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与闪电交错的夜晚。
漆黑的房间里,一名少女倒卧在地。
胸口散落着红色的花瓣。在白色洋装上更显娇艳的花瓣。
——那真的是花吗?
正当这么想的时候,漂浮在虚空的眼眸突然望向这边。
就在猛烈的闪电照耀四周的那一瞬间,惨白的脸庞缓缓露出微笑。
鲜血从嘴角滑落,她喃喃说着相同的话语。
带着温柔的微笑,缓缓吐出一个字。
她口中吐出的字眼——“背叛者”。
◎
被软禁在白百合宫殿的蜜苪儿一夜无眠地迎接早晨的到来。
(要是一辈子走不出这里该怎么办……)
好怀念因为无法继承面包店而沮丧的那些日子,现在自己已经变成了连思考未来该怎么办也不被允许的人质了。
正当她坐在床上苦恼不已时,一名宫女走了进来。
“早安,昨晚睡得好吗?”
活力十足地向蜜苪儿问好的是瑟西莉亚的心腹罗丝。也许是发现蜜苪儿的脸色不对,她又苦笑着说:
“也是啦,怎么可能睡得着呢。”
“……罗丝小姐。”
“请叫我罗丝,蜜苪儿小姐。”
异常尊敬的口吻。也许是看穿蜜苪儿的讶异,罗丝恭敬地继续说:
“佛瑞德大人跟瑞福卿在公主的骑士里面,是最资深的两位。你跟那两位大人有渊源,因此公主吩咐要好好照顾你。”
“哦……”
蜜苪儿含糊地点了点头。明明像个囚犯,,却出现跟自己想像中截然不同的待遇。
“可是,原来是这样,那两人跟瑟西莉亚公主认识那么久了啊。”
“是啊,特别是瑞福卿从白百合骑士团成立以前——公主还很小的时候就陪在公主身边了。公主也最依赖瑞福卿了,没想到那位公主硬是指定瑞福卿当她的护卫……真是蛮横!”
蜜苪儿不可思议地看着突然生起气来的罗丝。
“公主?西亚兰公国的公主吗?我记得她叫玛莉……”
“玛莉露夏公主。她跟公主同年纪,没想到两人差异那么多。她任性又爱浮华,把皇宫当自己家在逛,还到处说自己才是最适合当亚德马利斯公主的人……身为公主的奴婢,我实在无法喜欢那个人。”
罗丝一边帮忙准备洗脸的脸盆,一边愤怒地发着牢骚。就一位高贵公主的宫女而言,她的言论实在过于激动,看得出来这件事让她非常忧愤。也许是心疼主人瑟西莉亚公主,才会讲出这么激烈的话吧。
(瑟西莉亚公主还满受宫女们爱戴的样子……)
若讲出乎意料可能有点失礼,不过那是蜜苪儿老实的感想。想到自己被绑架时宫女们惧怕瑟西莉亚生气的模样,就更让她这么觉得。
“虽然她没有说出口,但是我知道那个人看不起公主,听说她在宴会上大放厥词,说自己才是适合白百合公主之名的人,还说公主是假冒的……!真是讨厌的家伙。”
也许是一直很想找个人倾吐牢骚,罗丝完全不掩饰自己的愤怒,喋喋不休地说着。一边洗着脸的蜜苪儿突然想起瑟西莉亚的身世。
(对哦,瑟西莉亚公主并不是国王陛下的亲生女儿,但是就算是这样,说她是假冒的也太过分了,周遭的人不会制止她吗?)
也许罗丝的愤怒中也包含了这件事吧。看来瑟西莉亚在皇宫里的立场,似乎比自己想像中还要微妙。
刚想到这里,蜜苪儿突然听到当事人的声音插了进来。
“就算讨厌,也不能不去茶会啊,罗丝。”
吓了一跳,罗丝连忙噤口。当她看到瑟西莉亚站在门口时,脸色愈来愈惨白。
“你还真大胆,一早就胡乱说些无关紧要的事……!”
“啊啊啊啊,不是那样!”
罗丝倒抽一口气,而蜜苪儿也全身僵硬了一下,不过她觉得替主子抱不平的罗丝很可怜,于是脱口而出说道:
“是因为我问东问西的,罗丝只是回答我的问题而已,很抱歉我探了你的隐私……”
被瑟西莉亚一瞪,辩解的话也愈说愈小声。不过瑟西莉亚倒是没有继续责备任何人。
“——今天下午玛莉露夏公主邀请我去参加茶会,你也准备准备,我要你以宫女的身份跟我一起去。”
“哎?宫女?”
“当然啊,我说过要把你放在我的视线内监视,所以你要一直跟我在一起。当然我每天都会让你去大嫂那里,反正我也受邀。我话说在前头,我也不是那么不通人情,我会给你时间去买毛线,不过当然是在我的监视下。”
“…………”
听着瑟西莉亚不苟言笑地这么说,无法反击的蜜苪儿沮丧地双肩低垂。
(难得这次不用当替身耶……)
果然这次还是无法平安度过。
◎
西亚兰公主玛莉露夏是前西亚兰大公的么女。
生母是亚德马利斯国王的姐姐,亲哥哥是当时的西亚兰王太子,家世显赫,然而七年前仅仅六岁的她却被祖国通缉。
父亲去世之后,他的子嗣们掀起王位争夺战。正好母亲也在同一时期去世,原本是王太子的哥哥被卷入争夺战中,后来不知去向。结果由长兄基尔福德——也就是现任大公夺得大公宝座。然而上任后他仍企图将弟妹们全都斩草除根,为了躲避长兄的毒手,她偷偷从西亚兰逃了出来。
之后她一直过着隐居的生活,这次她会现身是有原因的。
前任大公有六名儿子及四名女儿,然而除了现任大公及他的亲妹妹之外,其他人都在七年前的那场斗争中离散,至今也不知去向。
现任大公并没有子嗣,而且他卧病在床,据说已经不久于人世。七年前撒下的种子,如今成为大公家绝后的危机从天而降。
就在这个时候,担忧祖国危机的玛莉露夏不顾自己的安危挺身而出,表示愿继任下一任大公,并请求舅舅,也就是亚德马利斯国王担任自己的监护人。
公主来访期间住在已经规划为贵宾馆的白蔷薇宫殿。
那是爱德亚德孩童时代居住的宫殿。想到这点,蜜苪儿就对这座明明是第一次踏进来的宫殿有份亲切感。
只是现在的蜜苪儿并没有余力沉浸在那样的情绪里。
丽蒂安娜、瑟西莉亚,还有玛莉露夏正围坐在眼前的桌旁谈笑风声,而李察就站在对面待命。他似乎没发现自己打扮成宫女,但是不知道何时会被拆穿的恐惧让她冷汗直流。
“——我一直很想找两位聊天呢,希望我们能成为好朋友。”
似乎非常兴奋的玛莉露夏完全不像十四岁,是一名比实际年龄成熟的少女,看起来跟蜜苪儿同年纪或是比蜜苪儿年长。虽然被自己国家通缉,但是她的态度落落大方,不愧是公主,而且她的样貌美丽,甚至有股奔放的坚强气息。她微红的棕色头发披散在肩上,身穿深蓝色洋装。
“这是我的荣幸,我也很想跟玛莉露夏公主聊天。”
“丽蒂安娜小姐,请叫我玛莉,玛莉露夏又长又绕口吧?叫我玛莉感觉比较像好朋友。”
丽蒂安娜微笑着回应公主的提议。
“玛莉是昵称吗?”
“是啊,还在西亚兰的时候哥哥都是这么叫我,后来身边的人也学了起来。”
“你跟艾沙尔伯特殿下的感情很好吧?”
“那是当然,我们是同一个母亲生下的亲兄妹呀。我的身体不好,总是住在离宫,我最期待的就是哥哥来看我。”
这时玛莉露夏突然捂着脸哽咽了起来。
“我很爱他,可是我连他现在人在哪里都不知道,其实原本应该是由哥哥继任大公的……”
玛莉露夏突然痛哭的模样看起来有点夸张,然而十分同情她的蜜苪儿却没有察觉。
这世上唯一的哥哥。总只温柔体贴的哥哥突然离开身边,至今仍下落不明,那是怎样的悲伤与寂寞呀。
说佛瑞德是个好哥哥可能有点微妙,但是一点也不影响他的重要性,要是他不见了,自己一定会每日以泪洗面吧。
泪眼婆娑的公主虽然看起来成熟,但毕竟也只有十四岁,要回去没有人保护的祖国,心里一定很不安吧。当蜜苪儿以同情的眼光看着她时,坐在旁边无言地喝着茶的瑟西莉亚也正好映入眼帘。明明应该是感动的画面,她却冷眼旁观,似乎很不高兴的样子。
(她不喜欢玛莉露夏公主吗?有很多关于她们的传言……对哦,玛莉露夏公主也完全不跟瑟西莉亚公主讲话,为什么呢?明明是她自己邀请来的客人,却仿佛无视她的存在……)
在丽蒂安娜的安抚下,玛莉露夏的心情终于平复了下来,她擦干眼泪说:
“我没事了,大家都对我这么好,而且我身边还有一位有能力的护卫。”
她这么说,然后回头看着在身后待命的李察。
“听说李察也是西亚兰人?想到你是同乡,就让我觉得好亲切,跟你在一起让我很安心。不论我有什么要求你都会帮我办到,我真的很依赖你。”
李察迎上她的视线,对她微微一笑。公主的眼眸又再度湿润起来。
互相凝视的两人感情似乎比外人想像中的要好,完全感受不到被任性的公主强迫担任护卫的气氛,而且玛莉露夏明显对李察有超乎护卫的感情。
“我回西亚兰公国的时候,我希望李察能跟我一起回去。能替祖国效力是骑士的骄傲吧?我想要给你那一份骄傲。”
(——什么?)
她完全没察觉蜜苪儿的惊讶,继续微笑着说:
“你觉得如何,李察?如果你也有这个意愿,我可以向陛下请求,虽然我现在还没有权力下命令,不过只要那一天到来,我就会赐予你爵位,让你成为我的专属骑士。”
李察带着温和的微笑看着双眸透露出刚强、抬头望着自己的公主。
“这是我的光荣,我愿意随侍你左右,公主殿下。”
听到李察不加思索就这么回答,让蜜苪儿非常惊讶。
(什……什么?)
她不由自主地探出身子。旁边的宫女急忙用眼神制止她,然而蜜苪儿却管不了那么多。
玛莉露夏很满意地微笑着,接着抬头望着瑟西莉亚。那张笑脸带着挑衅与耀武扬威,跟之前给人感觉勇敢的公主判若两人。
“公主殿下,虽然李察这么说,不过还是要尊重公主的决定,我能让他成为我的骑士吗?我觉得这样对他比较好,公主你觉得呢?”
听到如此强硬的说词,原本不发一语的瑟西莉亚抽动了一下。
她仍旧表情僵硬,头也不抬地回答说:
“……瑞福卿想走的话,我也拦不住。”
“那就太好了,能跟着这么明理的主子,李察真是幸运。从今天起你就光明正大以我的骑士自居吧。”
仿佛没听到玛莉露夏愉悦地笑着这么说,瑟西莉亚只是沉默地喝着茶。她的表情平静却似乎隐忍着不愉快,丽蒂安娜担心地看着她。
另一方面,蜜苪儿也对这突来的发展目瞪口呆。
(李察要成为玛莉露夏的骑士回西亚兰公国……?)
她是知道李察来自西亚兰公国,但是他是瑟西莉亚的骑士,她从来没想到他居然不惜放弃自己的任务,也要回祖国。而且——
(他不是瑟西莉亚公主最信赖的骑士吗?他怎么可以在瑟西莉亚公主面前说自己要跟随其他人呢?)
虽然心里同情玛莉露夏的遭遇,但这是两回事。身为骑士却如此不明事理,看来只好自己出面说教了。
这么下定决心的蜜苪儿根本没想到李察已经注意到她散发的杀气,只是一味地瞪着对方。
◎
茶会过后两天的下午。
“——站住。”
背后传来尖锐的声音,正打算逃跑的蜜苪儿吓得停下了脚步。
她戒慎恐惧地回头,果然看到瑟西莉亚正瞪着她。为了不发出声音,她都已经脱下鞋子,小心翼翼地垫着脚尖走了,瑟西莉亚的耳朵未免也太灵了吧。
要从被软禁的房间走到外面就一定要经过这个客厅。而瑟西莉亚的信念也太强了,总是待在客厅里监视蜜苪儿。
虽然害怕要是逃走了,不知道会遭到怎样的报复,然而也不能就这样乖乖地被她软禁,一定要想办法跟李察谈一谈。她一心一意找机会想逃出去,没想到逃脱计划三两下就被识破。
“你要去哪里?”
“呃……我有点事。”
听到瑟西莉亚的沉着声,蜜苪儿害怕地含糊了起来。看到那双锐利的眼神,她怎么可能说得出真话。
瑟西莉亚沉默了一会儿后再度开口:
“你是想去量福瑞卿的体型吧?”
“——啊!”
“好,我允许你外出,不过我要跟你去。”
瑟西莉亚不容拒绝地这么说,还塞给她测量用的绳子,蜜苪儿就这么被公主半强迫地拉离白百合宫殿。
李察独自走在空无一人的回廊上。
悄悄从柱子后方探出头来的蜜苪儿盯着李察的背影,咕噜地吞了口口水。
(这有什么难的呢,就找机会把这条绳子绕在李察身上,然后记住位置就可以了嘛。)
虽然说是因为瑟西莉亚的误解才造成这样的局面,不过反正也总是要找机会来量。一开始跟踪李察,就发现很难找到机会能跟他在不引人注目的地方独处。现在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绝不允许失败。
蜜苪儿用眼神对着藏身在另一根柱子后面的瑟西莉亚暗示后,便加快脚步追上目标。
李察作梦也没想到自己会被跟踪,他快步地笔直往前走。不能就这样跟丢了。蜜苪儿脱掉难走的鞋子,赤脚再度尾随在后。
(——啊,糟糕!)
看到那道背影转弯,蜜苪儿慌张地跑了起来。前方已经是白百合沙龙所在地了,要是他跟其他骑士走在一起,就不可能测量他的体型了。
这时蜜苪儿才想到她还没去见那些骑士,不过现在也管不了这件事了。正当她转弯想继续往前跑时,突然发现身边有人,于是抬头一看。
发现是李察,让她惊讶不已。
“哇啊啊啊!”
由于太过惊讶,蜜苪儿不由得大叫了起来,然而吓到的可不只她一个人。靠在墙壁上等待跟踪者的李察讶异到都忘了挺起身子了。
“别、别吓人啦!”
“呃……那应该是我的台词吧?”
看来他非常意外,连声音都有点沙哑。脸上表情像是刚睡醒般有点呆滞,不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恢复往常的表情。
“你在做什么?连鞋都不穿。”
“啊……我在跟踪。”
“跟踪?”
“不是!我只是散步而已。你呢?怎么没跟着公主?啊,该不会是休息时间吧?”
她一直跟着他,所以这些事情她了若指掌,但是她还是故意提出来问。李察点头表示回答,接着又突然想起些什么,换了个话题问:
“对了,你上次在做什么?为什么穿宫女的衣服?”
“上次?”
“你不是去了白蔷薇宫殿?丽蒂安娜小姐与公主殿下的茶会那天。”
“我是被瑟西莉亚公主绑架……啊没有啦,我只是想穿穿看宫女的衣服而已,那套衣服好可爱哦。”
没想到会被李察发现,蜜苪儿找借口蒙混过去。
李察似乎不相信这个答案,不过他也没有想要追究的样子,只是叹着气严肃地说:
“请不要做危险的事情,万一你出了什么事,我现在无法保护你。”
“嗯,嗯……”
“总之,不要浑身杀气地跟踪别人,这样太危险了。”
“呃!你发现了?”
“发现了啊,早就发现了。”
看来早就被发现了,蜜苪儿沮丧不已。
(还以为绝对不会被发现……咦,可是他刚才不是很惊讶吗?)
蜜苪儿觉得怀疑,然而一看到他似乎很疲倦的表情,突然担心起来。
看来担任公主的护卫很辛苦吧。一想到玛莉露夏在茶会上展现出来的双面性格,蜜苪儿的表情突然黯淡了下来。
他是不是就算非常辛苦,也想要成为祖国的骑士呢?
如果他真的这么希望,也许该支持他,只是一想到瑟西莉亚,也无法随随便便说出那种话。
(……啧!怎么能看到他疲惫的表情就心软呢!今天不是为了说教而来的吗!)
虽然蜜苪儿慌忙地责备自己,然而已经找不到茶会上的那股激动了。
(哎哟,都是李察不好啦,看到他那种表情,害自己都想替他加油了。)
正当蜜苪儿气愤地这么烦恼时,李察突然轻轻地笑了起来。
“不过我总算安心了,你应该恢复了吧?”
“……哎?恢复什么?”
“我一直很担心……真高兴今天能看到你这个表情。”
原本不知道李察想说什么的蜜苪儿,一听到他这么讲,马上抬起头来。原来他很担心自己因为面包店继承权之战落败后的郁郁寡欢。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已经释怀了……应该吧。”
“应该?”
“……我不做面包了。虽然割舍了那个,但是今后应该怎么办我还在思考中……”
李察沉默了一会儿后开口问:
“那你有些什么选择呢?”
“选择——好像没什么耶。就算我不做面包了,也无法轻易改行啊。我无法放下外公跟妈妈离开,毕竟我是独生女……那混蛋虽然很臭屁,但是他的面包技术的确很好,现在想想,也许他会是个理想的女婿……”
脑海中突然浮现罗伊,让蜜苪儿不由得叹了口气。这时,她的肩膀突然被抓住。
“耶?”
“……”
李察不发一语地俯视着蜜苪儿。正当蜜苪儿不解时,他的另一只手抚上了她的脸颊。
“怎、怎么了?”
“……”
李察仍旧无言地用手指抚摩着蜜苪儿的脸颊,让蜜苪儿不知不觉脸红了起来。她不知道李察为什么这么做,感觉两人之间的气氛跟过去完全不同,让她忐忑不安。
然而脑海中的混乱也只有一瞬间,因为李察突然捏了蜜苪儿的脸颊。
“你……你要做什么?”
跟刚才不同意思的混乱袭来,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睁大杏眸抬头望着李察。然而下手的当事人似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眼神闪烁地飘向旁边。
“对不起,我不小心……”
“什么不小心,吓到我了啦。你想捏也没关系,但是能不能动手前先打声招呼?”
“呃,那个……我只是突然想捏你……”
“我也需要心理准备呀,如果有人突然捏你脸颊,你也会不知所以然吧?”
“呃……要是我不那么做,我会忍不住呀。”
“我看你完全没有忍耐的样子啊!你不是用力捏我了?”
好不容易挤出来的借口被蜜苪儿一一抓语病,李察不知道该怎么办地沉默了下来,就此噤口不语。
(我这个人真是的,说得太过分了,李察负责公主的护卫非常辛苦,当然会想捏个一、两下脸颊嘛,偶尔也该换我当当他的出气筒呀。)
蜜苪儿一边反省自己的心胸狭窄,一边慎重地说:
“如果你不介意,我随时奉陪,你想捏就多捏几下没关系。”
李察带着有点僵硬的微笑回答她:
“不用了,已经够了。”
“你摸我我也不会生气了哦。”
“哦……那下次有机会我不会客气的。”
李察硬是结束了这个话题后,一脸微妙的表情继续问:
“说吧,为什么跟踪我?”
这时蜜苪儿终于想起自己的目的,现在不是玩的时候,得要快点测量才行。
“那个,对不起,能不能请你闭上眼睛站好?”
“啊……?”
“拜托,一下就好了。”
已经无法悄悄测量了,那么至少闭上眼睛,他应该不知道我在做什么。
确认李察闭上眼睛后,蜜苪儿拿着绳子绕上他的身体,在正好一周的地方绑上另一种颜色的绳子当作记号。
“那是什么?”
头上传来迓异的声音,让正打算拿出新的绳子测量下一处尺寸的蜜苪儿吓得抬起头。
“你为什么偷看?”
“不是,因为你突然抱过来。”
感觉到他的视线盯着手中的绳子,蜜苪儿慌张了起来。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脸愈来愈红。
“不是叫你闭上眼睛了!如果没量好,做出来的东西也许就不合身了呀!”
“哎……?呃、对不起,我不看了。”
突然被发脾气的李察一头雾水地急忙道歉,但是却无法挡住蜜苪儿的狼狈与怒气。
“算了,你这么不合作,我就随便织了。”
“织?织什么?”
糟了,自掘坟墓,因为太过焦急,连原本已经萎缩的念头也重新冒出火花来了。
“……都是你,为什么突然说要回西亚兰公国!你不是瑟西莉亚公主的骑士吗?为什么在她面前说出那种话?”
李察不由得后退,不发一语。与其说是蜜苪儿突然转了个话题让他哑口无言,倒不如说是被人击中弱点的模样。
“——我不在乎,别说了。”
打破沉默的是第三者的声音。
看到公主从柱子后面现身,李察着实吓了一大跳。然而瑟西莉亚并不在意,只是以平常的冷静表情看着蜜苪儿说:
“那件事我早知道了,不需要责备他。”
“……可是……”
“瑞福卿,她是我的客人,你可别欺负她。”
“客人……?”
感觉比较像被欺负的李察盯着介入仲裁的公主看。他看了看站在旁边的蜜苪儿,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下来。
“看来你们相处的还不错,成为朋友了吗?”
瑟西莉亚红了脸,她用力拉着蜜苪儿的手往回走。
“她只是客人,你别乱说,我看年大概是工作过头,所以脑袋才会变得怪怪的吧?小心别过劳死了。”
丢下这么一段话,瑟西莉亚快步逃离现场。被瑟西莉亚拉着走的蜜苪儿回头看到李察苦笑的模样,再度转头望着瑟西莉亚说:
“瑟西莉亚公主,你真的不在乎吗?如果李察真的回西亚兰公国……”
“我不在乎——倒是你,真的能守住秘密吗?”
“哎?”
“我允许你一个人外出,不过你要替我调查一件事。”
瑟西莉亚以僵硬的口吻命令一时愣住的蜜苪儿。
回到白百合宫殿后,两人便关在瑟西莉亚的私人房间之一。
“我看你跟踪的技巧相当好,当机立断的能力也不错的样子,如果你能发誓不透露秘密,我就告诉你一个人。”
听到瑟西莉亚严肃地这么说,蜜苪儿吞了口口水。
“公主……你别担心,我不会把那本日记的事情告诉任何人——”
“谁在讲这件事?再让我听到你提这件事,我绝对不饶你!”
“对不起,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看到瑟西莉亚杀气腾腾的模样,蜜苪儿吓得全身发抖。心中牢牢记住那本日记的事情是禁忌,绝不能再提。她戒慎恐惧地开口问:
“那你要我调查的是……?”
瑟西莉亚一脸为难地不发一语,仿佛正在考虑要不要说出来。
“如果你有什么困难,我一定会帮你,能不能告诉我呢?”
听到蜜苪儿的催促,瑟西莉亚再度思考了一下后,便开口说了:
“我希望你帮我监视某个人的行动,然后一一向我汇报。”
“这点小事我还办得到……只是,你要我监视谁?”
“……艾莉娜·达尔顿。玛莉露夏公主的宫女。”
蜜苪儿在嘴里反复念着瑟西莉亚所说的名字。当然她没听过这个名字,不过说是玛莉露夏的宫女这一点让她不解。
“公主……我能问原因吗?如果你跟玛莉露夏公主之间有什么问题,我想应该找比我有能力的人来解决会比较妥当。”
“不行,你绝对不能泄露出去。我会告诉你原因,但是你不可以告诉任何人。”
这么尖声制止后,瑟西莉亚微微压低音量继续说:
“她也许是我以前认识的人,但是我不是很确定,所以希望你去调查一下。我不想让其他人烦心,你别告诉伯爵跟我哥哥他们。”
“哦……”
没想到瑟西莉亚会说出这么懂事的话,蜜苪儿怀抱着惊讶的心情点头。虽然她的口吻还是一样,然而低着头讲出原因的模样仿佛变了一个人,惹人怜爱。
“但是,为什么找我?”
“因为你跟瑞福卿好像很要好。我想他能信赖的人,我应该也可以信赖——我、我不是想跟你做朋友,我一点那个意思都没有!是瑞福卿误会了,你也别想歪了。”
突然脸红的瑟西莉亚滔滔不绝地说着。
这时蜜苪儿突然想起李察说过那样的话。那个时候的他露出安心的笑容,以非常温柔的眼神凝视着瑟西莉亚。
(我想他一定很在乎瑟西莉亚公主。那么,他又为何说要回西亚兰公国呢……?)
当两人一起步出密谈的房间时,遇上了正激烈论着的两个人。
“开什么玩笑!你知道梅德玲是以怎样的心情在等待伯爵吗!你这个没血没心肝的男人!”
非常愤慨地呐喊着的是二王子威福利德,拥有金发碧眼,是一位世间罕见的美少年,只是现在他的表情狰狞,盯着坐在眼前的少年。
遭受责备的是佛瑞德。相对起来他的态度从容,双手随意交叉在胸前。
“但是殿下,就算你再怎么喜欢她,梅德玲肚子里的孩子还是无法成为伯爵家的继承人。我也很同情她,不过现实就是那样。”
“你这种说法根本一点诚意都没有!我看错你了!只要有爱就能克服万难不是吗?”
“殿下的正义感令人折服,但是……很抱歉,我无法接受。”
“算了,不跟你说了,跟你这种男人多说也无益。梅德玲的孩子我会养!”
“那是不可能的啦,你冷静点吧。”
“闭嘴!梅德玲跟孩子都是我的!”
“殿下你并没有看到重点。梅德玲的目的是身体哟,别看她那个孩子,她可是个狠角色。”
蜜苪儿目瞪口呆地看着唇枪舌战的两人。
虽然出现陌生的名字,不过他们讲到什么肚子里的孩子、伯爵家的继承权,这事一定非同小可,而且看起来是三角关系。
“佛瑞德……你该不会……”
听到蜜苪儿苍白着脸这么说,那两个人才终于发现她们的存在,转头过来。威福利德似乎很惊讶,半站了起来,但是蜜苪儿并没有跟他打招呼的心情。
“怎么回事?梅德玲是谁?该该该该不会……怀、怀、怀孕——”
“啊啊,没有没有,误会一场啦!”
佛瑞德笑着挥挥手,接着拿起一本放在桌上的书。
“我们只是在讲这本书的感想——《遥远记忆中的晚餐——梅德玲》。我朋友写的小说。住在深山里的大熊梅德玲爱上在山里迷路的苏森纳伯爵,要潜入他家吃掉他的故事。它怀孕了,因此有点神经质,但是谁会喜欢被吃呢?可是殿下就要站在梅德玲那一边。喜欢熊也要有个限度,对吧?”
佛瑞德很受不了地耸耸肩,而威福利德则是很愤慨地反驳说:
“喜欢不行吗!熊可是山中王者耶。全身蓬松松的,触感棒极了!”
“是没有不行,不过我觉得你要看就看正常一点的恋爱小说吧。”
“恋爱小说?”
蜜苪儿很难想像威福利德会看那种东西,不可思议地望向他,正好看到王子一脸严肃地点头说道:
“最近一种原因不明的怪异现象让我很困扰,坐立不安,所以我想法子调查了一下。”
“怪异现象……吗?”
“嗯……明明没有东西,我却觉得有,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我总觉得是同一个人,还有特定的人物每天出现在我梦里……”
“哎哟……还真恐怖耶……”
蜜苪儿蹩眉。虽然不知道这跟恋爱小说有什么关联,不过真的让人毛骨悚然。
“所以他每天来瑟西莉亚公主的房间,沉溺在恋爱小说里,因为公主殿下有成堆成山的恋爱小说。”
听到佛瑞德笑着这么说,原本讶异到哑口无言的瑟西莉亚突然右眉抽动。
“……是谁把那一堆恋爱小说塞个我的!”
“身为骑士团团长,我只是想要帮助殿下在情感面的发展而已呀。”
“那对我而言是天大的困扰!我就借这个机会跟你说清楚,别再塞东西到我这里来了,堆了一大堆没用的东西让我烦闷无比。”
“过去赠予殿下的四百六十五册都已经套上殿下亲手制作的书套,看到你如此珍惜,我也觉得送得很有意义。”
佛瑞德呵呵地笑了。瑟西莉亚整张脸爆红。
“我、我是爱好物品主意者,并不是因为东西是你送的——”
“对了对了,我今天带新书来了哦。就是这本《如何成为蔷薇妖精》。你以前不是边写日记边说想要变成妖精,飞到蔷薇之国去吗?没想到你有这么浪漫的梦想,真是让人会心一笑。”
瑟西莉亚瞪目切齿,耳朵愈来愈红,整个人气到颤抖。
——啪!感觉好像听到这样的声音。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就在威福利德不解地这么问的同时,有三本书接连往佛瑞德身上砸过去。
看到公主抓着身旁的茶壶,正打算用力扔出去,蜜苪儿的脸色都刷白了。
(果然又来了————!)
轻轻松松避开书本的佛瑞德,一脸不知道为何会被扔书的表情对着公主说: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对待我?我只是一心一意想帮助公主变成妖精——”
“闭嘴!我要让你再也无法强词夺理!”
瑟西莉亚提起劲来用力一喊,同时将茶壶扔出去,接着开始不由分说地随意抓起身边的东西就扔。茶壶破了、窗户裂了、烛台刺中墙壁,没多久房间已经一片狼籍。
(真是的,佛瑞德这个笨蛋————!)
这么下去会没命。蜜苪儿拉着身旁的手,泪眼盈眶地冲出房间。
她冲进刚才跟瑟西莉亚密谈的房间,把门关好后便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虽然已经遇过几次公主发飚的场景,但还是无法习惯。感觉心脏被恐惧勒到无法呼吸。
“你还好吗?”
听到关心的声音,蜜苪儿勉强点点头。刚才在急忙之中拉着威福利德的手就跑,看来他并没有受伤。
“也难怪你会吓到,瑟西莉亚抓狂的模样连宫女都怕,像你这样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一定更加恐惧吧。”
“不……那个、对不起。佛瑞德总是给大家添麻烦,真的很对不起。他真是一个不知道节制的任性小子……”
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看成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不过蜜苪儿还是消沉地道歉,因为她觉得这次也给王子添麻烦了。
然而,威福利德却给了意料外的回答:
“我想你不需要道歉……如果你很在意刚才那件事,我只能叫你不用在意,因为佛瑞德是为了排解瑟西莉亚的郁闷,故意惹她生气。”
“哎……?”
隔壁房间仍旧传出剧烈的声音,但是威福利德却完全不担心妹妹的样子。看起来不像是不关心瑟西莉亚,那么是信任佛瑞德咯?
(的确,站在瑟西莉亚的角度来看,应该是可以排解很多郁闷,但是那样真的能让她心情开朗吗?感觉好像会愈积愈多……)
有个东西撞上门的感觉,发出很大的声音。虽然攻击者跟被攻击者都很令人担心,但是现在出去一定会危及生命安全。
“——你又来格林希德玩了?”
听到威福利德突然这么说,蜜苪儿抬起头望着他。对喔,还没跟他打招呼,对方可是大大赞扬自己面包的大恩人呢。
上次见面的时候,他曾称赞自己的面包,是不是该向他道谢呢?可是也有可能只是客套话。
正当蜜苪儿这么烦恼时,对方也一脸苦恼地开口说:
“其实我……从那天起就每晚梦到你。”
突来的告白让蜜苪儿杏眸圆瞪。
“梦到我?为什么?”
“我不知道……我的护卫很没有礼貌地说我被你附身了,但是我实在想不出原因。我翻阅许多文献,结果还是没能找到答案。”
唉,威福利德叹气。蜜苪儿诧异地盯着他看,最后她一惊,捂住自己的嘴巴。
(该不会是……面包的副作用……?)
事情糟糕了。虽然没有那个意思,但是自己居然做出让王子夜夜困扰的恶魔面包,而且还让对自己有恩的他如此苦恼。
“对、对不起,真的很抱歉,都是因为我。”
因为恐惧与害怕而全身颤抖的蜜苪儿决定坦白,结果王子眨了眨那双有点焦急的眼睛说:
“别、别这么说,绝对不是因为你。”
“不,都是我的错,是我给你那种东西……”
“不是,那是幻觉而已!只是因为那小子太像你,所以我才会如此在意。他的身体意外的柔软也只是幻觉。身高看起来变矮、身体飘出香味、光看他就让我心跳加速,这些也全都是我想太多了……”
威福利德的额头冒出汗,开始如同念咒般喃喃自语个不停,摸样明显有异,这让蜜苪儿更加不安了。
“该、该怎么办……王子,你振作一点,我马上去叫医生来!”
“不要,不要叫医生!要是被看出病因怎么办!”
不知道为什么,威福利德慌张地制止蜜苪儿。发现自己抓住蜜苪儿的手臂,他急忙放手,额头上已经布满冷汗。
“我、我话说在前头,我决不会做出爱慕有夫之妇这种无礼之事,我是绝对不会做出那种事情的……!”
威福利德仿佛告诫自己似地喃喃自语,蹒跚地往后退。这时正好有人用力开门,门就这么撞上他的后脑勺。
“————!”
“啊啊!”
“咦?对不起,撞到了吗?”
佛瑞德那张痞子脸从门缝里探了进来。看来公主的暴动已经平息,门的另一头寂静无声。
威福利德抱着头蹲了下去。蜜苪儿急忙冲过来查看道:
“你还好吗?”
王子的脸颊泛起微微红光。蜜苪儿探头过去查看他是不是发烧了,结果他的表情僵硬,突然用手捂住嘴巴呻吟:
“拜托你,别这么靠近我……会让我的症状恶化……”
从他的指缝间冒出血来。蜜苪儿见状大惊:
“威福利德王子,你振作一点!来人啊,有谁快去叫医生————!”
看着受到惊吓,快哭出来的妹妹,以及没想到已经躺平在妹妹腿上,整个人瘫软的王子,佛瑞德托着下巴深思。
他似乎能理解这些日子王子为何会有那些行为了。没事就跟踪自己、近距离凝视自己,还找自己去洗温泉,这该不会是——
(所以才会这么容易流鼻血啊……)
还以为他血气方刚,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吗?想到这三个月来总是被差遣去叫医生的辛苦,佛瑞德眺望着远方,点头觉得领悟了。
◎
隔天。接近傍晚时分,蜜苪儿踏上了白百合的沙龙。
她早上非常忙碌。先去探了威福利德的病,但是对方说不是生病,要她别担心后,就赶她离开;又在瑟西莉亚的催促下,跟负责监视她的宫女一起上街买了毛线;然后又在丽蒂安娜的宫殿里努力编织——
因为有了空档,于是向瑟西莉亚请求让她休息,没想到居然拿到不用带监视外出的许可。现在回想起来,会想要来皇宫原本是为了向他们谢罪的。
在走廊上轻轻推开门,一股闷燥的热气与浑厚的嗓音随即迎面袭来。蜜苪儿蹩眉忍耐着,探头环顾厅内。
映入眼帘的全是打赤膊的肌肉男,众人围在单手做伏地挺身的三个人周围看着比赛。
(……还是做这些闷热的活动……)
正当这股闷热让她觉得透不过气来时,赛欧拉斯正好从门缝里探出头来。
“哇啊——吓死人了!”
“什么,是我被吓到吧。”
赛欧拉斯有点受不了地这么说后,便打开门,一动也不动地盯着蜜苪儿看。
“今天怎么了,突然穿去女装来了?”
“……抱歉哦,穿这种不适合我的衣服。”
怀疑女孩子穿女装真是没礼貌,不过想到自己的模样根本不适合这种华丽的衣裳,就觉得他会有那种反应也是理所当然。
“……我可以进去吗?”
看到蜜苪儿重新望向室内,赛欧拉斯一脸不可思议地转头走回去。
玩伏地挺身玩得起劲的骑士们一发现她们,全都集聚过来了。
“哇,是大小姐嘛。”
“你好吗?”
“怎么都不来找我们玩,害我们好想你耶。”
“嗯……对不起,其实我很早就想过来了。”
蜜苪儿悄然地低下头。虽然是一群肌肉发达又一身汗臭味的家伙,但是完全不影响他们都是好人这一点。虽然并非蓄意,但是自己居然塞给他们那么那吃的面包,让他们痛苦不已。蜜苪儿觉得无地自容又抱歉,很想挖个洞钻进去。
“今天我是来向大家道歉的。”
“道歉……?”
看着跟往常不太一样的代理队长,骑士们一脸不可思议地面面相觑。
“也许你们已经听说了……我在老家的面包店继承权赛中落败了。因为如此,我才发现自己烘焙的面包很难吃。过去的我太自信了,根本没想过自己的面包难吃,还把那么难吃的面包硬塞给身旁的人吃。现在想想,当时你们已经那么痛苦了,我还很无礼的以为你们的舌头全都有问题,全都变成肌肉。真的很对不起。
骑士们很想吐槽她干嘛想这些,但是想到她第一次这么谦卑,于是也就静静听她说下去了。
“我不再烘焙面包了,也不会再做出让你们困扰的事情了,请你们安心。”
“大小姐……”
蜜苪儿垂头丧气的态度跟话语,不知不觉软化了骑士们的心。
“振作起来呀,你还年轻,还有很多美好的事情在等着你呢。”
“就是啊,这样无精打采根本不像大小姐喔。”
“那个面包也算是某种才能下的产物啦。”
“感觉好像被打了一拳,那也是有它的作用嘛。”
“现在想想还有点怀念,也不会说从此不想再吃……”
“是啊,味道还满特别的,对吧?”
知道已经不会再吃到,他们全都放下心来,随口说着礼貌性的安慰。
“大家,谢谢你们。听到你们这么说,我也比较释怀了。”
“不用那么在意啦。”
“为了表示我的歉意,这个……”
蜜苪儿打开小心翼翼拿着的提袋,取出纸袋来。好像在那里看过同样的纸袋,骑士们面带微笑,不解地看着纸袋。
“这是我烤的饼干,请大家吃吃看。”
抽气。房间里的空气瞬间紧绷了起来。
这突来的事情,让他们僵着笑容刷白了脸。
(喂喂喂喂喂!这是怎么一回事?)
(故意的吗?还是少一条筋?来测试我们吗?)
(她今天不是来道歉,而是想到新点子整我们吧……)
(嘘!蠢蛋,她回听到啦!)
蜜苪儿狐疑地看着面面相觑、用内心的声音互相交谈的骑士们,但是在看到他们一直没人开口,这才仿佛突然察觉般地低头看着纸袋说:
“也、也是啦,没人会想要吃我做的东西。”
“不是,没那回事!”
实在不忍心看到蜜苪儿沮丧的模样,哈米尔下意识喊了出来。哈米尔是队上数一数二的高手,但是他其实热爱小动物、花草,是一个温柔的男人。眼前这名对他而言如同小动物的少女如此沮丧,让他看不下去。
“呃……你要吃?”
“当、当然要吃。”
“别做傻事,哈米尔!”
有几个人忍不住出声劝阻,然而哈米尔展现他男人的气概。
他从蜜苪儿递出来的纸袋里拿出一片饼干,一脸从容就义的表情将饼干丢进嘴里。身旁的骑士们眼眶泛泪地看着他的嘴里发出卡滋卡滋的壮烈声响,把饼干咬碎。也许这是最后一次看到他健康的模样,要好好把他的身影映在脑海中——
然而,自行在脑海中想像悲惨末路的哈米尔突然瞪大眼睛,大叫道:
“咦?这个好吃耶!”
骑士们眨着眼看着跟平常不一样的他。
“喂,你怎么了?有点反常哟。”
“果然有问题……一定加了什么有毒的东西。”
“真的耶,他很反常!”
“啊啊,哈米尔露出跟天真的孩童们一样的笑脸。”
“不,我不要,我不吃啦!我还不想死……呜!”
“糟了,艾萨克被偷袭了。”
沙龙陷入一片混乱。骑士们一一被哈米尔塞进饼干。然而他们吃下去之后的反应却跟面包那时不一样。
“…………好像,还不蛮好吃耶?”
抱着必死决心嚼着饼干的骑士们,表情奇妙地互望。
“嗯,好吃,很好吃耶!”
“真的吗?我不太会烤饼干……我对烤出来的饼干没什么自信。”
“…………”
也许是心理作用,看到蜜苪儿低着头这么说时,骑士们全都热泪盈眶。饼干烤得还不错,但是烘焙面包却会变成杀人武器的面包店继承人——
“好可怜……”
“真的好可怜……”
“她一出生就被面包之神遗弃了吧……”
赛欧拉斯忍住眼泪下令道:
“好,现在开始是饼干大会!先把大小姐举起来欢呼吧!”
“好!”
“不、不用了,不用欢呼了!心意到就好!”
被泪眼男包围的蜜苪儿有点不自在地这么嚷着。虽然对不起如此感动的他们,但是那种肉体派的欢迎仪式她可不想再尝试一次,而且今天还有其他重要的事要办。
“……那个,你知道李察在哪里吗?他好像没去玛莉露夏公主那边。”
“那家伙在隔壁房间睡觉。”
“睡觉?”
“是啊,公主连晚上都拖着他去玩,因此他根本没时间睡觉,陛下看不过去,告诫了公主一番,他才终于可以休息,他已经十天没休息了。”
“这样啊……”
原来自己没看错,他真的累了。在这么辛苦的时候,自己真不该拿他出气,蜜苪儿在内心这么反省自己。这时她看到自己手上的提袋,突然发现……
这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不是吗?如果能在他睡着的时候测量他的体型,那可就是天助我也。
“赛欧拉斯,里面还有别人在吗?”
“没有,只有他一个人,想要跟他私会就趁现在。”
“……是啊。”
若是在睡觉,身上应该穿不多,也许能测量到正确的尺寸。
蜜苪儿看到四周,确认骑士们全都将心思放在饼干大会上后,便跟赛欧拉斯咬起耳朵:
“不会有人进去吧?如果偷看的话,我可是会发飚喔。”
“啊……啊啊。”
赛欧拉斯根本不在意蜜苪儿的用词,然而看着似乎势在必得的蜜苪儿,他有点担心地说:
“那个……你小心一点……?”
“没那么夸张啦——啊,这件事别告诉别人喔,特别是我爸爸跟佛瑞德。”
要是被知道她要织披肩给李察,他们两个一定会跟着要求。光一件就让她陷入苦战了,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织出那么多件,因此绝对不能让他们知道。
“我不会说啦……要是被知道了,李察绝对没命。”
“谢谢,那我进去了。”
蜜苪儿笑着道谢后,便推开门进去了。赛欧拉斯呆呆地看着偷偷摸摸窥探四周,一脸紧张地走进临时寝室的蜜苪儿。
“大小姐也长大了……真是感慨万千啊!”
他眺望着远方这么叹息着说。接着便走回饼干大会去了。
另一方面,完全没发觉已经被误会的蜜苪儿,成功潜入临时寝室。
确认目标在最里面的床上,蜜苪儿不由得心跳加速。
又不是要做坏事,干嘛畏畏缩缩,光明正大办完事,然后悄然离开就可以了。
蜜苪儿悄悄走到目的地,拭去汗水,调整气息,然后垫脚窥探床上。
虽然是白天,但是拉上窗帘的室内有点昏暗。正好利用这个机会好好看看李察的睡脸。
他平常总是笑脸迎人,现在仔细观察才发现原来他的五官很端正——至少已经足够让那位公主着迷。
(……他真的会跟那位公主回西亚兰吗?)
站在瑟西莉亚的立场,当然不希望,而且蜜苪儿个人也不希望他回去。现在两人就已经分隔两地了,要是他再回西亚兰,两人就再没任何牵连了,也许再也见不到面了。
(不过那个公主也真是的,也不必因为李察有点帅,就想把他带回西亚兰啊。雪丽阿姨说如果光看外表选男人,一定会吃亏。我也承认李察很帅啦……)
李察的鼻梁及下巴的线条精悍,让蜜苪儿重新意识到他是一个成熟的男人。突然觉得睡在这里的李察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李察,让蜜苪儿急忙错开视线。
(糟糕,现在不是犯花痴的时候,得赶快弄一弄走人才是。)
蜜苪儿赶紧打开提袋,拿出测量用的绳子。可是,就在她打算拉开绳子的时候,手肘不小心碰到放在床头柜的花瓶。
(啊啊!)
地板上传来震天响的声音,花瓶破落一地。才正想槽了,就看到李察蓦地起身,这下蜜苪儿真的是跳了起来。
“哇啊啊啊,对不起!我只是刚好经过而已,我不是坏人!我没有要观察你的睡脸,也不会再偷溜进来了,请不要生气!”
蜜苪儿语无伦次地解释着,不自觉缩成一团,然而过了好久对方都没有反应,她才戒慎恐惧地抬起头来看。
坐起身来的李察,拨开刘海以单手撑着额头,气息混乱,看起来有点痛苦的样子。
“那个……你还好吗?”
是不是因为被吵醒,所以醒来时很不舒服呢?还是十天没休息了,好不容易可以休息却被吵醒,所以很生气呢?
蜜苪儿觉得是自己的责任,伸手碰了碰李察的肩膀,这时李察沉默地抬起头。
李察缓慢地伸出手,身体往蜜苪儿这边靠。蜜苪儿怕他昏倒,连忙伸手想要扶他,没想到李察一把抓住她,把她拉向自己。
霎那间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只见李察将手伸到她的背后,让她顿时脸红心跳。
“呃……不是啦,我不是枕头!等等,你搞错了啦!”
开什么玩笑,除了意外之外,自己可还没被家人以外的男性抱过。
蜜苪儿不断挣扎,然而半梦半醒之人的力量还真大,李察不但没放手,反而更加用力抱紧蜜苪儿。
“李察,别这样……”
混乱加不舒服让她快要不能呼吸。
他这么半梦半醒的情况还真恐怖。要是穿男装时还没关系,但是在穿着这种露了不少的洋装时被抱,还真尴尬。他到底要给我的心脏多少刺激才肯罢休啊!
这时推开他,严厉谴责,才是女孩子该有的正常反应吧,但是他总是绅士有礼,实在也发不去脾气来,再者蜜苪儿完全没有这方面的免疫力,因此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李察一脸苍白地把头埋在蜜苪儿肩膀上。蜜苪儿实在很困扰,不自觉垂下目光,这时李察的表情看起来很脆弱,又让她不由得担心了起来。
“你不舒服吗?还是作噩梦了?”
“…………”
李察无言地叹息。蜜苪儿不知道他怎么了,不解了一会儿,结果也只能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抚摸他的头。
小时候,每次作噩梦哭醒时,总是有人这么摸自己的头。有时候是母亲,有时候是外公,也有时候是哥哥,自己总是被安抚的一方,从没如此安抚过别人。
感觉很不可思议,仿佛守护着比自己年长,也比自己壮硕的成熟男人。尽管两个人如此紧密相依,心脏也怦怦怦地跳个不停,然而却感觉很舒服。
(……好漂亮的头发。)
明亮的茶色头发从指尖滑落。平常一点也不足为奇的事情,为什么会让心跳愈来愈快呢?蜜苪儿突然回神。
(不不不不,这样是不对的,我们不是情人也不是夫妻,不能这样抱在一起。)
感觉李察的手劲稍微放松了,蜜苪儿本想借此挣脱,然而李察却抓住她的手,把她拉回来。
“莎拉……”
就在再度抱上蜜苪儿的同时,他的嘴里轻轻吐出这么一句。
(……哎?)
被当成枕头的蜜苪儿杏眸圆睁地俯视着李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