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玄者,自然之始祖,而万殊之大宗也。
眇眛乎其深也,
故称微焉。
绵邈乎其远也,
故称妙焉。
这是葛洪所著的仙道书《抱朴子》中的内容,摘录自卷一《畅玄》篇中的一节。
所谓的玄,以颜色来说,既是我们所说的黑。而在《老子》中,指的则是天地形成前的形态。
了解何谓玄,并纳为己用,便能获得永恒的生命,遨游于天界之中。
了解玄的道理,称之为玄道。
玄道亦即仙道。
因兆类而为有,托潜寂而为无。
沦大幽而下沈,凌辰极而上游。
金石不能比其刚,湛露不能等其柔。
方而不矩,圆而不规。
来焉莫见,往焉莫追。
乾以之高,坤以之卑。
究极玄道者,称之为仙人。
仙人。
在中国不胜枚举的志怪传说中,登场的仙人多繁不可数。
据说,有的仙人活了八百年,有的仙人则是与天地同寿。
过去也经常使用名为“方术”的各种妖术,关于这方面的记载,姑且不论真实与否,但倒是有不少流传至今。
有人能够剪下人形的纸片,作为自己的仆役来加以差遣。
有人遭遇暴风雨,从沉船中逃出,在海底走了七天,最后终于返抵家门。
也有人能御龙、差遣鬼神。
也有人能飞天。
这些记载,当然不能完全尽信,但也无法单以一句“虚构”来一语道尽。
目前在中国大陆,源自于仙道的气功法,已被视为科学的领域。
所谓的气功法,简单来说,就是借由特殊的呼吸法,将囤积在体内的老旧废气吐出,吸纳宇宙新鲜之气的一种法门。
气功法也可大致分为“练气功”和“养气功”两种。
练气功如同其字面上的意思,是锻炼体内的气,强化筋骨和力量的一种法门。可借由气的力量,空手将粗大的铁棍给弄弯。一个矮小的老人,也可以空手碎大石。有些气功师甚至可以让载满砂石的大卡车从他凝聚真气的腹部上方辗过,而毫发无伤。
这些全都可以在电影或是录影带中看到。
养气功则是借由气的力量,来促进身体健康的一种法门。它可因应疾病的种类,运气来治疗内脏的疾病。
气功是可以经由学习而学会的一种具体技术。
气的力量,不像肌肉的力量那般,会收到肉体的大小与年纪的影响。只要勤于修行,好不怠惰,纵使迈入高龄,气的力量还是能够维持、成长。
中国是在解放成立新中国之后,才开始使用“气功”这个名称。
解放后,河北省卫生厅也河北省唐山市城里,并开设了“唐山气功疗养院”。在开设之初,请来了一位名叫刘贵珍的气功师担任指导员,对众多的病患进行指导。根据中国当局对外的发表,此气功法的疾病治愈率高达八成以上。据说目前在各大医院或医学院里,都设有气功法的诊疗部门。
气功法原本是名为“导引法”的一种仙道呼吸法。
由于仙道和仙术给人的印象过于神秘,所以才将它换上“气功”这样的新衣,但他其实就是中国自古流传的仙道。
有一块土地,至今依然披着仙道这个神秘的外衣,保留着远古的传统。
2
这是一座广大的森林。
郁郁苍苍的草木,在热气中沸腾着。
明明海拔已超过二千公尺高,但却依然是温带林的植物面貌。
树龄高达数千年的桧木原始林,向前无限延伸。
日本给人的感觉,完全无法适用于台湾的山林中。
就算登上二千公尺以上的海拔,但是以日本山林的标准来看,这样的植物面貌顶多只有一千公尺左右的高度。
随处可见高达六十公尺,与桧木混生的台湾杉树。
遍布于原始林下的山蕨里白,叶子长得厚实,而且色泽深湛。
这里位在台北南方约三百公里处,地处中部山脉的中央。
为玉山北边的山麓。
有一名年过半百的老者走在这片原始林的草丛中。
这名老者轻松地踩在没人任何足迹的湿地上。
玉山是台湾第一高峰。标高三千九百九十七公尺。比富士山还高。(注:作者所引用之玉山标高三九九七公尺乃旧资料,近几年已更正为三九五二公尺。)
山麓的群山间,还留有许多人迹未至的原始林。
飞禽走兽也不少。
这名老者穿着一件棉质的白衬衫,外加一条牛仔裤。衬衫是没有折领的圆领衬衫。
此人是真壁云斋。
两个星期前,他从小田园出发时,就是穿着这套服装。
未经漂白的原色布料,因汗水和沾粘的绿色植物汁液而略显脏污。也许已经洗过几次了,但也有可能一次也没有。
牛仔裤沾满了泥巴。他脚上穿的是运动鞋,而不是登山鞋。
看来,他已经在山里行走多日。
云斋的步伐依旧轻盈,看他满身泥泞的模样,实在难以想象。
他肩上背着以红色的小背包。
想到他连日呆在深山里,更凸显出责备白的大小。想必他相当习惯山里的生活。
云斋一面行走,一面不时地蹲下来摘拾野草。看来他是打算供作食用。
云斋还有另外一个动作。
在他蹲下时,每几次当中就会有一次利用野草和野草的茎部,打一个奇形怪状的结。他并没有将草拔起,只是在地上留下这么一个结。
云斋蓦地停下脚步。
有一条埋没在荒烟蔓草中的小路。
也许是一条兽径。
云斋趴向地面,将脸埋入小路两旁的杂草中。闻到了明显的野兽气息。
他抬起头,侧着头沉思。
在深山里,要区分这是兽径还是人走的小径,实属不易。
不论走过的是人类还是野兽,都会很自然地形成一条通道。基本上来说。两者是相同的。有时候,人类和野兽都会利用同样的道路。人类走在兽径上,野兽走在人行的道路。
只要人类没有动手加以整修,就无法判断他到底是不是人走的步道。
台湾也有黑熊。
“嗯。”
云斋起身,迈步沿着兽径走去。
桧木原始林逐渐转为山毛泽原始林。不久,运载发现地面有鹿的足迹。
然而,这并不能马上就证明这不是人走的步道。因为像这种身上小径,就算是人走的步道,野兽也可能会加以利用。便于人类行走的道路,野兽走起来也很方便。懂得利用的,不仅是鹿,应该还有许多其他的动物,像是猴子、山猪。长鬃山羊等等。
随着一天当中时间不同,包含人类在内,各种动物都会在不同的时间行走于同一条小路。
各种野兽,从各自不同的兽径走入这条小径,然后在分歧走向不同的兽径。而这些分歧的兽径,有可能是通往各个泥巴地或是巢穴的兽径,也可能会半途中断。
就算是兽径,也不会无端形成一条道路,或是任意分歧。这些通道皆各自有其形成的原因和重点。
山涧之间的汇流处,以及巨大岩石的附近,很自然会形成歧路。
特别是生性敏感的野兽,一定会可以采用迂回路线。
问题在于利用云斋所走的这条兽径的野兽当中,是否也掺杂了他想见的人。
台湾拥有大约三十万人口的原住民。他们是由印尼、马来人种长期间歇性地渡海而来所构成,所以人们也称之为山胞。他们分为十个部族,除了居住在兰屿岛上的雅美族外,几乎都居住在台湾本岛东侧。
正如他们山胞的名称一般,他们是以贯穿台湾中央的山岳地带为生活的核心。他们在台湾山胞有各自的传统文化和语言。有些不落甚至在不久前还留有猎人头的风俗。
云斋现在身处的中部山岳地带,住有布农族。
在原住民的各部族当中,布农族保有最原始的生活形态。
对他们和野兽来说,云斋就是所谓的入侵者。
外国人依法不得进入这片山区。允许登山的区域,仅有雪山以及距离云斋现在身处的山麓南方数公里远的玉山。而且,倘若要进入玉山,还得事先获得台湾省警务处的入上许可,兵有台湾省体育会山岳协会的会员当向导才行。
云斋无视于这一切的规定,单枪匹马走进这片深山之中。
以常理来说,这是有勇无谋的行为。
日本的高山几乎都有路标,在到达山顶前的路上设有小木屋,但这里并非如此。诚如字面所见,这里是名副其实的深山。而且还是布农族的势力范围。
布农族有可能利用这条兽径。
若真是如此,布农族的部落就位于这条路的某一端。
和他们见面,云斋并不觉得害怕。他会讲台湾人所用的福建方言,也就是台湾话,广东话和北京话也能朗朗上口。
云斋并不是第一次来台湾。
布农族的语言他也略知一二。
运气好的话,可能还有人认得他呢。
如果能向他们询问,也许反而能轻松找到他所要找寻的人物。
——或许打动一开始就该这么做。
云斋再度迈开步伐,同时在脑中这么想着。
搞不好还能喝到那久未品尝的布农族当地美酒。
大凤、九十九,以及久鬼的事,一直令他感到挂怀。
云斋原本就预估会花上半个多月的时间,结果真的如她所料。
——酒是吧。
云斋眉开眼笑,眼睑眯成一道细缝。
此时,他当觉身后有一股气。
不,正确来说,不算是气。而像是气的影子。
是从断绝一切气息的某人体内,自然往外逸出一股真气,掺杂在呼气之中。
尽管对方断绝了身上的气,但由于他向云斋投射出意识,所化为一股沾染了气的呼息,落于空气之中。
那是气所形成的一种微妙的纹彩,非常人所能察觉。
这比人类所能感受的气味还要淡薄数十万倍,唯有狗一般的嗅觉能力,才能敏感地嗅出这股气味的差异。
“哦……”
云斋一面走,一面在唇边喃喃自语。
虽然只有些微的感应,但却犹如针头般锐利。
好比有人拿着一个比蜘蛛丝还细的玻璃针,针头若即若离地低着自己颈部的肌肤。
云斋走离那条兽径,他脚下的运动鞋再度踩着山蕨里白色的叶子。
有一道气的影子,紧跟在他身后。
逐渐向他逼近。
云斋停下脚步,那道气的影子也随之停止。
云斋行动,气的影子也随之行动。
“有意思。”
云斋的嘴角浮现一丝笑意,就像是个发现新游戏的孩子。
“该怎么玩好呢?”
3
云斋缓缓加快了步调。
那道气的影子也紧跟在后。
——看你能跟到什么程度。
云斋想试试对方的身手。
虽然看起来步调没有多大的变化,但是云斋的速度已在不知不觉间快了将近一倍。
犹如在在草地上滑行一般。
倘若前方出现灌木,云斋的身体便会轻飘飘地伏在草丛上,像乘风飘荡的羽毛般轻盈地一跃而过,
云斋脚下的速度又加快了。
紧追在后的对手,若再继续断绝身上的气息,势必无法跟上这样的速度。
只感觉到身后这名对手身上的气,正忽明忽灭,断断续续地传来。紧接着,明灭的间隔逐次缩短。同时,它释放出气的时间,也变得比封闭的时间来得更长了。
正当云斋快步奔驰之际,突然间,对手将身上的气整个释放开来。
看来,他已经了解断绝气息是无用之举,而决定要全力追上云斋,
沙沙!
云斋身手的头顶上方,山毛泽的树梢发出一阵声响。
他转头向后望,但脚下的动作未曾稍歇。
只见头顶山毛泽的树梢间,有一道黑影在晃动。
在这片应反光而耀眼的绿光中,有一道像是猿猴的巨大黑影正快速移动着。
沙沙!
反光的绿叶一阵摇晃,那道黑影攀附在树枝随之弯曲。
他飞了将近有十公尺之远。
很明显的,那不是猿猴,而是人类。
尽管云斋以风驰电掣般的速度疾驰,但对方也完全跟上了他的速度,在高达十多公尺的森林高空中飞驰。
台湾的森林中,有一种比豹更能适应在身上生活的动物,名为云豹。此人的身手更在云豹之上。
黑影朝着云斋的头部射出一条黑色的绳索。
云斋转头伸出右手,迅速握住那条绳索的前端。这条长约五十公尺的绳索,就这样缠绕在云斋的右手上。
云斋停下脚步。
在他头顶十公尺高的山毛泽树梢处,那道黑色人影也静止不动。
“臭小子!”
云斋举起右手,朝着台语说道。声中带有些许的嬉闹。
缠在云斋右手的绳子,竟然是一条蛇。
而且是百步蛇。
这是一种毒蛇,身上长着骇人的黑色斑纹。只要有人靠近,它便会以讯如闪电的速度一口咬过来,被咬中的人走不出百步便会当场气绝身亡,它也正是因此得名。
云斋手上紧握着蛇头。
如果只是将它甩开的话,甩出去的那只手有可能会被毒牙咬伤。
“很危险也!”
云斋将那条蛇抛向后方。
黑影人默不作答。
他双脚踢距在被风吹的上下晃晃的树枝上,抱着双膝俯瞰着云斋。
他有着媲美猿猴的平衡感。
突然间,黑影人如同落石般朝着云斋直坠而下。
云斋迅速往后一跃。
黑影人降落在云斋先前所站的草地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他巧妙地化解了下坠的速度。
此人是名男子。
此时,男子的身体就球一般地弹跳而起,朝着云斋直扑而来。
从它的身体涌出了白雾状的光芒。
话虽如此,这道光芒绝非寻常人的肉眼所能看出。
那是人在发劲时,从体内进出的一种真气的光芒。也唯有云斋才能清楚度看出这一切。
云斋双手合并,朝着男子信手推出双掌。
那名男子被云斋的掌力震飞,倒在数公尺远的草地上。
“真厉害。”
男子霍然起身。
他是个布农族的青年,大约二十出头的年纪。
身上除了一条半截的短裤外,别无他物。
这名青年刚才在追赶云斋时,徒手捉了一条白步蛇,就这样握在手上,在树梢中飞驰。
他全身无一处赘肉,肌肤黝黑得发亮。身上的光泽,是野兽毛皮般的亮丽色泽。犹如一豹子。
青年身上所散发出的斗争心已然消失,但是从他体内不断涌出的力量,无法自抑,化成了从他双眸所激射而出的耀眼光芒。
宛如涌现在他的肉体上的力量,让他不知道如何驾驭。
他垂放在身边两侧的手臂,比一般人还多出一个拳头的长度。若是伸长手指,前端可长达膝盖。而且他的手臂异常的粗壮。
“发劲是吧。”
云斋低声沉吟。
他指的是这个布农族青年刚才所使出的招术。
所谓的发劲,是中国拳法中难度最高的招术。在使出招数的瞬间,将贮存在体内的气向外爆发。若是以气功法来说,属于练气功的招术。
如果是一般人,会在强烈的冲击下被震飞数公尺之远,就像碰到高压电一般。然而,被震飞出去的人并不是云斋,反倒是这位青年。
要对看运气所使出的发劲,有几种方法。
得使出对等或是更强的气来发劲,以此接下对手的攻击,或是断绝体内的气,来化解对手的气。
然而,若只是化解对手的气,使得承受对手紧接而来的肉体攻击。
云斋所用的招术,同时融合了前者与后者。
他先断绝体内的气,但这名青年的肉体与自己的手掌接触的刹那,再使出轻微的分劲。
所谓的分劲,是几乎没有动到肉体所使出的一种发劲法。
具体来说,尽管只是拳头抵着对方的肉体,但只要一使出分劲,便能给对手带来等同于猛力挥拳般的伤害。
寸劲、一寸拳等招数,也算是其中的一种。
这名青年应该有感觉到云斋的肉体在一瞬间变成了透明。在撞向这道透明的障碍后,这名青年便整个人被震飞了出去。
真厉害——这名青年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在被震飞出去的瞬间,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那么……”
云斋挑动了一下眉毛。
“带我到猩猩那里去吧。”
青年点了点头。
4
向东走了约一个小时的路程,两人走进了一处不算太大的河谷。
下面传来了阵阵水声。河谷下送来了凉风,掺杂着水的气味。
在森林的草地中,长着镂斗菜、沙参等高山类的植物,相当显眼。
蓦然间,森林里豁然开朗,来到了一处小广场。
广场里盖了一间简陋的小屋。
“猩猩!”青年朝着小屋大声叫道。
小屋的大门开启,发出咯吱的声响,从里头走出一名圆滚滚、长像怪异的老者。
他的头顶一片光秃,脸就这样埋在皱纹当中。
他的下巴垂着一大片的皮肉,无法区分下巴和脖子。与其称作是双下巴,不如称之为多层下巴。有一种蜥蜴的喉咙就是长这副德行。
活脱像是头圆滚滚的红毛猩猩,被人剃光了全身的长毛。
当他看到云斋时,那细长的眼睛迷得更细了。
此时用眉开眼笑来形容,再贴切不过了。
几乎无法分辨出那一处是眼睛,那一处是皱纹。
“云斋,你来啦。”
这名老者的声音异常的高亢。他肥胖的身体,穿着一件洗到褪色的白色麻布道服。
虽然脸上没有胡须,但却有一对好几公分长的白眉。配上他那对眼眼眉下垂的细长双眼,构成了如孩童般的可爱面貌。
“好久不见了,猩猩。”
云斋的双唇,在白髯中露出了微笑。
“如何啊!”
信心对着站在云斋身旁的青年如此问道。
“和老师所说的一样。”
青年粗鲁地回答道。
“果然赢不了他对吧?”
“没错。”
他的语气中显得心有不甘。
“猩猩,你那是在试探我啊。”
“别生气、别生气。”
猩猩摇着双手,像是在求饶似的。
不过,全然看不出他有一丝的歉意。他还是一样眉开眼笑。
“我昨天看到草绳的记号,就知道是你来了。所以才叫斑孟去迎接你。”
“这小子朝我丢了一条白步蛇,当做是迎接我的问候礼呢。”
“哦……”
猩猩发出一声愉悦的赞叹。
“要是出人命怎么办。”
“你哪那么容易死啊。”
“既然要丢,何不丢钱或是丢个年轻女孩过来。”
“你就别跟我计较了。”
“依我看,你可能是吩咐他狠狠地揍我一顿,把我杠在肩膀上带回来呢。”
“你倒很清楚嘛。”
“如果有毒蛇的话,顺便再抓来往我身上丢……”
“就算是吧。”
猩猩骚着他粉红色的头皮。
“呻。”
“我只是跟他说,如果可以的话,就放手去做。不过我也告诉过他,我不认为他有这个能耐。”
“真的吗?”
“我才这么一说,这小子就认真起来,结果真的就动手了。”
“看来,你不当肌肉松弛,连脑筋也不灵光了。不会是因为糖尿病,浊血跑进了脑袋,变秀逗了吧?竟然唆使别人去打自己的老朋友还拿着个来开玩笑呢。”
“别生气嘛,老友。”
当然,云斋并没有动怒。
两人一来一往之间,脸上都挂着微笑。
“这小子一面跳,一面使出发劲,所以我马上就知道他是你的亲人。猩猩,我可找你找得好苦啊。我在台湾的深山里绕了好久。”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好不容易在嘉义市听到你的传闻。所以就绕过阿里山来到可这里。”
云斋伸出了右手。
猩猩也伸手握住。
此时,猩猩的脸色倏然大变。
“你……这是什么东西啊?!”
猩猩急忙将右手抽回,但却被云斋的右手紧握着不放。
云斋兀自奸笑着。
云斋与猩猩握手时,似乎在右手中藏了某个东西。那东西就夹在云斋和猩猩两人的手掌中。
猩猩所指的就是这个。
“是我带来的土产。”云斋说道。
“你猜是什么?”
云斋的声音变得极为柔和,以此增加对方的恐惧。
猩猩粉红色的脸,登时不见半点血色,一脸惨白。
“你?!”
猩猩高亢的声音,又提高了几度。头上冒出了几滴汗珠。
“和你的见面礼百步蛇比起来,我这东西可爱多了。是我在来这里的途中发现的,为了讨你的欢心,我才特意带来的呢。”
“莫非你……”
“哟,是不是有个又湿又冷、软弱无骨的东西在动啊?这正是你喜欢的东西呢。不知道它会吸附在谁的手上。你的手掌血气比较饱满,看起来比较可口。”
“是……是山蛭?!”
云斋一脸好笑。
“云斋你这家伙!”
猩猩发出一声惊呼,急忙纵身往后跃。
他圆滚滚的身体轻盈地飘上空中,跃上了小屋的屋顶。
同一时间,云斋就这样握着猩猩的手,跟他一起跃上了屋顶。
从两人经过的手掌缝隙中,吹散出一股近似闪光的真气。
猩猩正在发劲。
猩猩才刚发劲,皱成一团的脸孔马上便因为放心而舒颜展眉。
“你骗我。”
两人松开紧握的右手。
它们的手掌都沾满了湿粘的泥巴。
“我不记得我有骗过你。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是山蛭?是你自己说的吧。”
“你好诈。”
猩猩的声音犹如幼童。
“我才没有呢。”
“你明知我最怕山蛭那玩意儿了。”
“哦。”
云斋在装傻。
“你好诈。”
只见猩猩布满皱纹的脸上,正撇着一张嘴。
如同是小孩子吵架似的。
“本想说好久没见了,却看你跟个乞丐似的,浑身脏兮兮地出现在我面前。”
“不懂少乱说。现在都是正流行这种装扮。像你这种跟不上时代的仙人,是不会懂得。现在电视都是彩色的,你知道吗?你偶尔也该到台北的大街上逛逛。保证看的你目瞪口呆。”
“我不久前才去过台北一趟。我就是喜欢住这种地方。不像你这个色老头。”
“你说什么!”
“怎样!”
原本应该只是嬉闹,但现在开始有点认真了。
斑孟抬头望着眼前这两个人,看傻了眼。
5
磅礴大雨,猛烈地打在小屋的屋顶上。
是夏季每天都会下一次的雷阵雨。
云斋隔着一张木制的餐桌,与猩猩迎面而坐。
两人喝着酒。
他们喝的是大麴酒,为高粱加小麦所酿造,是台湾特有的名酒。属于烧酒的一种。酒精浓度六十六度,极为浓烈。
带有一种独特的气味。
两人端着木碗喝酒。
“过去,乱藏那小子受你照顾了。”
云斋说道。
“哦,那个大个子啊。”
猩猩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脸上满是笑意。
“很费神对吧。”
“有个怪师父,自然就会有个怪徒弟。”
“你也不是他的师傅之一吗。”
“哼。”
“哼。”
云斋也愉悦地将酒一饮而尽。
桌上的菜肴是云斋采来的山菜。
餐桌下摆着一张和式桌,两人中间的这张餐桌,就摆在上面。尽管如此,餐桌的高度,还是只到两人膝盖的位置。
斑孟在一旁板着一张脸,替两人的空碗斟酒。
他们坐得那个不是椅子。而是坐在高一百五十公分,直径二公分粗的长棍上。没有任何支撑。只是在地板上立起一根长棍,人就这样坐在上面。
以单脚的脚跟侧着横放在长棍上,臀部就坐在脚跟上,盘腿而坐。只要稍微失去平衡便会从上面坠落。更何况还喝着酒。
“接下来,我们就来进行‘棍上问答’吧。”
猩猩如此说道,云斋接受了他的提议。
“以酒当武器。”
云斋如此说道。喝醉酒而从长棍上掉落的一方就算输。
两人争先将满满一整碗的酒送进嘴里。顷刻便已喝完半碗。
猩猩粉红色的脑袋整个涨红,目不转睛地看着云斋。
“你来找我做什么?难道你自知老迈昏惯,在临死之前,想来看我最后一面?”
“你少乱讲!我是想来看看,你是否已经老到连拉屎撒尿都要别人照料,若真是如此,我就亲自来为你超度。”
“超度?你什么时候成了佛教的沙门(注:梵文sramana的音译,原为古印度各教派出家修道者的统称,佛教盛行后,则指出家修行的憎侣)。难道你宁可当和尚,也不想当尸解仙吗?”
(注:葛洪将天地间分为天仙、地仙和尸解仙,其于《抱朴子·论仙》中,明白解释其间的差异:“上士举形升虚,谓之天仙;中士游于名山,谓之地仙,下士先死后蜕,谓之尸解仙。”)
仙人也分成几个阶级的位阶。
从上而下的依序是天仙、地仙。尸解仙,猩猩对云斋说说的尸解仙,便是其中排行最低的位阶。
在世的时候未能修成正果,死后才成仙,因此才有这样的称呼。
“你下巴那团分不清是皮还是肉的东西,我真想剥开来瞧瞧。”
不就,碗又见底了。
两人咚地一声,将碗放在桌上。
斑孟再度斟满了酒。
“我之所以来这里……”
云斋望着装满酒的木碗,嘴里咕哝着。
“是为了八位外法。”
“什么!?”
猩猩原本笑眯眯的双眸,顿时转为严肃的眼神。
“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的是位在海底轮下方的那个秘密。”
云斋说完这番话后,讲究一饮而尽,瞪视着猩猩松弛的圆脸。
“什么!”
猩猩的身体一阵摇晃,差点就要从长棍棍上掉了下来。
他以绝佳的平衡安稳住身体,向云斋问道:“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不是。”
咚地一声,云斋从上面跃下,站在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