为自己会跟蜜苪儿同一队。
蜜苪儿很高兴丽蒂安娜这么喜欢自己,然而今天她不能不谨慎。
“对不起。丽蒂安娜小姐跟吉克同一队,我必须为希芙蕾亚公主带路。”
蜜苪儿内心深感抱歉地这么说后,只见丽蒂安娜非常失望沮丧的说:
“我知道了……那我只好跟殿下一队了。”
“丽蒂……”
吉克如此低语,似乎受到很大的打击。被喻为黄金蔷薇的王太子,是否并不是很被珍惜呢?
然而,现在没有时间去深究这令人愉快的疑惑,因为皇宫的试胆大会即将开始了。
那是一个规则简单的游戏。
从皇宫几乎正中央的青宫殿出发,顺着规定的路线经过旧北城后再回到原点。途中在一定的间距里设有五处关卡,每一处关卡都放置有不同颜色的木牌,参加队伍必须在每一处关卡取得木牌,最后带着这五种颜色的木牌回到原点,游戏规则真的非常简单。
只不过整条路上有许多护卫兼装鬼吓人的骑士。不光是白百合的人,也从红蔷薇跟蓝蔷薇宫殿借调了许多人,在各关卡装扮成传说中的怪物跟历代城主,稍微加上一点小剧情企图吓唬参加队伍。不过老实说,玩得很起劲的只有白百合的骑士,其他骑士都一脸困扰的模样。但是为了戒备工作,也只能请他们忍耐了。
发完说明书及路线图之后,蜜苪儿看着骑士们被分配到每一队去。这时,爱德亚德突然冒了出来,一脸不安地跟蜜苪儿咬起耳朵:
“蜜苪儿,这文件是不是弄错了?我跟你怎么可能不同队呢?”
“没有错,就是上面写的那样呀。还有,我现在不是蜜苪儿,你不要那样叫我。”
“什么?我不相信,这一定是某人的阴谋!我到底是为什么参加啊……!而且李察居然跟你同一队,他根本就是假公济私想跟你在一起!”
听到单方面绝交中的名字,蜜苪儿不禁红了脸。自从那件事之后,她连看他一眼都会不好意思,根本没跟他说过什么话。
“我们才不会腻在一起!好了啦,我很忙,你快回你自己队上!”
蜜苪儿小声地驳斥,正打算把还想垂死挣扎的父亲赶走时,看见希芙蕾亚往这边走来。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希芙蕾亚看起来非常苦恼的样子。
“希芙蕾亚公主?没事吧?看你脸色好像不太好……”
蜜苪儿朝着走近的希芙蕾亚公主这么说。希芙蕾亚错开视线,仿佛有点犹豫的模样。
只是,到最后她仍是简短地回答“我没事”,然后就不发一语了。
这一夜月亮清明。
以抽签决定顺序之后,终于轮到他们这组出发了,蜜苪儿、希芙蕾亚、李察、凯因四人出发往旧北城走去。
第一个关卡在旧城的入口处。前方是绵延不绝的漆黑走廊,虽然每隔一段距离就点着一盏灯,然而不知道是不是有点距离的关系,整条走廊呈现朦胧的昏暗,感觉更加毛骨悚然。
铺着白色桌巾的桌子上,堆着上了颜色的木牌,第一关开是红色木牌。
正当蜜苪儿伸手取牌子时,走廊的黑暗处突然飞出什么来。
“我要血——”
“哇啊!”
早就知道会有人跑出来吓人,但是蜜苪儿还是忍不住发出怪声。撇开其他冷静的三个人,看到吓得跳起来的伯爵,装鬼的人似乎很高兴。这个穿着洋装、表情严肃的鬼,绝对是白百合的骑士之一。
“这是初代城主芬利艾妲·瓦尔堡,据说她十分喜欢年轻女孩的血,因此拐骗虐杀了几千名少女。”
希芙蕾亚面无表情地解释。凯因点点头,转向扮演芬利艾妲的骑士问:
“有异状吗?”
“没有,到目前为止风平浪静。”
骑士拿下假发,摸着光秃秃的头回答。一切小心,一行人向目送他们的骑士道别后,随即走进旧北城。
不断有悲鸣声从远方传来,看这情况,这场试胆大会算是成功吧。
“不可原谅——混蛋——”
“少废话,看我收拾你这个怪物——”
突然传来念台词的声音,仔细一看,前方有两道影子。
一看就知道演得不情不愿的是有两个头四只手的怪物,以及穿着古装、看似魔法师的男人。
“那是古代的魔物萨姆萨姆,据说它会在山顶偷袭旅人,并且用幻术将人变成石头。另一人是制伏萨姆萨姆的著名流浪魔法师——风之法拉札尔,这是他们在阿哈门山丘最后决战的其中一个场景。”
也许是心理作用吧,听着希芙蕾亚充满活力的解说,负责扮演怪物跟魔术师的骑士有点不好意思地沉默不语。
看这么难为情的模样就知道,他们不是白百合骑士团的人。事实上,现在两人正恨恨地盯着即将通过他们眼前的蜜苪儿。看来他们并不想装扮成那样在这里演戏,不过下指示的人是佛瑞德,要恨就恨他。
接下来好一段路都是非白百合骑士的奋战区域,毫无演技、心不甘情不愿但仍规规矩矩表演的他们,一听到希芙蕾亚冷静又准确的解说,羞耻心一口气倍增,全都突然沉默下来。
遇上蹲坐在走廊角落的人影,是在拿到第二个木牌又走了一阵子的时候。
那附近应该没有安排吓人的角色才对啊?蜜苪儿心觉怪异地靠近,而对方似乎也注意到蜜苪儿,回头站了起来。
“这不是伯恩哈德伯爵吗?太好了,我正等着有人经过呢。”
脸色苍白说着的人是艾银侯爵。原本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乱七八糟,一脸虚弱的模样。
“你怎么了?”
“我有点不舒服……”
突然出现意料外的病人,蜜苪儿急忙环顾四周。
“你还好吗?我立刻找人去叫医护小姐来……”
“不用了,我安静地坐了一会儿后,现在已经好多了,既然遇上你们,就请让我跟着你们一起走下去吧。”
艾银侯爵以稍微恢复力气的口吻这么要求。蜜苪儿很担心他的身体是否真的没问题,然而对方既然都这么说了,她也无法拒绝。
在突然蹦出来的人物加入之后,一行人带着微妙的紧张感继续未完成的行程。
就在拿到第三个木牌,快走到第四个木牌放置地点前,发生问题了。
“这可是传说中的神秘宝剑‘苍神之意’耶!你们居然用这种态度拿这把剑,简直岂有此理!马上叫负责人过来!”
熟悉的尖锐声音夹杂着几种安抚的声音传了过来。
走近一看,果然是威福利德王子。他的禁卫拼命在安抚他。
他们一发现蜜苪儿一行人,马上骚动起来。
“这是怎么一回事,佛瑞德!看你这家伙哭着求我,我才放弃这把剑,没想到你居然拿来当这种恶心装扮的道具!”
“伯爵,没想到你是这种恶劣的人。”
“殿下真是可怜。”
“等、等等,你们别那么激动,那不过是一把生锈的短剑罢了……”
情况当场变得不可收拾。蜜苪儿试着安抚,然而完全无法发挥作用。
另一方面,远远看着这场骚动的艾银侯爵突然摸了摸胸前。看到他慌张地四处寻找东西的模样,李察出声询问:
“有什么事吗?”
“啊啊……我有一个很重要的怀表好像掉了,真是伤脑筋,我要走原路回去找找。”
希芙蕾亚瞄了一眼侯爵,然而李察并没有察觉,他站出来说:
“那我陪你一起去找。”
侯爵露出犹豫的表情,不过随即笑着说:
“这样啊,麻烦你了,瑞福卿。”
“不会——凯因,剩下的就麻烦你了。”
凯因无言地点头。蜜苪儿虽然被威福利德王子纠缠,不过她仍分神瞄了一眼渐渐消失在昏暗中的李察与侯爵。
蓦地,一股不好的预感从心底浮现。那是无法用言语表达,就是一种难以形容的预感。
蜜苪儿调回视线,正好迎上希芙蕾亚的目光。她不发一语地转向凯因说:
“塞尔菲德子爵,可以麻烦你陪同瑞福卿一起去吗?我们会在这里等着。”
“不需要,他们马上就会回来了吧。”
凯因平静地回答。只是,希芙蕾亚看起来似乎有点浮躁。
“这里有人在,我们很安全。”
“……是吗?”
凯因一说完,马上拔剑进入备战状态。
面对傻眼的蜜苪儿,他二话不说马上下指令:
“我一打暗号,你立刻拉着公主的手往北走,赛欧拉斯他们在那里,你去通知他们。”
“哎?究竟发生……”
蜜苪儿正要开口问,随即终于发现——她发现背后的昏暗中出现了好几道人影。
怎么看都不像是今天负责扮鬼吓人的那些骑士。这些人全都拿着一样闪着暗光的剑,蒙着脸只剩下眼睛露在外面。
蜜苪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傻在原地。凯因张开手掌拿出白球。
“走!”
随着尖锐声响起,凯因将球往地面一丢。
“面粉球?这是怎么一回事!”
威福利德大叫。
蜜苪儿在一片雾茫茫中转身,拉起身旁希芙蕾亚的手。
“大家快逃!威福利德王子,请紧跟着我!”
断断续续传来呐喊声与金属交锋的声音,回响在走廊上。
蜜苪儿边跑边回头看,然而一切已经隐藏在黑暗之中,什么也看不到了。仿佛要逃离紧追在后的白烟一般,他们不停往前跑,寻找下一个光明。
“佛瑞德,这是什么余兴节目啊!”
紧追在后的威福利德大叫。你问我我问谁啊!蜜苪儿在内心哭喊着。
都已经安置那么多护卫骑士了,那群危险的歹徒究竟是从哪里入侵的呢?那么一大群人,应该会有人发现才对啊!
然而发生那么大的事情,凯因却似乎不怎么惊讶——仿佛早已预知会上演这种戏码。
蓦地,她立刻摇头甩掉这样的念头。如果是这样,他不会放掉蜜苪儿他们,也不会叫她去通知赛欧拉斯。若是敌人不可能会这么做。
想到这里,蜜苪儿突然又想起前例。
(那些家伙该不会又瞒着我,把我当成什么诱饵了吧……?)
无法断言绝对不可能。我怎么能放任你们再来欺骗我!脑海中以推理为名的妄想不断扩张,让蜜苪儿愈想愈气。
撇开别的不说,希芙蕾亚跟威福利德也在这里,要是只有自己就算了,但是绝不能容许他们把不相干的人也拖下水。
事后看我怎么修理你们!就在蜜苪儿这么下定决心的时候——
牵着的手突然被甩开了,蜜苪儿惊诧地回头问:
“希芙蕾亚公主?”
“……对不起。”
稍微远离的漆黑中传来微弱的声音。一头黑发加上一身暗色洋装的她,早已融入黑暗之中。
蜜苪儿花了一点时间才理解到,希芙蕾亚正回头往来时的路走的情形。原本呆立原处的她,一回过神来立刻追了上去。
“希芙蕾亚公主!请回来,太危险了!”
“怎么了?”
发现有异状的威福利德跟禁卫们一起回头。蜜苪儿本想转头说明一切,却发现有庞然的影子从他们背后的幽暗中往这边走来,不由得尖叫了起来。
“大小……队长?”
传来的是赛欧拉斯的声音,放下心中大石头的蜜苪儿不由得泪眼相对。
“赛欧拉斯!凯因还在后面……”
“我知道——兄弟们!”
一起跑过来的几个人与蜜苪儿擦肩而过,蜜苪儿则是紧抓着留下来的赛欧拉斯不放。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为什么你们总是把我蒙在鼓里……”
“你冷静一点,我们也没预料到会发生这种事,真不知道那群人是怎么进来的——”
听着赛欧拉斯的安慰,蜜苪儿蓦地回神,现在可不是抱怨的时候。
“对了,希芙蕾亚公主又跑回去了啦!我们要快点把她追回来才行。”
“跑回去了?”
不理会赛欧拉斯顿时发出的狂叫声,蜜苪儿转眸望向昏暗处。
很难认为她是因为担心凯因的安危,只是不论理由为何,她的确是自愿跑回去的。
“你们要去哪里?”
看到急着回头的蜜苪儿跟赛欧拉斯,威福利德讶异地大叫。
“殿下快到安全之处去,我要去找希芙蕾亚公主。”
蜜苪儿这么回答之后,一回头就看到白百合骑士从前方的幽暗中现身。
“凯因他们去追敌人了,他要我们快带公主走——”
“你没遇到希芙蕾亚公主?”
骑士一脸诧异地看着冲到面前的蜜苪儿。
“没有……公主不是跟你们在一起吗?”
“你没见到她?怎么可能……”
希芙蕾亚的确跑回去了,然而他却说没遇到。在这条无处可躲的回廊上,她究竟消失在什么地方呢?
蜜苪儿伸手拿出怀中的路线图,手指沿着第三块木牌放置处一直描绘到第四块木牌的所在地,其间根本没有任何藏身之地或是岔路。
不过看到处处都有的红色记号时,她灵光一闪。
测量了下距离,她又再度以手指描绘。先抓出威福利德他们找表演道具麻烦的地方,从那个地方再往北走,就是第四块木牌所在地。这之间只有一个地方有红色记号。
佛瑞德为了怕有人误闯而标下的记号,是过去布满皇宫各处的陷阱迷宫残留的地方。希芙蕾亚该不会是走进那里了吧?
“赛欧拉斯,快找这条通道!”
看到蜜苪儿递过来的地图,赛欧拉斯不由得皱起眉头。那是佛瑞德以试胆大会负责人的身份,特别复制下来的皇宫草图。根本偷懒没来参与准备工作的赛欧拉斯等人,自然是没看过这张地图了。
“这红色记号是什么?”
“听说皇宫里有秘道,虽然几乎都被封起来了,不过也有还能走的部分,而希芙蕾亚公主消失的附近也有这个记号。”
“你是说公主走进这里了?可是我白天才走过这里,根本什么也没有呀。”
“所以才叫你找啊!”
蜜苪儿一说完马上冲了出去。一边比较着路径,一边寻找大致的位置摸摸附近墙壁,试着推推看、敲敲看。然而,她摸到的只是冰冷的石墙。
“你们在做什么?”
跟着追过来的威福利德狐疑地看着拼命摸墙壁的蜜苪儿和赛欧拉斯。就在这个时候,他发现了什么,不解地回头。
急奔而来的脚步声在空荡的回廊上回响。听到脚步声不断靠近,赛欧拉斯咋舌道:
“第二批来了。”
蜜苪儿惊讶地回头。看到昏暗中又再度出现蒙面集团,威福利德气愤地怒吼着:
“从刚才开始就不断冒出来,你们这群人在搞什么!先报上名来!”
“殿下,你还是尽快跟我们队长逃命去才是上策。”
赛欧拉斯这么说之后便持剑正视敌人,而蜜苪儿在他的推动下蹒跚地往后退。
就在这个时候,她的鞋跟踩到什么硬硬的东西绊了一下,身体东倒西歪正要撞上墙壁时,却发现该有的墙壁不见了,她跌了出去。
“佛瑞德!”
有人惊呼着急忙伸手拉她。然而还是来不及,蜜苪儿直接随着悲鸣声往下坠落。
希芙蕾亚终于穿过长的通道走出广场。
虽然位于地下,不知道为什么却有着淡淡的光线。希芙蕾亚觉得不可思议地环顾四周,这才发现原来天花板有窗户,而明亮的月光正透过那扇窗照进来。
“我等你很久了,公主,你没迷路吧?”
突然传来咄咄逼人的声音,让希芙蕾亚望向声音来源。
艾银侯爵站在那里,身旁还放着希芙蕾亚遍寻不着的东西。
“塞尔菲德子爵帮我借来皇宫草图,当时我也顺便记下地下迷宫的通道了。”
听到希芙蕾亚这么说的艾银侯爵突然一脸警觉,不过随即浮现一抹轻笑。
“原来如此,子爵也算是王族成员,要借阅皇宫草图并不难,原来你利用了他。”
“那么,不是王族的你为何会知道这条密道?”
希芙蕾亚冷冷地反问。她才不想被盗取他人宝物用以威胁的鼠辈讽刺。
这次的试胆大会是为了自己而设计、举办的,她无法原谅将这场大会破坏殆尽的这个男人。突然出现的大批刺客,大概也是从城外进入这条密道,藏身于密道内吧?只是令她怀疑的是,他是从何得知这个重要的秘密呢?
“有钱能使鬼推磨,你想买多少情报还怕买不到吗?你在生气什么呢?”
“……我们之间的谈话为什么需要带那些攻击者来?你让其他人陷入危险就是无法原谅的作为。跟你这样的人没什么好说的了。”
艾银侯爵耸耸肩,往前跨了一步。
“你再伶牙利齿一点没关系啊,后天就要举办继承爵位的仪式了,这场仪式能不能顺利进行就看你的态度。只要你现在执起我的手,答应以我艾银侯爵为夫,并且到陛下面前报告就可以了。这么一来,你才能真正成为亚德马利斯王国的第三顺位继承人。”
希芙蕾亚冷眼盯着艾银侯爵这么说之后伸出来的手。
过去曾有许多男人这么对她伸手,然而没有一次让她像现在这样,毫不犹豫的决定拒绝。
“——瑞福卿人呢?”
在短暂的沉默后,她开口这么问。听到她问出完全不相干的问题,侯爵非常不爽,不过他可不想因此前功尽弃,于是笑着说:
“不知道,中途就交给部下去处理了。你别担心,我们的交易不会从他嘴里泄露出去的,我的部下很优秀,不过一介骑士,不会有问题的。”
希芙蕾亚的眼眸蒙上一层怒气。
虽然心里很明白,但是这男人实在太肮脏了,没有必要再跟他继续做无谓的交涉。
“艾银侯爵,你不适合当一国之主的配偶,因此我拒绝跟你交易。”
大概已经预料到会得到这种冷淡的答复,侯爵丝毫没有受到动摇,嘴角泛着邪笑说:
“你现在还有立场说那种轻率的话吗?说到底,你不过是一介弱女子,甚至我想让你就在这里成为我的妻子也是轻而易举。”
希芙蕾亚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接着从怀中取出短剑。看到她毫不犹豫地拔剑,侯爵不禁严阵以待。
“你想在被辱前自尽吗?真有勇气。只是这样并无法拯救你的子民哦!”
“如果你知道还问我,那就太愚蠢了。不过为了保全自己就自尽,我可不是那种娇滴滴的千金大小姐。”
“那你拿剑做什么?”
希芙蕾亚笔直盯着侯爵说:
“当然是要跟你决斗。”
落下的地方有点昏暗。
但令人惊讶的是,地面整修得非常平坦,有一条小路一直延伸到深处。
身旁传来呻吟声,蜜苪儿回头一看,是威福利德卷曲着身子跌落在旁边。
“殿下,你还好吗?”
“嗯……我没事。”
他拨开蜜苪儿的手,张大眼睛四处张望。
“这是什么地方?密室吗?”
“是密道。我想希芙蕾亚公主应该走进这里来了,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
“真的吗?”
蜜苪儿回头看了看突然大叫的王子说:
“我要去追她,殿下你呢?”
“废话,我当然要去!你想一个人独自品味这条密道吗?”
不理完全会错意而大发雷霆的王子,蜜苪儿自顾自地脱下靴子。看到她卷起裤管露出脚踝,王子张口结舌地问:
“你在做什么?”
“我要用跑的,你要跟上!”
“什么?等、等等!你的身高……”
王子无法掩饰对于视线突然变低的疑虑,然而他仍努力跟上猛然往前冲的蜜苪儿。
感觉这条路绵绵无尽头。
激动的情绪快要冲破胸膛,过度的焦躁让她冒出冷汗。
就在朦胧的光亮渐渐扩大,视线顿然开阔之时。
蜜苪儿在那里发现一位眼熟的贵族,她决定拿出她的看家本领。
侯爵发出含糊的哀号声往旁边倒下。
“太好了,正中目标!”
蜜苪儿忍不住发出雀跃的声音。被侯爵逼到绝路,双手紧握着短剑的希芙蕾亚讶异地往这边看来。
她杏眸圆睁地看着在如此漆黑的空间里,那一头金发仍然非常耀眼的堂兄弟两人。
蜜苪儿气喘吁吁地挡在呻吟着起身的侯爵面前。
“艾银侯爵,你好大的胆子呀,居然想抢我的相亲对象。”
看到蜜苪儿吹胡子瞪眼地这么说,对方以缺乏冷静的眼神望向她。
接着,他的眼睛闪出异样的光芒回瞪蜜苪儿,随即发出高声的怒吼:
“狄特里希!给我收拾这个小鬼!”
有一道人影慢慢从艾银侯爵身后的幽暗中渐渐成形,那是一个带剑的高挑男子。
这个名叫狄特里希的男子无言地靠近,缓缓走向站在希芙蕾亚与威福利德前面的蜜苪儿。
仿佛有什么重力压迫而来,蜜苪儿不自觉往后退。这男人跟侯爵不一样,身上散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冷酷,让蜜苪儿还无法思考,脚就自己先往后退了。
“快点杀了他!动手!”
在侯爵的大叫大嚷中,男人拔剑了。就在扬剑的同时,这个男人首次浮现类似微笑的表情。
下一个瞬间,挥下的剑划过侯爵的身体。
艾银侯爵看起来就像一个傻瓜,无声地当场倒下。
让人觉得惊悚的现场响起男人大笑的声音。
“天真的乡巴佬贵族,也不秤秤自己有几两重,就是爱做白日梦才有这种下场。”
男人嘲笑地吐出这一串话后,往倒在地上的侯爵肚子一脚踢去。似乎终于理解状况的侯爵发出类似悲鸣的呻吟声。
“如果没有我,你连皇宫的秘道也不可能知道。光是知道王族的秘密就已经便宜你了。”
“住手!”
看到侯爵又被踢一脚而发出哀号声,蜜苪儿忍不住大叫。
狄特里希收回举起的脚,转向蜜苪儿。令人意外的年轻脸庞上沾了好多侯爵喷出来的血。
蜜苪儿霎时感到毛骨悚然。才刚砍伤人的他,居然还笑得出来——
“你们好,王子殿下、罗伊典柏克伯爵,看来七年前你们都逃过一劫。”
他夸张地将手放在胸前说道:
“我是狄特里希·蓝德尔,七年前发动叛乱的伊斯利公爵之子。”
听到这里,希芙蕾亚惊讶地倒抽一口气。发现她这个反应的狄特里希扬起嘴角。
“没错,这位公主的父亲大人也死在我老爸手上。杀光其他所有王位继承人,自己登上国王宝座,这种像做梦一样的事情,他居然真的做了。脑袋真是有问题。要是真那么爱钱爱名声,乖乖谄媚国王不就好了。结果看过皇宫草图跟密道的名门公爵家全都因此一蹶不振,真是可笑。”
他的声音异常尖锐,跟蜜苪儿接触过的人都不一样,有种摸不着底细的阴森气息。
好恐怖——蜜苪儿心想,光是跟他面对面相视就让她觉得无法呼吸。
“罪人之子在这里做什么?难道你想效法你父亲,企图颠覆王家吗?”
站在旁边的威福利德突然以严厉的口吻这么说,他这个举动让蜜苪儿吓得转头看他。
的确很像趾高气扬的二王子口吻,然而现在这样刺激对方,蜜苪儿觉得实在太危险了。
“我学到教训了啊,王子殿下。我已经找到即使不夺取宝座,也能获得差不多的名誉与金钱的方法了——把拥有这两样的这位公主占为己有不就得了?”
希芙蕾亚一听,肩膀颤抖了起来。狄特里希瞄了一眼倒在地上的艾银侯爵。
“没想到,这个乡巴佬贵族居然从脆弱的公主身上偷取国宝,还威胁她如果想要拿回去就必须跟他结婚,真是太恶劣了。明明知道你没这个东西就无法回国,还用这个来要挟你。”
蜜苪儿惊讶地回头看希芙蕾亚。
希芙蕾亚紧闭双唇,懊悔地盯着装剑的箱子。
“真的吗?希芙蕾亚公主。艾银侯爵威胁你吗?”
她沉默地低下头。终于了解试胆大会开始时希芙蕾亚那个表情的意思,蜜苪儿不禁执起她的手说:
“……对不起,我一直陪在你身边却丝毫没有察觉……结果我完全帮不了你。”
现在懊恼已经来不及了,然而蜜苪儿还是觉得很懊恼的紧咬下唇。
紧抓不放的贵族——对艾银侯爵只有这种感觉。如果再多花点心思注意,也许就能察觉到蛛丝马迹。就算自己无法给予任何帮助,也能求助其他人。
“跟你无关,是我的错,是我太坚持要私了惹的祸。”
希芙蕾亚平静地说着,她看起来也非常懊恼。
“……但是,谢谢你。”
“……耶?”
“很抱歉,能让我插一下话吗?”
就在听到意料外的低喃时,狄特里希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焦躁的音调让蜜苪儿全身哆嗦。
“我想快点结束回到地面上。我还得准备很多东西,好让自己看起来像是一个适合公主的结婚对象。”
他来回看着蜜苪儿跟威福利德。
“伯爵的罗伊典柏克领土跟王子殿下的伊姆华尔特领土,两边都相当有魅力,不过就算是肯费尔德公爵的丈夫,应该也只能分到一边吧?问题是,要先杀哪一个好呢……”
当视线相逢时,战栗贯穿蜜苪儿全身。看他似乎在讲笑话,然而蜜苪儿知道他是认真的。从他毫不犹豫地刺杀侯爵来看,也能了解这一点。
这时,他的背后开始出现一个又一个人影,慢慢靠近无计可施、只能僵在原地的三人。
“这样吧……就由王子殿下开始吧!刚才还承蒙您赐予严厉的指教。”
蜜苪儿害怕地倒抽一口气。跨过侯爵的身体漫步而来的他,对于杀害威福利德王子这件事没有丝毫的犹豫或迟疑。
“痴人说梦!”
“等等!先杀我……”
蜜苪儿压住根本不知道怕字怎么写,正打算跨步向前的王子,她直视狄特里希。
她不是想死,也不是不害怕——只是觉得,如果是自己应该没关系。
王子是真的,但是这里的伯爵是假的。要是有个万一,活着的真伯爵一定会替自己报仇。
看着一脸僵硬死瞪着他的蜜苪儿,狄特里希的表情缓和了下来。然而,蓦地又变了。
“可恶……真是难缠的家伙。”
他厌恶地这么说,调开了视线。
看到随着军鞋声赶来的青年,蜜苪儿的泪水差点夺眶而出。
“李察……!”
李察手持已经抽出的剑环顾现场。当他看见蜜苪儿时,立刻挡在她的面前。他的身上处处可见伤痕,到处都有黑色的飞沫,然而表情却非常冷静。
“还能动吗?”
直视前方的李察以沉稳的声音问。
“如果还能动,请往左边逃,那里有另一条密道。白百合的人正往那里去,你出去之后立刻叫后援来。”
李察说完之后丢了个什么东西给她。蜜苪儿一看,发现是钥匙,又再度抬头望着李察。
跟平常一样——不,反倒是比平常更不慌不忙的态度。只是,这更叫蜜苪儿不安。
“但是你只有一个人……”
对手绝对超过十人,而且狄特里希的态度非常不寻常,她无法放他一个人在这里孤军奋战。
“不用担心我。”
他跟往常一样浮现了笑容。
“就交给你了,伯爵。”
“……”
蜜苪儿原本还想开口说什么,然而她什么都没说,回头牵着希芙蕾亚跟威福蕾德就跑。
“喂,别让他们逃了!”
后面传来焦躁的声音。就在男人们正打算追上去之时,无数芝箭从漆黑中射向他们。
确认同僚们赶到之后,李察甩去剑上的血珠,再度望向狄特里希。
推开狭窄通道尽头的门,迎面而来的是布满灰尘的空气。
似乎在哪里闻过这样的味道,而且是最近。
“这里是图书馆的地下书库吗?”
威福利德问道。听他这么一说,蜜苪儿也想起来了。
这里跟刚才的密道不一样,是一个完全漆黑的空间。虽然她试着摸索前进,然而仍旧是分不出东西南北。
“这里不是石壁……”
蜜苪儿摸索着说。曾经进去过的书库是冰凉的石壁。她听亚修乌克说过,那里有密道通往某处,但是不知道是哪里。那个某处,正是蜜苪儿等人现在所处的地方。
摸索着堆得高高的、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前进,突然走到了尽头。触感干燥,敲起来声音轻轻的,似乎是薄木板。
稍微用力,木板轻而易举就推开了。里面又是杂乱无章的空间。
就这样继续摸索前进,连续四次推开相同的木板,终于来到了眼熟的地方。
果然是只来过一次的图书馆地下书库。稍高的地方有微弱的光线照进来,也许是月光从门缝里透出来了吧?
“地下书库的入口不是上锁了吗?”
“啊……没关系,我有钥匙。”
蜜苪儿急忙拿出刚才李察交给她的钥匙。果然没错,钥匙跟门上的钥匙孔完全吻合。
打开门后,三个人才总算回到地面。月光静静地从天花板附近的巨大天窗照射进来。
总算从之前的紧张气氛中解放出来,蜜苪儿这才松了一口气。然而想起留在原地的李察,心里又浮现另一种苦涩。
当他喊出“伯爵”的时候,她突然想起自己必须完成自己的任务才行。如果那一声呼喊连这个都算计进去了,那他实在是个厉害的策略家。真是狡猾,蜜苪儿心想。
如果自己因为担心而留下,不但帮不上忙,甚至会成为他的包袱。抱着这种想法先逃的决定应该是正确的,然而心里却无法释怀。
不过待在这里磨磨蹭蹭也于事无补,要赶快找援兵将这两位护送到安全的地方去才行。
就在蜜苪儿这么想的同时,正面大门传来沉重的声音。门被推开来了,有道人影从缝隙中闪了进来。
“……凯因?”
在月光下现身的人正是凯因,他一脸紧张、完全不像平日那样庸懒。他一发现蜜苪儿他们三人,马上冲到希芙蕾亚面前。
“——幸好你没事。”
原本希芙蕾亚非常惊讶,然而看到他恢复往常的面无表情这么说时,望着他的瞳孔里浮现微弱的泪光——对不起。昏暗中传来轻微的呢喃声。
惊讶于凯因有别于以往的敏捷动作,静静看着他们两人的蜜苪儿发现背后传来声音,不禁诧异地回头看。
蜜苪儿突然觉得背脊发冷,害怕是被追兵追上,不过,幸好打开通往地下书库的门走出来的人是李察。他发现蜜苪儿,于是给她一个如同往常的微笑。
蜜苪儿总算放心了,可是当她发现李察背后出现的人影,不由得尖叫了起来。
“李察,小心背后!”
就在李察回头的同时,狄特里希一剑刺了过来。虽然李察勉强挡住那一剑,但是对方攻其不备,让他完全无法反击。
“快点出去外面!”
“趴下!”
李察的叫声与凯因的声音重叠在一起。正打算回头的蜜苪儿搞不清楚状况,直接就要转身。这时,狄特里希的手里射出闪着银色光芒的东西。
那个东西擦过蜜苪儿跟威福利德,刺进后方的书架。看到狄特里希再度取出小刀,情急之下,蜜苪儿一把扑倒站在旁边的威福利德。
只是,第二把刀并没有射过来。紧闭双眼扑在王子身上的蜜苪儿惶恐地抬头一看——吓得她瞠目结舌。
原本应该要射过来的小刀正插在李察的手腕上。看到鲜血不断染红他的衣服,蜜苪儿惊恐到几乎忘了呼吸。
“把公主交出来!挡我路者死!”
面对双眼发出异常光芒的狄特里希,李察只是冷然地望着他。那副表情跟鲜血从额头滑下、一脸疯狂的狄特里希相比,就另一层意义来说,也有种让蜜苪儿觉得心惊胆战的感觉。
看到李察重新握住剑的模样,蜜苪儿的心里突然激烈地怦怦作响。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脑海中浮现狄特里希砍杀艾银侯爵的场景,让她不自觉地惨叫。
“等等……不要!”
传来低沉的呻吟声——最后一切归于平静。
蜜苪儿握紧拳头,强忍着颤抖缓缓抬头。
她看到倒在地上的狄特里希,以及俯视着狄特里希的李察。他的表情冷静,完全看不出任何动摇。
他好像想到什么,抬头望向蜜苪儿。她本来想微笑,不过又急忙摸摸脸颊,突然一脸茫然若失的表情。
看到他的表情,蜜苪儿这才惊觉自己现在的表情很伤人。
只是在她发现之后,李察已经不再看她了。
夜里的图书馆里挤满了人,就要开始忙碌之时。
蜜苪儿拼命对着被推倒之后就一直一动也不动的王子说话。
“殿下,你还好吗?”
“……”
平躺在地的威福利德无言的凝视着天花板。他眉头深锁,似乎在烦恼些什么。
当蜜苪儿开始担心他是不是撞到头的时候,他突然回神似地眨了眨眼睛,缓缓站了起来。
“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
王子以有点走调的声音回答后,一脸严肃地看着蜜苪儿。
“佛瑞德,你……”
“怎么了?”
“……没有,没事。”
他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在骑士们的陪同下心不在焉地走出图书馆。
跟王子擦身进来的是白百合的骑士们。他们一发现跌坐在地不说话的蜜苪儿,马上担心地围了上来。
“你还好吗?还站得起来吗?大小姐。”
“嗯……希芙蕾亚公主呢?”
“凯因送她回去了,看来应该没有受伤。”
蜜苪儿松了一口气。在一双强而有力的手臂搀扶下,蜜苪儿站了起来。道过谢后,她看了看四周。
李察就站在不远处。还插着小刀的手腕不停地滴着鲜血,然而他的脸上却看不到焦躁与痛苦,只是茫然地看着地面。
看到他被掉落在地的图书本绊到、差点跌倒时,蜜苪儿冲了过去。
当她进入李察的视线内时,李察似乎才回过神来。他微微扭动身体抬起头来,接着挥掉剑上的血珠,将剑收回刀鞘。这个时候,他的表情已经恢复往常的平静了。
“李察,你的伤……”
“没事,不用担心。”
“但是血……得要快点止血才行。”
“这点伤没什么。”
他以平静的声音重复了一次,并试图将染红的手腕藏起来。看着他如同往常地带着笑容,蜜苪儿突然觉得惊慌。
她知道自己犯了大错。因为太过惊慌,不知不觉模糊了视线。
“但、但是,一点也不是没什么啊,完全不是……”
看到唐突地哭出来的蜜苪儿,骑士们全都傻了。
“别担心,看起来就不是很深的伤口呀,应该。”
赛欧拉斯急忙探头过来。
“说的也是,你没看过这样的伤患,一定吓到你了——李察,还不快去医护局包扎,别吓坏大小姐了。”
蜜苪儿急忙摇头。不只是那样的,她想这么对李察说,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
事实上,在那一瞬间,她是真的对杀人的李察心有畏惧。
而恰巧看到她那一瞬间想法的李察,脸上那种受伤的表情,她想忘也忘不掉。
“——那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了,赛欧拉斯。”
丢下这句话后,李察转身离开。
而蜜苪儿只能呆站在原地,连叫住他的背影都做不到。
他们之间仿佛出现了一道看不到的高墙。她不知道是谁先建的,只是对现在的蜜苪儿而言,这道墙高耸入天又坚硬无比,她无法摧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