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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替身伯爵的告白 第四章 一步步收拢的包围网

那里是改建自古代遗迹的秘密基地。

石造建筑处处经过补强,也加建了装上铁窗与玻璃,看似牢房的房间。以冰冷干燥的石头铺成的通道一路延伸,一直到后方的山岳地带,途中有洞窟,听说从那里进去可以抵达祭坛。

会用不确定的讲法是有理由的,因为能走到那么里面的人只有极少一部分,至少目前聚集在这个广场上的十几名男人并没有踏进去过。

「看来就快要开始忙碌了,搬迁之事也要着手准备了。」

「教主的西亚兰帝国传说终于要揭开序幕了吧!」

「蠢蛋,要叫大公殿下!」

他们的所在地就在通往那个洞窟的石头路前方——非常靠近遗迹入口的广场。广场有挑高的天花板,上方的石柱间距宽敞,因此阳光充足,只不过反过来说也很寒冷,所以此刻的他们正围绕着火堆而坐。

「要迎接来自亚德马利斯王国的新娘,然后把公主嫁过去吧?如此加强两方的关系好吗?难道不会触怒神吗?」

「只是单纯利用罢了,一旦我们的新帝国建立时,亚德马利斯这个国家已经从大陆地图上消失了。」

「真的啊,真期待耶,希望神降下旨意的那一天早点到来。」

正在整理绳子的男人们愉快地笑着。

「不过这年代不流行战争吧?帝国要如何建立呢?」

「那当然是要依赖南边的达拉斯提亚帝国的援助罗,虽然不成气候的新皇帝背叛了我们,不过先帝的心腹大臣还是站在我们这边,我们需要的武器都会提供给我们。」

「啊~~原来如此,那边还没断掉啊,那么必须要立即封锁港湾都市,禁止武器的流入才行,看来要忙了。」

「啊?你在说什么——」

男人们蹙眉望过去,没想到居然看到一名少年坐在那里,吓得他们目瞪口呆。

「……这小子是谁?」

他很自然地加入他们的谈话,只是组织里有这样的少年吗?

少年披着深蓝色的披风,头上戴着羽毛帽,异常轻松地翘着脚——坐在一叠讲述伟大的西亚兰之神起源的书上。

「啊……这小子是前不久被抓来的犯人!」

随着某个人的叫声,少年迅速起身。看到他动作敏捷的拔起插在腰间的剑,男人们也摆出戒备的姿态。

「你这小子……你是怎么从牢笼里逃出来的!」

少年哼地露出无敌的笑容说:

「把我关在那种栅栏里就以为抓住我了,未免也太看不起我了。」

「呃……可是你不是被绑住了?」

「用那种绳子就以为能束缚我,未免也太看不起我了。」

「不是捆了好几圈?」

「以那种程度的捆绑就以为——」

「你到底是谁!」

「别跟他废话了,抓住他!」

男人们惊讶不已,抓起武器便开始攻击少年。

「哎呀!——真糟糕,我的剑术很烂的呢!」

少年脸上完全看不出觉得糟糕的神色,甚至露出好战的眼神挡住挥过来的剑。他抵挡着攻击,转身往出口跑,接着用手指吹口哨后,边跑边将剑收起来。

「埃斯特雷亚!」

才刚听到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规律马蹄声,就见到一匹漂亮的白马从前方奔驰而来。少年迅速抓起缰绳,俐落地跳上减缓速度的马背上。男人们看到他直接回头朝着广场冲,吓得急忙往两旁避开。

少年一口气横越广场,在通往后方的通路前拉着马回头笔直朝着这边,他的手上不知道在何时已经拉起弓箭。

「让我来预言吧。你们将从今天起沉睡三天,下次醒来之时已经深陷牢狱。」

啪啪!传来鸟类振翅的声音,抬头一看,这次是一只漂亮的白色猫头鹰在空中盘旋,当它抛下嘴上叼着的袋子时,弓箭也几乎在同一时间从紧绷的弦上射出。

「那、那是什么?」

「……粉……?」

弓箭射穿落下中的袋子,顿时四处布满闪闪发亮的粉末,粉末随风飞散,迅速扩散到广场的每一个角落。

不久,男人们一个接一个如同断线的人偶般瘫倒。少年很满意的凝视着,确认安眠药迷昏每一个人后,脸上扬起灿烂的笑容。

「——好好睡吧。」

他再度拉起缰绳转头,潇洒地奔驰而去,朝着洞窟深处——西亚兰狂信派的总部。

蜜芮儿冲去找大公理论的传闻迅速在西亚兰宫廷里流传开来。

「怎么有这么不怕死的人……果然是个怪人。」

「听说她是因为妃子的那件事去抗议,没想到她也有这么正常的一面,那件事说起来的确是很过分。」

「如果结婚后她也能像这样劝戒大公,大公应该会变好一点吧?」

「若是那样,那么我会大大支持那位怪胎公主。」

除了即位后反抗浪声汹涌的那段时间之外,这几年几乎没有人敢正面对着大公提出意见,官廷里的人虽然不满大公冷酷、粗暴的手段,但是大家为求自保都不敢吭声,在这样的情况下,单是有人胆敢公然抗议就堪称是晴天霹雳的事情了。

更别说做出这件事的人居然是一名才十多岁的少女,这让大家更加惊讶,因此就算是对她敬而远之的人,也不少人因为这件事而对她改观,只是怪人这个头衔还是没那么轻易卸下。

蜜芮儿完全不知道这个宫廷里有这样的传闻,只是专心地调查逃亡路线与方法。

尤西斯带着三名妃子已经离开王宫了,她一直警戒着,怕大公会改变主意来找碴,不过至少在出城门前没有异状。当然,出了城门外的路程才是最危险的,可是安洁莉卡似乎毫不担心。

「你不知道吗?尤西斯大人可是白百合骑士团里数一数二的剑客哦,平常虽然看不出来,不过他的剑术可是出神入化哦。」

「真的吗?那个尤西斯那么厉害啊?」蜜芮儿张开在图书馆誊写回来的王宫地图,佩服地说。

安洁莉卡很兴奋地点头,「这样的落差就是尤西斯大人的魅力,就我个人而言在创作上也是很好利用的角色设定。」

「……你其实是喜欢他的吧?」

「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他只是我的灵感。」

她斩钉截铁地否认,将床铺周边的灯光点得更加明亮。

时间已经接近深夜,她们正在蜜芮儿的寝室商讨对策。

尤西斯离开王宫后,「新娘」的个人房间由大公派遗的禁卫兵驻守,大公的理由是「警备松散,你应该也会不安吧」,然而蜜芮儿也知道那是大公派来监视她的。

(怕我逃走所以派来监视我的吧……)

过去卫兵顶多进到会客厅外头,现在领着大公的命令,堂而皇之的进驻起居室,也因此她们根本无法密谈,只有像这样两人独处在寝室里时才能松一口气。

「希望他们能平安抵达……」

虽然尤西斯的剑术高明,可是一路上需要保护三名女性,万一追兵众多,也是会陷入苦战吧。蜜芮儿已经要求他尽可能低调地绕远路去离宫,现在的她也只能祈祷他们能平安抵达,并把钥匙交到李察手中。

「我知道你很担心,不过为我们的以后打算也很重要,现在得要快点拿到宝石,从这里逃出去才行,大公那边似乎也开始正式着手进行婚礼的准备了。」

听到安洁莉卡安抚地这么说,蜜芮儿不自觉望向墙壁。

墙壁上正挂着大公赠送的新娘礼服,好几层绉褶交织而成的婚纱是去向大公抗议的那天夜里送来的,动作之快让蜜芮儿很诧异。

「那么,请早点休息,明天再继续努力吧,我送食物到隔壁去。」

「啊——等等,我也一起去.我想看看他的情况。」

与蜜芮儿的寝室只隔一道门的隔壁房间——原本是安洁莉卡的休息室里,现在正关着华特伯爵。他没有挣扎,也没有试图逃脱,乖乖地被捕。

蜜芮儿跟着手持餐盘的安洁莉卡一起步入隔壁房间。伯爵坐在房里的桌前发呆,一看到蜜芮儿走进来随即露出笑容。

「晚安,太好了,我还正在想今天就要结束了,可惜看不到你呢。」早已被松绑的伯爵开心地这么说。

虽说监禁,但是因为没有男人在,要照顾他生活起居会有问题,于是替他松了绑,改在他的脚上戴上安洁莉卡私有的金属制脚镍——似乎不能问她为何有那种东西。

「想告诉我佛瑞德的事了吗?」蜜芮儿告诉自己不要被那张笑脸骗了,严肃地这么问。

只见伯爵带着沉稳的微笑回答:

「不知道的事情恕我无从说起。」

还是一成不变的答案,蜜芮儿对他的顽强束手无策。

「你说你是站在李察这一边的吧?如果是,那么我们应该是有相同目的的盟友,不是吗?为什么要把佛瑞德藏起来?」

「蜜芮儿小姐,你是不是对我有偏见,认为我一定是坏人呢?为什么不换个角度想想呢?」

其实她有,只是怎么想都觉得佛瑞德之事跟他有关,无法换个角度思考。

伯爵不动如山地开始用餐,怱地又彷佛突然想起来似地继续说:

「对了,我们的计划你似乎进行得很顺利,已经在结婚契约上签名了?」

「你为什么会知道?」

「门那边传过来的,你讲话的声音很大。」

虽然被监禁,不过偷听等该做的事他还是有做,果然是个不容小觑的人。

「我没听说要签结婚契约,所以吓了一大跳,不过我想计划进行到这里,你应该也会很开心吧。明天我要去参加茶会,也许还会有进展。」

蓦地,伯爵停下动作抬起头,带着蜜芮儿不曾预料过的真诚目光。

「也许你们会单独见面,我给你一个忠告。如果大公要碰你,你最好躲避,万一被摸到了,脑袋一定要放空。」

「……因为大公拥有超能力?」

「咦,原来你知道啊,那我就不用再多说了。」伯爵笑了笑,继续用餐。

蜜芮儿一时之间无法判断这算是亲切的忠告?还是担心她扯计划的后腿,所以提出警告?

「所以他才会被送到神殿去,不是吗?我听说因为占卜的预言,双胞胎的哥哥被送到宫外,而且不能登上族谱,连他父亲都不知道有这个孩子的存在……」

「没错,他在神殿生活到十二岁,后来在跟其他神官外出旅行途中罹患疾病,被人伪装为假死带走并告知身世。之后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不过似乎也去过海对岸的南大陆。然后在六年后回来了。」

「……他是回来报复被遗弃之恨吗?」

最有可能的原因应该是这个。蜜芮儿这么喃喃自语。

伯爵莞尔一笑,「他没有那么简单,是一个依你的常识想像不到的人,他并没有怨恨因占卜而决定的命运,反而更加以利用。他拥有不可思议的能力,很多人对他的命运感到神秘,非常崇拜他,甚至称呼他为教主哦。」

的确,他是给人一种高深莫测的印象,只是听了伯爵的说明后,蜜芮儿却愈来愈搞不懂。不过听伯爵的说明,他似乎对大公的秘密有深入的调查。

「我听说是你找到真正的基尔福德……殿下?你为什么会知道双胞胎的事情呢?」

这方面的详情蜜芮儿并没有听说,于是趁这个机会追问。

然而原本以为伯爵同样会很干脆地回答,没想到他却沉默不语,彷佛没有听到提问似的埋头用餐。

蜜芮儿觉得诧异,正打算开口再问一次时,伯爵终于开口了:

「我只是调查事实而已,最早提出疑问的人是莎拉。」

「莎拉小姐?」

「对……莎拉死后,我在她的遗物中发现了日记,当然我可不是一个会偷窥妹妹日记的变态哥哥,那本日记是全新的,只是当我随意翻动时却发现里面有一页有写字。」

充满谜团的事实吸引了蜜芮儿注意,她不自觉倾身向前,「上面写着双胞胎的秘密……?」

「没有,莎拉并不确定。上面只写着……觉得奇怪,感到异样。」

蜜芮儿吞了吞口水,一瞬也不瞬地望着伯爵。

伯爵停顿了一会儿,告诉蜜芮儿说:

「莎拉似乎爱上了基尔福德殿下,因此她才会察觉异常吧。」

「什么……!」

「就字面上看来,那丫头似乎从小就喜欢基尔福德殿下,纵使被列为李希特殿下的新娘候选人,最后被选为亚德马利斯王国的王太子妃,她还是一心想着基尔福德殿下……你可以了解当我知道这件事时的心情吗?」

伯爵低头看着摆放餐点的托盘,彷若平静地诉说,没想到下一瞬间他却用力黏扁手中的面包。这突来的举动让蜜芮儿倒抽一口气。

「我觉得被背叛了。她被赋予那么有名誉的地位,却一心思慕着徒有头衔的第一公子——这是伯爵家的耻辱。」他面带微笑,眼神却森冷。

蜜芮儿全身僵硬地望着他。察觉蜜芮儿的目光,伯爵倏地眯起眼睛。

「没关系,人在年轻时都可能会犯错。所以我为了确认这个,才会探寻基尔福德殿下的去向。就结论来说,殿下丝毫没有察觉莎拉的心意,完全只是莎拉的暗恋,真是可怜、愚蠢的丫头。」伯爵静静地下结论,再度开始用餐。

蜜芮儿无法理解伯爵所言,一直保持沉默,最后她思绪混乱地开口:

「我不懂,为什么那样就是愚蠢?莎拉小姐是喜欢别人没错,可是她并没有告诉任何人,还顺从地接受政治联姻,不是吗?这样有什么错呢?」

「她背叛了我啊,而且也背叛华特家的名声。要背负着西亚兰之名嫁出去的女儿居然爱上毫无价值的男人,那就是罪恶。我想你是不会懂的。」

「我……我当然不可能懂!莎拉小姐实在太可怜了,被自己的亲哥哥这么说。」

她以为他深爱自己的妹妹,不,因为深爱,就能在发现妹妹有不为自己所知的一面时,那样批评吗?不管事实如何,蜜芮儿真的无法理解。

「在我看来,你不过是因为控制不了妹妹而恼羞成怒。你不是因为深爱妹妹,所以想要替她报仇吗?」

蜜芮儿以为在神殿见到他时会感受到他对李察的恨意,是因为他想把莎拉之死迁怒到别人身上。实际上莎拉会遭到杀害,也是因为卷入大公家继承人之争的缘故,所以他是有权利憎恨李察,然而蜜芮儿从现在的他身上感受到的却是超越那种理由,一股阴森的毛骨悚然感。

「是啊……可怜的丫头,太过年轻而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情,她明明应该是喜欢李希特殿下而不是基尔福德殿下才是,只是她还来不及厘清自己的心意就死了……」

「……啊?」

伯爵茫然地望着窗外,这么喃喃自语。为什么突然会出现李察的名字?为什么最后会出现这么奇怪的结论?蜜芮儿一头雾水。这时伯爵将目光移回,面带微笑说:

「所以我要完成那丫头的愿望,成就她真正的爱恋啊,这是身为兄长的我唯一能替她做的事情。莎拉真正爱的人是李希特殿下,她应该嫁的人是这个国家最崇高的对象。」

伯爵笑着对目瞪口呆的蜜芮儿这么说后便不再发言,只是安静地吃着晚餐。

正当蜜芮儿在西亚兰一步步逼近阴谋时,伊尔塞恩离宫也发生了一点小事。

「喂——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就在为了执行某项计划而忙碌的气氛当中,劳尔正要将负责调查的报告送往团长室。这时,楼梯的阴暗处突然传出声音唤住他,回头一看,爱蜜安娜公主正面露微笑地对他招手。

劳尔想起她最近引发的骚动,内心突然有股不祥的预感,可是又不能对她置之不理,只好踱步靠近。

「……有什么事吗?」

「有啊,就是啊,这个,帮我交给那个人。」异常扭扭捏捏,但是又带点欢愉的她双颊绯红地递出一封信。

劳尔低头一看,接着无言地拉回视线四处张望,一发现刚才还一起在资料室的后辈们立即开口喊:

「艾力克斯!」

看到劳尔招手,艾力克斯快步走过来。跟他一起走近的书记官同僚们看到公主也在这里,全都露出惊讶的表情。

「公主殿下有事需要帮忙。」

「啊?」

「就交给你了。」

被用力往前推的艾力克斯,瞠目大骇地问:

「为什么是我?」

「我很忙。」

一把人推出去,劳尔随即快步从走廊离去,艾力克斯被迫留下,无力地跟同事们面面相觎。

(居然逃走了,劳尔前辈……)

丝毫没察觉众人的心思,爱蜜安娜满脸笑容地递出信件重申:

「就是啊,这封信,帮我交给那个人。」

「那个人……您说的是……」

艾力克斯心惊胆跳地瞪着信封上写得一清二楚的名字,要是真的把这种东西拿给那个人,一定会被冰冷的眼神瞬间抹杀。

「……呃,殿下为什么那么喜欢副团长呢?」艾力克斯企图想办法迂回地拒绝,于是随意开口这么问。

看到周围的书记官们全都好奇地点头,爱蜜安娜目瞪口呆地捂着嘴巴。

「你们……为什么知道我喜欢伊塞尔斯?」

「呃……看您的行为举止就知道了。」

「唉唷——好丢脸!我们什么时候已经变成公认的一对了啊——!」她满脸酡红,开心地哇哇大叫。

一群人哑口无言地望着她。他们都忘了,兴趣是离家出走的公主也非常喜欢玩白马王子的游戏,而且很容易喜欢上某个人。

离宫大火的那天夜里,她被大公的秘密亲卫队所伤,王太子将她托付给副团长,交代要将她平安送出弥漫烟雾的房子。事情就从这里开始,不知道是怎样的因果关系,从那之后她就一直追着伊塞尔斯跑,也不忌讳地称呼他为「王子」。

如果只是这样,那还能让人觉得可爱,可是考虑到主角的关系,在周遭观看的他们连取笑都不能笑,十分伤脑筋,因为公主的「攻陷白马王子行动」,可不是半吊子的程度:完全不顾虑是重要会议,带着相同的围巾闯进来,「你很冷吧?我帮你围上」,坚持照顾伊塞尔斯;送来诗集,要求「你要每天早上念一首诗送我」;闯进全都是男人的食堂,跟伊塞尔斯面对面吃晚餐——

虽然伊塞尔斯面不改色地全部避开,不过旁观者可是捏了一把冷汗。

(米歇尔真是伟大……)

想起丝毫不抱怨,甚至还跟公主玩得很开心的友人,艾力克斯的眼神不禁朦胧了起来。

如果不是对女性如此宽容,就无法抓住对方的心吧。虽然身为女颜同盟的盟友,内心不免有些五味杂陈,不过也稍微理解为何他会那么受女性欢迎了。

「……呃,也许您会觉得我多管闲事,不过关于副团长的事情,我觉得您在人前还是不要有太引人注目的行动比较好。」

看到失踪公主快要变成暴走公主,艾力克斯爱管闲事的个性又冒出了头,他小心翼翼地这么建议。

公主讶异地眨了眨眼,「哦,为什么?」

「呃,这个是因为……」

如果你再这么搞下去,副团长发起飘来就恐怖了。这种话艾力克斯说不出口,就听见同僚开口声援:

「我是不知道您喜欢副团长哪一点,不过我也觉得您放弃比较好,毕竟截至目前为止副团长完全不予回应……呵呵呵。」

「您再继续下去一定会被白眼,老实说,我觉得您的希望渺……咳咳。」他差点讲出实话,连忙咳嗽掩饰。

爱蜜安娜看到这些人企图说服她,她惊讶地双眸圆瞠,没多久,她感动地点头说:

「能有这样的部下追随左右,伊塞尔斯果然是一个很棒的人。」

完全讲不通,看来不直截了当讲不行了。

正当众人面面相觎不知道该如何时,外头传来马嘶声与马蹄声。为了准备作战,马匹从马厩被牵了出来。爱蜜安娜察觉走廊前端人来人往,不解地问:

「怎么感觉大家似乎很忙?」

「接下来要进行作战计划了,我们书记官会留下来,其余人都会外出。」

「真的吗?是危险的任务吗?」

「嗯,算是。」

倏地,爱蜜安娜的目光闪闪发亮。

「糟糕!我要快点送伊塞尔斯护身符才行,祈祷王子平安无事是公主的责任。」

(完全没在听别人说话呐,这位公主……)

就在艾利克斯叹息,无计可施时,头顶忽然出现阴影,一看,一名身材高跳的男性蓦地单手环住公主。

「啊……你干什么?」

「王太子殿下吩咐属下带您过去。」

一脸认真地这么回答的人是罗迪恩。他快步转身离去,彷佛在说「我没别的事了」。艾力克斯傻眼目送他们远去,忽地,被环住的公主转头对他挥手说:

「各位,谢谢你们当我的恋爱顾问——」

「……呃、我们没有……」

「呼,被带走了……」

身为兄长的王太子看不下去,所以才下那种命令吧。总之能避掉爱的信差这种苦差事,众人全都松了一口气。

「不过啊,公主殿下的攻陷白马王子行动还真恐怖,她的少女情怀怎么会那么严重——」

「而且还恰好挑上副团长?要找金发男还很多吧,譬如那个从亚德马利斯王国来的白虎伯爵啊,他年纪轻,人看起来也不错啊。」

「好像不是什么人都好哦,听说不是对她做出王子会做的事情的人不要。」

「真搞不懂少女的思考回路。」

众人「嗯嗯」地一同点头。这些人都是为了成为书记官而一路念书过来的人,会懂这种事情才怪。

「到底王子是什么样子?难道她要像当初跟米歇尔一样,也跟副团长在河里嬉戏吗?」

「要副团长也『咯咯咯呵呵呵』吗?……光想像就觉得恐怖。」

「别闹了,半夜会作恶梦耶……咦?你们有没有觉得很冷?」

众人感受到背后的寒气,讶异地回头,发现站在后方的就是副团长本人,全都刷白了脸。

「——现在可是勤务中,书记官室是那么清闲吗?」

「呃……对不——」

面对光是被瞄到就可能冻僵的视线,一群人全都吓得发抖。

「所有人明天早上提出悔过书,三十张。」

「是、是!」

他要求写怠慢职务的悔过书,还要写那么多张,看来一定气坏了,可是从他脸上找不到滔天怒意,这反而让众人更加恐惧,一群人泪眼回应后,便争先恐后飞奔回书记官室。

那条队伍乍看很平常、很悠闲。

午后时分。时值严冬,然而阳光温和,森林里鸟儿的呜叫声伴随着马车的咯吱声回荡着。露天的车斗上装满食物与日用品的马车及带棚马车各有十几台,排成长长的车队。

车斗上,杰克啃着苹果,嘴里不解地说:

「真搞不懂,为什么?为什么老是那小子受欢迎?」

坐在一旁的部下们听到这话,互相对望了望,回应起团长说:

「您是说副团长吗?」

「是啊,我从刚才就一直想,还回溯到过去,就是搞不懂。」

为了施行作战计划,几个小时前第五师团便离开离宫,出发前,一句「伊塞尔斯,加油——」的指名声援声划破紧绷的空气传来,当时公主的身影至今仍让人记忆犹新。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那小子就算不讲话也是那样,而我却不管怎么妙语如珠,就是没人喜欢我。」

「团长,问题就在这里,您太爱讲话不行啦。」

「对啊,一讲话就像老头子,如果装年轻可能还有点希望。」

「你说那什么话!男人三十才正有魅力吧!」

「看,您就是这种想法才会被看成老头子。」

在被部下打枪期间,马车仍不停前进。当周围的森林逐渐稀疏,马车抵达目的地的时候,时间即将迈进下午三点。察觉车轮行驶在地面的声音改变,众人视线交会。

不久之后,马车停了下来。对话的声音很自然地止住,恢复寂静的带棚马车里传来外头的嘈杂声。

「我们要确认入岛者的记录!还有,离开时人数跟记录不合时,商队全员都会受到严厉处罚!这点别忘了!」

「……行动了!」

听到团长低沉地下指示,同在马车上的部下们沉默地点头,跟随他行动。

从岗哨延伸出去的缓坡往上走,就是广场,从联络桥过来的马车在那里停车。邻近的卫兵看到里面走出一个接一个的男人,全都讶异不已。

「你们是什么人?」卫兵们惊觉情况不对,纷纷拿起武器围过来。

这时,杰克站上前说:

「我是前西亚兰骑士团第五师团团长杰克·威廉斯,奉我主艾沙尔伯特殿下之命前来座岛和神殿。」

「什么……」

「如果你们现在投降,我可以留你们一命——如何?」

杰克嘴里讲得落落大方,眼睛却眯起来,颇有挑衅之意。卫兵们似乎敏感地接收到话里的含意,纷纷拿起剑来。

「开什么玩笑!你居然大大方方抬出谋反首领,对大公殿下刀剑相向!」

「是谁谋反?看来你们需要受惩罚了!」杰克眼神冰冷地说。

其中一名卫兵语带嘲笑地回应,「神官被幽禁在这里,你们要是轻举妄动,人质可就没命罗,你确定要这么做?」

「是吗……我可不这么认为哦。」

大概是听到骚动,另一支卫兵队从延伸到后方的道路那头走过来。杰克看到他们后立即拔剑,并向站在他背后的部下们下指令:

「大家都听到了吧!神殿解放计划按照预定进行!反抗者可以杀无赦,投降者立刻逮捕,不许放任何一个人离开这座岛!」

随即响起呐喊般的应和声。在部下跃跃欲试地想冲出去前,杰克又追加了一个指令:

「所有人都不准死!要是有人不小心受伤,罚跑练习场一百圈。」

唉唷——!回报他的是觉得很讨厌的声音,以及一脸受不了的表情.

「又是这个?能不能换点花样啊——」

「不想跑练习场就想办法避免受伤啊,你们可以的!」

「想要以赞美激发潜力的作法用错地方了啦,团长!」

「我相信你们有无限的潜力!」

「不要有口无心!」

正当这边上演着一点都不像打斗前会出现的对话时,后方传来沙哑的怒吼:

「喂!你们打算排挤我们吗!」

以杰克的父亲威廉斯将军为首的一群人,发出轰隆隆的低沉脚步声冲过来,他们搭乘后方的马车,因此晚一步抵达。

「你以为你们先到就能先报上名号吗?不要看轻年长者的战斗力!」

「父亲大人,这回的指挥官是我,你不要每件事都跟我呛声行吗?」儿子一脸受不了地听着抱怨。

将军毫不掩饰自己的竞争心,直盯着他,「哼,我可不会输给年轻人。」

「将军阁下,拿出实力让这些兔崽子瞧瞧吧!」

将军身边的猛将们还是很喜欢凑热闹,他们目光炯炯地盯着聚集在一起的卫兵,让卫兵们不禁胆怯。

杰克带着苦笑觎了一眼老当益壮的他们,随即将目光移向身旁的副团长,「接下来的指挥就交给你了,按照计划去做。」

「是。」

「对了,小心我父亲他们闪到腰。」

最后为了缓和气氛说的玩笑话并没有被理会,不过杰克并没有放在心上,转身离开前去执行下一个任务。

正当杰克等第五师团在岗哨前向卫兵们宣战时,李察趁机先一步潜入神殿内部。

李察对以前来这里的印象只有夜晚的景色,在篝火的照耀下,神殿弥漫着朦胧的气氛。这次是第一次在阳光下清楚看见神殿的外观——一栋耀眼夺目的纯白建筑物。

「神官们全都按照预定先行避难了」罗迪恩报告。

李察点点头,继续往里面走。他透过希斯要求神官们在下午三点联络桥开放之前,隐身到卫兵们看不见的地方,看来他们都顺利躲藏起来了。

一路来几乎看不到人,也许是收到有人进攻的消息,卫兵全都聚集过去了,无论如何这正好方便他行动。

前往目的地途中,建筑物旁一棵庞然巨木印入眼帘,看到树枝延伸到三楼的回廊,李察蓦地停下脚步,「就是那棵树吧,蜜芮儿攀爬潜入神官长房间的树?」

「是。」罗迪恩面不改色地回答。

李察不由自主地压着眉头,「拜托一下,这种时候请阻止她,你怎么可以跟她一起冒险呢?」

「很抱歉,我有告诉她很危险,试图阻止她。」

「你被她说服了吗?」

「不是,她说如果不让她爬树,她就要爬墙,我检查了墙壁,找不到凹凸的地方可以让她的手脚着力,因此我判断还是爬树比较安全——」

李察不由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罗迪恩的剑术好,收集情报的能力也强,李察一直很清楚他是一名很有能力的部下,只不过他偶尔也太不知变通了,最近李察终于察觉这也算是『少根筋』的一种。

(他好像愈来愈像蜜芮儿了,异常严肃地做出不合常理的事……)

所以他们才会意气相投吗?看在总是因为她出乎预料的言行举止而随着她起舞的他的眼中,虽然很不想承认,不过他还真的很羡慕他们。

只是一想到她会这么不顾一切的理由在于他,一股爱怜涌上,担心与嫉妒的心情似乎全都消失了。

「——殿下!」

正好走到那里时,杰克赶上来了。看到在途中因为打斗而弄乱头发的他,李察跟他说了「辛苦」后,三人随即走进建筑里。

他们一路走到三楼,沿途回廊上没有见到任何一名敌人,他们的目的地——幽禁神官长的房间前面也没看到原本应该站岗的卫兵。

杰克小心翼翼地开门,从门口查探昏暗的室内可以看到每一个角落。他仔细巡视,似乎没有敌人潜伏在里面。

「是王太子殿下吗?」

房间里掀起天盖的宝座上,神官长正端正地坐在上面。他似乎因为逆光看不清楚,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这边,不久后他终于确认了,连忙站起来。

「殿下……!我就相信您一定会来救我~~!」他彷佛少女飞奔到心爱的恋人怀里一样地直冲过来。

李察面带微笑地接住他,「很抱歉我来晚了,这么长的时间让您受苦了,老师。」

「没关系,我不在意,只要您能平安回来,神官们也全都引颈企盼您的归来呢。」

神官长眯着眼睛回应,怱地他看到了守候在旁边的杰克。

「这一位是杰克,威廉斯卿吗?」

「是,八年不见了,我名列前大公殿下的禁卫骑士团末席,您还记得吗?」

「当然。已经变得这么有架式了啊,很感谢你之前传了很多情报进来。」

是。杰克行礼。神官长听说为了查采神殿的情况,也为了通报王宫的情报,他私底下跟神殿有联络。

「对了,殿下,你跟那一位名字有『蜜』的那一位的近况如何?感情很好吧?我很期待能再见到她。」

神官长唐突地换了话题,差点要以手肘推李察腹部的问法,让李察猛地回神。他想起那天夜里曾答应要正式介绍,有点尴尬地坦白说:

「呃、她……因为某种缘故,她回国了,我没能留住她。」

「哎呀呀。」

「目前这一带还是很危险,而且也要顾虑到她本人的意愿……等一切结束后我会去接她。」

纵使没有拉提莎的误会,那时候的求婚似乎也太性急了。李察并不是后悔,只是觉得应该站在相反的立场替她想,那并不是单纯的求婚,而是邀请她跨入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所以有些问题并不是兴奋的心情就能解决。

「你们两个都还年轻,有很多问题要沟通吧,我这个老人家就静静看着,不插嘴了。」

「谢谢——对了,关于之前说的事情……」

李察向满脸笑意的神官长点点头,请他坐下,接着回头对着身旁的两个人说:

「抱歉,你们先出去一下——威廉斯卿?」

身旁全身僵硬的杰克吓了一跳,抖了抖。他似乎受到什么刺激,慌慌张张地跟着罗迪恩走出去。李察讶异地目送他的背影。

「唔……连神官长都公认了……!」

杰克走出房间后,双手紧握着回廊的扶手,一脸垂头丧气。

虽然没有明白讲出名字来,但是能让王太子有那种表情、名字有「米」的人,应该没有第二人吧。现在回想起来,一听说要来神殿,米歇尔就异常积极地自愿前来,任务结束后也听说他直接见到了神官长,从刚才的对话研判,神官长大概要全面声援他们。

「那样好吗……两个男人耶。虽然就某方面来说也是一种革新……但是……」

老实说,他不想要这方面的革新,因此他无法举手赞同。

好一会儿杰克就只是双手抱头苦恼,这时站在不远处的罗迪恩瞟了他一眼。罗迤恩老老实实地站在门前执行守卫的任务,一边凝视着耸立在一旁的巨木,那棵树的树枝茂密,甚至快延伸到三楼的这个回廊。

「对了,罗迪恩,前几天你跟你兄长在争论对吗?原因是米歇尔吗?」

杰克想起某天深夜在走廊角落目击到的情景,开口这么问,只见罗迪恩拉回目光,严肃地回答他「是的」。

「这样啊,我想我不用问也能想像你们吵架的原因跟内容,你兄长反对殿下跟米歇尔交往,可是你赞成对吗?」

「……」

「老实说,我也无法赞成,米歇尔是一个极有男子气概的人,我个人很喜欢他,我知道殿下把他摆在心上,只是……他们要在一起必须跨越高耸的障碍,你是在深思过这一点后仍然还赞成的吗?」

杰克用手指揠着脸颊,思忖着高耸的障碍。虽然他是值得尊敬的君主,但是男妃实在不太妙,就算百般退让——不,还是不妙。

罗迪恩别开视线,静静地开口:

「的确,米歇尔大人并没有接受过贵族子女的教育,这一点今后可能会很辛苦,少主也很担心。」

「呃……担心这个?应该有更需要在意的事情吧——」

「可是我觉得米歇尔大人并不是会因为那一点辛苦就放弃的人,反而是为了少主,她会勇敢面对。虽然我跟她接触的时间不长,但是实际跟她相处过后,我再度确认她的个性就是如此。」

罗迪恩似乎没听到杰克打断他,淡淡地继续说着。

「教养跟知性等问题今后可以培养,随便也能掩饰过去,不过良心、真心、正义感是天生的,而米歇尔大人充分拥有的这些特质,正是现今的西亚兰所需要的,不是吗?」

「啊啊……嗯,也许是没错,但是——」

「更重要的是,她是少主选择的对象。过去少主总是把王太子的责任与任务摆在第一,舍弃了其他的所有向前迈进,即使痛苦也不能表现出来。可是我知道少主在米歇尔大人面前会敞开心胸,得到平静。少主对米歇尔大人无尽的爱语、宠溺的眼神,还有激烈的拥抱……我在亚德马利斯王国时也暗地里看过许多那样的场面,我很确定,绝对没有错。」

「为什么在暗地里?你这种行为只是单纯的偷窥者吧?不是,殿下跟米歇尔以前就那个样子了吗?喂喂……」

「比起只有身分崇高的千金大小姐,我觉得像米歇尔大人这种个性率真的人更适合少主与西亚兰。同样是拥有高贵血统,那么选择跟自己心灵相通的伴侣,这样有错吗?」罗迪恩表情严肃,非常热中地谈论着米歇尔。

杰克深切感受他的沉醉,无法插话,只能目瞪口呆地凝视着他口若悬河地谈论着。

「呃……也许你说的没错,可是在这个问题之前应该有更需要跨越的障碍吧?」

杰克还来不及加上一句「特别是性别」,罗迪恩已经又开口了。

「只要他们心手相连,一定能跨越过去的,我们应该做的事并不是谈论这一点,而是在旁给予支持。我这一辈子都会追随那两个人左右。」罗迪恩口吻淡然地说。

杰克双眸圆瞠地瞪视着他,最后,那双眼睛里慢慢涌现泪水。

「罗迪恩……你这家伙……」

没想到你已经有这样的觉悟了,你要跟正打算踏上荆棘路的主人同生共死吗?

「算了,我了解了,我尊敬你的忠诚之心!可是我无法赞同!原谅我!」

杰克猛地拥抱罗迪恩,又迅速放开他的身体。就心情上他也很想声援,只是一想到王太子的立场,就觉得应该要有人担负起劝导的责任,而他必须站在那一边。

「要是米歇尔是女人就好了……我就能不理会贵族子女的教育等微不足道的问题,放开心胸迎接他成为妃子……命运这种东西真是讽刺啊……」

听到杰克压着眼角,不断地喃喃自语,罗迪恩一瞬也不瞬地瞅着他,只是到最后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就这么移开视线。

大公的茶会并不在上次蜜芮儿闯进去的那一间房间举行,而是在另一间。

房间里的窗户用薄布盖住,房间角落还摆着形状很奇妙的烛台,而且房间的四方,靠近天花板附近的墙壁上还悬挂着模仿牛头的陌生生物铜像,由脖子往上突出。此外,房间里还飘着香甜的味道——

(是啊,上次见面时好像也闻到这个味道……)

当时她非常愤怒,没有余力注意到那么多,今天仔细一看,不远处的小茶几上放着香炉,纤细清淡的白烟袅袅升起。

「等你好久了。」

蜜芮儿看见笑脸迎人的大公,内心暗自惊讶。

(咦?感觉好像跟上次见到不一样……)

慵懒的气氛好像没有之前那么强烈,而且上次他给人很冷漠的印象,今天却连眼珠子的颜色都看起来很亲切。

「好香的味道哦~」蜜芮儿看见香炉,随口这么说。

坐在摇椅上的大公往那边瞄了一眼,「香是我的兴趣——不过老实说,现在点的是药。」

「药?」

「你也听说过我生病的事吧?我把特效药跟香混在一起点,每天吸。」

「这样啊。」

大公今天的心情看起来很好,蜜芮儿疑惑地随声附和。

房间里除了他们两人之外,只有随从在一旁待命,随从脸上的表情就跟上次见到的一样呆滞,如同人偶。房间里几乎听不到外部的喧哗,寂静无声。

「订婚的证物你有好好收着吧?」

正当蜜芮儿喝茶也不是,吃点心也不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时,大公忽然开口这么问。他似乎也没有想端起眼前的茶来喝的样子。

「当然,我收好了,很期待宝剑能早点找回来。」蜜芮儿内心一惊,嘴里仍不着痕迹地回答。

这时大公笑了。蜜芮儿听说他不常笑,可是就她的观察似乎不如传闻。

「那个拿回来后,我得要去亚德马利斯拜访才行,我们还没交换过同盟的仪式,就趁着这次跟你结婚的机会处理一下吧。」

「啊啊……我记得是双方用镶上宝石的宝剑交锋的仪式,对吧?去年肯费尔德公国的希芙蕾亚公主也跟陛下交换过仪式。」

蜜芮儿若无其事地搭着大公的话题,「亚德马利斯的宝石是红色的,而肯费尔德的是绿色的……那西亚兰是——」

「是蓝色的哦,蜜芮儿公主。」大公接话,目光转向窗外一览无遗的湖水,「就跟这座湖一样的深蓝色,我很想也拿给你看看。」

「嗯,我也很想看看。」

话题出人意料地转到这边来,蜜芮儿内心雀喜,她假装平静地应声附和。

大公拉回目光,「我听说有些国家会送给妃子当装饰品,我国的也送给你吧,颜色跟你的眼眸同色系,你戴起来一定很漂亮。」

「……哇啊……真的吗?我好开心。」没想到对方居然会主动提起,蜜芮儿强忍住兴奋不已的声音,乖巧地回答。

「想看吗?」

「嗯,当然。」

「那么新婚之夜的隔天早晨,我就送给你。」

「新婚——」

蜜芮儿面露笑容僵住了。突然出现那个字眼让她惊讶,大公的条件也让她恐惧,这样她就没办法使计在婚礼前拿到宝石逃走了。大公该不会知道她的打算,故意这么说吧?蜜芮儿觉得冷汗直流。

(新婚之夜,不就是那个……?开玩笑,我才不要跟这个人呢!)

她还没大胆到那么做,双颊不自觉发红,拳头也紧握了起来。

「哦……这样啊。」

得要快点回自己的房间思考对策才行。蜜芮儿心想。一直不说话会被怀疑,于是她先点头再说,这时她忽然扶住额头,因为有一刹那觉得头晕目眩,这才让她感觉似乎有些不舒服。是因为紧张吗?她下意识瞄了瞄旁边的香炉。

「怎么了?」

「没、没什么。」蜜芮儿回答。

蓦地,她觉得有什么东西触摸她放在桌上的手,惊讶地抬眸。

是坐在对面的大公的手。

「你似乎很紧张哦。」

对方居然讲出自己刚才心里想的事情,蜜芮儿一对上他的目光,反射性地就拨开他的手。

大公并没有斥责她的失礼,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她瞧,脸上带着平静到令人无由地心生畏惧的表情。

「你在害怕什么?我应该说过我不会加害你。」

蜜芮儿压抑住快要蹦出来的心脏,强忍住颤抖地挤出话来说:

「……你的眼睛,为什么是红的?」

当手被握住时,蜜芮儿看见他水蓝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红光。他有超能力,不能让他握到手。明明已经这么告诫自己,却还是一时大意了。

「是药的副作用,有时候因为灯光的关系会看起来像红色的,没想到这样就吓到你了。」

「药的……?」

「因为我长年摄取,已经出现末期症状了。」

大公不感兴趣地这么说,眼睛望着身旁花瓶里的某种花。他抽起一枝纯白色的百合花,拉回目光开口问:

「你知道我不是基尔福德吗?」

「…………」

蜜芮儿倒抽气,觎向房间的角落。待命的随从看似什么也没听到,丝毫不见动摇。

他们也知道吗?如果是,得知秘密的她今后会怎样呢?

「不需要那么恐慌,我不可能因为这种事情就对自己好不容易迎娶来的新娘子怎么样,对吗?同样都是双胞胎,我们好好相处吧。」

「……」

「你知道多少?关于我杀害弟弟,杀害家族其他人成为大公之事?」

看到大公捏烂手中的百合花,做出彷佛比喻的行为来,蜜芮儿觉得背脊发寒,因为百合花是西亚兰的国花。

「看来你知道,不过是从哪里听说的呢……华特伯爵吗?」

蜜芮儿惊讶地回神。他好像不知道蜜芮儿曾待过第五师团,还跟李察有关系的事情。察觉这一点,终于让她稍微冷静下来了。

「……我只知道你是假冒的大公,是双胞胎当中的哥哥而已。」

「说我是假冒的大公可真让人感到难过,我不是基尔福德,但是我是真正的大公啊,」

大概是知道蜜芮儿心生戒备地望着他,他意外地露出愉快的表情。

他为什么能表现出那种态度呢?话说得好像很自豪自己除掉了弟弟、双亲及全族人,而且还将自己应该背负的罪恶推到年幼的弟弟——李察身上。

「你因为自己大公家之子的身分不被承认,所以回来报仇,继而取代弟弟的身分嘛?你为了这个理由杀害了所有人吗?」蜜芮儿强忍怒气,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问。

大公拉扯着百合花瓣的手停了下来,他不动如山,只投射目光到蜜芮儿身上,眼眸里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阴森。

「——真令人遗憾,你居然把我看成那种不入流的男人。」话一说完,他抓起散落在桌上的百合花瓣扔向地面。

跟之前优雅的姿势截然不同的动作让蜜芮儿不禁大骇,紧接着,大公靠在椅子上,目光牢牢地锁住蜜芮儿。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也不需要再装模作样了……反正只有我们两个人在,你误会我是卑鄙男子也让我很不开心——再说,一直演下去也很累。」蓦地,大公的语调变了。

蜜芮儿的瞠目结舌取悦了大公,只见他扬起嘴角,从他的表情里完全看不到之前慵懒的氛围,眼眸里散发出来的光芒强烈,拨开脸颊旁的白发的动作也不复见缓慢。

蜜芮儿哑口无言地凝视着他,「你是说……演戏?什么意思?难道之前的你全都是演出来的吗……?」

「是啊,这才是我真正的个性。」他连讲话的风格都变了,只见他靠着椅背,很愉快地看着蜜芮儿的反应。

突来的坦白让蜜芮儿十分混乱,大公倍感有趣地皱着脸继续说:

「你之前看到的假基尔福德全都是由谎言堆积而成的假象——不,也许说全部有些言过于实,不过至少有八、九成吧。举例来说嘛……对了……这头白发也是伪装,为了看起来像重症病者,我故意把颜色弄掉的。」

他抓起耳朵旁的一撮头发,呼地吹了吹。

蜜芮儿愣住了,她瞅着他的动作问:

「可是,你不是生病吗?刚才你不也说药物的副作用……」

「我现在不是在告诉你那些都是谎言吗?——不,副作用的事情是真的,我有时会用我自己来试我调配的新药,算是一种职业病吧。」

他觎了一眼烟雾袅袅升起的香炉,随即将视线转到蜜芮儿身上,眯着眼有些得意地说:

「听说西亚兰大公重病,即将死亡的消息,其他国家的王也会因此松懈,对吗?事实上现在已经到处都有动作了,大家都企图在大公死后并吞西亚兰。」

「呃……那么,你是为了欺骗别的国家吗……?」

大公扬起嘴角,怱地瞄向蜜芮儿身后。蜜芮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墙壁上挂着一幅庞大的绣帷,上面描绘的是西大陆的地图,连各国的国界及国名都用精细的刺绣绣上。

「所谓的君主,就是稀世的大骗子。互相欺骗,互相愚弄,最后胜者为王,然后只有最优秀的那一名才有资格望眼世界……」

咻地一声,一把小刀插上绣帷。蜜芮儿瞠目大骇地回头,一看,大公正要拿起第二把小刀。

「过去有兰斯洛特·亚斯利姆从西方崛起,进而东征,统治了这块大陆,他保留了各地的文化与风俗,但是为了方便性,他统一了语言——因为如此,他至今仍是英雄。他真的很聪明,知道如何伪装自己……赢了欺骗大赛。虽然有人痛恨他,视他为蛇蝎,不过我喜欢他,我觉得很浪漫。」

他从手边的小刀架上抽起一把把小刀,拔起刀鞘后便彷佛娱乐般地射出去,小刀一把把插在地图上,由西往东,如同追随着英雄的足迹。

蜜芮儿的脑海里十分混乱,但是她仍努力想要理出个头绪来。她不可置信地抬头,「该不会你在王宫里的各种过分的举动也是演技……?」

「我并没有做什么特别过分的事情啊……要是这样就被国内外称为昏君,我也没办法,不过如果周遭各国因此看不起西亚兰,我反倒可以渔翁得利。」他投掷小刀玩得很开心,嘴里喃喃地这么说。

手握权力当然就能蛮横无理的高傲,或是为了欺骗各国故意那么做的狡诈,那一种才是他真面目,真正的目的呢?蜜芮儿觉得两种都是他的真实,怱地感到不寒而栗。

「那么……没有人知道大公殿下的真面目吗?」

「没有,只有你。」大公很干脆地承认。

为什么只对我说?蜜芮儿虽然心存疑惑,但这是个可以知道大公意图的绝佳机会,因此她不动声色屏息直盯着对方。

大公把玩着出鞘的小刀,分神觎了蜜芮儿一眼,随即靠向椅背。

「——我的本名叫做奥斯瓦尔德。」

大公眺望着刀刃发出的钝光,以沉稳的声音娓娓道来。

「我母亲出生于非常迷信的地区,她本人也比其他人更加迷信,光是听说肚子里怀着双胞胎就让她异常恐惧,因为自古就有双胞胎是不吉利的传说,王家的双胞胎其一被舍弃的事情一点也不足为奇。」

的确,神话及传说里常常出现这样的故事,只是对蜜芮儿而言,那就只是故事里的世界会出现的事情,如果不是,身为双胞胎的她一定会非常难过。

「所以当我知道自己的遭遇时,我并不怨恨母亲也不嫉妒弟弟,我只是对自己是大公家血脉的事情感兴趣,再加上当时我已经厌倦一成不变的生活,想找有趣的事情来做,因此我才答应参与他们。」

「他们……是谁?」

「解开我身世之谜的人。他们是对西亚兰守护神深信不疑,十分崇拜的一派,还把我拱为被预言选中的人。」

蜜芮儿以前听说过那群人就叫做狂信派,独自将原住民的守护神神格化,并且信仰,是一群非常排斥外人且具有攻击性的人。大公十二岁时被人带走了,看来就是那群人把他带走的。

大公讲述他们的事情时似乎没什么兴趣,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在他们的教义里,西大陆上充满着污秽,所以必须净化。简单来说,就是必须毁灭整个大陆。」

「毁灭?……怎么做?」

「战争啊——以神为名,居然想出这种事,真是可怕的家伙,对吧?然而反过来说,只要善用他们的教义,我就可以跟过去的霸主一样,将这张地图握在手中。他们有这样的行动力。」

他将手上把玩的小刀射出去,正好插在绣帷地图上的西亚兰一带。

「这张地图……你是指西大陆……?」太过超现实了,蜜芮儿愣愣地问。

他扬起一抹笑,「谁能料想到在这个西大陆上,像西亚兰这样小国的君主居然会策划这种事?没有人吧。我刚才说过了,只有在互相欺骗中脱颖而出的优胜者,才有权利望眼世界。」

他将目光移回地图,灵巧地投射出小刀,小刀射中西大陆下方,隔着海峡南方的青大陆。

「先跟达拉斯提亚联手让各国警戒,接着解除同盟。周边各国一定会掉以轻心,认为不可能二次结盟,西亚兰已经是俎上肉。换言之,现在正是行动的好机会。」

「……」

「了解了吗?我一开始就不是为了复仇而来,那种芝麻绿豆的小事不值得我这种要做大事的人费心。」蜜芮儿刚才的发言似乎让他非常不高兴,他的眼神里带了些许森冷。

蜜芮儿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忽地觉得一股寒颤窜起。

在互相欺骗中获胜之人——完全没错。李察、佛瑞德、吉克,还有国王,全都被他骗了。就是相信大公重病,命在旦夕的谎言,才会想要趁虚而入,藉机让身为王太子的李察返回西亚兰。

(怎么办……要赶快通知李察才行!)

他利用狂信派的支持坐上大公的位置,接着用了八年的时间以完美的演技与情报战,让周边诸国掉以轻心,先让人以为他冷酷地统治西亚兰宫廷,然后虎视眈眈地等待时机。

而且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真面目,连华特伯爵都什么也没提到过。亲眼目睹他冷酷的强硬后,蜜芮儿甚至感觉到另一种层面的恐惧。

她要立刻回到自己的房间写信,然后想办法送去离宫,可是如果显露出那么明显的动摇。一定立刻会被这个人看穿。蜜芮儿为了打发不着痕迹地离开之前的时间,她努力装成好奇心旺盛的千金大小姐。

「……你因为想成为另一个兰斯洛特·亚斯利姆,所以才来这里的吗?」

「你可别告诉任何人哦,蜜芮儿公主,如果那些崇拜我的人知道了可是会错乱,我现在还需要他们帮我工作。」

他语带玩笑地这么说,看来连狂信派的那些支持者在他眼中也只是达成自己目的的棋子。蜜芮儿感觉到他的冷酷、狡猾——而且手段高明。

「那么,你暗杀并取代真正的基尔福德,目的就是这个吗?为此你连双亲和兄弟姊妹都不放过?」

「没错。」他毫不犹豫地回答。

蜜芮儿不用追问也知道他对此事毫无罪恶感,只是,她还是忍不住不说——装出来的表情顿时剥落。

「为什么……?这世上应该没有不惜杀害家人也要夺取的东西,你就那么想要当大陆上的王者,可以如此不择手段吗?」

蜜芮儿激动想要抗议,可是脑海中的混乱让她无法用言语好好表达,不过大公看来是理解了她的责备之意,一脸扫兴地说:

「真是不懂浪漫的人,也有人觉得这个太平盛世很无趣啊,我只是一个运气好,没错失良机的人罢了。」

「良机……?」

「双胞胎、被预言选中、出生在大公家。我有这么好的条件,当然得要善加利用罗。我告诉你,我也知道自己不是好人,所以我现在才会站在这里呀,财富、权力、名誉,这些都是我的最爱。」

看到蜜芮儿愣怔着不说话,大公扬起一抹冷笑,「我这么说,你会觉得我很肤浅吗?古今中外,权力者热中于那些东西才能繁荣国家,我没有做错任何事,因此,即使我——」

他从刀架上抽出最后一把小刀,拔出刀鞘后蓦地往旁边射去。蜜芮儿在想起那个方向有随从在的同时发出了尖叫声。

「……做出这种事也是被允许的,只要我还坐在王位上。」

蜜芮儿战战兢兢地张开紧闭的双眼,只见小刀划过随从的脸旁,刺中背后的墙壁。看到他脸颊下方有一道血痕,蜜芮儿倒抽了一口气,「你没事吧?」

她冲了过去,可是随从彷佛没听到她的声音,看也不看她一眼。

背后传来大公的笑声,「没用的,那是我的人偶,只听得到我的声音。」

「人偶……?」反问的声音颤抖着,是因为愤怒还是恐惧,蜜芮儿自己也搞不清楚。

原以为被舍弃的公子回来是为了报仇,可是她现在知道大家的预测都太天真了。身为庶民的她无法明白说出什么样资质的人才有能力治理国家、什么样的方法才是正确的方式,然而她确信这个人错了,并不是因为这个人是李察的敌人,而是这个人不适合坐上在位者的位子。

华特伯爵说的没错,她完全无法理解这个人的思考回路。

「给你看个有趣的东西,别再生气了好吗?」

后面传来声音,蜜芮儿惊讶地回头。大公完全不理会受伤的随从,笑咪咪地看着她。她憎恨起自己,居然会觉得那张笑脸酷似李察。

大公拿着约莫一只手掌大的盒子,盒子一打开,里面摆满了闪闪发亮的球体,每一颗似乎都发光着,而且颜色有微妙的不同。

「这个就是〈星星〉,跟神殿有关的秘宝。」

「星星……」

话一出口的同时,蜜芮儿蓦地记起,那不就是去神殿拜访神官长的那晚,神官长告诉她的东西吗?神官长说,命握在大公手上,在取回〈星星〉之前无法出面证实李察的清白。

(那么,这就是……?)

蜜芮儿不由自主地凝视着。球体是很罕见,可是她怎么看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感觉不过是一般的宝石。

「这每一颗都是神官的生命,看得出来吗?」他用手指捏起一颗。

仔细看就能看得出来球体有弹性,似乎很柔软。

「效命神殿之人在决定之时必须起誓,因为他们拥有异于常人的某种能力,这种能力能够威胁一般人,为了不让他们用这种能力逞私欲,必须在他们身上加上枷锁,也就是把他们的生命移转到这个物体上管理。只要有这个制约,他们就不能为了自己使用超能力。」

蜜芮儿不解地凝视着球体,虽然大公说明了,可是她还是一头雾水。

「移转生命?怎么做?」

「那是神殿禁忌的秘密,我也很想知道,只可惜那个老头口风太紧了——不过,只要掌握了这个,神殿就等于握在我的手里。」

他说的是神官长吧,蜜芮儿在神殿跟他见面时他也说过因为是禁忌,希望她能遗忘。

「如果你难以置信,那我就做给你看。」

他用力压挤手中的〈星星〉,〈星星〉变形,最后噗滋地破了。

「这一刹间,神殿里这个〈星星〉的主人也丧命了。」

里面流出浓稠的液体。蜜芮儿茫然地望着,这时,大公又从盒子里捏捡出另一颗〈星星〉。

「这样就能要人命,神做出来的这个东西还真令人愉快。」他喃喃自语着,一边在手指上施加压力。

看到〈星星〉的形状再度变形,蜜芮儿不禁大叫:

「住手!」

大公突然回神似地抬头。他看到一脸苍白的蜜芮儿,倏地没了兴致,把〈星星〉放回盒里。他嘴里说着是生命,却当作东西看待。

(什么啊这个人……好可怕……!)

就算是开玩笑也太恶劣了,这样的行为再度让蜜芮儿寒气直冒。大公将盒子放在桌上,望了望香炉的情况,脸上带着若无其事的表情。

大概是添了药或香吧,香炉里冒出大量白烟,周围弥漫着有些刺鼻的甜腻香气,蜜芮儿不自觉颦眉。大公偭艘谎鬯的表情,笑了。

「别讨厌我,我真的喜欢你。占卜表示,从亚德马利斯王国来的女孩会为西亚兰公国——我的未来带来改变。」

据说王宫里凡事都由占卜决定。因为占卜而改变人生的他,为什么还要重用占卜师呢?蜜芮儿诧异地望着他。

「你为什么突然要跟我……跟亚德马利斯王国政治联姻呢?」

「也没有非要你不可的原因啊,刚开始,只要是亚德马利斯的公主谁我都无所谓,只是我从伯爵口中听说你,知道你跟我有相似之处,我才改变主意的。」

「相似之处?」

「都是双胞胎,都是被舍弃的那一方,不是吗?这不是跟我一样?」大公讲得很顺。

蜜芮儿理解他的意思后顿时瞠目结舌,他似乎自顾自地以对自己有利的方式解释,自顾自地投注感情。

「我听说你被丢弃在民间养大,又因为大人的问题被带进王宫,还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贵族千金,你真勇敢。」

「我才没有被丢弃,你不要讲这种奇怪的话。只不过是出生的地方不同罢了,我还是爸爸的女儿。」

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能讲出如此失礼的话!蜜芮儿强忍想要揍他的念头,只用强烈的眼神牢牢锁住他。蜜芮儿的气势让他有些意外,不久,他拢紧双眉说:

「我都承认你是王族的女儿了,你还有什么不满啊?」

(我不需要你奇怪的同情啦!)

正当蜜芮儿在内心咒骂他时,大公一脸无趣地喃喃自语,随即恢复情绪似地眺望窗外,「好吧,最重要的理由很简单,我要引出破坏我计划的人,让他永不能翻身。跟八年前一样,破坏我计划的总是那小子,他非死不可……」

「……啊?」

「我的弟弟,前王太子啊,他被我的演技骗到了,人已经回来了。」

蜜芮儿惊讶地抬头。他都讲得那么清楚了,不用明确说出名字她也知道说的是谁。

「……你说的是艾沙尔伯特殿下吗?」

一直彷佛自言自语的大公忽地勾起嘴角,望向蜜芮儿。

「要是我跟亚德马利斯王国成为姻亲,维持势力,那么对企图回归的艾沙尔伯特会很不利,他应该会在事情成定局前攻进这里来吧。我要利用这个机会逮捕他,有很多人把希望放在他身上……如果我在众人面前杀了他,不就毁了大家的指望?」

他拔起旁边的百合花瓣玩弄着,一会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地,笑着对蜜芮儿说:

「当然,我打算让你生下继承人,现在我还需要大国的援助——我的理由,你懂了吗?」

蜜芮儿愕然地看着片片花瓣从他的掌心纷飞落地。

(……换句话说,「新娘」是诱饵……?)

他真正的目标不是蜜芮儿而是李察。蜜芮儿不愿意李察遭遇危险,因此离开他身边,没想到反而会诱他步入危险。蜜芮儿告诉自己一定要做些什么才行,她不停转动脑筋,最后紧握拳头抬起头来说:

「你真那么做,我们之间的婚事就完了。我现在就回房间里去写信给国王陛下,把你的计划全部写上去。如果不想我那么做,就请打消捉拿艾沙尔伯特殿下的念头。」

大公十分讶异,「你为什么替他讲话?你认识他?」

「…………」

他似乎不知道蜜芮儿跟李察——艾沙尔伯特之间的关系,这点让蜜芮儿顿时有了气力。

「就算我没见过他,我们也有关系啊,艾沙尔伯特殿下是我的堂哥,陛下的外甥,即使他现在下落不明,如果你想对他不利,陛下一定会生气,也许下一次就会为了对付你而进攻西亚兰哦。」

「那刚好,我也喜欢战争,我在南大陆时也常上战场,西大路无聊透顶了。」

「你确定。,不单单亚德马利斯,会与全同盟国为敌哦,这么一来你就没有胜算,绝对会输。被预言选中的人会满意这样的下场吗?」

听到蜜芮儿气势十足地这么说,大公沉默了,看来那句话至少让他的自尊心起了波动。忽地,水蓝色的眼眸里浮现警戒,「真奇怪,你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当然会生气啊,我是为了和平而远嫁过来,有义务阻止战争的发生,而且我的婚礼被利用在兄弟之争上,我很不舒服,我觉得我有抗议的权利。」蜜芮儿毅然地瞪着他说。

直到刚才为止蜜芮儿对他的印象是毛骨悚然、可怕,完全无法反驳,然而一扯上李察,那些恐惧全都消失了,因为她明白在这里只有她能保护李察,怎么样也要打消大公的念头。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深闺公主,你知道对我有意见代表什么意思吗?」

虽然威胁般的森冷语气让她不寒而栗,可是她还是不认输地牢牢锁住对方的眼睛,「说不会加害我的人是大公殿下你自己哦,我只是相信这一点而已。」

一阵沉默。四目纠结,僵持不下,只有时间不断流逝。结果最先开口的人是大公:

「——对连面都没见过的男人也投以同族之情,亚德马利斯公主可真善良,让我更加想要娶为妻子了。」

被大公以探究的目光凝视着,蜜芮儿感到冷风飕飕,但是仍旧直视着他,「我本来就是为此而来。」

「那么你调查宫殿的构造图做什么?在我看来是为了逃脱做准备。」

「我只是想快点记住这里的地形罢了。」

「那还真贴心啊。」他淡淡地笑了。

看来他早就知道蜜芮儿在调查逃亡路线,这让蜜芮儿虽然顶着一脸不知情的表情冷静应对,却也冒了一身冷汗。

「那就看在慈悲的公主面上,暂且不杀我弟弟了——我很想这么说,不过万一对方攻进来了,我也不能不应战,我想我是无法回应你的请求了。」

「……为什么你可以断言他会进攻呢?」

「这还用问,一定会来啊,他都已经来到跟前了嘛。其实由我主动出击也行,只是那么一来就没什么挑战性,太无趣了。」

蜜芮儿牢牢盯着大公,他说得似乎真的觉得很无趣。

(他果然知道李察在离宫,可是——)

他认为李察会在婚礼前进攻王宫,然而若是要实行佛瑞德向华特伯爵建议的计划,那就不可能。那个计划是新娘在结婚后遭到大公杀害,王太子趁这个机会返回王宫,所以李察应该会在婚礼后才进攻王宫。换句话说,大公并不知道这个计划——

(反过来想,只要我能阻止大公就能赢……!)

蜜芮儿如此确信,她紧握拳头压抑内心的兴奋。

「好,如果殿下真的攻进来了,到时候我不会阻止你,可是要是你在那之前对他出手,我刚才也说过了,我会告诉陛下,我无法嫁给在婚礼前对自己的亲弟弟下手的男人。」蜜芮儿只强调这一点。

大公扬起轻笑,「漂亮的眼睛,那样的眼神我很喜欢。」

(……非常轻蔑的眼神你也喜欢?)

他的眼光有问题吗?蜜芮儿叹息。她想快点回房间跟安洁莉卡说这件事,然后重新计划。只是急着离开也容易被怀疑,她必须假装没事地继续说下去——

就在她这么想的同时,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大公告诉她许多重大秘密,为什么呢?

「——刚才说的事都是没人知道的秘密吧?跟我说没关系吗?」

大公莞尔一笑,凝视着蜜芮儿,「不是说过了?我喜欢你,希望你能了解我啊。」

「……」

「而且,至少跟你说这些的时候能把你留在房间里,不是吗?——反正哪天你就会忘了。」大公看着身旁的香炉说。

蜜芮儿也望向依旧散发着甜腻白烟的香炉。大公跟随从也同样闻着,应该不是有害的东西吧,只是突然有种缠绕全身的感觉,令她开始觉得在意。

「你跟华特伯爵说的相差很多,我听说你是一个单纯、静不下来的野丫头,其实你还满聪明的嘛。」

听到大公愉快地这么说,蜜芮儿生气了。每次见面时他都是一脸温柔,态度客气,没想到却在背后这么没礼貌地形容她。

「因为伯爵是个骗子。」蜜芮儿不自觉说话带刺。

大公点点头,「对,他是个骗子,还说什么要把你当人偶哦。」

「……人偶?」

「我不知道他要怎么做……可能会变成那样吧。」

瞄向站在角落待命的随从。看到他苍白的脸颊上还留着沭目惊心的红色血痕,蜜芮儿的内心重新涌起对大公的厌恶感,同时,她再度感觉晕眩,忍不住背过头去,「对不起,今天我想先告辞了,我身体有些不舒服……」

话一出口的瞬间,一只手伸了过来,抓住蜜芮儿头上的面纱。她一惊,连忙扭动身体,「你做什么!」

「你要遮脸遮到什么时候?几天后我们就要成为夫妻……」声音不自然地止住。

面纱突然被摘掉,蜜芮儿吓到了,随即她察觉头上变轻了,连忙伸手一摸。

(假发……不见了!)

长度到肩膀左右的假发掉了下来,跟面纱一起被大公抓在手里。也许是勾到什么亦或是戴得不够牢固,顺势一起脱落了。

「……男的?」

听到诧异的声音,蜜芮儿吃惊地抬头望过去。大公直勾勾地瞅着她,直到刚才为止的亲切全都烟消云散,眼眸里甚至浮现轻蔑的目光。

蜜芮儿下意识转身想逃,不过手腕立刻被抓住,而且还被以一股看起来无法想像的力道反折,整个人被压制在背后的墙壁上。

「好痛!」

「你也是冒牌的吗?」

他粗暴地压制她,并且抓住她的脸探头过来问。那股力道毫不含糊,用力到蜜芮儿几乎要哭出来了。她看到眼前的眼眸里呈露出凶残的目光,吓得全身颤抖。

蓦地,他的目光往下移,抓着她的脸的手放开就往她的胸前一抓,猛地往前拉。

会被脱衣服!蜜芮儿直觉这么想,惊声尖叫:

「不要——!不要碰我!我是女的!看到短头发就断定是男人,你的想法未免也太肤浅了吧!」

也许是被蜜芮儿的怒气震撼住了,大公停下动作,而蜜芮儿则赶紧利用这个机会调整呼吸。她不知道事情变成这样对方还肯不肯礼遇她,然而她除了像平常一样拿自己的身分当挡箭牌之外,也别无他法。

「……我是如假包换的伯恩哈德公爵的女儿蜜芮儿,你要是敢再碰我,我立刻就回亚德马利斯王国,我会去向国王陛下哭诉我在婚前受到这样的耻辱!」

大公蹙起眉头,再度伸手粗暴地抓住蜜芮儿的下颚,「想证明你的清白就把衣服脱掉,我要确认。」

太过分的要求了,但是蜜芮儿知道他可能真的会动手,内心十分恐惧,只不过此时若是露出胆怯之意,就只能让对方为所欲为了。

「好啊,脱就脱,可是不能在你面前,请叫侍女进来。」

「居然敢戴假发戏弄我,你还是要坚称自己是女人吗?」

「能不能不要只以西亚兰的常识来看这件事?你忘了我来自哪里吗?」

幸好过去的常识给了她帮助,只是遭到怀疑的现在,她绝对不能掉以轻心。蜜芮儿坚强地拿出自己的气势,紧盯着对方的眼睛再接着反驳:

「不过我对西亚兰的习惯也不够清楚,我也有错。」

「……」

大公面露狐疑地靠近蜜芮儿的脸,目不转睛地观察了好一会儿,最后他放手了。面纱轻轻飘落在踉舱跌坐在地的蜜芮儿头上。

「好吧,为了表示对公主的敬意,我就叫侍女进来确认,请稍待。」

大公蹲在蜜芮儿面前,轻轻抬起蜜芮儿那张苍白的脸。

四目在极短的距离中交接,只见大公微笑着说:

「婚礼时我会让手巧的侍女帮你戴上假发,纵使你的头发短,但是仍是我的新娘——别以为你逃得了哦。」

如此傲慢的态度与语言,蜜芮儿却只能狠狠地瞪着他,以掩饰自己的颤抖。

结束茶会回到房间后,安洁莉卡立刻满脸担忧地靠过来,「蜜芮儿小姐,你没事吧?」

蜜芮儿点点头,不着痕迹地环顾房内。房间里站了一排大公派来的禁卫兵,实在不是能够密谈的气氛。

「安,跟我来……」

蜜芮儿本想走进寝室说话,忽地房间一角传来毫不客气的男人声音:

「天还这么亮就要休息了吗,公主?」

想要跟安洁莉卡独处就只能进寝室,可是那些人全都目露凶光地制止。蜜芮儿在内心里咋舌,转头回答:

「没有啊,不是,我不是想睡觉。」

「那么就请留在这里。」彷佛知道她们要谈论不能向外透露的话题,禁卫兵趾高气扬地说。

蜜芮儿瞪了他一眼,叹口气,「好吧,就依你吧。」

话一讲完,蜜芮儿立刻撩起洋装的裙角。邻近的禁卫兵们全都惊讶地瞪大眼睛,「您要做什么?」

「做什么?我要换衣服啊,不是你叫我在这里换的吗?」

男子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随即红着脸吆喝其他人离开房间。一成功赶走他们,蜜芮儿为了以防万一便拉着安洁莉卡走进寝室。

当安洁莉卡听完蜜芮儿刚才从大公那边听来的所有情报,惊讶地苍白了脸,「也就是说,大公在这里守株待兔,等待少主进宫来就要捉拿他吗?」

「他是这么说没错,他要拿我当诱饵设陷阱。我想李察应该不会中计,但是这些事情还是必须让他知道才行。大公打算杀掉李察,他重病即将死亡的事情也只是假象。」

蜜芮儿边说明边走向书桌。她从小书柜里取出信笺,开始钜细靡遗地将刚才得到的情报一一写下以免遗忘。

「要是尤西斯还在的时候就知道这些事,就能让他一起送去给李察,运气真差,不过也没办法了,这次换你跑一趟好吗?」蜜芮儿振笔直书,开口这么拜托。

安洁莉卡瞠圆了双眸,「你在说什么!如果连我也走了,就只剩你一个人留在这里耶。」

「嗯,我知道,可是——」

「也许以那种形式送来三名妃子,也是大公算计好你会叫尤西斯大人送她们离开,他一定是想用这种方式将你身旁随侍的人一一遣走。」

「可是我现在能相信的人就只有你,这件事也只能拜托你了。」

「那么我们一起离开,没必要再留在这里。」

「不行,大公已经发现我们在找逃亡路线,而且一旦我逃走了,他一定会立即攻打离宫,因为他早就知道李察人在那里,只是在等李察主动攻击。」

「蜜芮儿小姐!你真的打算跟大公结婚吗?」

挥笔不停书写的蜜芮儿倏地停下动作。

「那个人让我毛骨悚然,感觉好可怕,老实说我实在不想再见到他,可是……要是别无他法,也只能那样了。当然新婚之夜我会想办法回避,用其他的方法阻止他。」

「请你想想少主的心情,他如果知道你要跟他的敌人结婚,他会怎么想?」

「……」

这点当时她也想过。在亚德马利斯的时候,李察听说大公来提亲时那种惊慌与愤怒的样子如今还历历在目,所以一旦他知道这件事,不是气愤就是绝望吧——只是无论是哪种心情,他应该都会立即攻打王宫。

李察悲伤的身影、攻打王宫被捕的画面。光想像就让蜜芮儿无法呼吸。

「绝对不要告诉李察我在这里,你只要告诉他大公的目的就好。」

大公的目的与计划有必要告诉李察,因为事关他的性命,可是不能告诉他蜜芮儿在这里,要是他因此闯进王宫就中了大公的计了。

「你认为我会答应你这样的要求吗?」安洁莉卡拧起眉心说。

蜜芮儿拿着笔,目光落在信笺上。

「我呢,原本不打算再说『为了李察』这样的话了,因为我怕这反而会造成他的负担——可是我还是做不到。为了他,我什么都愿意做,什么都做得出来,我一定要保护他不被那个恶心又可笑的男人伤害,不过是结婚罢了,又怎样?」

说着不禁悲从中来。蜜芮儿强忍住,再度执笔书写。

「……我不想再成为他的绊脚石才会离开他,要是我在这里变成了抓拿他的陷阱,那我离开还有意义吗?如果李察再因为我遭遇危险,那我不如死了算了。」

「蜜芮儿小姐!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

「因为我爱他,我也没办法啊!」

蜜芮儿自暴自弃地呐喊。蓦地,珠泪滑落,滴湿了信笺。她慌张地擦拭痕迹,心情也稍微平静了下来。

「喜欢的人可能被杀,我却为了保护自己的性命逃走,这种事我绝对不做。如果是逃出去就能解决的事情,我早就无视大公逃走了,然而在我实际上跟他说过话后,我就领悟了。那个人不简单,虽然他讲的都是我无法理解的事情,可是他是认真的,开什么玩笑,我怎么能让李察命丧在那么危险的变态手上。」

蜜芮儿拭去泪痕,再度提笔。她只想帮助李察,自己怎么样都无所谓。也许有人要说这不是牺牲而是自我满足,可是却是她真正的心意。

安洁莉卡被她的气势骇住,沉默不语。最后她眼神柔和地搂住蜜芮儿的肩膀,「你受到惊吓所以才会这么激动,先冷静点吧。我没有办法放任一个这么为少主着想的人孤独留在这里,我会陪你。」

「不可以,信——」

「我会找我能信赖的人把信送过去,然后我们再继续计划脱身的方法,这次要小心不能让大公察觉。我们一定会想出办法来,我绝对不会把蜜芮儿小姐交给大公。」

「……」

嘴上说不想回到李察身边是骗人的,也许安洁莉卡看得出来蜜芮儿因为心里有疙瘩而不敢说出口吧。

有着安洁莉卡满脸微笑地握着她的手,蜜芮儿虽然心里怀疑是否真能想出办法,不过心情也因此稍微平复了些。

然而——

『我去找同伴,会晚一点回来。』

离开前这么说的安洁莉卡却再也没回来了。

「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

蜜芮儿到隔壁去探视情况时,华特伯爵如同往常一般面带微笑。

「你已经是大公的笼中鸟,离不开这里了。」

伯爵的声音窜进蜜芮儿心底最脆弱之处,让她完全无法反驳。

究竟是什么时候掉入陷阱的呢?一步步,在她毫无知觉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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