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大陆南部的西亚兰公国即将迎接春天的到访。
窗外的景色从寂寥的枯叶渐渐转为新芽的绿叶,冰冷的寒风也一天比一天暖和,人们的装扮也慢慢转为华丽轻盈。
气氛变得明亮并不单单只是因为那样,还有长年亡命国外的王太子回国,以高压政策统治的假大公遭到逮捕,为宫廷带来了新秩序。
然而那样的热闹并没有延伸到住在宫殿最深处的迎宾馆的蜜芮儿这边。
「……喂,为什么我得打扮成这样?」
当天夜里,被按坐在化妆台前的蜜芮儿已经多次提出相同的问题。
夜幕早已低垂,晚餐也用了,接下来只等着睡觉而已。可是沐浴完回来的蜜芮儿却突然被拉到佛瑞德的房间。她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结果却被要求换衣服、整理头发,甚至还开始帮她化妆。无论她问多少次,得到的答案都一样:
「因为今天要庆祝啊。」
「所以我问庆祝什么啊?有祭典吗?」
讲起今天跟平常不同之处就是一早有放烟火,再来就是隔着湖泊看得到的大城馆一带异常热闹。对了,还有父亲爱德亚德也是今天一早就不见人影。
「喂,打扮成这样究竟有什么意义?」蜜芮儿讶异地追问。
淡粉红色的裙子部分有许多小花点缀,处处可见的皱褶绑着紫罗兰色蝴蝶结。穿着很春天的洋装,蜜芮儿觉得自己很有女孩子样,也因此对自己为何要如此盛装打扮感到很不解。
「又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们也没事做,空闲得很,偶尔打扮打扮也很好玩啊。」
「是……是这样没错啦……」
蜜芮儿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只能眺望着镜里正在被化妆的自己,轻声叹息。
自从婚礼那天后,已经过了一个多月。
蜜芮儿被安排住在宁静的迎宾馆,跟兄长及父亲三人在这里享受天伦之乐。好不容易能再跟蜜芮儿见面,他们两个天天围着蜜芮儿,蜜芮儿虽然觉得很烦,每天倒也过得热闹,充满欢笑。
只有一件事让她挂心,那就是自从那天后,李察一次也没有跟她联络,不仅没来见她,甚至没有派遣使者来看她,连信都没有。她了解李察一定是忙于事后处理,然而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她心里也愈来愈不安。
(我是不是被忘记了?我还能留在这里吗?)
每次她想问起李察,父亲跟兄长都会突然改变话题,佣人们似乎也不了解详细情况,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写信给他。
「好了,这样可以了。你看,很可爱吧?」似乎没有察觉妹妹的闷闷不乐,佛瑞德发出俏皮的声音朝着镜子里的可人儿灿笑。
蜜芮儿一点兴趣也没有,轻声地说:
「有吗?一点也不可爱。」
「又说这种话,你在闹什么脾气?嘟着一张嘴。」
「……」
「啊—费心帮你装扮,我都热起来了,我们去那边吧。」佛瑞德似乎很开心地擦拭额头,然后牵起蜜芮儿的手。
蜜芮儿不情愿地站了起来,被带出房间。
途中她发现从容厅通往父亲房间的小房间里插了许许多多的花。在初春的这个季节里要收集那么多花应该得要费很大的工夫,那么为何会放在那么不起眼的地方呢?
「那么多花怎么回事?」
「思,对啊,啊,这边这边。」
对于蜜芮儿的疑问四两拨千金,佛瑞德打开通往阳台的门。今晚的月光皎洁,即使没有其他灯光也充分照亮着四周。迎着湖面吹拂过来的凉风,他们靠着栏杆眺望对岸的夜景。
「今天真的好热闹,能办活动表示稍微稳定下来了吗?」
「关于恶人们的处置吗?大公跟与他狼狈为奸的心腹们都被捕了,只剩狂信派下落不明还在追查中。」
过去拥戴大公的狂信派——追随他的一部分占卜师改变态度,抛下他逃亡了。听说向他们密告王太子回国之事,鼓吹他们逃亡的人是华特伯爵。今后他们会再设圈套陷害李察吗?
「假大公原本打算利用狂信派,结果却反而被利用,对吗?」
「是啊,他虽然也算聪明,也有令人畏惧的一面,不过看他的本性,应该没办法独自策画八年前的那起政变,他的背后一定有人灌他迷汤,操控他。说到底,只有爱作梦的小角色才会有想要称霸大陆的念头,只不过他刚好有那个行动力,比较棘手而已。」
「……」
奥斯瓦尔德陷害李察,杀害那么多人,让那么多人痛苦,只为了自己的野心企图引起更多的灾难。佛瑞德说得没错,他是一个聪明,同时对黑暗面也颇有了解的可怕男子。让李察八年来持
续憎恨的他,的确有残暴与冷酷的一面。
可是,自从他在大圣堂跟李察对峙、败北后,以前感觉耸立在眼前的高墙带来的压迫戚就消
失了,大概是李察的气魄与周遭人的强烈信念,扯掉了他那张虚伪的假面具吧。独裁者无法成为
一国之主,他的器量不过尔尔。
(假大公为了称霸大陆的准备跟李察背负的信念,重量不同嘛,为了自己的私欲而行动的人
不可能战胜一直以来都为了国家、为了人民努力的人……)
然而因为奥斯瓦尔德残暴的行为而失去的人与东西也很多,其中大部分都是再也无法挽回。
想到这里,蜜芮儿就无法像兄长那样轻易地收拾起心情。
「……华特伯爵也被捕了吗?」
「像他那样的人没把他抓起来可就麻烦了,虽然他应该好一阵子无法振作起来。」佛瑞德夸
张地嚷嚷,彷佛很受不了的样子。
蜜芮儿知道,佛瑞德就是有那样的想法,所以才捏碎「莎拉灵魂」,也许那对伯爵而言是很
残酷的报复,可是只要那个东西还存在着,他就有可能重蹈覆辙,佛瑞德不可能放任那样的可能
性存在。
「那个时候……你真的想杀伯爵吗?」
「当然,因为他也是真的想杀你啊,别说是我,任谁感受到他的杀气都会那么做。」
佛瑞德干干脆地回答,接着思忖片刻后继续说:
「李察没那么做并不是包庇伯爵,那家伙让你遇到那么可怕的事,李察不会对他继续留情。
只是李察的立场并不能流于私人感情,他必须留下伯爵一条命去调查他究竟知道多少大公的背景,他是比我冷静一点。」
思。蜜芮儿点头。李察甚至在跟宿敌的大公对峙时都没有失去冷静,所以这一部分的情况她能体谅。
「你觉得伯爵憎恨艾沙尔伯特殿下吗?虽然他本人否认。」怎么也无法说出李察的名字,没办法她只好用别的名字来问。
伯爵的原动力究竟是什么呢?对李察的报复心?还是过于宠爱妹妹的感情?抑或是另外的什么呢?无论是什么他都冲得太过盲目,不管原因为何,他的确造成了李察的困扰——
「是什么呢……因为有一颗忠诚之心,所以誓言效忠应该不是全然谎言,只不过在那之下应该有他无法舍弃的野心,因为依赖曾经梦想过的荣誉,所以才会做那些事。而另一方面,他应该也想要让李察痛苦吧。无论真相为何,他认为李察杀了他妹妹,但他又无法单纯地憎恨李察,才会那么偏激吧。」
「他深爱莎拉,所以莎拉之死才导致他偏激吗?」
「不,我觉得他原本就偏执吧。伯爵爱的是拥有名誉的地位、美丽又带着完美知性的妹妹,以及聪明、健康又崇拜自己的王太子。只要稍微偏离自己的理想,爱就会变为憎恨,我想他应该只是把他们当成人偶来爱而已吧。这个人太偏执,超乎我能理解的范围。」
「可是……就算变得憎恨,一般人会想出像这次这样的事情吗?他想让莎拉死而复生,不是因为他想见她吗?」
「如果是我,万一最爱的妹妹不幸在花样年华就被上天召回去,我会让她静静地沉睡,绝不会为了把她嫁给她不喜欢的男人,或是为了自己想再见她,而企图让她还阳。」
佛瑞德面露严肃的表情,斩钉截铁地说。平常的他总是随意使唤自己妹妹,或是老爱表示自己的感情到令蜜芮儿厌烦的程度,可是却毫不迟疑地说出这段话。就是这个时候让蜜芮儿戚觉到虽然他整天吊儿郎当的,但是本性并非如此。
「不过君主的妃子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当,想把她从死后的世界召唤回来,让她拥有那样的名誉,这份心意也许对伯爵而言是很纯粹的感情。虽然我觉得太过偏执,然而事实的真相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是啊。」
如果那份感情是真的,那么生前就被兄长灌注那样的爱的莎拉是如何看待那份感情呢?因为想要回应兄长的期待,所以才决定隐瞒自己的爱恋,嫁给李察,可是她应该也有觉得痛苦的时候吧,她也许说服自己那是兄长对自己的爱,选择忽视自己的痛苦与爱恋——虽然这只是蜜芮儿的想象,可是一想到莎拉的感受,她就觉得心情沉重。
「不过还真是困扰,他想报复可以想别的办法,为什么偏偏选上你,真伤脑筋。」
「他说我像莎拉小姐……没那么像吧?」
「我觉得那也是他的强词夺理,不过我们没见过莎拉小姐本人,说不定真的很像。总归一句话,或许只是因为你跟李察感情好,他看不过去,因此想利用你罢了吧。」
「……实在是完全搞不懂,他究竟是恨、是怨、还是喜欢呢?究竟是敌人还是朋友呢?我到现在还是看不出来。」
利用蜜芮儿让莎拉死而复生的计划会双重打击李察,然而另一方面他又找出真正的基尔福德,并且用尽手段敛财,打算奉献给李察。姑且不论那些理由与手段,他的确是考虑到李察回来后的事情在行动,这点无庸置疑。只不过他又设计让狂信派逃走,做出可能埋下祸根的事情——
「那就是那个人腹黑的地方啊,李察对伯爵一直有罪恶戚,认为自己被恨是理所当然,因此一旦看到伯爵顶着无论如何站在他这边,一切都是为了他的名目做出献身般的事情, 定会在精神上动摇到他,就结果而书,他会更加痛苦,因为做出那种事,他也不得不处罚伯爵,我现在想想,也许那就是伯爵的报复。」眺望着对岸的风景,佛瑞德依旧一脸无趣地说。
蜜芮儿点点头,「他很在意莎拉因为他的缘故而死,对伯爵一定也抱着愧疚的心情,可是却不得不处罚伯爵……」
「如果他知道李察的自责而写下那样的计划,个性还真坏。我想是八九不离十吧。」佛瑞德轻轻耸耸肩说。
站在他身旁的蜜芮儿紧握双手。她一直不明白伯爵露出那个满足的表情是什么意田i。是因为复仇成功而展露的胜利笑容,还是单纯因为李察回国了,因此觉得开心呢?该不会是发现自己偏离正道,很安心有人阻止了他——这么想是否太过天真?
完成了对大公的报复,也成功「报复」了李察,同时亲眼目睹王太子平安归来。如果那是真的,那么最终的胜者说不定是伯爵—
(无论如何,李察一定很痛苦……)
他说他把莎拉当作姊姊看待,换句话说,说不定他也把伯爵视为兄长,纵使知道自己被怨恨是必然,可是一旦发现伯爵心术不正,内心偏激时,他一定很难过,更别说若是知道那是他所造成的。
(我不能留下李察独自生活在那样的世界,我要跟他在一起,更了解他的世界……)
她深切了解自己这种程度的智慧与臂力在此派不上用场,也明白自己的存在将会成为他的弱点,可是她仍希望能陪在他身旁,能对他有所帮助,为了这个目标,她有很多必须改变的地方。
而当务之急是要跟兄长及父亲报告,她还没向他们说明她想要留在西亚兰的心音i。
这一个月来,兄长及父亲几乎跟蜜芮儿形影不离,她完全能感受到他们不想放手的心情,也发现每次一提到李察,他们就会顾左右而言他。一想到他们一定会反对,她就很难说出口。
但是这样下去也不行,蜜芮儿下定决心面对哥哥。
「那个,佛瑞德!其实我想跟你谈谈艾沙尔伯特殿下的事——」
「对了,」佛瑞德突然大声打断她的话,彷佛一边回忆似地凝视着夜空,「前不久李察跟我说过,他说他想跟你结婚,要我答应。」
「啊!」
「说什么奇怪的话,他明明不想跟你结婚,所以才会返回西亚兰,现在居然说出完全相反的话,我怎么可能答应那样的事情,当然拒绝了他,可是他说他一定要娶你,我们就这样起了争论,最后为了你决定互殴决斗。」
「什么!结、结果如何?」佛瑞德跟李察居然互殴,实在完全无法想象,所以蜜芮儿非常紧张,吞了口口水,倾身向前问。
结果佛瑞德优雅地微笑,眨了眨眼,「这还用问吗?事关我的美貌时,我可曾输过?」
「……!」
而且还是佛瑞德获胜?真的是无法想象的发展。可是讲到互殴,对他而言是会威胁到他最重视的颜面,他的确不会沉默被打。
(那么,李察是因为输了决斗,所以没跟我联络?我必须就这样回亚德马利斯去吗……?)
蜜芮儿不知道发生过那种事,受到冲击而不发一语。这时倚着栏杆的佛瑞德缓缓地开口了:
「你还记得吗?你答应我把耳环还给李察后就会回家?」
「…………思。」
「应该早就还给他了吧?那么你为何不说我们回家吧?」
蜜芮儿哑口无言。那时只是一心想着必须把耳环还给李察,可是回头想想,找到能够来找他的借口,她满心喜悦。只是当时的她无法承认那一点,至少没想过他会变成如此重要的存在。
「蜜芮儿,我跟李察,你喜欢谁?你会选谁?」
「这……我喜欢你跟喜欢他是不一样的喜欢,你们两个我都很喜欢——」
「那可不行,你只能选一个。」
想要坦白的心情被打了回票,蜜芮儿再度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必须要诚实说我想留下来……可是……)
心里有着想要留在西亚兰的念头,答案已经很明白了,但是——自从出生以来,佛瑞德跟她就是不可分的存在,她一时之间无法回答。
佛瑞德沉默着,彷佛在等待答案。他见到蜜芮儿踌躇不已,轻轻握住她的手。
「你非常爱我,非常爱家人,理想的结婚对象是能够继承老家面包店的人——你原本应该是一个向往爱情的普通女孩子,但其实你却下意识拒绝恋爱,因为有妈妈的前车之鉴,所以你害怕恋爱,对吗?而且你一直都喜欢年长的男孩子,看也不看同年纪的男生,他们也不当你是女孩子,偶尔出现奇怪的男生也全被我击退了——因此过去那么长一段时间你一直没有恋爱。」佛瑞德望着对岸的灯火,静静陈违。
蜜芮儿默默凝视着兄长的侧脸。连她自己都不自觉的事情,佛瑞德是何时看穿的呢?当她这么思忖时,佛瑞德突然难受地叹息道:
「看到你完全没男孩子缘,你知道我是怎样的心情吗?我焦虑不安:心想我的妹妹为何会受到如此惩罚?是亵渎了神明吗!我的梦想是看着你在男人堆里被奉为女王,等到我觉得满意之后再将你拐走,对着那些懊恼的男人哈哈大笑,自豪自满啊。」
「你那是什么梦想啊……你是说真的?」蜜芮儿蹙眉,不解刚才那么沉静的口吻怎么奋突然扯到这里。
佛瑞德轻浮地笑了笑,匆地静默了下来。接着又勾起嘴角平静地接着说:
「对感情有些迟钝的你让我很安心,因为我可以一直独占你,可是另一方面我又觉得这样不行,有一天你也会喜欢上谁,或许就算这样的人出现了你也不自觉——所以如果那一天来临,在背后推你一把大概就是我该做的事……」
夜风轻拂而过,庭园里的树木沙沙作响。佛瑞德终于拉回了目光,带着宁静的微笑凝望着蜜芮儿。
「其实我明白,你早已做了选择。」
「……」
「那一夜我就知道,你不会再回来了。如果我真的不愿意让你走,那时我就不会放手。终会有这么一天——这我也是很早以前就预测到了。」
蜜芮儿说不出话来,只能凝视着佛瑞德。
有一天我们一定能在一起生活。当时无法具体了解年幼时的约定是什么意思,只是相信会有那么一天,但那一天可能永远也不会来了,如果蜜芮儿决定留在西亚兰——
「佛瑞德……对不起。」
另一个自己,另一半的自己——虽然他总是开玩笑地说,然而那么想的人并不是只有他,蜜芮儿同样那么重视自己的哥哥,就算嘴里说着讨厌,她永远最爱佛瑞德。
「说什么对不起呢,照你的心意去做就是了。如果对方是李察,我也放心,而且也是我介绍你们认识的,我一直希望你们在一起。」佛瑞德恢复往常的开朗这么说,然后就放开蜜芮儿的手转身朝屋内走去。
蜜芮儿不知道该对哥哥说什么,这时他却又回过头来了。
「只是有一件事我要先声明。」
看着哥哥慎重的表情,蜜芮儿也紧张地点头。
他竖起手指强硬地说:
「你第一个孩子绝对要是女孩!万事拜托啰!」
「……啥?孩子?为什么?」
「这还用问吗?我一定要让她有事没事就对我说:,舅舅,我回来了』这样才有乐趣啊。」
「你……别替我立这种奇怪的计划!变态!」
「哇哈哈——啊,对厂,你朋友说要来玩,应该快到了吧。」
像往常一样戏弄完妹妹后,佛瑞德露出灿烂的笑容,再度转身离开。蜜芮儿嘟着嘴目送他的背影,匆地敛起表情。
应该要主动跟他商量的,就算他已经察觉,但可以就这样算厂吗?她觉得好像还是要从自己的嘴里讲出来才行。
「——等等,佛瑞德……我喜欢他!」蜜芮儿叫着,急忙追上去。
只见佛瑞德背着她挥挥手便走出房间,彷佛在说「我知道」。
「所以……我也想成为他的家人!」蜜芮儿追着他跑出走廊,然而望着他离开的方向早已不见他的踪影。
就在她拉起裙襬想继续追过去时,背后传来怀念的声音。
「米歇尔,你站在走廊叫什么?」
「大哥!好久不见了!」
她惊讶地回头,看到艾力克斯、提欧以及小弟们正一起走过来,前头还有副团长伊塞尔斯也来了,让她瞠圆了双眸。
「……你还是这么有活力。」看到蜜芮儿拉起裙襬就要冲出去的模样,伊塞尔斯像往常一样调侃地说。
意识到佛瑞德说的朋友似乎就是他们,蜜芮儿慌慌张张地招呼大家进屋里。
原本迎宾馆就几乎没有访客,侍女及其他佣人也不多,因此略显安静,不过他们的到访让气氛一口气热闹起来。
「——这个先给你。」伊塞尔斯出声制止急着要跟蜜芮儿说话的大家,递出一个漂亮花布做的钱包,「这是之前的工资。」
「工资……你是说薪水?」蜜芮儿诧异地探头一看,里面有铜币、银币,还有纸币。
「金额并不多,可是也不能让公爵千金做白工。」
「哇……这么多?我以为我是见习生,没有薪水呢……我可以数数看吗?」
伊塞尔斯点头,蜜芮儿便兴奋地倒出钱来。数了数,果然不是很大的数目,可是也因为如此让蜜芮儿有自己赚到钱的真实戚,不自觉连脸颊都红润了起来。
「哇啊,我变成小富婆了,这下子我能还钱给威福利德殿1 1V吗?啊,加上那个私房钱就是一大笔金额了!呵呵呵……」蜜芮儿笑呵呵地想着用途。
看到这样,艾力克斯呆愣住了,喃喃地说:
「拿到薪水这么开心……她真的是公爵家的女儿?」
「大哥!听说坏人给你吃了变成女人的药,这是真的吗?」一看到副团长的事情解决了,提欧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靠了过来。
蜜芮儿想起再见后还没跟他打招呼,于是笑着说:
「啊,好久不见了,提欧。什么坏人?」
「可恶……我绝不原谅那个坏人!不过大哥你放心,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一直追随你!是男是女我不在乎!」
「啊?我原本就是女生。」
「他到现在还无法厘清事实,因为他是笨蛋。」
艾力克斯冷眼地这么说,可是忽地又小心翼翼地问:
「我想再确认最后一次,你真的是女生?」
「啊……思,对不起欺骗了你,所以我才会长得像女生啊……」蜜芮儿有些抱歉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
艾力克斯推了推眼镜,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蜜芮儿,最后一脸严肃地撇开脸,叹息地说:
「对不起,我怎么看还是觉得你是穿了女装的米歇尔,完全没有弱不禁风的戚觉。」
「什……真没礼貌!没有弱不禁风真抱歉啊!」
「哇啊,你别像女孩子那样气嘟嘟的啦!感觉好恐怖!」
「你说什么!」
艾力克斯一脸铁青地说,似乎真的起了鸡皮疙瘩。实在是非常失礼的反应。
「大哥,对不起,我们真的完全没发现大哥是女孩子,因为完全没有异样的感觉!」
「对不起,我以为你长得像女孩子,才会那么适合穿女装,可是你的内心应该是男人!」
「真的很抱歉,就如同艾力克斯少爷所说,今天再见到你,还是觉得大哥的男子气概是从内散发出来的!」
「你们……」
听起来像道歉却完全没有谢罪到,小弟们的话重伤了蜜芮儿的少女心。
看到蜜芮儿不停颤抖,伊塞尔斯用往常那种冷淡的口吻安抚道:
「别在意,他们的眼睛都被浆糊黏住了。如果这么说还是无法让你释怀,那你就假设自己的演技超群好了。」
「唔唔……」
只不过头发短了点就不被怀疑,蜜芮儿觉得很不可思议,然而问题似乎不是出在这里,而是蜜芮儿下意识走外八字、豪爽地吃东西所造成的假象。自己那个样子被一直认为是男人也无可奈何。蜜芮儿吞下眼泪这么对自己说。
「——既然你们知道,表示大家都知道我是女生了?之前真的没有任何一个人看出来吗?」
「也不是大家都知道,只有现在在这里的人、团长、劳尔前辈知道。之前当然我们都没有人察觉,可是副团长发现了,对吗?」艾力克斯突然想起来似地回头,蜜芮儿也惊讶地看过去。
伊塞尔斯看着她,以温度极低的声音一语道破,.
「你第一次来打招呼时我就看出你不是男人。你在敌营被无所事事的集团捡到,算是捡回一条命。」
「那么你是因为发现我是女生,所以才借我浴室的吗……对了,你连烘焙面包的方法都知道……」他一直监视她,像他这么敏锐的人不可能没察觉这件事。只是都已经事过境迁,蜜芮儿这时才感到惊慌。
伊塞尔斯依旧保持着平静的表情,「浴室那件事我不是在保护你,我是在保护师团的人,团里太多没见过世面的童男了。面包那件事并没有什么特则的理由,只是因为我也是利杰兰德人所以知道罢了。米歇尔是利杰兰德风的名字,我后来针对你究竟是哪里来的奸细,说不定那件事也是为了扰乱的演技等等,百般思量。」
「啊,原来是这样,是啊,你的名字的确也是利杰兰德风……」
讲开来后,才知道原来是这么单纯的事,;(不过她并非为了扰乱才土做面包,而是因为李察的事情烦恼不已。
「团长说晚点来,劳尔前辈我也有邀他,可是他说很忙不来。」
艾力克斯的话让她想起那一段被严格训练的日子。那么严厉的人知道她隐瞒来历潜伏在那里,或许非常生气吧。
「前辈一定气到不想见我,他也没察觉我是女生……」
「那是当然,他受到的打击应该最大吧?一直到前不久还每天提不起劲的样子。顺道一提,那边那个不良份子也一直逃避现实,不肯面对。你这个人真的给大家带来很大的惊吓。」
「喂,戴眼镜的,你自己还不是泪眼婆娑了好一阵子,少在那边装帅。」
被提欧掀出事实,艾力克斯好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他轻叹了一口气,注视着蜜芮儿说:
「没关系了,我已经看开了……其实那之后我跟你哥哥说过话。他绝对是女颜男,没错吧?
所以我问了他,可是他却着迷于镜子中的自己,对我说,在美的面前讨论是男是女没意义,我突然觉得因为长相而烦恼很可笑……我很佩服你哥哥……」
「呃……对、对不起……」蜜芮儿不由得向眺望着虚空的艾力克斯道歉,佛瑞德那个自我陶醉癖对不认识的人而言,刺激一定很大。
就这样,在闲话家常了好一阵子后,蜜芮儿忽然想到,开口问:
「啊,对了,今天有什么祭典吗?好像很热闹。」
而且今天大家穿的制服也跟往常不一样,非常整齐——蜜芮儿这么心想,望着他们。
艾力克斯很意外地回答:
「咦?你不知道吗?今天是王太子殿下的加冕即位典礼,你父亲也以监护人代理的身分出席了啊。」
「呃……是吗?」
「一早就放烟火了,不是吗?国内的贵族都出席了,周边各国也派遣了许多使者来参加,今晚还要举办彻夜舞会,非常热闹喔。你真的没听说?」
蜜芮儿摇头。别说去出席的父亲,就连哥哥应该也知道这件事吧。这么重要的事情他们却不告诉她,是不是果真反对她跟李察呢?
「——等等,可以即位,表示已经证明殿下是无辜的了吗?」
「是啊,当时人正好在现场的神殿神官长以证人的身分出庭,真凶也抓到了,连带地被揪出来的贵族也非常多,闹了好一阵子呢。」
李察回归后,被罢免的法务官们全都复职,肃清了法庭的纲纪。不光是王太子,也恢复了真正的基尔福德以及被杀害的大公家一族的名誉,至于假大公奥斯瓦尔德则被判有罪收监。艾力克斯说,通常这类审判不可能这么快定谶,当然事前一定疏通过。
「那起事件闹得那么大,回归的事与八年前的事件最好尽早让国内外人士皆知,才会这么快决定举办即位仪式。每天的行程都排得非常恐怖的密集……殿下看起来那么温柔,没想到却是个恶魔。」也因此准备工作超辛苦的。虽然他接着这么说,不过脸上的表情却是很痛快,这样的辛苦正是他所希望的吧。
「第七代大公基尔福德是篡位的假大公,因此从族谱中消去,由殿下自身成为第七代大公。
殿下派出使者向邻近各国说明这次事件的缘由,很快就能跟各国恢复邦交了吧,今后殿下应该会更加忙碌。」伊塞尔斯接着说明。
蜜芮儿乖乖地点头。李察做了这么多事,就算没有发生跟佛瑞德决斗之事,他也没有时间跟她联络吧。
(不过他真的好厉害,不是因为艾力克斯的话,而是平常那么温柔的他,可以那么果决地领导宫廷里的人……)
最后能够得到他希望的结果,蜜芮儿很开心,可是同时她也觉得他似乎离她愈来愈远:心里感到有鎏寂寞。然而她内心最大的念头是以他为荣。
「对了,副团长,我也想写信替殿下加油,你可以帮我送去吗?蜜芮儿拜托。伊塞雨斯挑眉看了看蜜芮儿,有瞄向门那头,我是可以帮忙,不过~我亲口说可能会快快一点。」
「啊?」
「怎么,连这个也没听说?」
就在他很意外地喃喃自语时,传来轻轻敲门声,有人精神抖擞地打开门。
「——唷,好久不见了,米歇尔!最近好吗?」
对方戴着帽子,蜜芮儿一时之间不知道来人是谁,仔细一看才发现走进来的原来是杰克。摘下帽子的他脸上浮现令蜜芮儿怀念的笑容,蜜芮儿也笑逐颜开地说:
「啊,是。我很好……哇啊!」
「你又穿成这样,又没有出任务穿什么女装,要是真被认为是女人怎么办?哈哈哈……」
杰克豪爽地笑着,大手粗鲁地揉着蜜芮儿的头,倏地他似乎察觉到什么,噤口不语,接着露出有些灰暗的表情别开脸说:
「抱歉,你真的是女孩子……」
似乎很沮丧的样子。蜜芮儿心想,难道……于是小心翼翼地问:
「团长……你真的没看出来吗?一开始我就被怀疑,说不定我是女生的事情早就被你看穿了……」
杰克一惊。接着带着爽朗的笑容转过头来说:
「哈哈,我当然早就发现了,因为你看起来就是女孩子嘛。」
「团长,别逞强比较好吧?」
「你闭嘴。」脸上带着僵硬着笑容,杰克 止伊塞尔斯说话。
蜜芮儿接过伊塞尔斯递过来的梳子,将一头乱发整理好后,已经恢复平常心的杰克突然催起她来:
「好了好了,动作快一点,你也算是女孩子,会想要以可爱的样子去前面吧?顶着一头乱发是怎样啊。」
「那是团长的杰作,原本她本人已经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了。」
「啊?什么……?」
蜜芮儿诧异地听着意义不明的对话时,忽然察觉房间里的气氛变了。所有人都注视着门的另一头,不明所以的蜜芮儿也跟着望过去。
首先走进来的是穿着正装的罗迪恩。他看到蜜芮儿的身影后便恭敬地让开路,退到一旁。
看到接着走进来的是谁,蜜芮儿杏眸圆瞠地站了起来。
(啊……!)
对方似乎也马上到她了,双眸交会时他露出了微笑。以白色为底,黑色镶边,搭配金色钮扣与彩穗装饰的服装,还有挂在肩膀的徽章告诉蜜芮儿今天是一个特别的日子。以前常见他穿的朴素衣服很适合他,不过今天的他看起来更加有威严。
「哇啊……好帅!怎么了,这是?」蜜芮儿兴奋地跑过去。
李察微笑着张开双手迎接她,「这是典礼用的礼服,刚才我出席了加冕仪式。」
「啊,我刚才听大家说了。真开心你顺利成为大公了!而且这套衣服好适合你,好耀眼。」
「谢谢,你也很漂亮。」
「呃……是、是吗?」
手非常自然地被李察握着,蜜芮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服装。佛瑞德该不会是为了让她跟李察见面才帮她打扮的吧?刚才还跟他抱怨不适合她,现在突然想要感谢他,她是不是很势利?
「——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我说我一定会来接你。」李察用手掬起蜜芮儿没整理好,散落在脸颊旁的头发。
蜜芮儿抬起头,「当然记得啊。」
「太好了,那我们走吧。」才刚来,他已经拉着她的手要走出房间了。
蜜芮儿急忙跟着他的脚步,抬头一望,他的嘴角开心地笑着。
「去哪里?」
「花田啊。」
「花田……为什么?」
「为什么?」李察笑着回头,并没有给答案。他的目光转向正看着他们互动的骑士们,下了简短的指令:
「我们去庭园,不需要护卫。」
「是。」目瞪口呆的他们连忙敬礼。
李察不在意,瞄了眼时钟后便推着蜜芮儿的背催促道:
「快,来不及了。」
「呃,怎么了?喂,等一下啦!」
蜜芮儿不知所以然,可是心情还是很雀跃,她连回味再会的感动的时间都没有便拉起裙襬跟李察一起向外跑。
目送两人边说笑边离开,骑士们全都呼地松了一口气。
「…殿下的脸都快融化了……」
跟这一个月来,明知勉强却还是为了今天,指挥整座宫殿动起来的人简直判若两人。然而他们最吃惊的是让他变化这么大的米歇尔——不,蜜芮儿。
「刚才看起来真的像女孩子了耶。」
「啊——是怎样?在喜欢的男性面前才会变成女孩子,是这样吗?」
「难怪我们对她只有像男孩子的印象……」
「她已经学会女生的动作与表情了,不愧是大哥!」
虽然他们各自说着自己的感想,不过总算有确切证据证明她是女孩子,众人也终于感觉舒坦了些。
「真是的,你们就是这样才交不到女朋友,多培养培养看女人的眼光。」先前的沮丧忘得一干二净,杰克笑着说。
「你不也没看出来吗?」伊塞尔斯冷静望着他。
部下们已经开始讨论起蜜芮儿的男子气概跟刚才的落差,杰克叹息地回答副团长说:
「对,我甚至跟这个部下产生了男人间友情,到头来却发现她其实是女性,而我之前完全没察觉,我承认这件事对我的打击很大,可是,殿下喜欢的人不是男性,光这点就值得庆幸,不是吗?有一段时间我还很担心事情会如何发展呢。」
「是啊,你还硬要带殿下去娼馆,殿下一脸诧异地拒绝你。」
「殿下说他除了米歇尔之外,对其他人都没有兴趣时,我真的觉得乌云盖顶……现在确认他们只是一般的情侣就没有问题了,希望他们戚情一直很好,对吧!我由衷祝福幸福的恋人,非常欢迎他们晒恩爱!」
「团长……男人都很仰慕你,那就好了啊。」
「喂,你那是什么同情的眼神?我才不羡慕他们!」
知道对方是女性,因此心灵大受打击,可是同时也解决了他的困扰,所以算是没输没赢吧。
基本上他是一位不会一直沉浸在负面情绪当中的单纯长官,所以伊塞尔斯才敢没有顾虑地追问。
「不过女性还真是神秘的生物,没想到那个米歇尔居然会因为爱慕殿下而离开亚德马利斯王国追过来。」
「如果她没被罗迪恩捡到,送到我们骑士团来,依她那种鲁莽的个性真不知会变成怎样。」
两人戚慨万千地说着,不由自主地瞄向罗迪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向蜜芮儿告白,还随时随地跟着蜜芮儿,给第五师团带来许多震撼,不过王太子心爱之人潜伏在骑士团里,对他而言就算做到那种程度也要保护对方吧。或许是得到了希望的结果,他目光沉稳地站在角落待命。
「不过也真见外,如果早点把事情告诉我,我也会礼遇她,怎么也不会让她负责叫大家起床,更不会每天找她出来喝酒嘛。」
「现在讲那些也无济于事了,至少你没有把米歇尔拖到浴室,也没有硬是要让她跨坐在你的肩膀上。」
「是啊,谢谢你那个时候阻止我……!要是当时强制执行:心灵不知道会受多大的伤……」
「是啊,不过不是米歇尔,是你。」
「不是,你都已经看出来了,为什么不告诉我!我还以为你特别喜欢那小子……」 杰克想起当时的情景,不禁想抱怨,只是他像突然察觉到什么似地,咕噜地咽了口口水问:
「你该不会知道米歇尔是女性,喜欢上她了吧……?抱歉!我什么都不了解就嘲笑你!」杰克深戚同情地一把抱住伊塞尔斯。
伊塞尔斯有点受不了地回答:
「我也是会挑的……倒是团长你似乎很喜欢她?我看你很注意她。」
「我只是觉得近年来很少看到这么淘气的小鬼,的确,米歇尔偷走了我的心,就某层面卜来说……」
杰克不由得目光朦胧。虽说相处时间不长,但到底是吃同一锅饭的同袍,同时也是将心奉献给王太子的同志,他不可能不喜欢她,因此一想到关于她的今后也不禁担心了起来。
「——可是,她真的能胜任大公妃吗?」
「她有很强的后盾,跟殿下之间也有坚固的感情,应当有办法走下去吧。」
「难得从你口中听到这么笼统的说法。」
「老实说,她实在太规格外,我也无法预测。」
连唯一识破她是女儿身的伊塞尔斯也没看穿她是贵族之女,询问之下才知道她因故从小在民间长大。并非这点不好,而是身为要成为大公妃的千金小姐,的确是「规格外」。
「——不过,她在圣堂说的话是真心的吧。既然她都已经抱着那样的决心来到这里,身旁的人也不能不支援她,更何况她还年轻。」
「是啊……」
只要能跟他在一起,无论坐牢、上死刑台,就算下地狱我也会追随他——蜜芮儿这么吶喊时,杰克正站在圣堂门外。过于激动的连珠炮声让他惊讶,然而听到她打算跟王太子同生共死的宣言,在他内心也涌现了新念头。
「在她成为独当一面的大公妃殿下之前,大概无法好好休息,我们应该也会很忙。」
一旁,认为大哥是被下药变成女人的提欧跟冷漠否定的艾力克斯之间发生争吵,提欧的保镳
们介入调停,实在是非常和平的景象。然而跟过去的被闲置不同,成为王太子——应该说是新大
公的随从的现在,已经无法跟过去一样了吧。带着紧绷的紧张戚以及热血沸腾的高涨士气,杰克再度下定决心。
今后奉献心力的对象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了——
「——对了伊塞尔斯,听说你不理会公主殿下,不喜欢年纪小的吗?」杰克想起最近身旁很安静,于是这么问。
伊塞尔斯不戚兴趣地回答:
「我光辅佐你跟照顾师团就很忙碌了,没时间陪小孩子玩扮家家酒。」
「哇啊,你这是什么不像话的讲法啊!就是这样让我讨厌,这世上所有受女人欢迎的男人都是我的敌人!当然殿下除外。」
「我觉得那不是用来耍帅的台词。」
伊塞尔斯冷眼看着杰克脸色凛然地那么说,片刻后他笑了。
他们还是像往常一样爱嬉闹,却有些地方不同了,是因为眼前已经出现光明的未来了吗?接下来在等待王太子跟他的恋人回来的时间里,一群男人享受并满足于全都是男人的欢笑声。
月光洒满庭园。
修剪得整齐美观的花草树木如迷宫般绵延,处处可见的篝火啪啪地舞动着。走在通往湖边岸壁的小路上,没多久就看到前方出现蒙胧的灯火。透露出暖暖光线的那个地方是一个小凉亭。
「好漂亮……」
外围的窗棂上缠绕着盛开的白色小花,上方没有窗棂的部分则是等间隔地装设了油灯,彷佛童话故事里出现的小矮人之家一样可爱,而淡淡的灯光更营造出梦幻的气氛。
「这是我昨晚布置的。」
「你布置的吗?」
「是啊,因为昨晚我终于收到答覆,所以连忙请罗迪恩帮忙。请坐。」
是仟幺答覆呢?蜜芮儿心想,往长椅上坐下。李察坐在她身旁,一转过身来便突然郑重其事地问:
「你很生气吧?」
「呃……?气什么?」
「这一个月无法联络。」他挂心地问。
在那么大的事情之后,她知道他很忙,因此并没有生气,虽然是有些在意。
「第一周我忙到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时间彷佛一眨眼就过……好不容易能喘口气时,已经疏忽了跟你联络,我真的觉得很抱歉,对不起。」
「啊,没关系,我没生气……」
「我急忙写信给你,可是每天写也得不到你的回应,派来的使者也全碰了钉子……我想一定是我疏忽了你,让你非常生气。」
「……嗄?」
「我也让罗迪恩潜入好几次,可是每次都在偷偷进来之前就被抓到,被丢出来——」
「等、等一下。」
看到李察老老实实地坦白,蜜芮儿急忙打断他的话。
「什么信?我没收到啊。」
「每天两封,跟花一起派人送过去了。」
「花?那些花是你送我的?放在别的房间,我不知道是送给我的。」
佛瑞德跟父亲什么也没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察也低头沉思,后来也许是猜到答案了吧,他苦笑着说:
「原来如此,不过被那样对待也是没办法的事——昨天终于收到答覆了,我可以视为已经得到认可了吗?」
「什么答覆?」
「我请求见你的答覆。」
他这么回答,从怀里拿出信封。信封里有信纸跟还没开封的小信封,小信封的收件人是蜜芮儿。蜜芮儿讶异地打开来.熟悉的笔迹映入眼帘:
『蜜芮儿:
其实他送来的信跟礼物全都被我跟父亲大人扔了,因此不是他不对,可不能发起疯来对他生气喔。
很抱歉一直瞒着你,可是你也很过分,这是我的抗议。
你不该有了喜欢的人却没有第一时间跟我报告!
哥哥上』
「什么啊这个!」文字间彷佛能听到兄长的哈哈大笑声,蜜芮儿气得发抖。
这一个月来他明知道李察有跟她联络却装作不知道,什么也不说,让她独自烦恼真过分。
「那么你因为跟佛瑞德互殴决斗输了,所以不能跟我联络也是假的?」
「互殴……?我跟佛瑞德吗?怎么可能。」
李察觉得可笑,然而一看完蜜芮儿用力递给他的信后,似乎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啊啊——其实我也想过那个可能性,果然是这样。我是自作自受,可是你什么都不知道,一定很不安,对不起。」
「你干嘛一副领悟了解的样子?而且这也不是你该道歉的事呀!你每天在忙碌之余写给我的信全被丢掉了耶,这不是太过分了吗!」蜜芮儿甚至想立刻去找哥哥抗议。
这时李察象是要安抚她似地握住她的手,「你这么生气,是因为很想见我吗?」
「当然,没人肯对我说,我很担心那之后事情的发展,而且也不知道我是不是要直接回亚德马利斯,如果是,我一直无所事事地住在这里是不是不好,总之我想了很多。」
「我也每天都想着你,很想跟你见面。」
嘟着嘴的蜜芮儿蓦地抬头。听见那载满心意的甜蜜声音,她不由自主地红着脸凝视着那双满是情意的眼眸。
(是啊……李察是那种意思的喜欢我.我也是那种意思的喜欢他。)
因为是对自己而言太重要的人了,心情太过放松,反而是不去意识就差点忘记了。想起这点的瞬间,一个月后的再会突然让她觉得害羞了起来。
「啊,呃……那么,我们互相说说这个月发生了什么事吧,你成为大公的经过我大致上都听说了,其他还发生了什么事吗?」为了掩饰羞怯,蜜芮儿故作大方地问。
李察点点头,「就在几天前,我祖母跟堂哥回来了,八年前的那个时候堂哥带着祖母一起逃到利杰兰德王国,得到那边的贵族的庇护。」
「他是否就是那个跟你感情很好,找你一起去探险的人?哇啊,太好了!你们聊过了吗?」
「还没好好聊过,等稳定下来,我有很多事想问他,想问他这八年来的事……也想知道关于利杰兰德王国的事。」
「我能认识他吗?我好想见见知道你童年的人,还有你祖母。」
「当然,有机会我会介绍——你呢?这阵子好吗?」
在李察的追问下,蜜芮儿快速回顾这一个月,然后厌倦地说:
「总之就是被爸爸跟佛瑞德缠着不放,他们说外面很危险,叫我不能出去,可是这檨能做的事情就有限,不是吗?于是三个人一天开个五、六次茶会,而且还是每天耶。」
「那么你们应该有很多时间可以说话,真好。」李察温柔地凝望着她说。
原本嘟着嘴的蜜芮儿也不情不愿地点头。也许这次真的是他们亲子三人第一次如此悠闲地相处,之前在亚德马利斯王国时三个人都有空间的时间还真的很少,李察也知道这点,因此很替她开心吧。
「还有,格林希德的别馆来信了,说是妈妈跟外公回利杰兰德去了,爸爸因此闷闷不乐。不过想想,他们从圣诞祭的时候就来了,也待了很长的时间,或许是因为我离家出走让他们很担心,因此才一直没回去……」
结果蜜芮儿在那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们了,她明白他们跟来西亚兰看她的父亲处境不同,虽然难过,也只能自己想开了。
「我也要跟他们报告,跟他们打招呼才可以。」
「去利杰兰德?太远了。」
「也许目前没办法,不过那是你的故乡,想去随便都能找到名目,打勾勾。」
看到两人的小指勾缠在一起,他笑了,原本惊讶的蜜芮儿也展露笑颜点头。
接着两人互相报告近况,也不知一个月的时间算长还是短,他们两个居然有说不完的事情。
柔和的夜风吹过来,凉亭里盛开的花朵在风中摇曳。来到西亚兰之后,印象中部是寒冬,不知不觉春神来了。再度察觉这一点,蜜芮儿开心地眺望着风景,李察也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在一阵静默后,他开口说:
「你记得今天是几日吗?」
「今天?呃,三月……」
「二十日,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日子。」
「啊……真的耶!」那之后正好过了一年。听李察讲起,蜜芮儿这才想到,很兴奋地说。
这一天他出现在传统商业区里一家平淡无奇的面包店,在那个寻常的午后,出现在帮忙顾店的她面前的青年摘下帽子向她打招呼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一身冬装下的温柔微笑,美好到令她不禁着了迷。
「那个时候,完全无法想象一年后会变成这样,我一直认为没这么快能回来西亚兰,更是连作梦都没想到你会跟我一起回来。」李察戚慨万千地说。
獐芮儿也点头,「我也是……我一心只想继承面包店,更认为跟你见面的机会也只有那一次……虽然心里也会希望能再见到你。」
所以他再次来接她时她很吃惊。那之后认识了许多人,发生了许多骚动,最后会跟李察变成这种关系更是她完全预料不到的事。
「你那时候就喜欢我吗?」
「呃!不、不是,那时候不是那种……我是觉得你很帅啦,说喜欢也算是喜欢……不过是跟现在不一样的感觉……」
当时的她觉得太梦幻,也认为不会再有机会见面,因此对他的好感才没有再发展下去。看到她吞吞吐吐的样子,李察轻笑着说:
「可是之前你说喜欢我啊,还好几次呢。」
「啊……我有说那么多次吗……」
「现在装傻已经来不及了。」
「我没有装傻,我是真的不记得了。」
「需要我帮你想起来吗?」
他突然用力往前靠过来,蜜芮儿慌了,急忙摇头说:
「不用了,我想起来了!对对,我说过我喜欢你,没错!」
她的反应让李察不禁苦笑,不过他并没有退后,还是保持着同样的姿势继续追问:
「有多喜欢?」
「多、多喜欢?」
最近才好不容易察觉自己的感情,被问到这么困难的问题,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当她困扰不已时,他又接着问:
「喜欢到如果我求婚你立刻会点头答应的程度吗?」
「啊……没错!就是那么喜欢……」蜜芮儿笑着点头。
这时坐在她身旁的李察拉着她的手起身,然后直接往她面前跪下,她惊讶地望着他。
「……八年前,若是什么事也没发生,我一直待在西亚兰当王太子,或许就无法遇见你——这一个月里我思考了这件事。」
他跪在蜜芮儿正前方,以微微抬头的姿势目不转睛地与她互相凝望,虽然脸上是带着微笑的温和表情,然而眼眸里却散发出深情款款,让蜜芮儿不禁沉醉其中。
「思……这么想,还真是不可思议的缘分。我也是,如果我没有去当佛瑞德的替身,我想我应该一辈子都不会离开利杰兰德。啊,不过我一直以为去世的爸爸是商人,因此我也想跟他一样到世界各地旅行,或许也会去西亚兰,然后就遇见偷偷来港边参观的王太子你。」不知道会不会太牵强?蜜芮儿心想。
李察笑着点头,「原来如此,或许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在某处擦身而过,那也满有趣的。」
「没错!完全不相关的我们能够这样相遇,换成别的形式也一定能邂逅。或许这就是命运,我们的相逢一定是上天安排好的。」
想象以不同立场、不同方式相逢的他们,蜜芮儿好兴奋,蓦地她回过神来,连忙噤口。
「对不起……你不愿意那样想的。」
家人被杀,自己被陷害,最后还逃亡到亚德马利斯王国,他所受的伤并不是一句上天的安排就能带过去的。未经思考就这么脱口而出,蜜芮儿难过地低下头。这时被握住的手轻轻地加注了些许力道。
「不——我也那么认为。或许是上天的安排,也说不定是我死去的家人让我们相遇,这点我无从得知,不过我认为我们的相遇是注定好的,无论是怎样的方式,无论彼此是怎样的立场,我一定还是会爱上你。」李察平静地说,话语在蜜芮儿的心里掀起波澜。
蜜芮儿也是,不管他是王太子、是骑士,抑或是其他的某某人,她还是会像现在一样爱他。知道两人有相同想法,蜜芮儿满心欢喜。
「失去一切后流亡到亚德马利斯,以前的我认为今后的我不会再拥有任何属于我个人的重要的东西,我一直以为那是理所当然,也从不怀疑,所以我很感谢你救命我永远不要放弃,你的积极总是解救了我。因此——今后如果你不在我身边,我会很困扰。」
沉静的口吻突然变了,蜜芮儿目瞪口呆。她的反应让李察很开心,接着说:
「我以前也对你说过很多次,今天我终于能抬头挺胸宣告世人,所以我要再说一次。」
温柔的笑容消失了,真心诚意的眼眸笔直凝视着她。
「——我不想回到护卫,也不想回到朋友的角色,可是我也不满足只当你的情人。蜜芮儿,我希望你成为我的家人。」
而接下来的台词随着温和的笑容一起传达出来。
「我将我一辈子的爱奉献给你,请你嫁给我。」
李察真挚的声音让蜜芮儿说不出话来,只能与他互相凝望。
她曾看过这样的画面。以前常去的剧场上演的浪漫爱情剧——最后一定会出现的「王子求婚戏码」。
(啊……对喔,李察是真正的王子……)
原来在现实生活中王子也是这样求婚,或许因为是真正的王子,好酷、好有型、好帅气——忽悠有另一个冷静的她以奇怪的方式钦佩。
她一直梦想着自己也能有这一天,因此想了很多可爱又别致的答覆,没想到这「天真的出现了,她却只能点头说:
「好……我、我愿意。」
李察微笑,亲吻她的指尖,「谢谢你。」
他直接起身,同时被他牵着手的蜜芮儿也站了起来。也许是心理因素,她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又更靠近了。
「这个也要请你再一次收下——你愿意收下吗?」
李察从怀里取出盒子递了出来。蓝布小盒子里摆着他母亲的遗物「月亮的泪珠」耳环。
「你留下这个离开离宫时,我真的以为被甩了,前一天的夜里也被你狠心拒绝,我没想刘在那种情况卜俞来颗枕头……」
「因、因为我以为你有未婚妻了嘛,因此我不愿意那么做……怎么能那么做呢?」
「那么,如果没有那个误会,那个时候你就会接受我了吗?」
耳饰被拿掉,蜜芮儿下意识缩了缩,双颊绋红。
「……我不知道,或许会吧……」
在月光的反射下,蓝色宝石闪闪发光。重新让李察帮她戴上,那冰凉的触戚让蜜芮儿回想起
过去也曾有过同样的经验。
「对了,你还记得吗?圣诞祭那时你也说了咒语吧?在耳边说愿望的咒语。那个时候你许了什么愿?」
「啊啊,那个啊——还没实现,是秘密。」
蜜芮儿并不是特别想探听,只是突然想起来顺口问问,就被李察笑着避开问题。蜜芮儿想追问,可是李察已经亲吻了另一边的耳饰,并伸手触摸她的耳朵要帮她戴上,于是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大颗蓝宝搭配纤细的手工银饰,耳环比看起来还要沉重。这是李察母亲的遗物,同时也是前大公妃的所有物,也许重量来自这里,那并非只用金钱上的、艺术上的价值能够衡量的。接受李察的求婚、接受这对耳环,代表蜜芮儿今后必须去了解那个意义。
「——我一直想问你,怎样能成为大公妃呢?」
听到蜜芮儿慎重地问,李察微笑地回答:
「只要跟我结婚。」
「这我知道,我希望你能更具体告诉我。」
「成为我的妻子就是了啊。」-
喂,认真回答我,蜜芮儿嘟嘴抬头望着他说,李察笑着牵起她的手,将她拥入怀抱中,「宜誓后告诉你」,
「……?」
突然被抱住,蜜芮儿惊讶地眨着眼睛,随即双颊被捧着往上抬。望着李察眼眸中的自己,蜜芮儿终于察觉那个意思。
(宣誓就是那个意思?对喔,刚答应他的求婚之后嘛,是要这样没错……)
夜风徐徐吹来,灯火摇曳,凉亭中温暖的光芒与淡淡的人影朦胧地交会。盛开的白色花朵散发出淡淡的香气,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彷佛沉睡在花田中的错觉。
(——咦?)
好像忘了什么大事,蜜芮儿啪地睁开眼睛。
「你刚才说花田,该不会是因为记得我对初体验的希望……?」
她想起曾因为那件事跟他闹脾气,抱怨了一大堆,于是这么问。
李察捧着她的双颊,笑着说:
「终于发现了吗?没错,梦想遭到破坏后你那么怨叹,我觉得我有责任。」
「所以替我准备了这座凉亭?」
「是啊。这个季节要找大的花田很难,很抱歉地方这么小。」
「别这么说……!」
蜜芮儿摇摇头,环顾凉亭内部。刚开始看到时就觉得是个可爱又很棒的地方,知道原委后,
看起来就更美好了。
「所以今天我才会带你来这里,想跟你重来一次。」
「重来?」
李察轻轻抚摸她的脸,让她将视线转回来。听到李察这么说,她突然觉得害羞,不敢看他的
眼睛。
「兼顾重来跟宣誓的证明,今天可不让你逃了。」
「我、我没有要逃。」
慌张地反驳的声音也小到几乎听不见。想起一个月前的婚礼那天,李察潜进来找她时也对她
做了好几次那种事,当时的她绝对无法想象现在的她会如此不知所措。
「那么,闭上眼睛。」
「……思……」
声音几乎要颤抖是因为微威寒冷的夜风吗?不,连她自己都感觉到脸颊发烫,应该是因为紧报吧?他为了她管造出她梦想中的场景,她欲紧张到没有余力去用心体验”
连她自己都知道自己颤抖到迎紧闭的眼皮、睫毛都在抖动。李察的气息渐渐靠近,心眺小断加快,连带地一股热气往上冲,感觉脑袋就快爆炸了。
就在她的紧张即将抵达最高点时。
—碰!传来低沉的声音,蜜芮儿猛然睁开眼睛。
四周风景瞬间点亮、独特的声音与火药味、碧蓝夜空中绽放出一朵圆形色彩—
「哇啊……烟火!」
从谅亭唯一一处敞开的入口看到的风景让蜜芮儿兴奋地大叫。大概是新大公即位仪式的祝贺活动之一吧。
蜜芮儿好一阵子着迷地望着让她雀跃的景象,不久后她终于想起现状-心一惊,连忙拉回目光。眼前是依旧拥着她的李察——
(啊啊……!)
糟糕。原本该是难得的浪漫戚动画面,她却像个孩子般被烟火吸引,置他不理。
「对不起!不小心……」蜜芮儿急忙道歉。
千察非但没生气,还平静地微笑着,「没关系,我知道你喜欢看烟火,其实这里是特等席我想跟你一起看烟火,所以才带你来这里。」说着,他牵着她的手走到凉亭入口处。
果真没错,这里是可以从正面看到烟火的绝佳场所。微微听到对岸传来欢呼声,可以感受到宫里的人也享受这个瞬间,非常开心。
原本一枚一枚施放的烟火接着连续施放,灿烂辉煌,最后又恢复一枚枚施放,慢慢收尾。陪着蜜芮儿眺望着烟火的李察缓缓开口问:
「开心吗?烟火。」
「思!好漂亮,谢谢你带我来这里。」
「很高兴你觉得开心——那么,接着看这边。」
「咦?」
脸颊被捧着转过去,蜜芮儿眨眨眼抬头看,就看到带着微笑的李察俯首靠近她。制那间,她觉得那张总是百般温柔的脸庞上多了甜蜜的表情。
「别只看烟火,也看看我。」
「对、对不……」
喃喃声还没出口就被封住了唇,只传出些微的声响。李察的动作快到连让她紧张的时间都没有,不自觉双脚瘫软,幸好李察紧紧拥着她。
这次跟刚才不一样,没有别的打扰。
李察离开她的菱唇,改以额头贴着额头。蜜芮儿悄悄睁开眼睛,叮是一想到自己的脸现在有多赤红,她就害羞得不敢拾起头,然还是想看着李察的脸,几小知道是怎样的心境。
「……痛……」
思?李察轻声呢喃。为了掩饰羞怯,蜜芮儿随便找话题抱怨。
「脖子好痛,李察你太高了,我要很用力朝上才行……」
啊!传来倒抽气的声音。放开蜜芮儿的李察脸色惊讶。
「……你叫了我的名字。」
一时搞不清楚状况的蜜芮儿也察觉自己脱口而出的话,瞠大了双眸。
「真的耶……太好了!可是为什么?」
「我在妹妹读的童话故事里看到过,是不是亲吻解开了魔法?」
「啊?那么少女情怀的原因?」
不可能是那样吧,如果是那样,婚礼那天他们亲了那么多次,那时暗号没有解除太奇怪了。
严格来说,大公的催眠术没有满足几个条件就无法解开,蜜芮儿的情况虽然用蛮力从内与外强势被除了催眠术,但还是有一样的效力持续到现在才解除,一定有什么原因。那时候没有,今天却有的东西——
「该不会是……烟火?」
解除的暗号是重物掉落时的沉重低音,是不是烟火施放时的声音代替了那个声音呢?
听到蜜芮儿这么猜测,李察抬起头仰望夜空思忖。烟火还在施放。
「我没实际听过那个声音,无法断言,不过我觉得这么下结论也是一种解决的方法,老是在意那个,耿耿于怀反而对你不好。」
「思……是啊,而且我又能叫出你的名字,这样我已经满足了,。啊,我要不要试试连呼你的名字?不练习可能会舌头打结,像q李李李……。这样。」
「以后你可以尽情叫我——不过现在请先放弃练习。」
「为什么?」蜜芮儿愣愣地抬头问。
李察笑着揽着她的腰说:
「当然是因为要继续刚才的事。」
「…?」
嘴拿来做那个用途,的确是无法「练习」——喂,这不是在赞同的时候。李察突然靠过来,紧紧拥着她,她慌张地抬头望着他说,,
「为什么要这么急?不要啦。」
「可是给你太多时间,你似乎反而会紧张。」
「是……是那样没错,可是……」
被他发现了,蜜芮儿更加难为情地想低下头去,可是脸却被轻轻抬起。被拥进怀里时是强势的,然而他的动作、凝望的眼眸、轻触的嘴唇都温柔醉人。
或许是刚才的抱怨见效,这次她的脖子不痛,脚也没有悬空,换成要牢牢抓住他,以免被倾身向前压过来的他推倒。
在夜风中摇曳的花朵沙沙地呢哺着,凉亭里充满着淡淡香甜的气息。
——烟火还在施放,只是他们的耳朵里再听不到任何声音。
很靠近凉亭的树丛阴暗处,一名侍女感动地抽泣着。
「很好……真的很好,少主。」
安洁莉卡正以高速动作纪录常写的日记,她蓦地停笔,拿下眼镜用手帕轻拭眼角。
「那个只会念书的年幼少主已经长大到懂得给对方那么热情的吻……安洁莉卡看着真的高兴
……!」
她抱着刚才一直写个不停的观察日记,万千戚慨地看着凉亭那边,接着突然转头望向身旁,
「咦?佛瑞德列克大人不写日记吗?」
这是一个写观察日记的大好机会,所以她才带佛瑞德一起来,没想到他并没有拿出日记、拿出笔,只是沉默着。安洁莉卡不解地看着他,这时佛瑞德匆地展露笑颜站了起来。「我急忙出来,忘了带日记了。我得要趁我还记得时写下来,所以我要回去了。」
「这样吗?那么我也回去好了,要画插图没桌子实在难画。」
我先走了。安洁莉卡急急忙忙消失在庭园的出口。
佛瑞德目送她离开后,从怀里取出本该是遗忘没带出来的日记,轻轻耸耸肩,再度放回怀里后才迈步往来时路走去。
回到他们家三人暂居的客厅时,茶点已经准备好了。每晚睡前他们都会开茶会,今晚某个侍女也帮忙做好准备了吧。
给自己倒了杯茶,佛瑞德叹了一口气。接着缓缓从怀里取出日记,面露严肃地开始动笔。
没多久后,爱德亚德回来了。
「——咦,佛瑞德,你一个人?」
大城馆应该还在举办仪式后的宴会,他大概是中途溜回来的吧,而且似乎还替不能出席典礼的孩子们带回伴手礼。
「你看看这个糖人,从没看过手工这么精细的吧?师傅的手艺真厉害,我特地带回来给你们看呢。」
爱德亚德面露笑意地说,开心接过佛瑞德帮他倒的茶。这时他突然发现一件事,回头问:
「蜜芮儿呢?」
「啊……她好像暂时离开了一下。」
「回去她房间了吗?我专程带了甜点回来,是用当季水果做的水果塔喔,叫她一起来吃吧,还是温热的呢。」
「……」
「佛瑞德?」
浸听到回应,爱德亚德诧异地探头,却看到专心三思地写字的佛瑞德突然开始抽泣,让他惊讶地瞠大眼眸问:
「怎、怎么了?」
「啊…没、没什么,我只是一边回想一边写,突然戚触极深……只是观察日记,父亲大人无需挂心。」
佛瑞德用算计过如何能够最美的动作轻拭眼角。
「观察日记?啊啊,你在念书吗?居然能让你一边念一边哭,到底是什么?关于生命的奥妙吗?能不能也让我听听那个感动的秘闻?」
「不,我认为你不要知道比较好。」
「真是的,别这么说,告诉我吧。」
他不光是对女儿,连对儿子也是非常溺爱。他打算跟佛瑞德来一场有父亲威严的学术交流,因此笑着要求并啜了口茶。
「既然你这么说……虽然我不怎么愿意,不过我还是念给你听吧。」
「思思。」
在父亲热情的催促下,佛瑞德不得已地双手拿起日记本念:
「’三月二十日。今天,李察向蜜芮儿求婚了……」
「噗——!」爱德亚德嘴里的茶喷了出来。
佛瑞德视若无睹,继续念:
「『蜜芮儿当然答应了,两人紧紧相拥互吻对方。h」
「什——」
「『能够那么浓厚地接吻,那两个人真的都长大了,我非常感动。h」
「浓、浓厚?」
「『两人非常热情,现在应该已经进行到下一个阶段了吧,反正他们即将结婚,就算李察将蜜芮儿推倒,我也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啰嗦了……」
「不不不——蜜芮儿儿儿儿!」爱德亚德满脸苍白,正打算冲出去。
这时佛瑞德迅速抓住他的衣角,「冷静,不过是女儿要出嫁,你太激动了。」
「不是那个问题!蜜芮儿、浓、浓、浓厚、接、接吻、推、推、推倒……哇哇哇!话说回来,谁答应把女儿嫁给他——!」
佛瑞德撑着下巴看着父亲变化多端的表情,一会儿赤红、一会儿铁青、又一会儿苍白。犹豫着不愿意念日记的他现在却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不过爱德亚德已经没有余力注意到这点了。
何必呢?父亲大人原本也是想撮合他们俩才专程顶着陛下代理人的名目来西亚兰,不是吗?现在怎么能动摇呢?」
「那个跟这个是两回事!他根本没来跟我报告!一声招呼都没打就拐走别人家的女儿的结婚,实在太没有常识了!难怪宴会上看不到李察出现。」
「那是因为你完全不接受李察捎来的面会请求,不是吗?那么忙碌还想办法挪出时间想跟你谈话,真是可怜。」
爱德亚德一惊,肩膀抖了抖。他撇开脸说:
「你、你说什么?我可没做过那种不成熟的恶作剧。」
「哦——?那么,这是什么?」
佛瑞德笑容满面地拿起一叠信。那是被爱德亚德藏起来的李察来信。
「啊啊,那是!」
「原来他不只写给蜜芮儿,也写了这么多给你啊。只不过使者全被你赶走,连给蜜芮儿的信跟花都被你藏起来,真过分。」
连续被斥责,爱德亚德垂头丧气,腹黑程度根本敌不过儿子的他最后深深叹了口气,抬起头来说:
「我也是为人父母啊……我很想支持女儿的恋情,而且对象还是李察——可是,佛瑞德,并不是喜欢就能结婚,特别是这样的身分那就更不用说,这点让我担心。」
所以他才想帮助他们逃到别的地方去——父亲的想法佛瑞德事前也听他说过。父亲跟母亲正是因为身分的阻碍,才会明明相爱却无法结婚,因此他能理解父亲的想法。父亲如果真那么做,一定会身败名裂,可是父亲却丝毫不踌躇,是因为不想让他们重蹈以前的自己的覆辙吧。
「你若要那么说,其实只是以前他们对彼此的心意不足,不是吗?李察不想带蜜芮儿走,蜜芮儿也没想过自己会成为大公妃,现在这两个问题都解决了,接下来应该没有什么是能阻碍他们了,况且其他的准备早就已经做好了。」
「什么准备,我、你、茱莉亚都还没同意不是吗?啊啊,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我应该早点
把那丫头带回身边调教。李察他了解我这方面的顾虑,所以才跟我们约定好离开的啊……可是为什么突然把蜜芮儿推倒?」
好不容易岔开的话题,爱德亚德自己又重提,搞得自己双眸充血。他想起女儿寄回家的挑战书的事情他也还没质问李察。
「唉唷,刚才那些都是玩笑话,你也知道他那个人个性认真又正直,蜜芮儿的事他一定也会认真思考的。」
「是啊……那倒是……」
「不过耿直之人一旦到了忍耐的界线,也许金箍就掉了也说不定。」
「哇啊啊!这个可恶的李察!」
佛瑞德一字一句都以戏弄父亲为乐,不过似乎玩得太过火了,爱德亚德完全不给他阻止的机会就冲出房间了。
摇摇头目送父亲的背影,佛瑞德看着打开的日记喃喃自语:
「……从对信的事情只字不提的那时起,我也是共犯了……」
稍微抗拒,上天应该不会怪罪,因为他必须放手让最爱的人走—
走到窗边,他弯起单膝坐在大窗框上。倒映在窗上的自己的脸、窗外金碧辉煌的宫殿夜景都让他觉得戚伤。
「……我淘气又爱哭的妹妹,」
无论是怒目横眉的对他生气、牢牢骚骚的跟他抱怨、或是偶尔火大勒住他的脖子,这全部的全部他都爱。与其直率地坦白情感,这种别扭的方式更能让他戚到真实——如果这么说,一定会被骂「变态」。他现在真想好好戚受那句最棒的赞美、最佳的戚情表现。
「——没想到会有一天我不再是你的q最爱。,真难过……」
这时,传来门嘎吱作响声。
他从爱德亚德没关紧的门缝穿过来,快步走进来,动作轻盈地跃上佛瑞德身旁的小茶几。
「你在悲叹什么春秋,伯爵?」
没心情斥责朋友人面狗没礼貌,他把脸颊靠在弯起的膝盖上,眺望着窗外说:
「我喜欢的人都抛下我出嫁了,最爱的妹妹、发誓要做一辈子好朋友的女孩、家里的侍女们、骑士团的副团长……」
「最后那个不是吧?」
「啊啊——我也想嫁出去,这样太残酷了,我的梦想大概无法实现了……」
从未看过如此示弱的佛瑞德,人面狗啪地伸出前脚搭在他肩膀上说:
「振作点……人生还很长,有时也会遇到不如意。」人面狗老成地安慰他。
佛瑞德感动地凝视着他,「……法兰索瓦……」
「拜托,别再叫我那个难听的名字了。」
「哇哈哈,我喜欢你——!」
佛瑞德抱起人面狗像往常一样不停转圈跳舞。振作起来后,他拿起放在小茶几上的簿子说,.
「好了,那么得要先做好西亚兰观光的准备才行,西亚兰的东西真好吃,啊,对了,可爱的女孩子也很多。」
「喂……你想待下来?」
「那是当然啊,我怎么能将我深爱的妹妹留在这里,独自离开呢?至少在她能够独当一面之前,我必须留在这里保护她。」
如果是无法止住的潮流,那么就拿起舵乘风破浪,就像一直以来的作风——他打算今后继续让妹妹伤脑筋、惹她生气,然后悄悄在暗地里帮助她,享受这样的生活。
精神抖擞地转换心情后,佛瑞德开始专心阅读封面写着《欢迎光临公都!》的观光指南书。
烟火的表演项目结束,夜空恢复寂静,星星闪闪发亮,月光皎洁明亮。蜜芮儿跟李察手牵手走在回迎宾馆的小路上。
「不过我觉得我好像还有什么没记起,希望只是我多虑——」
暗号解除了,她很开心能叫出李察的名字,可是没多久后,她仔细想想觉得好像太轻而易举了,很担心是否还有其他陷阱。
看着蜜芮儿陷入思忖,李察用力握紧她的手,「我都记得就好。」
「不要,我也想全都记得。」
现在拥有的是否是自己全部的记忆?这点不弄清楚让她更加介怀,只有她忘记她觉得对不起李察,她也无法忍受。
蜜芮儿不禁叹息。李察不发一语,似乎在沉思,最后他回过头来说:
「那么,你有什么疑问吗?一个一个问,只要得到答案,或许就能回想起究竟忘了什么。什么都可以问我。」
「疑问……?」
「想知道的事情,在意的事情,什么都可以啊。」
或许是关心戴的情况,他轻轻触摸蜜芮儿的耳饰。冰凉的触戚让蜜芮儿哆嗦,她也伸手触碰了耳饰一下,蓦地她想起一件事,抬头问:
「对了,你的生日!这个不是忘记,而是我还没问过你吧?」
「啊啊,是啊,我的生日在八月。」
「是吗?太好了,这么重要的事情如果忘记了该怎么办……呃、等一下。」
才刚放下心,她便察觉更重要的事,不禁瞠圆了杏眸。
「八月?那不是早就过了!那么你已经二十岁了?为什么那时候不说?」
「呃……不是,那时候我们不在一起,我没机会说……」
「我们不是有通信!为什么不告诉我?」
没想到居然惹蜜芮儿生气,李察惊慌地解释道:
「我觉得这不是很重要的事……我原本就不是很在意自己的生日。」
「为什么?聊天时顺便告诉我不就好了?你真的太见外了。可是你却知道我的生日,还那么帅气地送礼物给我!」
这一点他占了上风,感觉好像看到了大人与小孩之间的差别,让她更加不甘心——就在蜜芮儿想抱怨时,突然想到另一个可能性,抬头直勾勾盯着他看。
「该不会……不用我厚着脸皮贴上去,其实你早有别的预定?打算让漂亮的小姐们包围着庆祝……」
「什么啊,怎么可能有那种事呢。」李察吃惊地连忙否认。
「那你说说你二十岁生日是怎么过的?我要当做今年的参考,告诉我。」
听到她的要求,李察沉默半晌,最后叹息道:
「我像平常一样工作,到了晚上有一个大箱子送进我房间,我一打开,里面是佛瑞德,于是我们两个就一起喝酒——接着在亚德马利斯王国的部下们也来了,罗迪恩送来跟我的岁数一样多的花盆,后来发现没地方放,就又搬了一半回去……结束。」
「箱子……那小子打什么主意啊,还有罗迪恩……」
佛瑞德一定很开心地从箱子里现身,然后是罗迪恩默默地将盆栽搬进来又搬出丢吧。想象只有男人的不可思议的生日,蜜芮儿好一阵子说不出话来,最后她打起精神宣布:
「那么今年的八月,换我装进箱子去你房间。」
蜜芮儿觉得好像很有趣,很开心学到好点子,满心欢喜地企划着。
李察微微睁大眼睛望着蜜芮儿,最后笑着说:
「我很期待。」
庭园里如迷宫般的造景也快走到尽头了,听着篝火啪啪作响,蜜芮儿半不满半挂心地抬头凝望着李察说:
「不过你也真的太客气了,我希望你有事就要说,因为我也是这样啊。」
「你还不是一样?总是对我保持距离,特别是不涉入爱情这一点。」
没想到会被这么指责,蜜芮儿有些吃惊,不过也许他说得很对,客气、保持距离听起来很好听,可是一想起专程来到西亚兰却因为那样,反而造成困扰,她就不再辩解了。
「那么,从现在起我们不要再互相客套了……就、就要成为夫妻了……」
说出感觉还不是很真实的那个字后,蜜芮儿一抬头就看到李察微笑点头,忽地又喃喃问:
「那么,你说不用客套,范围到哪里呢?」
「就说完全没有啊。」
「是吗?那么,我要这么做。」
话才刚说完,他突然把蜜芮儿抱起来。
「——?为什么?」
「我看你的脚步虚浮,太危险了。」
呃。蜜芮儿张口结舌。她从凉亭走出来后就觉得全身无力,不过她很谨慎地走着,没想到早被李察看穿。
「还不是你不好……」她红着脸说,都是因为他那么用力拥抱她。
也不知道是不是没听到,李察还是一副轻松地说:
「而且在西亚兰,新婚夫妻就是要这样步入新房。」
「是吗?那就只好这样了……呃,我、我们还不是夫妻!」
「还不是一样,就要成为夫妻了。」
李察温柔的眼神让蜜芮儿突然安静了下来。
迎向他的目光,蜜芮儿开口问:
「……不过,大公妃到底要做什么?她的工作是什么?」
李察微笑,嘴唇轻轻贴上蜜芮儿绋红的脸颊,悄声地回答:
「以后我再慢慢告诉你。」
仿佛计算好的,远方传来钟声。
严肃且清澈——就像婚礼上祝贺的钟声四处回荡,一道新的门迎接两人人内,随即又在无人察觉之下悄悄阖上。
大城馆内的大宴会厅里,正要举办彻夜舞会。
今天负责演奏音乐的是离开宫廷很久的音乐家率领的乐团,因为他跟今晚要庆贺的新大公艾沙尔伯特是旧识,因此特别邀请他来。
此外还有另一个人,一个知道新大公的过去的少年,今晚也以乐团一员的身分回到宫里来。 交流与舞会前的空档,他独自在无人的阳台上仰望星星。绚烂的烟火终于结束,静谧的星星正在夜空中眨着眼睛。
小时候——还住在这座宫殿里时,他也常常像这样仰望星星,当时哥哥带着只会用音乐跟人交往的他观测星空,离开宫殿后,他还是不时忆起博学又亲切的哥哥。
而那个哥哥,现在应该在那间大宴会厅里接受大家的祝福。流泻出灿烂华丽光芒的宴会厅,
从阴暗的阳台看过去更显耀眼璀璨。
「……恭喜你,哥哥。」带着对兄长的敬爱与同情,以及对聚集在那边的贵族们的讽刺,这么喃喃自语后,希力尔拿起放在身旁的小提琴。
他弹奏起很久以前他自己做的曲子,作为礼物送给被迫接下吃力不讨好的地位的兄长——以及追忆那名应该会跟兄长站在一起的少女,他的童年玩伴。
弥漫着苦涩悲伤的优美旋律乘风吹过湖面。
曾经,为了庆祝她生日而弹奏时应该是更明快的曲调,而五年后的今天,蜕变成如月光一样冰冷。曲子是活的,会因为乐手的心境而受到影响,因此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回想着这首曲子背后的意义与和她的回忆,一边拉着小提琴的希力尔倏地睁开紧闭的眼眸。
拥有同色眼珠的兄长。他同情他也尊敬他,但只有一点他无法认可。
「——可是,我绝对不会让你跟蜜芮儿结婚。」
随着呢喃声响起,曲子唐突地中断了。
隐瞒身分回到这个他从未打算再踏进来的地方,为的是再见兄长,以及,想尽办法破坏他的政治婚姻——
「我绝不承认那种事情!」
取下插在胸前钮扣上跟这首歌曲同名的花,希力尔将它朝湖面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