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个事件之后——已经过了三天。
她们已经消失……三天了
睁开眼睛,眼前又是一片星空。
感觉好像作了梦——但记忆太过模糊而遥远。
我仰躺着环顾四周,这里是当时爱莉莎施展魔术吹响笛音的那个山丘上,友月抱着膝盖坐在我身旁。除此之外,没有……其它人。
只有我们两人。
「咦……为什么?」
友月看着我起身,平静地问。
虽然没有主词,但对于她是在问什么……我隐约能察觉到。
「——我,只是不希望友月杀了谁……也不希望你死……就是这样而已。如果你要恨我的话,也没关系。但是,我希望你能明白……你还没有失去一切。」
友月听见我说的话后,别开视线低下了头。
「我已经是个……最差劲的人了。就连伤害别人也觉得无所谓。只要我想,即便是杀人,我也有能力做到。所以,我只能够用那种方式活下去。但是,远见同学,却叫我别做那些事,好好地活下去对吧?那是不可能的啊……我已经没有办法、挽回了啊。」
「那是指……在现在这个地方吧?只要换个地方,即使不那么做也能好好活下去吧?」
「无论是地方……无论是世界,都没那么容易改变。」
「我觉得也不尽然……人只要和某人扯上关系后,就会改变很多。像我和山崎及宫岛交情变好之后,他们还会打着我的名号去招摇撞骗呢!不过,和他们当朋友的时候真的很开心。休息时间总是一眨眼就过了,午餐吃起来也变好吃了。而且……也有的人,是你和他在一起之后,在不知不觉间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我回想着金色少女说道。
「所以,我不会松开你的手。虽然我是个无可救药,是个有缺陷的人,但我想多少能帮上你一点忙吧。要不要试试看和我当朋友啊?」
「——……」
友月不发一语地背对我站起身。
「友月……同学?」
「……一开始,远见同学替我搬来课桌椅的时候,我很害怕。你像是欠缺了什么似的,让人毛骨悚然。」
「咦?」
她突如其来的这些话,让我感到困惑。
「不过现在、我有点明白了。远见同学不会去求别人回头,也不会抱持任何期待。其实无论是别人或自己,你谁都不相信。背负着妹妹之死的你,就算被人家背叛,就算被人家做了什么,你也会觉得那是无可奈何的,那是理所当然的。」
「或许——是吧。」
我苦笑着认同友月的话。
「——我要回去了……」
友月简短地说完之后,走下山丘。
「我们,还会再见面吧?」
我心里惴惴不安,问着不断走远的友月。而她什么也没有回答。
就在夜色几乎要淹没她那袭黑色礼服之前,她微微转身过来说道:
「——下次见面的时候,叫我友月就好。那样比较好叫。我也会依我想叫的方式叫你。」
「我知道了!我一定那样叫你!这是约定!」
我为了让在远处的友月能听到,一字一句地大声喊着,然后我隐约看见了她的侧脸露出笑容。
「那么——下次就换我……帮你。」
友月以我听不太清楚音量说完之后,身影消失在黑夜之中
「唉……」
回想到这里,我不禁叹了口气。
友月还没履行三天前的约定,因为自那次之后,她就一直向学校请假。连我也是昨天才好不容易来上学……
在她家里所发生的事情,新闻报导说成了是一场瓦斯爆炸意外。我买了报纸确认,似乎没有人死亡。但是在现场的人,几乎都昏迷不醒,现在也全处于精神错乱状态,因而住进了医院。
冬上也……是其中之一,她的座位依然空着。班上同学并不知道冬上与那起意外有所牵连,所以偶尔可以听见担心她的声音。
之后会怎么样呢?
友月她……会回来吗?
她说的「帮你」,又是要帮我什么?不管我再么想,依然毫无头绪,只能再次叹气。
学校这种地方,是个一旦遭到排挤落单,就无法惬意生活的地方。发生了种种事情之后,虽然我不知道我的事被谣传成什么样子,但没有一个人敢来找我说话。
我也已经有所觉悟,以后大概每天都会这么过了吧。
明明应该是这样……
「喂!远见,别那么消沉啊!」
当我托着双颊,度过无聊的下课时间时,却有人找我攀谈。我惊讶地转过头去,出现在眼前的是今天刚出院的宫岛,以及表情有些尴尬的山崎。刚刚出声说话的人似乎是宫岛。
「咦……怎、怎么了?」
因为已经很久没和同班同学说话,让我觉得有点困扰。山崎别开了视线说:
「——远见,抱歉。我之前说得有点太过分了,因为我不知道你……那么认真地看待友月的事。然后也因为我们之间搞得有些尴尬……我原本想避开你们,不要打扰你们……不过友月今天也没有来吧?所以……那个……今天放学我们、就一起回去吧。」
「没错,事情的经过,我大致上都已经听山崎说过了。虽然活在恋爱中很好,不过友情也很重要吧?」
山崎和宫岛围绕住我。我一时搞不清楚情况,问道:
「啊?你们究竟——」
山崎别开了脸没有回答,宫岛见到我的反应之后,露出了诧异的神情。
「你怎么啦?一脸呆样,你恍神啰?远见。嗯——好像很没精神欵……难道你被甩了?」
「咦?」
「唉呀呀、你不用隐瞒了。我很了解这种事!是这样啊!是这么回事啊!好、我们今天就为你打气吧!到火车站前面的卡拉OK,疯狂地欢唱吧!忘记那些不愉快的事!」
宫岛伸出手臂,一把圈住我的脖子大笑起来,我的脑袋一片混乱。姑且先不提宫岛,我还以为山崎也舍弃了我这个朋友。
这么一来,对我插手友月的事,山崎好像只是在避嫌而已。并不是山崎他放弃了我,而是我放弃了他,也就是说,我直到宫岛回来之前,都没能抓准与他和好的时机嘛——
真不敢相信,虽然不敢相信,但他们的表情看起来也不像在说谎。
「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不由得放声大笑。自我封闭的人、排挤别人的人、其实是我啊。
「喂、喂,远见,你怎么了啊?」
山崎他们看我突然大笑出声,一脸迷惑。
「哈哈哈……没什么!」
「?」
他们无法理解我突如其来的大笑,怔怔看着我。
我看着他们,第一次觉得自己能够相信,在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只有悲伤存在——
「喂!启介。」
午休,在学校的屋顶上。我莫名地想起一个人,之所以会走到这来。是因为这里基本上是禁止进入的,所以不会有其它学生出现。
就在此时,我听见了——她的声音。
我并不感到惊讶,因为我感觉到她还一直在我身边。不知不觉间,身旁少女的金发在空中飘扬着。
「——怎样?」
我一如往常地以毫不客气的声音应答。
「太好了。」
「……嗯。」
我坦率地点了点头,并没追问是什么事。这个家伙,一定看见了我们在教室里的互动吧!
「——还有你啊,你也睡太久了吧。一睡就三天!三天耶!」
「唉哟!那也没办法啊!因为人家很累嘛!」
不过其实我也知道。因为我前天全身酸痛得要命,一定是她那天移动我跟友月之后,又替我们治疗伤口,所以才会精疲力竭。不过,正是因为身上的疲惫,我才能确实感受到爱莉莎的存在。
「喂,你觉得这家伙是怎么了?应该不是你替我治好的吧?」
我抬起右手——把恢复成人类手臂的右手,凑到爱莉莎面前。当我醒来的时候,右手已经变回原来的模样,但手掌上有一道横向伤痕,或许这是因为右手曾经裂开变成血盆大口所留下的后遗症。我曾经又尝试了一下,发现无法紧握的诅咒依然存在。但如果不把物体紧紧包覆在手心里,就不会消失不见了,如此看来,右手的力量似乎减弱到最初的状态了。
「啊啊——这个嘛——……」
爱莉莎有点难以启齿地别开视线。
「怎么了?知道理由的话就告诉我啊。」
「嗯——……该怎么说呢,也就是……食物中毒?」
「啊?」
听见这个字我不禁愕然。
「呃,我想芬里尔的确如阵所说的,只会对我们的魔术产生效果。当然他即使不对魔术产生反应,也可以一口吞下其它的物体,但那应该只限于魔术之外的物体。所以,当他吃下一开始预料到的东西之后……就那个……」
「拉、拉肚子了吗?」
这家伙,好像真的像是消化不良的感觉……
「总、总之就是这样。所以他将至今所吞噬进去的魔力,全都吐了出来,所以右手也回复到了最初的状态。我也只能解释到这里了。」
爱莉莎说着,不太有自信地笑了笑。就在此时,我也回想起了一件事。
「喂、等一下……你说吐出来了?难道那家伙……」
我开口问完之后,爱莉莎的表情僵住了。
「不、不会吧,不可能还活着吧——都被吞噬过一次了,他一定支离破碎了吧……不过、嗯、说不定也有可能呢!」
「喂、喂、别随便开玩笑啊!」
「没事的啦,大概。」
「哇,你这不是在敷衍我吗?这样子真的好吗?」
我一脸错愕地问着,爱莉莎就「没关系,到时候再说啦。」——以一脸隐忍着痛楚的表情说着。
「阵——他啊,是个很笨拙的人呢。他在方舟里的时候,虽然口口声声说要照顾我,却又不会煮饭,而且让他打扫的话,一定会弄得乱七八糟的——很难相信吧?」
我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感觉我如果开口说话,爱莉莎压抑住的某种情绪就会崩溃。
「就算那都是假的……我倒是希望他直到最后都是在说谎——呃、啊哈哈,我说了一些莫名奇妙的话呢!啊!话说回来,启介,你今天要陪我去办一件事哦!」
爱莉莎像要是重新振作起精神似的改变话题,然后唐突地对我这么说。
「咦?等一下、你刚听到了吧?我今天要和他们去卡拉OK……」
「那种约就先取消啦!我先说好,启介你可是还没实践和我所订下的约定哦。你要找出我的肉身啦!」
「啊。」
「什么啊。啊……你该不会忘记了吧!」
「没、没有、我没有忘。怎么会忘记呢!」
我企图掩饰自己根本忘了这回事的事实,用力地摇了摇头。
「是吗,那你就没有怨言了吧。阵那家伙死了之后,就完全失去线索了,只好大街小巷挨家挨户地找了……因为我的肉身,确实就在这座镇上。」
爱莉莎一边说话,一边仔细地规划起今天的行程。我看着她,想到还要和这家伙相处好一阵子,不由得叹了口气。
以后的日子想必也会又忙碌又麻烦又疲倦,不过,至少不会无聊吧。
由衣——只要有这个诅咒,我就绝对不会忘记你。痛苦也不会消失。
但我想,这样也没关系,我想和这只右手一起,渡过以后的每一天。
我把爱莉莎的喋喋不休当成耳边风,俯视着延伸到栅栏另一侧的广阔校园。接着,道在这种时间穿过校门的学生身影,吸引了我的目光。
那是——
「——嗯,要好好实践约定才行。」
我对着爱莉莎与那名迟到许久的朋友低声呢喃。
「没错——喂!你要去哪呀!」
我突然转身冲了出去,爱莉莎便赶紧追上来。
你问我要去哪?那还用说吗?
我快速地奔下楼梯、穿过走廊,来到鞋柜前迎接她。
「早、早安,友月。」
我上气不接下气地——遵照约定地这样叫她,她微笑着对我说:
「已经是——要讲午安的时间了哦,启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