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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的脉轮(cakra),在古印度所使用的梵语中,意指“轮”。
在讲神智学时,非谈到不可的,便是轮。据神智学人士所言,人类在灵性进化时,最重要的便是脉轮。
脉轮到底是什么呢?
与其说是轮,不如说是沿着人类脊椎所绽放的花朵,这种感觉还较为贴切。
它一共有七种。
从上而下依序是位于头顶的头轮(sahasrara)、眉心轮(ajina)、喉轮(visnuddha)、心轮(anahata)、脐轮(manipura)、生殖轮(svadhisthana)、以及海底轮(muladhara)。
云斋所说的海底轮,在梵语中称作muladhara,位于人体的底部,相当于会阴的部位。
据说,只要使灵量这种力量觉醒,借此使脉轮转动、活化,便可促成灵性的成长。
而所谓的灵量,则是存在于各种进化植物体内的宇宙力量,长被比喻作螺旋状的蛇。
灵量这条存在于体内的蛇,据说就沉睡在海底轮内。只要让这条蛇觉醒,便会沿着脊椎,顺着气道而上,依序绕过其他脉轮,促使灵性觉醒。
这便是古印度的瑜伽基本概念。
西藏佛教——喇嘛教,也加入了同样的概念和技法。
仙道中所说的导引、小周天、大周天等法门,也可说是大同小异。
它们共同的根本法门,就是冥想和呼吸法。
在仙道中,也有相当于脉轮的七个部位。从上而下分别是泥九、印堂、玉枕、脑中、夹脊、丹田、尾闾。
将呼吸所引入体内的气,往下方的尾闾推进,沿着连接刚才那七个部位的气道,在体内循环一周。这便是俗称的小周天之法。
神智学和仙道都是有同样的根源所衍生而出。
有许多中国拳法的绝招便是将此项技术融入武术中,以作为其功法,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便是发劲。
然而……
“八位外法是吧……”
猩猩低声沉吟。
也许是心理作用吧,感觉他肥胖的身躯整个缩成一团。
在投入仙道的修行者当中,有极少部分的人流传着一项传说,就是此“八位外法”。
“到底是否真的有这八位外法?”云斋问道。
八位外法——位在第七个脉轮下方的另一个脉轮,也就是仙道中称之为“鬼骨”的部位。这是远古流传至今的一个传说。而转动这第八个脉轮的方法,便是所谓的八位外法。
当然了,关于其方法,并没有相关的文献记载。
是采口述的方式流传。
传说中的神仙老子,有个名叫赤须子的弟子,据说他花了四十年的光阴,终于打通了鬼骨的脉轮。过去也在神仙之列的赤须子,突然变身为野兽,吞噬了数百名村人,最后被老子亲手铲除。
此外,在某个口耳相传的故事中则是提到,连老子也无法收服赤须子,最后只是将他封印收场。
但是一个鬼骨,就拥有超越七个脉轮全部合起来的力量。
“真是不可思议。”猩猩说道。
云斋和猩猩都已从长棍上跃下,端正地坐在椅子上。
“什么意思。”
“你并不是第一个问我八位外法的人。”
“什么?!”
“我刚才不是说我去过台北一趟吗?看来是刚好和你错身而过了,不过,我在哪里遇到了一名外国人。”
“外国人?”
“他说自己是德裔的美国人。对了,他的名字叫做佛列德里希·柏克,是一名男子。他的先忙与众不同,长得很奇怪。”
“那名男子问你八位外法?”
“没错。”
“是专程来问你的吗?”
“好像不是。”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在台北有一些符咒派和拳法的道场得去关照。我算是那里的顾问、咨询师之类的。平均每年都得到那里露一次面。”
“哦,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约四年前吧。你不是也说了嘛,偶尔也该到都市里逛逛。我没让他们知道我的住处,想去的时候,就会去看看他们。”
“嗯。”
“于是,我就遇见了那名男子。”
“在哪里?”
“陈如龙的道场。”
“那是八极拳的如龙吗?”
“没错。”
“为什么会在那个地方遇见他?”
“是那名叫柏克的男子自己来的。说起来,应该算是来踢馆的吧。但又有点不同。”
“哦?”
“他是个很不一样的人。身上似乎散发着一股强烈的气。虽然平时很少使用发劲,但咯龙还是从他的门上当中,找了一位姓张的中好手,表扬了两次发劲。接着,那名外国人站了起来,叫那个姓张的对他使用发劲。接着,那名外国人站了起来,叫那个姓张的对他使用发劲。姓张的加以拒绝,但是熬不过他的坚持,于是便轻轻地对柏克的腰际使出了寸劲。但不知为何,柏克的身体一点事也没有。第二次也一样。于是,那个姓张的便全力使出了发劲。结果你猜怎样?”
“你赶快接着说吧。”
“姓张的整个人飞了出去。”
“哦?”
“柏克歪着头说,这种运气法,和他有点不同。”
“怎样不同?”
“如龙似乎也问了同样的问题。于是柏克便说了:‘我可以使出来给你看吗?’这个时候,刚才被震飞出去的那个姓张的门生站起来说道:‘你说你的气跟我们不同,那你朝我身上试试看啊。’”
“哦?”
“就在柏克碰触到她的身体的那一瞬间,他的身体就这样飞了出去。而且是横向的。”
“横向?”
“这个叫柏克的男子,他所使出的,似乎是鬼劲。”
“他会使用鬼劲是吗?”
“大概吧。”
“大概?”
“这是我后来听他们说的。我就是刚好在那个时候走进如龙的道场。当时如龙正要起身。他好像打算要亲自和那外国人过招。”
“他们又动手吗?”
“没有,我阻止了他们。”
“呻。”云斋发出一声咒骂。
“云斋,这是受雇于人的痛苦之处。”
“算了。重要的是,八位外法的事后来怎么样了?”
“是那天晚上的事。那个叫柏克的男子跑到我的下榻的饭店来找我。”
“嗯。”
“他好像向如龙打听过我的事。”
“不会是对你这个满脸皱纹,又爱臭屁的老爷爷感兴趣吧。”
“呵呵呵。他是来向我讨教的。他告诉我,其实他要找的并不是拳法家,而是‘仙道导师’。”
“仙道导师吗?”
云斋忍着不笑出声。
或许是信心的说话方式有点滑稽,也有可能是“仙道导师”这种不自然的说法带点可笑,云斋的笑容,让人莫不着他的心思。
或许两者都有吧。
“因为遇不到好的仙道导师,不得已,只好到拳法家的地盘晃晃。”
“就在这个时候……”
“出现了我这位满脸皱纹的老先生。”
云斋和猩猩同时将手上的酒送进口中。
斑孟板着一张脸,在一旁看着这两个人。他还在为猩猩没能带他上台北的事感到不服气。
“他向我问道,似乎有所谓的第八脉轮的一种说法,但是在仙道中是否也有些说呢?他还知道泥丸、印堂,乃至于到丹田、尾闾的这七个仙道的部位。”
“你如何让回答他?”
“其实告诉他也无妨,但我还是以一句‘不知道’含混带过。不过,他还是死缠着我不放。他问我:‘要是真有这么个东西,你认为是为在身体的何处?要使这个脉轮运行,得采用何种呼吸法呢?’我不但没有回答,还反过来问他:‘你为什么问我这些问题,是不是你有什么线索?’”
“他怎么回答?”
“他只是笑而不语。那个男人可不好骗啊。”
“是吗?‘
“云斋,你认为有鬼骨这么一个脉轮吗?”
“我不知道。”
“我以前也曾经用自己的方式试过。从各个不同的角度,试着将小周天的阳气导入那里,但最后没能成功。”
“不过,这并不表示没有这样一个地方。”
“嗯。”
“如果真有其事的话……”
“如果真的有,可能就如人们口耳相传的,就位在尾闾的下方。而他要是真的存在,就表示传说所言不假。”
“鬼骨是吧……”
“不知道有无让它运行的方法……”
“不管怎样,鬼骨绝非一般的脉轮。它不会让人成仙,反而会使人堕落成恶鬼。”
云斋如此咕哝着,如同是吐出了喉咙里的一股闷气。
酒已经喝完。
外头的雷阵雨,也在不知不觉间停歇。
猩猩蓦然拍起头,像是注意到了雨停的变化。
热气散去,窗口吹净了满含翠绿气息的冷风。
“你提到了外法,由此我便已猜出你的来意。”
猩猩站了起来。
“你是来看那个东西的吧?”
猩猩摇晃着地下巴松垂的皮肉,已有所指地望着云斋。
“没错,我就是专程为此而来。”
云斋站了起来。
2
猩猩浑圆的身体走在前头,踩着脚下湿润的草地。
此处是一片森林的缓坡。左则为山谷。草丛中有一条细长的小径。
才走没多远,云斋的运动鞋便以完全被沾湿。运动鞋只要一再地沾湿,便会变得很容易吸水。
包含于录得岩楛梗花,只要双脚微微碰触,水滴便会从紫色的花瓣上滚落。
在这片暑气全消的森林中,洋溢着透明、清新的生气。
被露水沾湿,反而让人感觉心旷神怡。
斑孟裸露的肩膀,杠着一只皮质的袋子。
云斋从自己身后可感觉到斑孟散发着一股闪耀的热气。
坡面骤然变陡。
猩猩停下脚步。
云斋也随之驻足。
森林斜坡的岩石表面,有一处黑暗洞窟的入口。
洞口的顶端覆盖着一株山毛泽老树,斑孟的光影落在地面上。每当微风吹过,光影便会在草地上摇曳。
在洞窟所贯通的岩石上,也长满了青草,被雷震雨淋湿的这片浓绿,正因风儿婆裟。
此洞窟的大小,足以让两名大人张开双手通过。
入口处设有粗大的铁栏杆,阻挡了去路。
虽说是粗大,但是其粗大的程度非比寻常。足以令观者毛骨悚然。几乎和关大象的栏杆一样粗。
这些粗大的铁条,成纵向阻断了洞窟的入口,再有比它略细的铁条横架在头上。
然而,很明显的,这栏杆的用处并不是用来关大象。
从纵向和横向的铁条之间所形成的空间大小来看,便可明白这点。
里头所监禁的对象,比大象还小得多。
是个体型比老虎和狮子还小,但力量却比他们还强的凶猛野兽。
这个铁栏杆就是为这样一头野兽所打造。
较细的横向铁条,有几处已经略显歪斜。
从洞窟内传出一阵生物所排泄的屎尿味。以及那个生物本身所散发的气味。
是人吗?!
无法分辨这气味是来自人类还是野兽。
一股气的波动,幽暗而又沉重地从洞窟内缓缓飘出。
这个为粗大的铁条所封闭的洞窟中,存在着某个生物。其若有似无的呼吸,在不断的反复下,流泻出这股气。
云斋额首示意。
他还记得这种感觉。
他曾经亲身体会过于此即为类似的一种气。
那并不是很久以前的事。
——是那个时候。
云斋回忆着。
今年五月的某个深夜,有一头潜伏在云斋屋外的野兽,也发出与此相同的气。
当然两者有其差异。
但是他们都有同种生物所特有的一种气的臭味,这是无法掩饰的。
久鬼的肉体雷吞噬,彻底变身为幻兽,从他绝望的内心深渊所发出的气,正是这样的感觉。
当时,门外还有一阵黑暗的意念向云斋传来。
尽管拥有坚强的意志,但是这名年仅十几岁的少年所发出的意念之中,满是深沉的苦恼。那是一种泣血般的意念。
——久鬼啊。
云斋在心里喃喃自语着。
他感到怅然。久鬼是多么盼求他伸出援手,但他却未能出手相救,这令云斋深感悔恨!
为什么我当时就没发现呢!
曾经一度,久鬼就在自己伸手可及之处。
是久鬼哪超越常人的克制力,压抑着他的苦恼,不让它显露在外。
然而,未能看出这一点,云斋觉得自己难辞其咎。
不过,久鬼变身幻兽的时间,未免也太快了。
背后或许有某个力量或是意念在驱使着这一切。
云斋脑中浮现出由魅的身影。
还有大凤。
九十九和深雪的脸庞也出现在他的脑中。
至少的拯救大凤。
云斋认为自己有这个义务。
离开小田原后,已经过了两个星期,也许自己花了太多时间。云斋心里这么想着。
他屏气凝神,注意着洞窟里的动静。
隐约可以看出里头的模样。
有个向世人的形体,抱膝蹲踞在洞窟深处。
长长地黑发和胡须,掩盖了他的脸庞。
“巫炎。”猩猩向他唤道。
对方没有回答。
此人蹲踞在洞窟内,一动也不动。
“巫炎?”
“是里头这个人的名字。我替他取的。没有个名字,总是不太方便。”
猩猩如此说道,向他后方的斑孟使了个眼色。
斑孟走向前,将肩膀上的袋子取下。
“我不太想这么做,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就睁大眼睛看吧,云斋。你远道而来,就只有这么一次哦。”
猩猩转为阴郁的神色。
相反的,斑孟的眼神则是释放出烈火般的热气。
斑孟从皮带中取出的,是生的鹿肉。
斑孟拿着它走到铁栏杆前,将它放在草地上。
那是从铁栏杆内伸手可及的距离。
紧接着……
蹲坐在洞窟内的那个人——巫炎,它所释放出的气开始产生了变化。
原本反复的和缓呼吸,逐渐变得急促。
现在,速度越来越快。
透过铁栏杆隐约可以看见的那道人影,开始动了起来。
不,并不是巫炎的影子有所行动。而是巫炎的形体产生了变化。
从灰暗的洞窟深处,传来他急促的呼吸声。
可以感受出巫炎的气,就像是烧的火红的炭火,朝着铁栏杆外的生肉直达而来。
“噶——”
一阵可怕的怪声扬起。
“噶、嘎嘎、噶——”
是巫炎在发出叫声。
嘎、嘎、嘎、嘎呜、嘎呜、嘎嘎呜、嘎嘎呜——
那像是紧咬着牙齿,在喉咙内摩擦骨头所发出的声音。也如同是想借由喉咙的蠕动,将卡在喉咙里的内脏给吐出来一般。
“噶!”
巫炎站了起来。
就在起身的同时,他原本还保有人类形体的肉体,开始扭曲变形。
肩膀像长了肉瘤似的隆起。
手脚的关节扭拧、变窄,弯曲成奇妙的角度。
现在总算可以用肉眼看清楚巫炎了,他全身赤裸,不蔽一物。
他的腹部的肌肉膨胀迸裂,分裂卷缩,就这样在眼前化成青黑色的鳞片。
背部就像折成两半似的往前弯曲。从背部的肌肉下,伸出凹凸不平的背脊。
宛如饲养在体内的虫卵孵化,化为幼虫,不约而同地在皮肤下钻动。皮肤膨胀鼓起,紧接着皮开肉绽,鲜血汩汩而出。
他的臀部间有一条骇人的黑蛇。
这条黑蛇猛然一个卷曲,这才发现他是根充满不祥之气的肉棒,原来他长着一条尾巴。
砰地一声,他以前大的力量撞向铁栏杆。
粗大的铁条,顿时往外则严重弯曲。
碰地一声,他又再次展开撞击。
往前突出的下巴,垂着一条长长的粉红色舌头,不住地摇晃。嘴唇两端裂开,露出唇外的森森白牙,染着湿滑的鲜红。
从唇边溢出的鲜血,化为鲜血的血滴,顺着胡须滑落。
外凸的黄色眼球,紧紧盯着那块生肉。
他的双眸露出压抑的苦恼神情。
突然间,他的眼睛上吊,翻出了白眼。
以变身为兽人的巫炎将上身往后仰,直直地对着天花板敞开喉咙,纵声大叫。
“呜呜——嘎呜——嘎呜——噶!噶!”
他吐出火球般的长啸,剧烈地甩着头。
一股腥臭的呼气,朝着云斋扑面而来。
有个可怕的东西,从接近地面的栏杆处爬了出来。
是一只野兽的手,令人看了发毛。
这只手像是爬虫类和猴子的组合体,经过了任意的变性。从指头到手肘,全部为鳞片所包覆。手肘以上则是长满了兽毛。
他身上的兽毛活像个生物,迅速地伸长、蠕动,进而竖起。
就在他的手掌快要抓住那块生肉之际,猩猩蹲了下来,将生肉往后扯。
那只已伸长至极限的手臂,犹如是在做垂死前的痛苦挣扎一般,不断地扭曲,以刨爪猛抓着地面。
“你看着……”猩猩说到。
此时,发生了一件极其骇人的事。
哪知毛茸茸的手掌,突然伸长了十几公分。不只是手臂,连指头也跟着变长。
云斋吞了一口唾沫。
由于口干舌燥,所以连唾沫的吞咽都有所困难。
猩猩的脸部表情扭曲,恍如正接受着严刑拷打。
那只伸长的手掌抓住了生肉。
猩猩用脚踩住了那块肉。
巫炎的手握住那块生肉的半边,肉的另一半则是踩在猩猩的脚下。
云斋本以为巫炎会整洁将那块肉给撕裂。
当他猜错了。
当巫炎得知无法挪动那块生肉时,他握着生肉的那只手,就这样眼睁睁地在草地上转化为可怕的样貌。
“唔!”
我这生肉的手掌,直接转变成野兽的下颚。
手指长出了牙齿,紧咬着那块生肉。
“这是……”
“看到了吧,云斋。”
手掌所变化而成的下颚,备有牙齿和舌头。因为没有眼、耳、鼻,更突显出它畸形和恐怖。
完全不同于云斋过去所知的任何一种生物。
它充满了不祥之气,让人不敢相信这是地球上的进化所产生的生物。
他身上的兽毛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它已经在啃食那块生肉。
不知不觉地,那只手臂已变成了像蛇一般的形体。从它表面的形状变化,可以看出他所吞噎的肉块,正在手臂的内部缓缓移动着。
真是一场噩梦。
“久鬼喂肉给自己的右手吃。”
西本曾经对九十九说过这番话,如今再次浮现在云斋的脑中。
难道就是这个?
云斋紧咬着嘴唇。
这就是幻兽吗?
云斋、猩猩以及斑孟,这三人的前额满是涔涔汗珠。
3
“原来如此。”
猩猩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他已经听完云斋说明他来此的用意。
“我之前曾经听乱藏说过你这里有一个奇异的兽人。所以我就想起了那件事。顺便想向你请教,这是否与八位外法有关。”
“八位外法是吧……”
“你认为有这个东西吗?”
云斋又谈起了先前的话题。
微风舞弄着云斋零乱的白发。
三人坐在洞窟前方的草地上,面对面交谈着。
适才在体内应该是贮存了不少酒精,但现在已完全酒醒。
“嗯。”
猩猩做了一个不置可否的回答。
“巫炎的这个摸样,是八位外法所造成的结果吗?”云斋问道。
“也许在一个我们所不知道的地方,正流传着着向外法。”
“发生在久鬼身上的变化,和我刚才所见,有可能是一样的。”
“不过,那个叫久鬼的少年,应该是不知道八位外法才对。更不可能是在修行是偶然转动了鬼骨。否则在这一千年来,早就有人无意转动了鬼骨。虽然也不无可能,但是连那个叫大凤的少年也同时发生这样的事,表示我们可以将偶然发生的这种猜测摒除在外。”
“或许他们两人身上所流的血脉,天生就具有转动这八位脉轮的素质。”
“如果幻兽和八位脉轮的鬼骨是相通的,这就很有可能。”
“真是神秘难测啊。”
“也许在我们所无法预料之外,将会发生某样大事。”
两人之间的交谈,并无法立刻得到答案。
他们两人现在所讨论的,还只是在推测的范围内。
“十年前,当我第一次看到巫炎时,我就想到了八位外法。如今听了你这番话,让我更确信外法的存在。”
“你跟巫炎之间,到底是怎样的一个来龙去脉呢?”云斋如此问道。
“那是十年前的事了。当我从雪山移居到此时,布农族人来到我这里,请我帮他们收服妖怪。”
“哦?”
“有几名布农族人被那只要怪所吞噬,同时也有许多人受伤。惨遭吞噬的,有女人也有孩子。我本以为他们所说的妖怪,可能只是受伤的云豹或是黑熊,但他们却只说不是,而且坚称是鬼怪所为。当时我也是疑信参半,但当我初次见到巫炎时,我便明白他们所言不假。如你刚才所见,那是个不折不扣的妖怪,连我也对付不了。我得知巫炎有时候会恢复成人的模样,所以在他恢复为人形时,才好不容易抓住了他。乱藏也助了我一臂之力。不,与其说是抓住了他,不如说是他自己束手就擒。它以人类的姿态来到我的住处,自己走进那个栅栏中。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说话、能否听得懂人话。给他东西就吃,就算没给,他也连坑也不吭一声。还几天过去,他都是一只静静地抱膝坐在洞窟里。后来我想起了之前所遗忘的外法一事,起初的两、三年,我都想从他身上打听和外法有关的事,但也始终不发一语。到最后,我也就放弃了。因为我知道,他打算在这个洞窟里终老一生。”
猩猩语毕,看着云斋。
“十年了是吧……”
“没错,十年了。”
在这个狭小的洞窟里度过了十年。
那是相当漫长的岁月。
而且还是巫炎自愿走进这座洞窟。
“这十年来,他从未想离开这座洞窟一步。”
猩猩说这句话的时候,将目光移向了洞窟。
“在处于人类形体的时候。”
随即又加上这么一句。
在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斑孟,此时突地开口说道:“猩猩……”
他沉声说道,语气如同沉重的巨石一般。
他的目光直直地往洞窟投射而去。
“总有一天,你得让我亲手杀了巫炎。”
他的声音中带有毫不掩饰的憎恨。
“不行。”猩猩回答道。
“为什么?”
“因为,让他就这样在洞窟里终其一生,是最好的办法。”
“我已经变强了。我要亲手击碎他的脑袋。”
他摆在膝盖上的那双异常粗壮的手臂,鼓起了岩石般健壮的肌肉,正微微地颤抖着。
“不行。”
猩猩口气严厉地加以制止。
看来,他们两人之间曾经多次提及此事。
斑孟闭口不语。
“斑孟的父母亲,就是被巫炎说吞噬,连骨头也不剩。”
猩猩自言自语似的说道。
4
夜幕低垂。
窗外长一片深沉的黑暗。
云斋和猩猩再度回到小屋中,隔着餐桌迎面而坐。
屋内没有电灯。
头顶的油灯点燃的火焰,是里头唯一的灯光。
入夜之后,山里的空气极其冷冽。
成群的昆虫乘着夜气,从窗口飞进屋内。虽然以焚烧艾草来驱虫,但似乎没有多大的功劳。
两人又开始喝起酒来。
现在所喝的酒,比白天的温醇许多。
猩猩答应云斋,关于巫炎的过去,他会尽全力调查,并将结果告知云斋。
“云斋……”
猩猩一面喝着碗里的酒,一面说道。
“看来,乱藏的弟弟三藏,也被卷入一场棘手的风波当中了。”
“嗯。”
“八位外法如果真有其事,你早晚非得到中国大陆一趟,才可解开这个谜。”
“中国大陆是吧……”
云斋眯着眼睛,一脸无限怀念的神情。
“你打算深入探究问题了吗?”
“已经深入其中了,有个可爱的女孩也被卷了进来,九十九和大凤也是如此,我不能让那个女孩面临不行的遭遇。”
“不过,要避免那个叫深雪的女孩遭受不幸,最好的方法,也许就是不要深入去探究。”
“我知道。不过,人的命运无法掌握。我甚至想靠占星来指点迷津呢。”
突然间,云斋的目光停留在斑孟身上。
他幽暗的眼眸深处,闪耀着野兽似的光芒。
“嗨,斑孟。”云斋开口道。
“你要是一直摆出这种眼神,可就枉费你那俊俏的脸庞了。日后,等这件事告一段落,你就到日本来找我玩吧。至少到国外看一看,有个经验也不错。”
斑孟刚强的眼神,顿时软化了许多。
“真的可以吗?”斑孟以日语问道。
“你会讲日语吗?”
“会。”斑孟回答道。
虽然有个腔调,但却是标准的日语。
“是我教他的。我原本就打算日后让他去你那里。”
此语甫毕,猩猩的圆脸蓦然地收起了笑容。
“对了那个男人……”
“什么事?”
“就是我白天跟你提到的那个名叫柏克的外国人。”
“……”
“提到了日语,我才想了起来,他说接下来要到日本去。他是在前往日本的途中,顺道来台湾调查第八脉轮的事。”
当猩猩讲到这里的时候,刹那间,从幽暗的深处,传来了野兽高安的嚎叫声。
呜……噜……
噜……呜……
之前久鬼在变身为幻兽时,云斋也曾听过这个声音。
呜……
呜……
犹如森林里的精灵朝着天际长啸一般,这声咆哮,让人体内的灵魂也为之激荡。
声音悲痛至极,带有无法言喻凄美和清澄。
顺着风势,声音通过透明的幽暗,一路传了过来。
巫炎正在洞窟里呼号。
云斋、猩猩以及斑孟三人,一同走出屋外。
高大的树干上,漆黑的树梢沙沙作响。
周遭的树木仿佛是在在呼应这声呼号,也一起跟着哗哗作响。
呜……
不久,转为锥心蚀骨般痛苦的声音。
“他还是第一次这样呢。”猩猩喃喃自语道。
呜……
啊……
云斋感到一股不可思议的感动。
他全身的寒毛为之竖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