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莉露夏公主,瑞福卿回来了。”
听到期待已久的回报,原本趴在床上的玛莉露夏眼睛一亮,跳了起来。
宫女们看到她还穿着睡衣,一脸焦急地制止她,然而她根本不理会,直接往外走。反正他就算看到自己穿着睡衣,也不会有任何反应。
“我好想你,李察,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一走进大厅,便看到李察回头微笑。光是这样就让玛莉露夏涌起胜利的骄傲,也不知道是在跟谁争夺。
“很抱歉,王太子殿下有事找我。”
“又找你?你跟王太子殿下感情真好,他老是找你去,究竟做什么啊?你该不会乘机去跟别人幽会吧?”
一脸探视地看着李察的玛莉露夏最后呵呵呵地笑了出来。
“算了。今天你不在,我做什么都提不起劲,宴会的邀请我也全部拒绝了,就在这里等着你回来喔。下次如果想休息,直接跟我说,我随时可以帮你安排睡觉的地方。”
她有点恶作剧地笑了笑,拉着李察的手说:
“李察,你跟我来,我拿答应好的东西给你看。”
“……有话请在这里说。”
发现玛莉露夏拉着他往寝室走,李察委婉地拒绝。
“我允许你进去呀,你不用太拘谨。”
“不,不可以这样。”
“玛莉露夏公主。”
宫女们一脸为难地规劝她。这些宫女是皇宫里的女官,国王指派来服侍从隐居地回到宫中的玛莉露夏。公主娇蛮人性的个性让她们很伤脑筋,玛莉露夏也讨厌囉嗦又不知变通的这些宫女。
“这座宫殿的主子是我,你们不想听我的就给我出去。”
玛莉露夏冰冷的口吻让宫女们都垂下了头,她发现这样让宫女们闭嘴还别有一种快感。
“李察,你会听我的吧?你会成为我的骑士,对不对?”
“——公主殿下,骑士不得进入主子的寝室,那是随从及宫女们的领域。”
听到李察再度拒绝,玛莉露夏不悦地蹩眉。平常很温柔的他一遇到这种事就非常顽固。这个时候再坚持也没有用,这点她早已学到。
“我知道了,那我拿来这里给你看。不过你们这些人很碍眼,全都给我出去。”
被当成箭靶的宫女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玛莉露夏带着讽刺的口吻继续说:
“如果是这里,我们两人独处也没关系吧?对了,那边插的花是巴尔亚伯爵送的吧?马上给我拿去丢掉,我讨厌那种刺鼻的味道。”
丢下这句话后,她便往寝室走去。被勒令离开的宫女们一脸受不了地喃喃说着:
“她说讨厌?百合是西亚兰的国花耶……”
“虽说她还很年轻,但也太没有责任心了吧。”
宫女们趁公主没再发脾气之前,连忙快步离开。而李察则是无言地目送她们带着插有百合的花瓶离开。
玛莉露夏拿着一个装饰闪亮的宝盒走了回来。她很得意地打开宝盒,里面有一条用布包裹的项链,那是三颗蓝色宝石连在一起的华丽项链。
“你看,漂亮吧?”
李察凝视着如同大海般的深蓝色。
“是的——非常漂亮。”
玛莉露夏着迷地看着轻声回答的李察。她不着痕迹地缠上他的手臂,撒娇地望着他说:
“没想到你对宝石有兴趣,还真出乎我意料呢。这么喜欢吗?”
“我一直对蓝色有特殊的感情。”
“那送你吧!”
李察的视线转向自己,这让玛莉露夏很满意地微笑着。
“……这不是你母亲的遗物吗?”
“宝石我还有很多,并不是很在意呀。反正你即将成为大公的骑士,拥有这个也有助于提升你的声誉吧?”
李察静静地微笑回望着她,转了个话题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今天怎么没看到艾莉娜女士,她人呢?”
“她出去了,大概是听说你今天休息一天,所以松懈了吧。艾莉娜总是跟在我身边,她也很喜欢这个,所以我一直找不到机会拿给你看,对不起哦。”
“别这么说,让你费心了。”
李察稳重地这么回答后,再度将视线拉回到蓝宝石上。
前西亚兰大公妃的遗物,被称为“大海的水滴”的神秘宝石——
应该在七年前就跟主人一起消失的神秘宝石,如今仍闪耀着一如往昔的光辉,引领李察回到遥远的过去。
◎
发现外面的喧哗声愈来愈大声,蜜苪儿终于抬起头。
窗外已经笼罩在深沉的暗夜中。从皇宫出发的马车一路往闹区驶去。
马车跟前头的马车一路保持不近不远的距离,而那上面坐着的正是瑟西莉亚要求她调查的宫女艾莉娜。蜜苪儿曾假扮宫女混进玛莉露夏的宫殿里,确认过艾莉娜的长相后才开始跟踪,所以不会弄错。
(感觉她好像有点偷偷摸摸,这个时间她一个人要去哪里呢?)
马车行走在国都的大道上。这一区可说是格林希德最热闹的区域,一般俗称“夜街”的地方。公主的宫女来这里做什么呢?蜜苪儿怎么想也想不透,干脆放弃思考,继续手上的工作。
马车里只点了一跟小蜡烛。车内昏暗,根本无法看清手中的东西,不过她一点点编织,也渐渐成形,虽然距离披肩还有很大一段距离。就一个初学者而言,今天开始织就能有这样的成绩,应该算很不错吧。蜜苪儿这么想,继续默默工作。
听着飞逝而过的喧哗声,出皇宫时从远处传来的宴会音乐声再度回荡在耳里。
听说现在皇宫里有一部分的年轻贵族为了欢迎玛莉露夏公主,连日来不断为她举办晚宴。想要追求继任女大公的意图显而易见。
上一次进皇宫时也发生同样的事情。当时住在皇宫里的是肯费尔德公国的希芙蕾亚公主,也有大批的绅士淑女去拜访她。
然而,她可以看到希芙蕾亚真心为国的心意,却无法在玛莉露夏身上感受到。虽说跟她并没见过几次面就这么认定是不对的事,但是听到每晚都为她举办夜宴,喧哗不已,老实说实在无法对她抱持好印象。
(那种场合也算是贵族世界交换情报的场所,是交际应酬的地方。只是,有必要把李察也卷进去吗?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太可怜了啦。十天都没能好好睡一觉,她是有多操他啊!害他还把我当抱枕,勒得我差点无法呼吸……)
喃喃自语地抱怨着的蜜苪儿突然停下动作。
李察抱着自己的时候,如同叹息般吐出来的名字又在耳边响起。
(……莎拉是谁……)
至少蜜苪儿知道的女性当中没有这么一个人。太过惊讶让她没有余力询问身边的人,不过就算保持冷静,她也没有调查的勇气吧。
要是——“莎拉”是他女朋友的名字,那么为他织披肩的自己不就等于做了蠢事?
(虽然自己不是因为那个传说而织披肩给他,但是要是有人会织给他,自己又再送他,一定会造成他的困扰……)
虽然以报答他日常的照顾为名目开始织披肩,然而老实说自己也很怀疑该不该完成它。
正当蜜苪儿一脸为难地叹息时,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那位小姐下马车了哦。”
马车上的小窗打了开来,出现车夫约翰的脸。他是别馆的佣人,每次都是他陪着佛瑞德夜游,这次的跟踪他也二话不说就陪着蜜苪儿来了。
“谢谢——我追过去看看,你在这里等我。”
约翰急忙阻止一跳下马车就打算冲上去追人的蜜苪儿。
“不行,那不好,对方可是跑进陆费伦耶,要是让小姐一个人深入敌区,我会丢了这份工作啦!”
“如果真发生这种情形,我会负起责任向爸爸说情的,如果还是不行,就到我家的面包店工作吧!”
“面包店……?”
“干嘛,你不愿意吗?你可别瞧不起面包店哦,要是这个世界上没有面包店,你不觉得会陷入恐慌吗?那才是世界末日的到来——”
“啊,敌人穿过陆费伦之门了耶!”
听到约翰一说,蜜苪儿急忙往那边去。现在可没有时间顾及面包师傅的自尊。这时的自己是负责公主极机密任务的密探。
“总之我要去追她,你要是不放心就跟着来!”
蜜苪儿紧张地这么说后,就快步追着目标去了。约翰虽然觉得小姐太乱来了,但是还是急忙拉了个行人,拜托他帮忙看顾马车,然后就跟着冲过去了。
格林希德最大的闹区“陆费伦”。
四方都以门围起来的这一带,酒馆、茶馆、饭馆、娼馆林立。就这条街的特色来看这也是理所当然啦,除了娼妇之外,这个时间很少看到穿着洋装的年轻女孩走在路上。
虽然披着外套,但是不可否认的,蜜苪儿的确很引人注目。根本没想到艾莉娜会来这种地方,所以才会忘了注意自己的服装。
(明天一定要穿低调一点的衣服来。)
蜜苪儿反省、谨记,重新振作精神往前走。披着披肩、遮住脸往前走的艾莉娜仿佛已经锁定目标,快步向前走,一刻也不停歇。发现艾莉娜的目标是娼馆林立的一角,蜜苪儿蹩起了眉心。
(茶馆、酒馆就算了,她怎么会……)
“——让开!”
粗暴的怒斥声打断了蜜苪儿的思绪。
在阵阵尖叫声中,一个男人拨开人群冲了过来。他以几乎撞上蜜苪儿的气势从她身旁冲过去。才在想发生什么事了,就看到一名老人脚步蹒跚地从人群中走出来,好像在追那个男人。
“谁来帮我抓住他!抢劫……!”
老人气息微弱地这么说后,便无力地倒在原地。蜜苪儿急忙冲到老人身边问:
“你还好吗?”
“呜……”
捂着胸膛、满脸痛苦地抬起头来的是一名蓄着白胡须的矮小老人。他满头大汗,看到蜜苪儿便上气不接下气地对她说:
“钱包……被偷了……我要买礼物……给外孙……”
蜜苪儿马上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她拍胸脯说:
“我知道了,交给我吧!约翰,麻烦你照顾这个人。”
“什么?”
看到蜜苪儿脱下鞋子,撩起裙角露出脚踝,约翰脸都红了。
“你、你这是什么样子?”
“对不起,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不是那个问题……小姐?”
不理会约翰的叫喊声,蜜苪儿猛然冲了出去。
“那个抢匪,给我站住————!”
看到裙底翻起来,赤脚狂奔的年轻女孩子,往来的行人全都目瞪口呆,不知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蜜苪儿无暇理会路人的眼光,只是专心追着灰色衣服的背影。
企图混入人群中的强盗男转头往后瞄了一下。没想到后面有追兵,吓得他急忙改变逃亡路线,拐进小路。
现在正是好机会,蜜苪儿用力举起右手。
“叫你站住……你是没听到吗!”
随着叫喊声响起,蜜苪儿扔出手中的鞋子。虽然漂亮地击中对方的后背,然而对方也很顽强,完全没有停下脚步的打算。
“站住!再不站住,我就要扔你的头了!”
看自己的警告完全不起作用,蜜苪儿再一次举起了手。
扔过去的鞋子微微擦过对方的头,消失在前方。蜜苪儿的咋舌声与男人的哀嚎声同时响起。
终于穿过小路,来到另一条大道。再让他混进人群就会很棘手,此时蜜苪儿看到一支关窗用的棒子,一把抓了过来说:
“大叔,这个借我一下!”
站在摊贩前面的店主愣愣地看着蜜苪儿跑过去。呆吓的人似乎不只他,看到两人怒火匆匆的你追我跑,路上行人全都张口结舌地目送他们,看来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看准人潮净空的时机,蜜苪儿喝地一声,瞄准男人脚底扔出木棒。
“喝!”
“——哇啊!”
男人绊到木棒,发出哀嚎声扑倒在地。然而,就在蜜苪儿庆幸之时,突然一个踩空,往前摔了出去。
原来蜜苪儿只顾着看前方,忘了注意脚下。发现石阶有五层时已经太晚了,她的身体往前飞了出去。
(会掉下去!)
蜜苪儿不自觉闭上双眼。然而,却没有意料中的疼痛,反而是被柔软的东西抱住。
“——你还好吗?”
头上传来声音,蜜苪儿讶异地抬头。
一脸惊慌地俯视蜜苪儿的是一名黑发青年,长长的刘海下有一双庸懒的紫灰色眼眸,正盯着蜜苪儿瞧。
蜜苪儿发现自己被救了,随即大喊:
“抓住那家伙!他是抢匪!”
蜜苪儿所指的前方,跌倒的抢匪正摇摇晃晃地起身。蜜苪儿心想绝不能让他跑掉,正打算冲上去时,眼前的请年制止她说:
“好,我去抓他。”
他将蜜苪儿放在地上,一跃而起。没多久就追上那男人,一伸脚让对方踉跄,接着迅速转身,把那男人的手扭在背后。
非常漂亮的动作,那男人放弃了,趴在地面上。
青年呼了一声,抬头望着赶来的蜜苪儿。
“这样可以吗?勇敢的小姐。”
他眯着眼,有点打趣地这么问。仔细一看,青年有张女性偏爱的温柔脸庞。就拿一头蓬乱的头发来说,看似不太在意自己的外表,然而却很引人注目,真不可思议。
“谢谢!你帮为了我个大忙。”
“不客气。我也讨厌盗取弱小者财物的人。我会这样,这样,再这样对他。”
青年不知道从哪里变出绳子来,动作迅速地将那男人捆绑起来。虽然口吻带点玩笑,但是侧脸看起来很认真。乍看轻佻,但也许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青年将难男人随意推到路旁,拜托行人去报案后,便站了起来。
“不过小姐也太大胆了吧,我想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被偷了,只是太过鲁莽会很危险喔!”
“不是我,被抢的是别人。”
“你朋友吗?”
“不,是刚好经过的老爷爷。”
“……你是为了毫不相关的陌生人?”
“因为那是他要买礼物给外孙的钱啊!”
蜜苪儿有点生气地这么回答,因为他发出讶异的声音。
然而年轻男人却感到有趣地笑了出来。
“真是与众不同的小姐,一般人会为了别人做到这种程度吗?”
“当然会吧?坏人要受到制裁,这是普天之下的常识!在我住的城市里连三岁小孩都知道这个道理。”
在史基斯蒙五号街要是发生抢劫事件,所有居民会全冲出来抓贼,别的城市不会吗?
“别气呼呼的,我可是在称赞你哟,我并不讨厌像你这种母老虎。”
他愉快地这么说,发现掉在地上的钱包便捡了起来。拿去,这么说着递出钱包的脸庞上充满着自信,眼神中带着深信自己魅力无法挡的光芒。
他握住蜜苪儿打算接过钱包的手,安抚地继续说道:
“别生气了,如果让你觉得不高兴,我道歉,至少告诉我你的名字好吗?”
蜜苪儿蹩眉望着对方。虽然是个嬉皮笑脸的家伙,但是想想,肯帮助自己抓贼的人只有他,就算多释出一点善意表示感谢也不为过。
“蜜苪儿。刚才多谢了,不过我得把钱包还给失主,能不能请你放手?”
“蜜苪儿。你不好奇我的名字吗?”
“哎……?哦,对哦,那你叫什么名字?”
礼貌上应该问吗?蜜苪儿这么想,便开口问。对方带着有点僵硬的笑容回答:
“……希斯。你还真冷淡、喂……”
看来他没被女性如此轻忽过,蜜苪儿的态度似乎给他很大的打击。
他放弃地松手。在那一瞬间,一股香甜的味道钻进鼻头。
看到除了钱包之外,他的指尖还夹着一朵白百合,蜜苪儿怀疑自己眼花了。
看到希斯得意地微笑,蜜苪儿突然明白了——他应该是魔术师。
就在了解这一点的同时,还有一股很奇妙的熟悉感。蜜苪儿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我们在哪里见过吗?”
蜜苪儿脱口问。听到这个,希斯一脸欢喜,不着痕迹地搭上蜜苪儿的肩膀。
“嗯,我一时之间想不出来,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聊聊吧?”
“大小姐————!”
远方传来约翰的呼叫声。
正盯着希斯的脸瞧的蜜苪儿突然回过神来,望向约翰那一头。就看到他扶着刚才那位老人家,慌慌张张地赶过来。
“你没事吧!请别再做那种危险的事了,算我求你啦!”
“啊、对、对不起,约翰。”
蜜苪儿急忙向上气不接下气的他道歉,然后将钱包递给老人。
“啊啊,谢谢,真的很谢谢你,小姐。”
“别这么说,其实抓到抢匪的是这个人——”
正打算介绍协助者的蜜苪儿往旁边一看,愣住了。
旁边没人。完全没有希斯的身影,仿佛刚才只是虚幻。
(咦……?刚才站在这里……)
蜜苪儿忍不住揉揉眼睛,就在这个时候约翰突然叫了起来:
“大小姐!跟踪!”
“……啊!”
完全抛到脑后去了,真是失职的侦探。
蜜苪儿慌忙回头,然而不用说也知道,根本不可能发现艾莉娜的踪影。
(糟糕……)
蜜苪儿坐在马车上独自反省。
结果什么情报也没掌握到。跟踪艾莉娜失败,她只能在陆费伦外面埋伏,等待艾莉娜回到马车这里,而现在她正是跟着艾莉娜往皇宫的回程路上。
她知道事到如今懊悔也无济于事,在那种情况下,她无法放任那个钱包被抢的老人不顾。在那之后,那个叫做汤玛士的老人看到蜜苪儿焦急的表情,大概是察觉蜜苪儿的情况吧,他婉拒蜜苪儿要送他回去的好意,多次道谢后便消失在夜街那头了。想到他接着可以去买礼物送给外孙,蜜苪儿觉得也不枉费跟踪失败了。
(艾莉娜似乎常常外出,应该还有机会跟踪她,下次一定要找出她到底去了哪里!)
艾莉娜也许是瑟西莉亚公主认识的人。为什么瑟西莉亚会认识玛莉露夏的宫女,而她又为什么去陆费伦?虽然有许多疑问,但是想到无计可施只能请自己帮忙的瑟西莉亚,便二话不说地挺身而出,蜜苪儿对自己的心态也觉得很不可思议。
(瑟西莉亚公主生气起来很恐怖,但是平常的时候还满可爱的,手工艺也很厉害,对长辈也很有礼貌,也会不着痕迹地替宫女们着想。只是一遇到佛瑞德,脾气一上来就好恐怖……佛瑞德该不会抹杀了瑟西莉亚公主的优点吧?)
正当蜜苪儿觉得不安的时候,马车突然煞车。约翰打开小车窗,很紧张地回头说:
“大小姐,敌人往这边来了!”
“——什么?”
“救救我!”
听到一声哀嚎,蜜苪儿不由自主地探出身子。
她从小车窗往外看,看到一名年轻女孩子正拼命地向约翰说些什么。年龄大概二十多岁,右眼下方有颗爱哭痣,束成一束的棕色头发——没错,就是艾莉娜。
“发生什么事了?”
出乎意料的事情让蜜苪儿十分讶异,她打开车门探出头问。这时,快要哭出来的艾莉娜冲向蜜苪儿说:
“啊啊,请救救我!我的马车……马车遭盗匪袭击了。”
“盗匪?”
蜜苪儿急忙下马车,然而艾莉娜看到她却有点惊讶,似乎是没想到车上坐的是一名穿着华丽的年轻女孩子。
“是伯恩哈德公爵阁下的亲戚吗?非常抱歉,晚上看不清马车的徽章,真是太失礼了。”
“没关系,别说这个,你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但是车夫他……”
艾莉娜有点踌躇地低下头。看到她有点颤抖的模样,蜜苪儿抓着她的肩膀问:
“你的马车在哪里?”
“在前面右转的地方……”
“右转吗,好,我去看看——约翰,你跟这个人在这里等着!”
“哎?等等,太危险了啦!”
约翰慌张地叫了起来。然而蜜苪儿丝毫不理会,就往艾莉娜指的方向跑去。
马车停在距离皇宫不远处贵族宅邸林立的一角。
有一个人倒在马车旁,是一名很像马夫的壮年男子,轻轻一摇,他便发出轻微的呻吟,似乎只是昏倒了。
蜜苪儿一惊,连忙环顾四周,然而却没有看到类似盗贼的身影,看来已经逃走了。
“没事,他还活着。”
蜜苪儿这么对着心惊胆跳地靠近过来的艾莉娜这么说,只见她苍白着脸点头。
“有没有东西被偷?”
“没有。不过……他问我‘大海的水滴’在哪里。”
“大海的水滴……?”
就在蜜苪儿不解地反问时。
传来一阵惊慌的尖叫声,吓得蜜苪儿回头看。
“糟糕了——!大小姐,糟糕了!”
从马路的另一头跑过来的约翰慌张地大叫:
“我们的马车也被袭击了!”
“什么!”
蜜苪儿急忙站了起来问:
“袭击?被盗匪吗?”
“对!”
“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没有,不过糟糕了,东西被偷了!”
“什么东西?”
“我要带回家的重要礼物跟大小姐的东西。”
她突然想起来,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两只手都没有拿提袋,里面有正在织的披肩。
随身携带的只有那个东西——那个被偷了?
(不会吧——开玩笑的吧?)
蜜苪儿大受打击,差点站不稳脚步,她急忙跑回自己的马车。
她从敞开的车门往内张望。然而应该放在车上的那个提袋却不见踪影。
就在她确认这一件事的同时,脑海中有些什么瞬间一起爆发了。
“开……什么玩笑啊!可恶的盗贼~~~~~~~~~~~————————!”
少女尖锐的叫喊声划破夜晚的寂静。
“——就是这么回事。我会全力协助,所以让我加入讨伐盗贼的追缉队!”
啪!蜜苪儿往桌上一拍,直视着对方这么放话。
蜜苪儿冲进深夜里的沙龙,正跟独自喝着酒的吉克谈判中。不知道吉克是太闲了,还是没人想陪他,这里明明是白百合的沙龙,王太子却一个人独自待在这里。
“别激动,冷静点。很抱歉,我底下没有那种部队。”
他举起手制止,并一脸讶异地继续说:
“不过,你可真生气呀……‘兰斯洛特’不是你们的英雄吗?”
“啥?盗贼是英雄?哈哈哈,真可笑。别笑死人了!”
蜜苪儿从没有如此愤怒过。
袭击艾莉娜的马车,又偷走蜜苪儿正在织的披肩跟毛线的是“兰斯洛特”这个盗贼集团。以称霸大陆的霸王为名,游走于各国各都市的他们会从中饱私囊的贵族身上窃取财物,分送给平民,是“模范”义贼。的确,就平民而言,他们就像吉克所说的等于是英雄。
但是,那是指不会从善良、柔弱的少女身上窃取财物的情况下。
(那个可恶又愚蠢的盗贼!为什么偏偏窃取我的东西?虽然我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送出去,但是那可是我专心一意织的东西耶,不光是这样,他还拿走花光我私房钱的毛线……!可恶,我绝~~~对、不原谅他!)
吉克一脸狐疑地看着眼神凶狠、咬牙切齿的蜜苪儿。
“遇到‘兰斯洛特’是很倒霉啦——不过他究竟偷了你什么?”
蜜苪儿呃地一声,说不出话来。因为太过愤怒,让她差点忘记织披肩之事绝对要保密,这件事绝对不能曝光。
“…………非常、非常重要的东西。”
蜜苪儿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只丢出这么一句话。
虽然吉克很不可思议地看着突然安静下来的蜜苪儿,不过却没有想要深究那件事的样子。
“那位被盗匪袭击的妇人的确说是‘大海的水滴’吗?”
“是啊,盗匪问她东西在哪里,她说她没有,盗匪就这么走了,什么也没拿。”
“你可曾问那位妇人的名字及来历?”
“呃……”
是否该告诉他其实她一开始就知道那名妇人的名字跟来历,因为她在跟踪她呢?但是如果被问及原因,可能就必须连瑟西莉亚的事情都要说。
像是看穿蜜苪儿的犹豫,吉克缓缓地继续开口:
“‘大海的水滴’是西亚兰大公家的宝物,既然知道对方锁定这个目标,我就无法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因为可能会危害到玛莉露夏。”
“真的吗?西亚兰的……”
“是前大公妃拥有的三样宝物之一。‘月亮的泪珠’是耳环,‘蓝色百合花’是戒指,‘大海的水滴’则是项链。每一样都是用西亚兰最珍贵的蓝色宝石制作的国宝。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知去向,这次玛莉露夏带着项链回国,才暴露了它的行踪,一直以来玛莉露夏都小心翼翼地保护它,因为那是她母亲的遗物。”
“原来是这么贵重的东西。”
可以理解这么贵重的东西会被窃贼看上。但是,为什么不是找公主,而是找艾莉娜要呢——
“但是我说要去官府报案,她却不愿意,说不想把事情闹大。”
“哦……?”
吉克发出低沉的声音。然而他并没有继续逼问蜜苪儿。
“对了,我听说了喔。面包店那件事真可惜。”
“你、你为什么会知道?”
“我随时都有请人调查你的事情,所以关于你的事我全都一清二楚。”
“呃……你别做那种让人觉得不舒服的事啦!”
吉克满脸笑容地盯着当真起来、一脸苍白的蜜苪儿瞧。
“李察很担心哦。听说你在考虑要嫁给你那个青梅竹马。”
蜜苪儿一惊,不知所措地错开眼神。
“什么……?我、我不懂你在讲什么……”
“名字听说叫罗伊,对吧?完全不是你喜欢的那一型,老实说,你很讨厌他,但是为了家里的面包店,你考虑要让他入赘。你这么为家人着想,实在是很值得称赞,但是这么一来不就破坏了我的计划?我希望你能重新考虑。”
“呃,我也还没下决定……不是,你为什么会知道!”
“我不是说了?你的事情我全部一清二楚。”
“是佛瑞德讲的吧?啊啊,真不敢相信,那小子从以前开始就喜欢随意揣摩我的心思!”
看着气氛地握紧拳头的蜜苪儿,吉克开玩笑地说:
“你的个性也是一种才能吧。能让总是笑脸迎人的男人变得那么惊慌、沮丧。托你的福让我最近笑点很多,每天都过得很愉快哦!”
蜜苪儿目不转睛地直盯着吉克。
“你该不会就是这样以欺负李察为乐吧?你真坏心耶!”
“这也没办法啊,如果不这么做,他不会对我敞开心胸。”
“为什么?”
吉克低头,仿佛在思考。
“……对彼此有内疚吧。”
“内疚?”
看起来似乎有点严重的表情一闪而过,吉克马上又嫣然一笑说:
“这么想了解我吗?只要你肯进后宫,我绝对什么都告诉你。”
“为什么每次都要扯到那里啊!”
“如果你不肯加入后宫,丽蒂可能会跟我解除婚约耶。能不能就当帮帮我,加入后宫呢?”
“……你们两个究竟是什么关系?”
吉克不着痕迹地握住被搞得受不了、十分困惑的蜜苪儿的手说:
砰!传来一阵响声,门被打开来了。
蜜苪儿惊慌地回头,就看到李察凶神恶煞地站在敞开的门口。
“殿下,请不要玩得太过火。”
吉克灌了一口酒,装傻地说:
“不过是有点恶作剧的玩笑话嘛,你别站在那里偷听,大大方方走进来啊。”
“哪里像恶作剧了?……现在这么晚了,你也不该跟这种危险人物独处吧?”
看到李察脸色很难看地关上门,往自己这边走来,蜜苪儿不自觉地站了起来。
“我送你,今天就先回去——”
就在李察伸手要抓蜜苪儿的手时,蜜苪儿赶紧后退保持距离。这个举动让李察接不下话。
“……为什么要逃?”
“啊?没、没有啊,我哪有逃?”
蜜苪儿错开眼神辩解着,然而身体却不断往后退。当李察不发一语地大步缩短距离时,蜜苪儿慌张地逃向大门口。
一回头,她看到李察愣在原地看着自己,两人视线相遇的那一瞬间,蜜苪儿顿时涨红了脸尖叫:
“我、我自己会回去!再见!”
就这样头也不回地开门冲了出去。
“……你要笑到什么时候?”
趴在大桌子上的吉克听到不高兴的声音,这才终于抬起头来说:
“别那么生气嘛。我看你一直找不到机会进来,我不是帮你制造了走进来的理由了吗?不过这也让我今后一年可以笑开怀了……”
“不需要你多余的费心。”
“不过她好像很怕你靠近耶,发生什么事了?刚才她那反应可真让人愉快。”
“我哪知道……我还想问你呢。”
看着恨然所失的李察这么喃喃地说,吉克调侃地看着他说:
“该不会你总是爱跟她黏在一起,所以被讨厌了吧?还是你对她做了什么越轨的举动?”
“开玩笑,别把我想成跟你一样……”
李察绷着一张脸想这么说,却吞了回去。
听他这么说,李察才想到一件不解的事情。
他今天好不容易卸下公主的护卫工作,回到白百合的临时寝室休息,当睡醒走进沙龙时,同事们的反应很奇怪。他们一看到他便靠了过来跟他握手,说什么要开“庆祝会”,然而听到他说他一直在睡觉,居然对他投注了心底受不了的视线。
打听怎么回事,他们告诉他蜜苪儿曾去临时寝室找他。原本他并没有深思这件事,不过今天看到蜜苪儿的反应,脑海中浮现很不好的预感。
(……不会吧……)
虽然这不是什么好炫耀的事,不过他对于自己睡醒的清醒速度之慢,有相当的自信。该不是自己真的做出“什么”,让蜜苪儿会躲避自己吧?但是脑海中完全没有记忆——
“我看你似乎心里有底……”
听到吉克这么喃喃地说,李察的额头冒出冷汗。
“她还没完全长大,也因此有点洁癖吧,要是让她有戒心,你们之间可能就辛苦了哦。”
“…………”
回想自己过去的行为,李察不由得抱头。
蜜苪儿现在正因为继承人之战的落败而伤心中,自己不但没有说一些贴心话安慰她,反而做出一些不礼貌的举动伤害了她,自己真是一个烂人。
(……该怎么办……)
看到真的闷闷地思考起来的李察,吉克好像想到什么似地,开口接着说:
“很抱歉打扰你苦恼的时间,在听你报告之前再告诉你一件事。蜜苪儿刚才遇到‘兰斯洛特’了。”
“——什么?”
“听说她当时救了一位妇人,盗贼问那位妇人‘大海的水滴’在哪里。蜜苪儿不肯说那名妇人的名字,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很确定的是她在隐瞒什么。”
李察一脸严肃地看着吉克说:
“跟公主有关的人吗?”
“如果是的话,那就无法保证蜜苪儿的安全了,我会让人跟着她。”
“……”
“你专心当公主的护卫。顺便想想要怎么跟蜜苪儿解释吧。”
听到王太子坏心的鼓励,李察再度犹豫地叹了口气。
◎
隔天早晨。
蜜苪儿一夜无眠,一早佛瑞德就来找她,并不由分说地要求交换衣服。
“因为你都不回家,父亲大人已经要抓狂了,你偶尔也露露脸吧。”
“就算是这样,那也不需要交换衣服吧!”
“你不是让殿下留在宫里?要不着痕迹地脱身就只有这个方法,不是吗?”
看着佛瑞德脸上挂着的笑容,蜜苪儿觉得很可疑,然而仔细想想也有道理。而且,要实行捉拿兰斯洛特的计划,也许扮成佛瑞德会比较方便。
蜜苪儿考虑了一会儿后,点头说:
“好吧,不过只有一天哦。可是瑟西莉亚公主不会发现吗?”
“交给我,我会处理好。”
顶着一脸灿烂的笑容,佛瑞德轻而易举就拐到妹妹了。
一个小时后,瑟西莉亚来到蜜苪儿的房间。
“听说你遇到盗匪了,真的吗?没有受伤吧?”
瑟西莉亚一脸紧张地从头到脚盯着蜜苪儿看,一边还问个不停。只看到蜜苪儿回她一个灿烂的笑容,看来是没事。
瑟西莉亚终于放下一颗心,接着把宫女全都赶到外头去。
“我知道这个时候不该问这个问题——但是艾莉娜那件事你办得如何?你昨晚不是去跟踪她吗?有什么发现吗?”
瑟西莉亚压低声量问。然而蜜苪儿只是一脸不可思议地沉默不语。
“啊啊……你还没从昨晚的惊吓中恢复吧?好吧,等你冷静下来再向我报告也没关系。”
“……”
蜜苪儿无言地翻开旁边的笔记本,开始振笔书写。她把写好的那一页转向瑟西莉亚,瑟西莉亚虽然觉得奇怪,但是还是低头看她写了些什么。
‘你是说公主殿下的宫女艾莉娜·达尔顿那件事吗?’
瑟西莉亚更加狐疑了,她抬头看着蜜苪儿问:
“是啊……你干嘛不开口说话?”
蜜苪儿再次振笔:
‘我的喉咙卡到鱼刺,声音沙哑,所以今天一天请准许我笔谈。’
瑟西莉亚秀眸大张。
“什么?要不要叫医生来?哎?没有大碍吗?那就好……不过你也真是祸不单行耶。”
瑟西莉亚蹩眉,随即仿佛想到什么似地红了脸。让她祸不单行的原因之一不就是自己吗?而且现在还这么喋喋不休,完全不像自己,真有点尴尬。
也许是在意瑟西莉亚的沉默,蜜苪儿又开始在笔记本上写些什么。
瑟西莉亚不经意地看过去,觉得怀念得让她叹息。
“……没有,没什么,我只是想起以前的事。”
看到蜜苪儿不解地望着自己,她呐呐地回答。
在这样的情况下让她想起深埋在心底不曾告诉任何人的事。
“很久以前——我刚进皇宫时,曾因病无法发出声音,也像你现在这样跟人用笔谈。”
并不想提起这件事,话却脱口而出。如果她是瑞福卿很重要的人,那么自己想让她知道,也许是因为这个缘故吧。
“但是后来觉得很麻烦,也就放弃了。那时候我没有朋友,也没有能说话的对象,因此也不觉得有什么不方便。然而瑞福卿来了,跟我说‘我们来通信吧’……后来我就很认真地练习写字。他每天称赞我写的字有进步,就让我觉得非常开心。”
一回忆起来就觉得窝心。那个时候只有他是心灵上的支柱,是唯一一位引导自己走出如同狭窄的虚拟世界的人。每天都过得很温馨,非常幸福……
——想到打破那一切的那个男人,瑟西莉亚忽地一脸不悦。
“比较起来那个伯爵,一开始就非常无礼,居然说我是‘不会叫的小鸟’,还说要跟我打赌。‘如果我找到叫声比殿下可爱的小鸟,那就是我赢,如果殿下不想输,那就请殿下发出可爱的声音给我听。’他居然这么说耶。我实在气到快哭了。明明长得那么帅,心地却那么坏吗?我那时候发誓一定要让他再也说不出话来。”
蜜苪儿窘然苦笑。
对哦,她是伯爵的远亲,讲了伯爵的坏话,她应该会生气吧?瑟西莉亚有点担心地想。然而看到她的笑脸,却让自己心跳加速,急忙撇开视线。从以前就一直觉得她跟伯爵长得很像。
“……不过伯爵说得一点也没错。我太自私了。我知道那些对我好的人在背后批评我,所以我打算不再摆出公主的架子,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发不出声音来。因为我太自私,所以受到天谴了。我想那也是自作自受,怪不得别人,但是第一次见到瑞福卿的时候,那个人居然眼眶泛泪……其实我一直都知道,我必须快点发出声音来。”
当时自己还小,但是他已经是个大人了。他看着我,紧紧抱着我,并对我说今后永远会陪在我身边。
四年过去了。他谨守承诺,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只是,今后会如何谁也无法预料。
“…………”
蜜苪儿沉思着,然后缓缓地动手写字。
‘你赌赢了吗?’
哼,瑟西莉亚不屑地说:
“当然啊,你认为我会输给伯爵吗?我大叫着要他下地狱。伯爵跟瑞福卿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呢。”
噗,蜜苪儿笑了出来。她拼命忍住笑,再度振笔写道:
‘其实那是唯一一场必输的赌局。’
瑟西莉亚不解地望着她说:
“……什么意思?”
蜜苪儿开心地对她笑了笑,并把笔记本转过来给她看。
‘我觉得你赌赢了是很幸福的事。这世界上根本不会有比殿下的声音更好听的小鸟。如果你每次都能对我说这么多话,我会更高兴。’
瑟西莉亚认真地读着笔记本上的字,脸也慢慢红了起来。明明是个女人,口吻怎么跟伯爵那么像。
“我、我讨厌人家拍马屁,我今天只是因为早起,舌头比较灵活而已,只是这样而已。忘了我刚才说的话,听到了没?”
瑟西莉亚红着脸赶紧这么命令。虽然有点后悔自己说太多话了,但是对于她的赞美却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
◎
就在佛瑞德在白百合宫殿当起替身千金,陪伴公主的这一天。
蜜苪儿也过了很匆忙的一天,特别是在晚餐时间,把她推向忙碌的最高峰。
“蜜苪儿?你做什么?怎么打扮成那样?”
正打算往玄关走去的蜜苪儿被叫住,她回头往声音出处看去,就看到爱德亚德站在楼梯转角的平台处,瞪大双眼俯视着她。
“是,爸爸,我要出去一下。”
也许是全身充满干劲地这么回答他的女儿让他惊讶,爱德亚德快步走下楼梯。
“出门?现在?不是已经晚了吗?你要去哪里?而且还打扮成男孩子。”
“没什么啦,只是有点私事。”
“那究竟要去哪里?一个人吗?太危险了,我怎么可能让你出门。”
“就算爸爸你不答应,女孩子也是有一定要出门的时候啦!”
“等等,蜜苪儿你等等,女孩子家怎么能在这个时间出门——”
蜜苪儿瞪着囉哩八嗦的父亲说:
“这是我一定要收拾的残局,如果你不让我去,我就跟你断绝父女关系!”
“什……!”
爱德亚德错愕地看着如此大胆发言的女儿。
(这、这该不会是……世人所说的那种恐怖现象……)
要不然这么可爱的女儿怎么可能说出这么残暴的话。虽然她个性有点倔强,但是绝对不是会让父亲伤心的孩子。
(我的女儿就要迷上夜生活了……!怎么办?遇到这种情形时该怎么办?身为父亲应该要断然禁止她出门,然而如果太过严厉,又会被她讨厌,这该怎么办?)
正当他闷着头烦恼时,女儿已经趁机溜向大门。爱德亚德急忙唤来管家。
“蜜苪儿好像想出去散步,快帮她准备马车。”
“你去叫马夫约翰。”
听到管家鲁道夫的吩咐,女佣快步离去。爱德亚德看着迈开大步走出门的蜜苪儿,不由得泪眼婆娑地向鲁道夫诉苦:
“我该怎么办,鲁道夫?蜜苪儿——我那个单纯又温柔的蜜苪儿也步入反抗期了!”
“请冷静,主人。”
“我们家的书库里有育儿相关书籍吗?你现在马上拿到我房间来,我得要快点研究这种时候的应对方法才行!”
“容我说一句,小主子也从昨晚就失踪了。”
“什么?”
爱德亚德瞪大眼睛。对哦,一早就没看到他,还以为他因为工作早就进宫去了。
“他该不会又踏上屠龙之旅了吧?”
“他的留书上是那么写着。他说要成为拯救世界的勇者,在找到恶龙之前他不会罢休。”
“哎哟……就跟他说龙只是传说中的动物,他怎么就那么冥顽不灵。”
爱德亚德难过地叹息。自己的儿子有时候很爱作梦,一点都不像他那个年纪该有的表现。看着他不死心地追着无法实现的梦想,说真的有时候还真心痛。
“算了,随他高兴吧。有一天他也终会醒悟,明白该告别少年生活。”
他沉痛地这么说后,便恢复原来的表情。
“总之现在要先想办法解决蜜苪儿的反抗期!今晚熬夜!”
爱德亚德这么宣布后,便拉着管家走回自己的房间。
“大——小姐……真的要这么做吗?”
听到约翰不怎么情愿的牢骚声,蜜苪儿横眉竖目生气地说:
“当然啊!你不是也被偷了重要的东西?要送给心仪女子的礼物被偷走,你打算鼻子摸摸自认倒霉?你这样还算是个男子汉吗!”
“呜、好难过、我不能呼吸了。”
“啊……对不起。”
在愤怒之下抓着约翰前襟的蜜苪儿,蓦地赶紧放手。
两人架着宅邸里最不显眼的马车,来到夜晚的陆费伦。不用说,当然是要来抓“兰斯洛特”,要回被偷走的东西。
蜜苪儿今天一天跟佛瑞德交换身份,并把这个身份善用到最大极限,到处收集情报。她潜入负责追捕兰斯洛特的部门——王都警备队,打听到盗贼最近几个晚上常常出没在这个闹区。警备队今晚会在陆费伦的波顿街围捕他。
虽然对于自己隐瞒身份,探听机密之事并不是没有罪恶感,然而她并不是好玩而已。她下定决心一定要抓到兰斯洛特,要回自己的东西。
道路两旁户户皆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景象,这条街不到天色微白是不会进入休眠状态的。
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街上的警卫兵数量明显比其他街道多。他们被醉汉及娼妇缠住,露出为难的神色监视着周遭。
(听说兰斯洛特喜欢华丽又很引人注目……)
一般盗贼应该会避开这里,不过兰斯洛特则是会毫不在意地在这条人潮众多的街上出没吧。
“别担心,约翰,只要有这个,要抓兰斯洛特简直易如反掌。”
蜜苪儿露出迷死人不偿命的笑容,打开手上的包裹。
里面是从露蒂的研究室借来的“对人捕捉器”。听说是针对李察发明的,不过在实验阶段就发现不适用,于是丢在一旁。
“这个圆圆的地方里面有锁链,一扣下扳机,锁链就会用力射出去。在锁链的前方有个铅坠,只要看准目标发射,锁链就会绑住对方。”
“呃……那个刚才我已经亲身体验过了,只不过真的能抓到兰斯洛特吗?”
“我说要抓他就是要抓他!总之只有你看过兰斯洛特,你要好好观察四周,我现在可是全靠你哦!”
“我是看过,可是没看到他的脸啊。他那时明明没有戴面具,印象却很模糊,总觉得视线有有点摇晃……”
约翰有点发毛地抖了抖。虽然他跟兰斯洛特正面对峙过,但是不管怎么问兰斯洛特的特征,他都只是那么说。
蜜苪儿也曾听警备队里的人说过,不是没有人目击过兰斯洛特,但是却没有人真正看到他的脸。因为这一点,更增添了猎捕计划的难度。
(明明行事很嚣张,却没有暴露自己的长相,是不是有什么秘密呢……)
正当蜜苪儿这么想时,突然传出一道尖锐的声音,划破漆黑的夜空。
分散四处的警备兵动作迅速地赶过去。蜜苪儿觉得非常兴奋。
“出现了!约翰,我要去大显身手了,你在这里等着。”
“呃——你真的要去!”
蜜苪儿不理会约翰的呼唤,她一跳下驾驶座便冲了出去。
就在警备兵奔走的遥远前方,她看到一件长外套在风中飘扬。更前方是死路,要逃的话只有一条路。
(怎么能让你逃了!)
蜜苪儿双眼发亮,迅速打量四周,打算先下手为强。
——在明亮的月光下,就在男人们的怒吼声此起彼伏之中,外套的衣角在风中飘扬,一道影子随之远去。
那道影子巧妙地跟追兵交手,最后轻轻松松地跳上屋顶。
抢先跳上高处俯瞰四周的蜜苪儿,看到对方往自己这边跑过来,急忙蹲下身子。正如她所预料。怎么能让他看不器自己长年在街上捕捉窃贼及小偷的实力呢!
一确认对方即将通过自己眼前,她蓦地站了起来,拿着捕捉器对准目标。
“你这个小偷,给我站住!”
她就在叫喊的同时扣下扳机。从捕捉器射出的锁链,成功地缠上那名听到她的叫声而回头的盗贼右手。
可能被吓到了吧,“兰斯洛特”顿时呆在原地。蜜苪儿摇动把手卷回锁链,缓缓靠近盗贼。
长长的身影戴着帽子,长长的外套衣角仍在风中摇曳——
“我知道你昨晚在陆费伦外面袭击了一辆马车,偷走毛线跟其他东西。你别再挣扎了,快把东西交出来!”
“兰斯洛特”直勾勾地盯着严肃地这么说的蜜苪儿瞧。与其说是困惑,倒更像是观察。
“——毛线?那个啊,原来如此,所以你才会一个人来抓盗匪……”
“有什么好笑的!”
“没有没有,我只是觉得你小子还真勇敢。”
虽然一手被抓住了,但是完全看不出慌张的模样,甚至有点觉得这样的情况很有趣。看来他非常意外追上自己的并不是官兵,而是一名少年。
“……嗯?咦,你……”
笑得肩膀颤抖的他突然抬起头,被抓住的手用力往回扯。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蜜苪儿踉跄地往前倾,而他借机伸出另一手抓住蜜苪儿的手臂。
“————女的?”
“兰斯洛特”惊讶地说。被看穿的蜜苪儿双眸圆睁。
“你说什么……”
“嗯,女人的味道。”
他说着突然靠了过来,嘴唇划过来不及躲避的蜜苪儿脸庞,而且还不客气地伸出舌头舔。
一时脑袋空白的蜜苪儿在下一瞬间发出惨叫:
“啊啊啊啊————!”
“看你的反应,果然是女人。”
“什……什什什么!”
“没什么,只是确认而已呀。要是我对男人下手,那不就是变态?”
他一脸理所当然地这么说后,再度放声大笑。
“不过我没想到伯恩哈德伯爵居然会是女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原因吗?”
似乎连盗贼都认识佛瑞德。蜜苪儿焦急地抬头看着对方。
虽然他的脸隐藏在帽子的阴影下,然而两人的距离这么近,她却看不清楚对方的长相。一想要看他的脸,视线就会摇晃,上下摆动。
陷入晕眩感的蜜苪儿不由自主地摇晃了起来,要不是对方抓住她的手,她也许会当场跌坐下去,因为她的脚软了。
“你还好吧,伯爵大人?你不是来抓我的吗?”
感觉那张看不到的脸在笑。他一把将苍白着脸的蜜苪儿拉近自己,仿佛覆盖般倾身靠近。
“——哇啊!”
“兰斯洛特”突然发出声音,抽离蜜苪儿。突然回过神来的蜜苪儿发现有只黑猫从两人之间掠过。
“——嘿咻!”
随着爽朗的声音配上不相称的吆喝声,一名黑发青年爬上了屋顶。
“你还好吗,克丽斯汀的宿主殿下。”
“……凯因……”
来人是白百合骑士团副团长凯因。他戴着黑色假发以掩饰原本的银发,乍看之下就像是另一个人。
“我刚好在附近,看到克丽斯汀飞奔过来向我哭诉宿主大人的危机,因此我过来看看——我先说喔,我可没有跟踪你,这完全是偶然。”
凯因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这么说。比较喜欢跟幽灵做朋友的他,不知道何时开始跟蜜苪儿的守护灵也成了好朋友。
“刚才那位是你朋友?”
听到凯因这么问,蜜苪儿这才察觉“兰斯洛特”不见了,连抓到他的捕获器也没看见。
总算掌握状况的蜜苪儿刷白了脸,愕然地跌坐在原地。
(该怎么办……佛瑞德的秘密被发现了……)
回过神来时,她人已经在室内了。
是白百合的沙龙,靠在入口处旁的墙壁,跌坐在地板上。而眼前的人是李察。
“你不可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吧?她这样精神恍惚,究竟是怎么了?”
像是环抱着蜜苪儿似地跪在旁边的李察,一脸严厉地责备着某个人。
“对不起,她跑得很快,出乎我意料,因此没能跟上她。我看到她在屋顶上跟一个男人说话,不过对方一下子就不见了。”
“男人?什么男人?”
焦急地正打算站起来的李察突然往这边看。一双布满紧张的眼眸探了过来。
“蜜苪儿,你还好吗?回过神来了吗?”
“我去拿点酒来让她回神吧。”
接着说话的是凯因。一道像是他的人影闪进沙龙后方的仓库。
“怎……怎么办,李察……”
蜜苪儿拼命挤出声音,从刚才起自己的身体就怪怪的,无法用力,明明不冷却频频发抖。她不自觉地紧抓着李察,而李察则是安慰地抚摸着她的背。
“冷静一点,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被发现了,他好像认识佛瑞德,被兰斯洛特发现了……”
“——兰斯洛特?”
似乎没想到会听到这个名字,李察惊讶地蹩眉。
“我听说你昨天遇到他……但是你为什么做这种事?”
“那时他偷了我很重要的东西。我想要要回来,于是去追他打算抓他。没想到他一靠近看我就发现我是女的,而且还……”
李察愣愣地瞪着眼,盯着结结巴巴向自己说明的蜜苪儿。
“我也搞不太清楚,他说我的味道像女人,还舔了我的脸……但是我没事,凯因的猫救了我,被舔到的只有脸颊——”
搭在肩膀的手突然用力,蜜苪儿不解地抬起头。
“……问题不在那里。”
跟刚才截然不同的僵硬声音,总是温柔的眼眸里浮现焦躁的神色。
“我不是要你别做危险的事了?你总是这样莽撞又太没有警觉心。请牢记你是一个女孩子,要是发生什么事情就来不及了!”
从没有过的强硬口吻让蜜苪儿垂头丧气。这件事明显是自己失误,被骂也无法反驳。
“对不起……我会想办法弥补这个失误,我一定会抓到那个家伙。”
“我是说……我这么说其实并不是在生气,只是希望你别再做出半夜到处逛这种没有常识的事情。”
“我一定要抓到他啊,差一点就能要回我的东西了……”
“这件事我会拜托负责的官兵,你就别管了。你要是不听我的话,我就告诉爱德亚德大人,请他把你关在别馆里喔。”
“但要是我放手不管,佛瑞德的事不就会被拆穿?我近距离看过他喔,虽然没看清楚长相,但是我记得他的体格,应该可以帮上忙……”
“这不是你该做的事!”
第一次听到李察粗暴的声音,蜜苪儿微微颤抖。
“拜托你醒醒吧,你比你自己想像中还要令人担心,看着你有几颗心脏都不够。算我求你,别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做那些危险的事情——”
李察突然把话吞了下去,似乎是发现蜜苪儿红了眼眶。
“你……你别那么凶,我知道我错了啦……”
蜜苪儿颤抖着声音这么说,急忙擦拭眼角。她推开李察的手站起来,李察也一脸尴尬地跟着站了起来。
“蜜苪儿,等等——”
“干嘛?还没说够吗?我乖乖的就是了,知道了啦,这个说教大臣!”
“说……”
蜜苪儿转身背对哑口无言的李察,冲出了沙龙。
不仅要不回原本要送给李察的披肩,还连带地陷佛瑞德于窘境,蜜苪儿觉得自己太没用了,回到白百合宫殿后仍旧哭个不停。
“——怎么了?”
凯因这时才拿着酒瓶跟酒杯回来。
李察本想追出去,然而门就在自己的眼前关上时,他突然陷入自我厌恶中,只能靠在门上叹息着回答:
“……没事……”
“但是你的心跳很乱。”
“…………”
“喝吗?”
李察一脸疲惫地回头,看到凯因拿着酒瓶,便点点头说:
“……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