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啊,佛瑞德?”
等得不耐烦的骑士们纷纷靠近凝视着虚空,一动也不动得佛瑞德。
“大小姐被带走了耶,不管吗?”
“怎么回事啊,这是在演什么?我完全看不懂耶。”
“佛瑞德你知道吗?跟西亚兰联姻的事情。”
看着怎么问也不回答的队长,骑士们的口吻开始带点斥责。
“……噗!”
讲什么似乎都听不进去,陷入自我沉思的佛瑞德突然用力吐了一口气。
“噗、噗哈哈哈哇哈哈哈哈哈!”
看到佛瑞德突然爆笑,骑士们面面相觑。
“糟了,坏掉了。”
“我第一次看到佛瑞德跳针……”
“怎么办?有点恐怖,我不敢跟他说话……”
“喂、喂!佛瑞德……”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
完全无视看着他的模样在旁边窃窃私语的骑士们,佛瑞德站起来往沙龙角落走去,然后砰的一声拉开仓库门。
爆笑着步入仓库的他推出一个可以照全身的大镜子。镜子下方两边有小轮子,搬运很轻松,是佛瑞德特别订制给自己专用的镜子。
可能是为了静下心来,打算暂时沉侵在自己的模样里吧。从他的日常言行举止中可以想像他的做法,因此心怀恐惧的骑士们决定先静观其变。可是没想到拿掉遮灰尘的布,凝视镜子的佛瑞德居然直接跟镜子滑动了起来,骑士们全都瞪目结舌。
“你、你在做什么啊,佛瑞德?”
“你振作点啊,喂……”
完全不理会脸色越来越苍白地呼喊着他的部属们,佛瑞德一边着迷地望向装着车轮的镜子里的自己,一边轻盈地在沙龙里摇来华去
“呵呵呵……那么就在这里跳一曲华尔滋?”
“佛瑞德……!”
看着一面微笑跟镜子里的自己对话,一面推着车轮开始跳舞的队长,骑士们的眼里都浮现着男儿泪。是妹妹突来的婚事给他太大的打击吧。虽然知道对他而言照镜子跟呼吸一样,而且还是稳定情绪的最佳良方,然而队长的行为还是让他们毛骨悚然,他们担心不快把队长拉回现实,他会就这么逃避到另一个世界不回来了。
不停转动着跟着镜子里的对象跳舞,佛瑞德愉快到无法忍住笑意。
“哇哈哈,的确没错,是我的误判。我没想到那个黑心的家伙会出这一招,是我太小看他了,呵呵呵……哇哈哈哈哈哈!”
轻盈地舞出最后一个旋转后,他笑着对镜中的自己宣言道:
“……我一定会报复。”
虽然脸上带着笑容,他的眼眸里却一点笑意也没有。察觉这一点的骑士们打起冷颤。
“情况不妙,那简直是要去红蔷薇宫殿洒毒药的眼神。”
“嗯,就像要亲自护送华特伯爵七次到地狱门口,接着一脚踢他下地狱在笑着回来的眼神。”
“我一头雾水,不过就是觉得恐怖!”
跟镜子跳完华尔滋得佛瑞德走回大桌子前,拿来墨水瓶跟笔,接着又从怀里取出爱用的信纸,一边抖动肩膀狂笑,一边开始振笔疾书。
“……他该不会是……!”
骑士们倒抽一口气。
“因为最爱的妹妹被夺走而感到厌世……!”
“写遗书?”
“不、不行、不可以!赶快把毒药藏起来!”
“应该是要先藏绳子跟剑吧!”
写完信的佛瑞德抬头望着自顾自地陷入妄想之中,搞得慌张不已的骑士们。
“抱歉,谁可以帮我把这个送回家吗?这件事要是传回家哩,父亲大人一定会杀进宫里来,请顺便帮我带话给家里的人,要他们绝对不能让父亲大人出门,麻烦了”
彷佛附身的东西走掉了似地,佛瑞德以截然不同的表情单方面托付了之后,便站了起来。
“我去镜房,我要想点事情。”
四周都是镜子的‘镜房’是佛瑞德专用的小房间,每当他觉得压力太大或是感到疲惫,很思念自己的美貌时就会去那间密室。他会去那间密室,表示他正在策划些什么,同时也意味着一面镜子已经无法满足他的自我陶醉了吧。
知道他并不是写遗书,骑士们都放下一颗心围了上来。
“不去救大小姐吗?”
“要先想好作战计画才行,在我没有指示之前,大家都别轻举妄动。”
这么说之后就要离开得佛瑞德,发现有到人影从敞开的门走进来,于是停下脚步。
“……抱歉,都是因为我。”
“不,其实是我的错。”
佛瑞德耸耸肩的否定,并轻轻拍拍好友的手,然后不发一语地离开了白百合沙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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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恩哈德伯爵的信立刻被送到父亲公爵手上。
那个时候父亲正跟茱莉亚、丹尼尔喝茶中。
看得出来茱利亚对圣诞祭过后仍想出各种藉口挽留他们的爱德亚德非常不满,然而爱德亚德并不放弃,依然接受儿子的鬼点子——原本应该是建议,每天都费尽心思要抓住茱莉亚的心。
“我说茱莉亚,这个看起来很好喝吧?这可是我为了你特地从萨维亚买来的苹果酒喔,来,多喝点。”
桌上摆满她最喜欢的酒,爱德亚德也拼命想要引起她的注意,然而当事人茱莉亚却一脸兴趣缺缺。
“很抱歉让你大费周章专程买来,我想回去再喝,能不能让我打包带回去?”
“别、别这样,在多待几天也无妨呀,何必这么急着回去……”
一旁的丹尼尔微笑望着畏畏缩缩想要留人的爱德亚德,以及听都不听他说的茱莉亚。还是少男少女时认识到现在也十几年了,这两人的关系至今依然没变。了解这一点的人,大概只有一路看着他们走过来的丹尼尔吧。
这时管家鲁道夫静静地靠近这个该说是气氛紧张,还是该说是令人会心一笑的现场。
“——很抱歉打扰了,主人,少主派人送来了紧急信函。”
“佛瑞德?”
爱德亚德很意外地接过管家递来的信。平常是有跟分居两地的儿子通信,只是不知道儿子是已经成年还是怎样,最近信件的内容都很敷衍,这点让爱德亚德很苦恼。
“有什么事呢?他写信给我,我很高兴,可是我们早上才刚见过面不是吗……”
爱德亚德带着半诧异半兴奋的心情拆信。他打开儿子爱用的蓝色信纸,,开始看了起来……没多久突然翻白眼晕倒了。
“爱德?”
突发的状况吓到茱莉亚。扶起主人的管家顺道将翩翩落地的信纸捡起来,快速过目后,面不改色地将信递给茱莉亚。
“这到底是……”
搞不清楚状况地摊开信纸后,茱莉亚怀疑自己眼花了,儿子熟悉的笔迹写着她无法想像的事情。
“蜜芮儿被王太子殿下带走,据说西亚兰大公像蜜芮儿求婚。”
愣了一会儿的她回神后,立刻转头问管家:
“皇宫在哪个方向?”
“西边。”
“谢谢!”
茱莉亚听到答案后随即打算出门。旁边的丹尼尔一惊,连忙制止她。
“茱莉亚,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把蜜芮儿带回来啊!”
听到决心冲进皇宫的茱莉亚这么回答,爱德亚德惊醒,现在可没有时间悠哉地失神。
“茱莉亚,等等!”
“罗嗦,没用的东西滚到一边去!我的女儿我自己去救!”
“我懂,我也一起去!”
爱德亚德发出比茱莉亚的怒吼声还要高亢的声音,抓住她的手说:
“蜜芮儿也是我的女儿呀!这次我一定要保护我的家人,你再也不用自己一个人苦撑了。”
“……爱德……”
茱莉亚很意外地睁大了双眸。大少爷出身的乖乖牌露出不曾见过的紧绷表情,完全不像前一刻还晕倒的男人,说出口的话也让人觉得可靠。
“可是啊,你们两个,这里写着‘绝对不要离开家’。”
丹尼尔捡起茱丽亚扔掉的信,无动于衷地插嘴说:
“看来佛瑞德应该有什么对策,你们要行动也等问过佛瑞德再说吧。老实说我觉得你们两个出去只会让事情更棘手咦?”
看来晚了一步,那两个人已经争先恐后冲出房门,外头传来他们两个跟在走廊上等待的骑士使者起争执的声音。
“开什么玩笑!我绝对不会把蜜芮儿交给任何人……!”
公爵要震破人血管的恐怖叫声响彻整座别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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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也传到白百合宫殿。
当时宫殿主人瑟西莉亚公主正跟一早就来找她的威福利德王子两人窝在书房里。
王子每天都参考公主收集的古今中外恋爱小说,致力于学习如何写情书。瑟西莉亚也不知不觉每天陪着兄长做这种引人发笑的努力。
“……对女性必须如此赞美她的外表吗?”
他手上的这本小说,正描写年轻的男主角遇见命定的恋爱对象时的场景。就在对女主角的赞美进入第十四页时,王子有点不耐烦地抬头这么问。
“如果喜欢对方,我觉得赞美她比较好。”
“可是这也太长了吧。”
“但是哥哥你也说想到对方时,脑海中只浮现赞美的话,不是吗?把当时脑海中浮现的话写下来不就好了吗?”
没想到瑟西莉亚能讲出这样的建议,然而她并不知道威福利德喜欢的人是谁。其实她至今仍无法相信这个哥哥会跟一般人一样,喜欢上人类女性。
“是没错但是要赞美她的外表其实有些不情愿,也不知道是无法坦率赞美她,还是不想承认她的美。”
“为什么?”
“因为她跟一个很讨厌的家伙长得很像。”
他不悦地合上书。察觉似乎有点爱恨交加的内情,瑟西莉亚决定不再追问下去。
“……打扰了,两位殿下!”
就在他们打算稍做休息,回到房里正要坐下时,青蔷薇骑士冲了进来。
“干什么,莽莽撞撞的。”
对属下投以严厉的目光后,威福利德拿起葡萄酒啜了一口。
“这里是公主的宫殿,有事要报告就安静说。”
“是,请容我报告。”
也许是太过慌张,骑士并没有降低音量,还是直接到告说:“”
“听说伯恩哈德公爵千金要跟西亚兰大公殿下结婚。”
噗!王子喷出葡萄酒。
“结婚?这是怎么一回事……”
面对双目圆睁的瑟西莉亚,青蔷薇骑士继续恭敬地说:
“听说她现在已经住进王太子殿下的宫殿,开始新娘修业。”
“什么……新娘修业?”
威福利德惊讶又错愕地大叫。现在可不是练习写情书的时候,出大事了。
他抓起一叠练习好的情书,也不顾妹妹的叫喊声,头也不回地冲出白百合宫殿。
这个时候,被关在红蔷薇官殿某房间里的蜜芮儿正跟红蔷薇骑士们决一死战中。
“公爵千金,不要冲动!”
负责监督软禁房的红蔷薇骑士团副团长从屏风的阴暗处冲出来大叫。
“那是前几天国库存才购买的超一级品!市价可是超过三百万克朗啊!”
监视为了政策联姻而被抓来的可怜千金已经快一小时了,跟不断挣扎的她激烈对峙,弄得房间里凌乱不堪。因为她不停拿房间里的饰品当武器攻击,部下已经有许多人跌伤、挫伤、被抓伤,剩下的人则是挡在门前,死守出口。
她真的是贵族千金吗?心中怀着这样的疑问,为了逃避对方攻击而躲到屏风后的他,只听到怒吼的回答声:“我管他什么三百万克朗!觉得可惜就赶快从那让开啊!”
蜜芇儿抱着图案鲜艳的花瓶,喘着气地瞪着他。原本戴得漂漂亮亮的假发也快掉了,或许是要逃跑时被拉住,袖子跟装饰用的蝴蝶结都破了,还有最早被拿来当武器的鞋子也都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虽然不是普通的狼狈,她的斗志也没有因此萎缩,反而更加高涨。
“把王太子殿下的房间搞成这副乱七八糟的模样,这罪可不轻唷。”
“关我什么事,砸烂坏人的东西不会遭天谴啦!
“啊,坏人?”
“联合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弱女子,还把她监禁起来的家伙毋庸置疑当然是坏人啊!”
蜜芮儿这么叫。随即“喝”地发出有力的声音,丢出手中的花瓶。
这哪里弱了啊!在心中呐喊的副团长急忙向部下们下指令:“西侧三名快保护那个高级花瓶!”
“”西侧三名,收到。”
潜伏在另一个屏风后面的三骑士滑也似地冲出去拯救花瓶。看到他们总算赶上了,在花瓶落地前一秒接住,副团长这才松了一口气。只不过在发现芮儿这次要对一面大镜子出手时,他的脸都僵住了。
“公、公爵千金,那个不行!那是拜托国内数一数二的镜子师傅特制的高级镜子!包括镶在镜框上的各种宝石,市价不下一千万克朗啊!”
“哼!”
专程做的说明一点也没有用,看到镜子被用力丢出来,副团长惨叫地呐喊:“东、东侧三名,绝对不能让它落地!”
“东侧三名,收到!”
接到指示的三人冲了出去,拼死命接住镜子。看到部下挺身保护镜子,副团长抚着胸口暂且安心了,只是看到蜜芮儿接着下手的东西,他吓得发抖了。
“那、那个不行,真的不可以!你右手拿的这么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金茶壶,堪称来自天上的无价之宝!而你左手拿的那个小盒子是皇官的特级金银手工艺品师傅全用珍珠制作的宝石盒,是国宝级的艺术品——”
“耶——!”
蜜芮儿根本不理会副团长拼命说服,使尽全力挥动双手。躲在屏风后头的副团长这次真的哀呜了起来。
“本团所有人都上,一定不能让那些东西落地!”
“是!”
从背后冲出去的部下们兵分两路冲向宝物被扔出去的方向。然而副团长还来不及确认那些东西是不完好无缺,蜜芮儿已经采取下一波攻势。发现她手上拿的东西,副团长的脸一下子刷白。
“那是仿造殿下的爱驹,闻名天下的卢布兰克制陶瓷!不、不可以,那个不可以丢,还有你左手那个第一任国王的胸像也不……啊啊——!”
如果掉坏了,那可不是人头落地就能解决的事。副团长顾不得向部属下指令,亲自飞奔出去准备接下。
也许是想开了,或者是她想释出善意,扔出来的两个物体都朝着同一方向下。冲向那个地点的副团长牢牢抓住那些东西,安心与疲劳同时袭上心头。
“副团长!公爵千金她——”
听到背后传来喀嚓一声开门声,副团长吃惊地回头。
“不会吧?”
看到洋装背影一股脑地往外冲,他惊讶不已。以为她只是发起疯来乱丢东西而已,没想到她是算计好分散战力,趁机逃跑吗?还是只是偶然呢?
不论如何,拥有光荣头衔的王太子禁骑士团居然会让一名少女突破重围,现在可不是发呆的时候。
“紧、紧急状况发生——!全部出动追捕公爵千金——!”
趴在地上双手撑着宝物的副团长发出最大的音量嘶吼。
企图逃脱的蜜芮儿才刚跑出庭院就遇到别的部队,被迫交战。
“公爵千金!你躲也没用!还是乖乖出来吧!”
红蔷薇骑士团第三分队的队长朝着躲在树丛后的蜜芮儿扯开喉咙大叫着。他的阶级比刚才负责软禁房的副团长低,但态度却强势好几倍。
“你已经是宫廷中人,不是可以随便外出走动的身份。身为贵族子女,结婚是义务,你居然因为讨厌而逃走,你家究竟是怎么教育你的?你这么任性可是会让你父亲叹气的!”
“很烦耶,罗哩罗嗦!那关我什么事,你快让开!”
蜜芮儿在树丛后迅速做着小雪球,一边怒吼反驳。突然被命令结婚,又被任意抓来这哩,还得被这个根本没见过面的男人多管闲事地说叫,难怪她想怒吼。
然而这样的反击却让对方更提高声量:
“真难以置信,没想到你会说出这种话!就算你从小远离首都成长,像你这种家事的小姐居然会做出这么没有品性的言行举止,简直就是亚德马利斯的耻辱!好了,你现在马上回房,重新在学习符合你身份地位的教养与智慧!在这么下去,你成为大公妃的路就会越来越远……唉哟!”
飞来的雪球砸中他的脸,阻止他唠叨不停的斥责。
“队长!你还好……呃啊!”
“你、你在做什……哇啊!”
企图冲上来抓人的骑士团一个个被雪球砸中,速度超快又超硬的雪球,简直就是一种兵器。
在树丛后堆起如山的小雪球,然后拿起小雪球一颗颗扔掷的蜜芮儿下了最后通牒:
“想活命就快让开!我可是还没使出绝招喔!”
被打中脸而晕头转向,因为惊讶而呈现恍惚状态的队长颤抖着对部属下命令:
“绝对不能屈服于一名妇人,我们要以王太子的名誉起誓,快应战!”
“是!”
——就这样,不知何故开始打起雪战来了。
刚开始蜜芮儿骁勇善战,然而过了一阵子以后,以数量取胜的红蔷薇骑士们开始扭转劣势了。
蜜芮儿来不及做雪球,骑士们趁机逼近。
这样下去不妙,会输。就在蜜芮儿躲在树丛后面快速做着小雪球,心里很不甘心的时候。
“啊,在这哩,找到了。喂,大小姐!”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声音,蜜芮儿讶异地环顾四周。
几张熟悉的脸庞从背后的树丛间探了出来。全都是白百合骑士团的人。
他们匍匐前进来到蜜芮儿的面前,立刻塞了一个布包到目瞪口呆的蜜芮儿怀里。随即接手制作雪球。
“你们为什么……”
“佛瑞德要我们别出手,但是我们猜想你应该不会乖乖就范,有点担心。”
“这是佛瑞德放在沙龙仓库里的衣服,你穿那样应该也不好逃吧?”
“这里就交给我们吧,从后面那栋建筑物可以逃出去,虽然有点绕远路。”
听他们这么说,蜜芮儿回头看。死路的那个地方是通往红蔷薇宫殿里面的建筑物墙壁。蜜芮儿只想着要前进,根本没察觉那也试一条退路。
“墙壁你爬得上去吗?踩着我上去吧。”
“不用了,我一个人也可以。”
蜜芮儿抱着装有替换衣服的布包,半蹲着后退。然后从红蔷薇骑士看不到的角度跳上比自己还要高的墙壁开始攀爬,完全不在乎洋装的裙摆。
“各位,谢谢你们!我走了!”
最后蜜芮儿朝着白百合骑士们轻轻举手道别,便往另一头跳下。
“……那个野样子,我看短时间是嫁不了人的……”
勇猛的模样让骑士们感触良多,然而不可能一直这样下去,为了不让红蔷薇骑士们察觉公爵千金已经逃走,他们转换心情开始打雪战。
另一方面,也不知道骑士们说了失礼的话,蜜芮儿一跳下另一头便找了间空房换装,然后小心翼翼地窥探四方,试图穿越宫殿。
这时候当然不会有人带路,因此她也搞不清楚往哪个方向才能走出宫外。她想藉由太阳的位置来分辨方位,于是从窗户往外看。
窗户外是中庭,她看到小小的凉亭、没有水的喷水池,冬天树叶掉光的枯树孤伶伶地相依偎着。
蜜芮儿从群树间看到李察正走在中庭另一头的建筑物回廊上,十分惊讶。
她急忙要走出庭园,却找不到出口,后来觉得麻烦,于是打开旁边的窗户跳出去。
“李察,等等!”
蜜芮儿的呼喊声似乎没有传到他耳里。
看到一脸严肃的李察就这么转弯走了,蜜芮儿赶紧穿过积雪的中庭追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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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了?”
吉克停下办公的手,抬起头。
前来报告的骑士团团长严肃地点头。
“现在正在与第三分队交战中,他们马上会抓到她,另一个房间也准备好了。”
“原本那间房间不好戒备吗?”
“并不是那样,而是房间目前已遭受到破坏,我认为不适合软禁,因此决定换一个房间。”
“破坏啊……”
那样的情景浮现在脑海,吉克忍不住抖动着肩膀笑了出来。就算没人来拯救,还是能自己逃脱,真像她的风格。只是这么简单就让她逃走,戏可唱不下去。
“真希望她能像个被关起来的公主,要是好不容易勇者来救她了,那个样子可是会让对方败兴而归。而且对我而言,对手是那么有活力的公主也不好办事。”
团长瞄了眼主子的脸。正当他实在看不出主子的真意,只能沉默不语时,突然传来轻轻的敲门的声音。
“……报告。殿下,睡莲宫殿的主人派人送信来了。”
“丽蒂吗?”
走进来的年轻禁卫骑士恭敬地递出信件。一旁的团长接了过来,呈给吉克。
吉克展信阅读后,直接下命令道:
“立刻封锁睡莲宫殿,连一只老鼠都不能放出来。”
“发生什么事了吗?”
团长带着紧张的表情这么问。吉克面不改色地将信件放回桌上,回答说:
“是丽蒂的威胁状,她说要是我打算强迫蜜芮儿,她就要跟我解除婚约回娘家。”
吉克的回答让骑士团长一时惊讶不已,不过身为忠实骑士的他还是按照主子的命令对下属发布封锁令。
目送部属走出房间后,团长对着吉克问:
“……您真的打算强迫她吗?”
“如果有必要的话。”
毫不犹豫地这么回答后,吉克望向手边的文件。他打算继续办公,不过又有人敲门。
“殿下,白百合骑士团的李察·瑞福卿要求拜见您,说是有急事。”
听到负责传令的骑士这么说,吉克正色后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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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王太子一个人走进来,他似乎屏退了其他人。
“你来这里表示你已经下定决心了吗?”
听到吉克悠哉地切入正题,李察一脸僵硬地回答说:
“是的——不过在那之前,能不能好好说明一下今天这件事?在不知道细节的情况下,我根本无法采取行动。”
“就跟我刚才说的一样啊,蜜芮尔的存在曝光了。不过仅限于被西亚兰知道,然后西亚兰大公提出联姻,亚德马利斯接受了。就是这么一回事罢了。”
“为什么要接受?”
看到李察掩饰不住焦躁这么问,吉克脸上的笑意消失了。
“西亚兰在大陆上位居要地,亚德马利斯一直以来都希望能够恢复邦交,这点从克罗迪娜公主出嫁以来一直没有改变。”
“……”
“达拉斯提亚的皇帝驾崩后,正在我国觉得运势终于要转向我方时,西亚兰提出这个要求,我国怎么可能放弃对方自己奉送过来的好机会呢!”
吉克的话让李察蹙眉低下头。
隔着海峡位于青大陆南方的达拉斯提亚帝国,自古就展现对西大陆的企图心,因此过去曾跟大陆上历代强国战争过。虽然近年来不再展现好战的姿态,以拥有广大国土跟武力为傲的这个国家,至今仍充分带给西大陆各国威胁。
七年前,达拉斯提亚与西亚兰结盟,那时正值西亚兰前大公去世,王太子流放,新大公即位,周边各国也吹起政变风潮之时。面对亚德马利斯国王的姐姐,亦即西亚兰前大公妃克罗迪娜遭到暗杀、王太子艾沙尔伯特与妹妹玛莉露夏被暗杀未遂后遭流放等,亚德马利斯承受这些屈辱,却无法挺身弹劾西亚兰,这便是其中一个原因。当年的亚德马利斯国力衰弱,难以正面对抗与达拉斯提亚结盟的西亚兰。
局势开始出现变化是在进入今年后的事情。与西亚兰大公基尔福德感情好到甚至结拜的达拉斯提亚皇帝驾崩,由他的儿子继位。
年轻的新皇帝只跟西亚兰缔结友好关系,与企图侵略西大陆的父亲作法不同,他希望能跟整个西大陆和睦相处,也就是说政策大幅变动,从亲西亚兰转为亲亚德马利斯。
“——基尔福德已经没多少日子好活了。失去了后盾,在大陆上处于孤立状态的现状似乎让他快要失去冷静的判断力,居然遗忘自己国家所做过的愚蠢行径,事到如今才想要缔结同盟。”
吉克带着嘲讽的笑容继续说:
“听说他要立有王族血统的女性为正妃,并且立她生的孩子为下一任大公。”
李察不自觉握紧拳头。
有多久不曾感到如此愤怒了呢?
“你要接受他的要求?你刚才也说了,基尔福德对亚德马利斯做了那么可恨之事——”
他可以理解亚德马利斯想要跟西亚兰恢复邦交的态度,那同时也是他的期盼,然而他还是觉得无法忍受,声音也自然而然粗暴了起来。
“为什么是蜜芮尔?如果要王族女性,应该还有其它适任人选。”
“身体健康而且能立刻孕育下一代的未婚女孩只有她——这不是我决定的,而是基尔福德的意思。”
别一脸凶狠的样子,吉克轻声说道。
“为什么他们会知道蜜芮尔的存在?是谁透露情报?”
“我的订婚宴上你不是跟随她在一起吗?好像有人注意到她,调查她之后发现她是伯恩哈德公爵的女儿,于是向大公进言。”
听到吉克这么说,他立刻愤怒不已——然而随即无力的说:
“……是华特伯爵吧。”
吉克不用回答李察也很清楚,因为订婚宴会上以西亚兰非正式特使身份来的人就是他,被他看到自己跟蜜芮尔在一起了。
他原本只觉得蜜芮尔很像他妹妹而已,不过经过这几天的调查,他不知道从哪里听到消息说李察对蜜芮尔很执着。
“那个人恨我,所以才会打蜜芮尔的主意。”
“你是说他在报复你?”
“如果不是怎么会做出这种事?他应该跟我一样痛恨基尔福德,却偏偏向他建议这件婚事,而且他还料准亚德马利斯无法拒绝——”
“谁说要把她嫁给基尔福德?”
听到冷淡的声音这么打断他的话,李察困惑地抬头问:
“刚才你……”
“我不会把亚德马利斯的女儿交给那个男人,要跟她结婚的人是你。”
吉克以不容反驳的冷淡眼神凝视着李察继续说:
“娶了蜜芮尔之后回西亚兰去吧,王位原本就是你的——艾沙尔伯特。”
这句话站在房门口旁的蜜芮尔也听到了。
追着李察跑的她不知不觉迷了路,只好四处徘徊,最后来到了以前来拜访吉克时曾被带进来过的那间挂着西亚兰大公一家人肖像的房间。她在这里找到李察,却发现他以过去她不曾听过的激动声音与吉克争辩,不寻常的气氛让她吃惊,也不敢走出去。
就在犹豫不决之时,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她在意地探出身子,结果眼神跟吉克对上了。才正想糟糕了,没想到不知是否没察觉到自己的存在,吉克依旧继续说着——接着突然说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艾沙尔伯特……?”
不自觉脱口而出的细语让李察迅速回头。
看到蜜芮尔后,他的表情明显动摇。那样的表情使蜜芮尔愈来愈困惑。
“咦……?艾沙尔伯特不是西亚兰的王太子殿下的名字……”
“没错。”
现场唯一没有动摇也没有困惑的吉克面不改色的回答。
“七年前被西亚兰驱逐的艾沙尔伯特王太子换了一个名字藏身在亚德马利斯,也是你很熟悉的男人。”
“吉克!”
仿佛没有听到制止声,吉克淡淡地继续说:
“他就站在你面前,现在化名李察·瑞福的人就是他。”
“别说了!”
“现在再隐瞒有什么意义?事已至此,她迟早也会知道。在这里一次说清也省得麻烦。”
不顾掩饰不了狼狈而抗议的李察,吉克转头望着愣在原地的蜜芮尔说:
“你看看,真可怜,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
不说话是因为努力在整理思绪。刚才听到的事情很难重整成自己能够理解的形式,只是更加混乱。
(李察是艾沙尔伯特王太子……?可是……那希力尔……?)
墙壁上挂着西亚兰大公一家的肖像画。从第一次看到后,蜜芮尔认定的“艾沙尔伯特王太子”就是另一个人,就是好几年前在圣杰尔威遇见的那个拉着小提琴的流浪少年。
那个叫做希力尔的少年跟附近从小就认识的少年不一样,他很安静,有点脱离尘世的感觉。除了家人之外,他是第一个替自己庆生的人,因此对他的印象深刻,当然长相也记得一清二楚。他跟肖像中的王太子真的很像,像到无法用一句“只是长得很像的陌生人”来解释。绝对不是自己的错觉。
所以她无法理解为什么会扯上李察。因为一直把另一个人当成王太子,所以无法在脑海中把事实整理出来。
“为什么……?”
愣在原地的蜜芮尔终于挤出声音来。
“地幅肖像画……跟李察一点也不像。”
跟李察的共通点只有发色。画中的栗发少年给人的印象比黑发的希力尔要柔和一些。除此之外跟李察根本判若两人。
“大概是吃了太多苦,面容完全改变了吧。虽然还留有一些影子。”
面对蜜芮尔的疑问,吉克三言两语地下了结论。这样的说话蜜芮尔当然无法认同。
“但是……李察不是瑞福男爵的外孙吗?双亲身亡,跟妹妹一起被带到亚德马利斯来……”
“那是为了演出‘李察·瑞福’这个人而捏造的,不过事实也相差不远。他离开西亚兰是七年前的事情,双亲一同身亡,跟妹妹一起在男爵的保护下来到亚德马利斯。没有说谎吧?”
“……”
的确没错。除了男爵的女儿不是他们的母亲之外,其余都符合实情。
“可是,如果是这样,那么李察不就是瑟西莉亚公主的兄长……”
他们一点也不像单纯的公主与骑士的关系。蜜芮尔突然想起自己看到他们相拥时的感觉。李察会那么在乎瑟西莉亚,不是因为她是情人,而是因为她是妹妹——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吗?
有一个被送到别人家当养女,年龄差很多的妹妹;前西亚兰大公妃的肖像画,画中人戴着跟圣诞祭他送给自己的礼物相似的耳环……他的经历及各种言行举止,在脑海中跟听到的事实开始重叠。
最重要的是站在自己眼前的他,表情更是如实地诉说着这个事实。蜜芮尔从来没有看过他如此动摇。
“如果他的身份被发现就会危及性命,因此对外他扮演来自男爵家的骑士。不要责怪他。”
“说什么责怪……我到现在还完全搞不懂事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不清楚的事情由我来说明吧!看来他现在没有向你说明的余力。”
瞄了一眼李察后,吉克再度将视线转回蜜芮尔身上,开口说:
“你知道七年前的事件吧?我跟你也说过几次。”
听到吉克这么问,蜜芮尔乖乖地点头。
七年前,西亚兰前任大公去世后,他的子嗣间发生王位争夺站,将王太子驱逐出国的长兄继位为新大公。他追杀自己的弟妹,一个个流放到国外。逃过一劫的其中一个就是最小的妹妹玛莉露夏公主——也就是瑟西莉亚。
“艾沙尔伯特逃过追杀来到了亚德马利斯。那个时候西亚兰已经来了使者,他们的说法完全不同。艾沙尔伯特说自己的母亲克罗迪娜殿下遭到暗杀,自己也遭到追杀,好不容易才逃到这里来。使者却说大公妃染上流行病,在大公逝世后也跟着病逝,而王太子趁着混乱之际逃亡了。”
眼神仍旧冷漠的吉克笑了。
“听起来很不可思议吧?刚继位的新大公为何要说谎?还是王太子的说词是假的?当时我们无法立即分辨真伪。那时亚德马利斯邻近国家到处都发生叛变,我们也没有余力去调查实情。”
“……但是最终你们相信艾沙尔伯特殿下,对吗?”
蜜芮尔这么问之后,突然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因为她一时无法反应过来这个不熟悉的名字是在讲谁的事情。
“对,所以他现在才会在这里。然而当时的情况危急到他必须更改名字、伪造身份,扮演别人才能生存下去,因为西亚兰的说词已经早一步散布出去了。基尔福德是一个狡猾的男人,他设下陷阱,要让艾沙尔伯特就算平安抵达母亲的亲戚所在的国家亚德马利斯,也得不到援助,反而会被交出来制裁。”
“陷阱……?”
从刚才起蜜芮尔就觉得吉克所说的内容有些奇怪的地方。什么趁着混乱之际逃亡、什么被交出来制裁,好像在讲犯人的感觉。
吉克抬头望着挂在墙壁上的肖像画。
“你还记得之前我告诉过你,这幅画是为了相亲而送来的事情吗?”
他并没有等待蜜芮尔的回答,举起手指向最右边说:
“她就是原本要跟我相亲的人,前大公的侄女、艾沙尔伯特的堂姐——莎拉·华特伯爵千金。”
画在那里的是一名十五、六岁左右的栗发少女,感觉就像天生的公主,有一股贤淑的风范,眼眸里透露出知性的光辉与爽朗。蜜芮尔直觉她很漂亮,随即觉得这个名字似曾相识。
(……嗯?莎拉……)
“大公夫妻与两名孩子,还有周围的少年少女们是跟大公家血缘相近的人。为了不让旁人察觉这是相亲用的画,于是将莎拉混进大伙里,以大公一家人肖像画的名目送过来。因为当时西亚兰正为了送谁来当我的新娘而发生争执。”
淡淡地继续说明的吉克停顿了一下子,再度开口说:
“——艾沙尔伯特是以杀害莎拉·华特的嫌疑被驱逐到国外。”
蜜芮尔蜜芮尔视线的余光发现李察握紧拳头。
“在洗刷这个嫌疑之前,他就算回到西亚兰也无法成为大公。”
对着转头迎向自己视线的蜜芮尔,吉克投以淡淡的微笑说:
“只是嫌疑哦!当事人否认,当然陛下跟我都相信他,才会藏匿他到今天。问题是外界的官方说法仍是那样。”
也许是为了让蜜芮尔安心,吉克难得地以温柔的口吻这么说,然而现在的她并没有余力感谢吉克的体贴。接二连三听到的事情让她震惊到无法消化,呆呆地反问:
“我听不懂……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亚德马利斯无法公开庇护杀害我新娘人选的王太子。邻近各国也因为七年前的那起事件吃了很多亏,因此对大部分的肇因——艾沙尔伯特并没有好感。当时刚好在现场的人都四处逃散,没有人可以证明他是无辜的,这样下去他很难登上大公的位置——不过,你的存在也许能实现这件事。”
听到吉克的发言,李察惊讶的抬头。蜜芮尔则是杏眸圆睁地凝视着吉克。
“为什么是我?更何况,李察要当大公吗?”
“没错。你虽然是叔父大人的庶子,但是不会改变你是国王陛下侄女的事实,因为这次的事情,西亚兰国内也知道你的存在了。如果你以亚德马利斯皇室女儿的身份跟李察结婚,陛下就有理由成为他的临护人,那么他就可以获得强而有力的后盾回归母国。这么一来,他应该就能轻而易举从基尔福德手中夺回王位——”
“吉克!”
一道僵硬的声音阻止吉克继续说下去。
始终沉默无言的李察目不转睛凝视着他。
“够了,别再说了。”
感受到强烈的视线,吉克似乎很满意地转头望着他说:
“是啊,我还没问你的决心对吧?”
李察毫不犹豫地回答?
“我拒绝。”
“……什么。”
“我不能接受这件事情。我要一个人回西亚兰。原本我就有此打算,今天来就是要告诉你这件事。”
也许是没想到李察会拒绝,吉克哑口无言地沉默了。然而似乎感受到他说的话有多沉重,随即表情严肃地说:
“只要娶了亚德马利斯的女儿,你就能得到强而有力的后盾,现在的西亚兰宫廷一定会非常欢迎你回去,你有没有搞清楚这一点?”
“……”
“清楚还拒绝命令吗?”
“——我怎么能带她走?怎么能带她去那种地方……”
听到吉克严厉的追问,李察也自暴自弃地回答:
“她是在一个跟政治无关的环境长大耶!要是带她去西亚兰,一定会害她卷入纷争。不管对象是谁,我绝对不能让她为了政治策略嫁人。”
接着他以更严肃的表情继续说:
“请看看她的头发。在西亚兰,女性剪短发可是一种屈辱的惩罚,要是被发现了,我不知道她会遭遇到何种凄惨的待遇……我绝对不能让她去西亚兰。”
被激动的口吻吓到,蜜芮尔愣住了。
她知道每个国家的文化不同是理所当然,也知道西亚兰以剪去头发作为对女性的刑罚。然而对住在别国的蜜芮尔而言,那跟自己根本毫不相关,甚至家乡的朋友还称赞很适合她,因此生长在西亚兰的李察所说的话让她有些恐惧。
面对坚持已见的李察,吉克改从另一个角度切入正题:
“你不是将‘月亮的泪珠’交给蜜芮尔了?那不是有那个打算才送她的吗?你想要让她成为大公妃,成为自己的妻子,不是吗?”
听到意料外的事被搬上台面,蜜芮尔惊讶地来回看着他们两人。李察有点胆怯地沉默了一瞬间,随即以压抑的声音回答道:
“……并不是。”
“那你是怎么打算?把成为妻子的证明送给她,现在才装出不知情的模样,你不觉得你的态度太儿戏了吗?”
“是——我觉得。”
吉克斥责的话语让他痛苦地低下头。
“是我太浮躁,忘了这里只是临时寄居的地方。她就是因为跟我扯上关系,今天才会被卷入这场风波,我很后悔自己做了逾越本分的事情。”
李察蹙着眉,眼神一直凝视着地面。他的表情时明显如同他所说的,充满了悔恨。
“改改你那种悲观的想法!想要就老实承认自己的欲望,你现在的立场允许你这么做。”
严厉却也试图开导的话让李察抬眸。然而他并没有受到诱惑,只是真诚地回答:
“请不要为了我的立场利用他。”
“……就算是国王命令你也不从?”
“亚德马利斯王国希望与西亚兰恢复邦交吧。如果我能平安回国,在位中我保证两国关系友好。所以——就当没提过这件事吧。”
感受到李察不容转圜的语气,吉克沉默了。
用讲的已经无法改变他的想法了吧。他知道李察这一点真的很顽固。
“——要拒绝基尔福德的要求需要相当的理由才行,我不想引起不必要的纷争。我看需要她即将成为王太子亚弗列德的王妃这样的借口……让蜜芮尔进我后宫你也无所谓?”
一旁屏息听着两人针锋相对的蜜芮尔一惊,抬眸望向吉克。看到蜜芮尔的反应,李察的心似乎有点动摇,然而在短暂的沉默后,他却一脸苦涩地给予肯定的答案:
“……总比被那个男人糟蹋好。”
“你……”
预料外的答案让蜜芮尔秀眸大张。他在淡话中不是一直为自己着想吗?没想到现在居然会接受吉克的提议。
“开什么玩笑!为什么我要……”
正当她想要反击时,突然被往后拉。金色的头发出现在视野里,蜜芮尔发现从后面伸过来的手是谁的,不禁发火了。
“你要做什么?”
“真的无所谓?我对蜜芮尔这样、那样调情你也不在乎?”
从背后抱住想要挣扎的身体,吉克故意触碰蜜芮尔的脸颊这么说。看到蜜芮尔吓得脸色发白,李察的表情也紧绷了起来。
“不后悔吗?如果不马上收回你的话,她可是会变成我的哦。”
“哇啊……”
手指滑向嘴唇。蜜芮尔僵着脸发出哀呜,就在那一瞬间,手指的触感突然消失了。
一看,李察目露凶光地抓着吉克的手。
“恶作剧就到此为止吧!不管你再怎么煸动,我都不会改变心意。”
“……”
“殿下说一切都是为了亚德马利斯王国,我相信殿下的良心。过去藏匿我的恩情,我一定会报答——也请以同样的态度对待蜜芮尔。”
听到他以真诚却也充满气魄的眼神这么诉说,吉克沉默地放开蜜芮尔。不好玩——他的脸上写着这几个字。
李察望着完全无法跟上对话内容的蜜芮尔。跟面对吉克时完全相反,他的眼眸里浮现踌躇的神色。
“很抱歉一直瞒着你,会发生这种事都是我的责任,我最不想卷进来的人就是你,应该早点跟你保持距离才对。”
“嘎……?”
“这里应该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在事情解决之前,你就待在这里吧,我会尽快让你获得自由。”
最后李察恢复往日稳重的表情,抬头望着蜜芮尔身后说:
“过去承蒙照顾了,家妹的事情今后也请你多费心了。”
对方没有回应。李察并不在乎,再度望向蜜芮尔。仅只如此,随即不发一语转头离开。
“李察……等等!”
完全没有要带她离开的样子。
听到蜜芮尔的呼喊李察也没有回头,直接步出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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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倔强的男人。”
门关上的同时,吉克叹息道。
看到他生气的时候,以为稍微煽动一下他就会推翻自己所说的话,然而似乎是错估了。
虽然能理解他的决心,可是就他的立场而言,这等于是拒绝亚德马利斯国王的援助。就算西亚兰国内还有拥护派在,现在这种情况仍无法推翻大公吧。
话虽如此,亚德马利斯在过去将近八年的时间里对外表示什么都不知情,如今也不能突然毫无理由就拥立艾沙尔伯特。
当年政变时,一些王族同样遭受迫害的同盟国,对亚德马利斯指责连连,质疑他们为何不纠弹西亚兰。他们对成为政变理由的艾沙尔伯特一定有复杂的想法,那又怎么能让他们知道亚德马利斯藏匿了他呢!这件事不论是对艾沙尔伯特本人或是对亚德马利斯而言,都是一个会招来杀机的秘密。
然而如今局势不同,基尔福德的势力已经大不如前,若是拥有亚德马利斯血统的王太子回国即位,也能让西亚兰稳定下来。因为可以不用再担心“危险分子”,周边各国表面上也不会表示不满。跟王族女子结婚,洗刷“嫌疑”后回国,这是最安全的捷径。
(究竟是哪根筋不对了,顽固的家伙……)
他大概到现在还是觉得自己只是亚德马利斯的一颗棋子吧。
他从以前就是一个认命、毫无私欲的男人。他大概不知道有人就是看不过去他的这种个性吧。
叹了口气,吉克望向就站在身旁的蜜芮尔。也许是冲击太大让她一时之间无法整理好心情,也没有冲出去追李察,只是呆呆地愣在原地。
要动摇完全听不进人话的李察,看来只能动之以情了,而能做到这一点的大概只有她了。要煽动这个直性子比那个倔强鬼简单多了。
“——你知道莎拉吗?”
之前提到这个名字时蜜芮尔一脸异样的表情。吉克想起这件事,于是出声这么问,结果只见蜜芮尔吓得回头,立刻跟他保持距离。
“……不知道,我只是稍微听李察说过而已。”
“是吗?他一直认为你们很像。”
蜜芮尔很惊讶,望向肖像中的莎拉。她轻蹙眉头,一脸沉思的表情。
“我觉得完全不像……”
“我的意见跟你一样,不过认识她的人大概感觉不一样吧。李察跟她在西亚兰时感情就很好,所以才会异常重视你吧。”
“……没那回事……”
“不,就是那样。跟皇家女性结婚后回归西亚兰这件事是以前就决定好的,然而一知道对象是你,他马上就放弃原定计划。因为不想把你卷进来,于是故意选择危险的路走。这不是因为太重视你的缘故吗?”
蜜芮尔惊讶的凝视着吉克。原本跟不上事情的发展,有点茫然的表情顿时笼罩着紧张。
“你说的……是真的?”
“我这个人不说谎。”
虽然蜜芮尔有点怀疑这句话,不过似乎大致上信了吉克所说的话。沉思的表情慢慢开始钻牛角尖。
看到蜜芮尔这么容易就上钩,她的单纯让吉克有些良心不安,仿佛自己在欺骗稚气的孩子。
“……看来又要被怨恨了。”
吉克不自觉这么喃喃自语时,就看到蜜芮尔一脸诧异。他不着痕迹地转头看着肖像画。
“我在说李察。他的母亲被杀,亚德马利斯也无法向西亚兰追究,只能保持距离,他心里一定五味陈杂吧,也许怨恨着亚德马利斯。”
这并不是为了让她上钩的说词,是吉克的真心话。李察应该也对害原本要成为亚德马利斯王太子妃的莎拉丧命感到自责,这一点从他的言行举止就能得知。过了七年的现在,这些事情也成为对彼此愈来愈深沉的愧疚。
然而现在没有时间沉浸在感伤里。
“——他拒绝这起婚事,也就代表他不需要亚德马利斯的援助吧。他既然下定这样的决心,亚德马利斯也没有理由强出头。”
听到吉克冷漠地这么说,蜜芮尔惊讶地瞪大双眸凝视着他说:
“你怎么突然这么说……你要见死不救?你不打算帮李察的忙了?”
吉克没有回答,只是微笑着。随即他发现蜜芮尔的眼眸倏地燃起愤怒的火花。
“没关系,你不救,我自己去救李察!”
“救他?你吗?”
吉克笑得连肩膀都在震动。他拿起桌上的摇铃摇了摇,没多久出现四名禁卫骑士。
“不可能,因为我不会让你离开这里,你要直接住进我的后宫,没办法去救李察。”
“什……!”
看着被四名骑士抓住,瞪大眼晴的蜜芮尔,吉克优雅地笑着说:
“你就乖乖等着做我的第二夫人吧,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不过她也不需要人救,自己就能逃出去吧。转身离开的吉克当然期待它发生。
不问手段。只要她能改变李察的心意,再怎么暴走他也不会追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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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察离开红蔷薇宫殿往白百合沙龙走去,一面思考着今后的事情。
既然华特伯爵向大公建议迎娶蜜芮尔,而亚德马利斯也同意的话,西亚兰国内应该已经有什么动静了。自己必须尽快动身离开亚午马利斯,采取行动才行。
他确信蜜芮尔会是安全的。国王即使想跟西亚兰联姻,也决不会将蜜芮尔嫁给基尔福德。
所以,这件婚事可以说是国王与王太子的厚爱,自己既然拒绝了,一定要在两国的关系因此产生龟裂之前回国夺回王位才行。
为了达到长年的愿望,过去什么都干过,原本打算今后也继续这么活下去,然而现在出现怎么也无法退让的底线,就绝对不能接受这件婚事。
步入回廊时,迎面而来的冷风吹乱了头发。随风吹来的雪打上脸庞,李察因而瞄了一眼前方。他发现一片雪景,不禁停下脚步。
冰冷的触感在手掌心复苏。想起做到一半的雪人,悔恨在心底隐隐作痛。
(……早知道该让她做完。)
虽然不会把她交给西亚兰,可是在事情告一段落之前,她应该会待在国王或王太子身旁吧。虽说是为了安全起见,然而这么一来可能就无法自由外出,更别说玩雪之类的了。
原本希望她能过得随心所欲,如今她却成了笼中鸟,而现在的自己却连释放她的力量都没有,实在觉得焦躁又心急。
“——李察,我听说了!”
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一看,露蒂正往这边冲过来,慌忙到一头金发都乱了。
“那个洗衣板要跟基尔福德结婚?”
李察苦笑着回答说:
“你的消息真灵通。”
“怎、怎么办?”
“我不会让他们结婚,我打算立刻回西亚兰。”
简洁的回答让露蒂惊讶到嘴巴都忘了合上。他的思绪跟不上突来的话题,愣愣地随着李察的视线往庭园眺望,他讶异地蹙眉问:
“那是什么?雪人?哪个闲人做的啊?”
好几个雪人屹立在一片雪景中。李察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精细如雕像一般的雪人,开口回答:
“……是蜜芮尔。”
露蒂瞠目结舌。他转头望着李察的侧脸,然而李察没再开口说任何话。
灰蒙蒙的天空开始飘起了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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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四方都是镜子的小房间,好几个坐在椅子上的金发少年随即映入眼廉。
坐在沙发上,轻轻撑着脸颊的那张脸庞罕见地笼罩着忧愁。自己一踏进房里,他应该就已经察觉,然而他没有看向自己的打算。
从还算是小孩子的年纪时,他就总是笑脸常开地穿梭在大人之间。他与国王交涉,以封锁被疏远的祖母黛芬妮与全族的势力作条件,换取自己愿望的实现。这件事他做到了。之后为了获得国王及王太子的信赖,拼命奔走执行任务,包括潜入还在冷战状态中的西亚兰这种危险工作。
自己也靠他获得各种情报,在各方面他都帮助自己很多。虽说是国王的命令,让他为了自己执行那么危险的工作,有一段时间真的对他很愧疚。然而他却只是笑着说:“我是为了我自己的目的而做”,完全不提自己的辛劳。
全都是为了某个目的,只要能达到目的,做什么都在所不惜的态度这一点,也许两人很像。所以才有办法互相帮助,同时也因为理解对方想要保护重视之物的心意,因此也打定主意要保护对方重视的东西——至少自己是这么想的。
所以不希望他再继续为这件事烦恼了。
“——佛瑞德,我跟吉克淡过了。今后就照你的想法去做吧。”
嗯。佛瑞德仍旧一脸沉思的表情回答道:
“所以我在考虑优先顺序。”
“没什么好犹豫的吧?”
“当然有。”
看着凝视虚空的好友毫不犹豫地这么回答,李察笑了。可以被妹妹至上主义的他摆在同等地位上,真是无上光荣。
“那么,请优先考虑蜜芮尔,这样我也安心。”
“……”
仍旧好一阵子沉默不动的佛瑞德,最后似乎放弃地叹了口气后起身。
“好吧,就那么办。”
他走到李察面前,对他伸出手。
“我不是那种打不还手的人,这你知道吧?”
“嗯——会回敬对方十倍,对吧?”
认识后不知道听过多少次的信条。递出的手被握住后,佛瑞德点头说:
“就在我想着该如何报复时,想着想着我愈来愈兴奋了。居然联手陷害我,那些黑心的家伙太过分了。”
佛瑞德夸张地感叹后,突然又说:
“蜜芮尔被抓走时,她叫了你的名字,对吧?我有点嫉妒呢。”
“……”
“……赌注是我输了吗?”
李察脸上的笑意消失了。虽然有点犹豫,然而最后还是无掩饰,扬起嘴角说:
“是不分胜负。”
佛瑞德轻轻笑了,喃喃地说:“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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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出现在白百合宫殿里的青年装扮,瑟西莉亚一脸诧异地问:
“这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这副打扮?”
一直无法取得联络,害得她好担心。好不容易现身了,李察却身披斗篷,一副打算出远门的打扮。
“——请民间退身旁的人。”
这么要求的他跟平常一样带着稳重的微笑。明明听说大公要娶蜜芮尔,然而他却异常冷静。内心觉得奇怪而不解的瑟西莉亚要求一旁待命的侍女全都离开。
在只剩下两人的房间里,李察走到坐在长沙发上的瑟西莉亚跟前,单膝跪下说:
“今天我是来跟殿下道别并且请求原谅。”
“……你说什么?”
“我现在要回西亚兰了。”
李察的声音一如往常的温柔,然而他说出来的话却如同箭一般冰冷地刺中瑟西莉亚的心窝,让她不自觉紧紧握住扶手。
为什么这么突然?太快了,究竟是发生什么事了?这些想法在她的脑海中盘旋,她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以为自己已经在心里作好准备,总会有这一天到来。然而这一天真的来临时,才惊觉自己完全没有做好准备。
否则自己怎么会如此动摇呢!
“你是我的骑士,我不记得你向我请过假,也不记得我答应过让你休假。”
“我刚才已经得到陛下的许可了。”
听到他轻描淡写地回答,瑟西莉亚觉得自己全身力气快被抽光了。
他的主子应该是坐在这里的自己,然而所有事情都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进行着。为了保护只有公主之名却如此软弱的自己,他一句话也不说就自行决定回国。
“……你发誓会一直在我身边的。”
瑟西莉亚强忍着不让声音颤抖,开口这么说。可是李察只是静静地回答:
“是的,所以我来请求你的原谅。”
“……”
瑟西莉亚终于理解李察的意思,同时也被迫接受已经无法留住他的事实。
不能慌。自己是亚德马利斯的公主,他是公主的骑士。自己必须祝福他能够光荣回归祖国,这就是自己现在该有的态度。
要不然就失去自己一直以来扮演“公主”的意义了。
“今后要听禁卫跟侍女们的话,注意身体健康。还有,我已经拜托露蒂绝对不能忘记你的染发剂,请你要记得染发,我也会交代侍女们。”
李察一如往常地仔细提醒,然而她几乎听不进去。
看到瑟西莉亚不发一语的模样,李察面带犹豫,但是最后他还是保持下臣的态度。
“……那么,我先告退了。”
向默默不语的公主敬礼后,李察起身转头离开。瑟西莉亚不由自主地站起来说:
“等一下……等等!”
如果说出这种话,一定会让他为难。瑟西莉亚非常清楚这一点,只是她真的无法忍耐。
“……至少在离别前,请叫我的真名……哥哥。”
正打算开门的李察猛然回头。从他的表情中,瑟西莉亚无法判断他是否感到惊讶。
“你以为我没察觉吗?我还没那么幼稚。”
还是难忍地说出讨人厌的话。如果说是最后一面,那么至少要以贤淑的态度送他走才是啊。真是不讨好的个性。
李察微笑着。每当自己任性时,李察总会露出那种拿自己没办法的笑容。看来自己果然还是让他为难了。
然而李察并没有拒绝。他用从以前起就不曾改变过的温暖眼神凝视着瑟西莉亚,开口道:
“珍重……玛莉。”
他叫出小时候给她取的小名,最后一次展露无比温柔的微笑,转身离开瑟西莉亚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