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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小小占卜师与沉睡在白色房间中的她 第四章 祈愿的赤红、紧握的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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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友月两人各自的战斗——开始了。

*

街上尽是一整片的漆黑——大地是黑暗的,被乌云覆盖下的天空反而显得略带着红色。虽然因为云雾的覆盖看不到星星,但取而代之的电光却在街上闪烁,只不过随着夜晚逐渐过去,也逐渐、逐渐地减少了个数。

我在一个距离天上跟地上都十分遥远的地方,眺望着这样的景色。

如果往下看,脚步可能会一个不稳,因为我正站在车站大楼后头的逃生梯上。这只是一个以聊胜于无的程度连接在大楼墙壁之上、在外头风吹日晒雨淋的通路而已。若要算现在我所在的楼层数,则刚好是在十楼的部分,再往上走一层就是屋顶了。

大雨好不容易停止了,然而铁制的楼梯却因为濡湿而更显得滑溜,如果不好好抓紧栏杆的话,根本连动都动不了。

该差不多……了吧?

我伸长着耳朵,等待着『时刻』的到来。

离开公寓之时,已经是在太阳下山后一段时间了,然而,冬上的执念却实在是不能够不说太恐怖,从后站出来的道路上,每一条都依然有着一个看守的人。虽然看来已经没有人在进行搜索,但最后我们还是一直被拖到几乎完全没有时间,等到他们好不容易撤离,我们来到车站确认时间之际,都已经过了午夜零时。我和友月就在此分开,依照我们的「作战」各自进行准备工作。

根据之前我们偷偷跟随在撤离的看守者们后头观察的结果,发现他们在巨型楼梯的五楼部分进行集合。挖空了车站大楼的中央部分、由下而上直达屋顶的巨型楼梯,唯有在五楼的部分是一处可做为活动使用、较为宽广的场所。也就是说,这个楼梯同时也兼作为观众席的这层意义来使用。

当然,这一次所要举行的活动,并不是什么令人快乐的事情就是了。

我在小小说了声「好!」给自己打气之后,就顺着楼梯爬到屋顶,慎重地往巨型楼梯的下方看去。在五楼部分的广场上,集结了将近百人左右,似乎比昨天增加了。因为没有明显的灯光,所以没有办法看得很清楚,但大概可以看出他们似乎是正包围着某个站在广场中央的人。

爱莉莎——

我在心中呼唤着我必须要抢夺回来的少女的名字,接下来立刻就有了那种一如平常、好像有什么东西牵引着我的感觉。不会错的,我和爱莉莎的距离很近!这么说起来,那个叫做史巴洛的家伙也——!

我压抑着想要飞奔而出的心情,将身体的姿势压低。

时间还没有到——我现在……还不可以行动。

*

一边听着从上头传来的欢呼声,我一边开始往上爬着楼梯。一阶、一阶,高声的脚步声响起。

我紧咬着牙关、握紧双拳,把力量灌注在踏出的脚步之中——同时还要压抑着不断想要颤抖的身体。

我现在所能够想起来的,就是冬上雪绘向我投射的目光,我从来不知道那会是这么可怕的东西。或许是因为以前我具有力量,所以即使有憎恨,却从来不觉得恐怖。我——友月未由所忘记的、之前所意图忘却的、那些无力而只能得过且过的日子……小的时候,像人偶一般在医院中度过的每一个日子。而现在,我就像是回到了自己这样的过去一样。

不过,还是不一样!我已经注意到了,我还有尚未失去的东西。

而且,我还有他,我有着改变了我全部世界的他……所以现在的我,并不是以前那个只能够憎恨的我。

喀、喀、喀——

当我来到将近三楼的时候,位在五楼广场旁边的他们其中一人,在听到了脚步声之后往我这边看过来。我用力瞪视回去之后,他就立刻以怯懦的表情慌忙地逃回到集团之中。

接着——

沙————————!

就如雪崩一般,有数十人一起从巨大楼梯上一拥而下,把我包围了起来。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不对……应该是我希望你能够过来……」

从人群中走出了一名头上包着绷带的少女,她就是冬上雪绘。她头上所受的伤,恐怕就是我所给她的吧?

「看来,你已经不再想逃跑了是吗?不过,就算你想逃也逃不掉的!」

昨天那种充满余裕笑容已经消失,现在的她,只是用认真的表情直直地盯着我。

「是啊……我已经不会再让你看到我的背影了。因为……我是不会输的!」

「面对这样的人数,亏你还说得出这种话来!要不要我告诉你一件好事呀?原本直到昨天,是只有像我这种被选中的人才能够被允许使用『魔法』的,但现在可不一样了,全体『黑血之徒』都已经被授予了咒文,所以,已经不会再像上次那样了哦!」

「这种事情……没有关系。」

不如说其实这才是我所期望的……为什么呢?因为我对启介同学所提出来的作战计划是——

「呵呵,啊哈哈哈哈!那很好!如果是这样的话,就看我怎么把你打趴在地上好了!」

她拿出了折叠式的小刀,轻轻地割裂了自己的手腕,然后就在流出鲜血的情况之下,开始小声吟唱起了咒文。

是的,我的作战计划无比单纯。就是在我尽可能的程度下,把他们全部牵制在自己身边——这就是我的工作。

或许这也可以说是一个陷阱,但是我绝对不会死,因为我绝对——不会输。

我一边闭上眼睛,回想着小指上和他打勾勾时的触感,一边开始向神祈祷。

*

——!

看到所有在广场上的家伙们一起开始动作之后,我也连忙飞奔而出。我一边注意着脚下,一边快速地在漫长的楼地上奔驰而下。

我的目的就只有一个——

就是当友月绊住那些家伙的时候……以这只右手将爱莉莎解救出来。

多亏了友月,在楼梯一度中断的五楼广场上真的什么人都没有,只是,我也没有看到像水晶柱之类的东西。可恶!会在哪里呢?

我将眼睛张大,隔着一段距离努力寻找着,而后就在广场中央附近,发现了一个如同台座一般的黑色箱子——刚才站在中央那个不知道什么人,应该就是站在这个上头吧?

值得怀疑的……也就只剩下这个东西了!

虽然没有证据,但是我也没有迟疑的时间了。当我一下到五楼的广场后,立刻就朝着这个箱子往前冲。而就当我要往这箱子伸手而出时——

「不是这里唷,启介哥!那只是一个单纯的台座而已。」

我慌忙转过头去,在我原以为没有任何人在的广场一角的阶梯上坐着一个小小的身影。那是一名自头部以下披着宽大而随风飞扬的黑色斗篷、正往我这个方向看着的少女。

「阳名……」

「你果然还是来了。利用友月进行调虎离山之计吗……这种做法的确是很有效果,不过,这样的选择却不正确,应该要到这里来的是她才对!」

阳名在这么说完之后就站了起来,一边甩了甩身上的斗篷,一边缓缓地走过来。

「那个家伙在哪里?爱莉莎——你说我想要救出来的人在这里……这件事是骗我的吗?」

「不,她确实就在这附近唷!因为我在仪式之后还需要她……不过,如果让启介哥碰触到她的话,我会很麻烦的。所以,我找了个地方把她好好地藏了起来。你看——过来吧!

她向着上方如此呢喃。

啪哒——!

就在这时候,在我跟她的中间落下了什么东西……一种充满黏着感的湿润声音响起。

「这个——是……」

在我眼前蠢动的、红色的水滴,正是我之前曾经见过的那个真面目不明的怪物,而且,现在还比那个时候更大上好几倍。可是,最令人吃惊的,还是在它的内侧——

「爱莉莎!」

透过如同果冻一般通透、不断变形着的表皮,可以见到位在那一头的水晶柱里,映照着爱莉莎的身影。

「就凭启介哥的手是不可能碰触到的……所以我不是说了吗?你什么都做不到。」

「阳名……你到底是什么人?还有这家伙……简直就像是你——」

在我的问题之后,她就像是放弃了一般笑着开口对我说:

「启介哥——在这个世界上,有许多想要变成『鸟』的人唷!」

「鸟?」

这个回答简直是文不对题。

「……想要飞越人类的藩篱,将目标设定在高处,期望自己能够到达下一个世界的『鸟』群。这样的他们所集结而成的巢穴就称为『群众』,也就是残留在世界上最后的、同时也是最大的魔术结社。我从小就被『鸦』拣去,而成为『群众』中的一只鸟。」

魔术组织——也就是爱莉莎所警戒的威胁之一。

「可是,『鸦』有的时候会离开『群聚』独自飞行,没有人知道他的去向,大家之前都说这人已经死了。然而,『鸦』——他还是回来了,而且还到达了遥不可及的高处……我好高兴……我秘密地与之取得联络,然后满心欣喜地成为他的特别『粮食』。只不过——想要再以更高处为目标的他后来却折断了翅膀,坠落在地……」

她的这段话让我想起了一名男子……也就是利用了魔术组织才好不容易到达方舟,并且从中篡夺了魔术的男子。

「该不会——你口中所说的『鸦』……」

「是的,我相信启介哥应该也很清楚才对。他的名字是阵·海道·洛姆威尔,是对我而言唯一的家人,也是我称为哥哥的、最重要的人,同时更是被你所消灭的存在。」

她看着我的眼睛眯得细细的。

「只是,我希望你不要误会,我并不恨启介哥。不能够飞越障碍,只能说是自己能力不足而已……我就是这样被教导的。我所不能够原谅的——其实是我自己,我对于不能够成为哥哥的助力这件事,比什么都要来的懊悔。」

她紧抱着自己的身体,连声音都震颤着。

「结束了——我原本是这么想的。因为我从原本紧紧相系的『通道』感觉到……哥哥已经消失了。那个时候我身在遥远的国度,什么也没办法做,就只能够为他祈祷……结果,奇迹发生了!哥哥他居然回应了我的祈祷!」

「回应……?」

「是的。因为在那时候,我在无意识的状态下,使出了成为『高次元存在』的他的魔术,也就是被称为『召灵』的最高阶魔术。启介哥——你看着吧!」

这么说着的她将双眼睁大,她的眼眸中散发着无比的光彩,颜色也开始变化,从黑色——变成了青色。

「哥哥现在就寄宿在我的身体里。虽然只不过是破碎的一部分碎片而已,但是在我的身体中,哥哥是确实『存在』的。启介哥,我现在就告诉你我在『群众』之中所被称呼的名字——!」

啪叽、霹叽啪叽!

随着奇妙的声音发出,她的身体也开始扭曲,自斗篷的内侧开始膨胀。这是在搞什么?这——简直就像是我的右手变身为狼的时候一般。

「这是为了让哥哥能够出现在『表面』……虽然对我来说可以说是有那么一点残酷,但是……如果不这么做的话,就没有办法把启介哥逼到绝路吧!」

原本澄澈的声音逐渐变得低沉,最后就变成如同老太婆一般的嘶哑声音。她的脸被从内侧逐渐涌出的黑暗所吞没,只留下恐怖的相貌。

「我的名字——叫做『雀』,是由乌鸦所养育长大的黑色小麻雀。虽然我改变了说话的方式……不过我相信你一定还记得我的事情吧?」

没想到——事情居然会是这样!

站在眼前的黑衣异形身影,让我完全说不出话来。没想到阳名……居然就是那个史巴洛!

「呵呵,这个样子很丑对吧?我集结哥哥的碎片到了这个地步,也已经到达极限,我们虽然能够共有片断的记忆,但是我却还是不能变成哥哥。也因此,就必须要举行能够让他再度诞生为『神』的仪式。」

她一边伸展着左右两边不等长的双臂,一边如此说道,同时还充满怜爱地抚摸着在她旁边蠢动的血块。

「这东西就是目前残留在这城市里的、哥哥的残渣。当我来到这里之后,它就变得活性化,为了寻求成为自身存在的媒介而开始袭击人。我想这应该是哥哥他为了以『高次元存在』之姿具象化,而使用了『血液』的缘故吧!」

「果然这个家伙……就是连续神秘死亡事件的犯人……!」

「是的。它只是个受到本能——也就是食欲所困惑的孩子罢了。为了让本来的自己实体化,但因为媒介还不够,因而呈现出持续的饥饿状态。现在我们就是为了要让这个孩子更加地肥硕壮大——所以即将把它野放到街上去。」

「什么……!阳名——你清楚自己现在在做些什么吗?」

我对着已经快要分不出表情的她质问着。

「当然。这种事情没有什么好惊讶的吧?我昨天应该已经告诉过了你我的预言——今晚,世界即将沉于血泊,所有的人民会成为粮食——正如同字面上所述,饥饿的神在寂静的夜里进行蹂躏,让全世界都知道祂的存在……自此之后,哥哥身为『高次元存在』的身分就能够被确保,并且以他所诈取的膨大的『血』为媒介,而具现化成为完全形。」

「——!……你知道这样将会牺牲掉多少人吗!居然这么胡来……」

啪!

「哇啊!」

赤红的水滴突然伸出了触手,把我一把挥开。虽然我已经用手臂加以阻挡,但还是整个身体被击飞,差一点就滚到楼梯下头。

「唔……!」

我用力按压着手臂,好不容易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你还不清楚吗?启介哥你是完全使不上力的。唯一有可能做到的,就只有友月同学而已。」

「友月……那又是为什么?」

「因为友月是除了我以外唯一的一个,从单纯的『粮食』升格上来的人……这是因为当哥哥把友月同学作为自己的棋子使用的时候,曾经再一次实行过『路特之仪』,把『通道』加以强化的缘故。因此,和其它的『粮食』比起来,成为上级同调者的她就成了特别的存在。」

「……特别?」

「在哥哥丧失自我的现在,『我们』就是可以管理哥哥力量的人,甚至还可以透过『通道』来干涉其它『粮食』的意识。我就是使用这个方式,才把他们呼唤到这个城市来的。只是,因为另一位管理者拒绝了哥哥,所以能够发挥的力量只有一半以下。身为正式同调者的她,也可以说是哥哥的一部分,所以我也不能够杀她……一定要让她接受才可以……」

「该不会……就是因为这样才利用冬上……?」

「你发现啦——很聪明。不过已经晚了一步,我相信在不久之后……她一定会接受哥哥,然后把雪绘同学给……杀了吧!」

我连忙往楼梯下方一瞥,在厚厚的人墙之中,友月和冬上正互相对峙。不知道是受到了什么攻击,友月膝盖一弯、跪了下去。而后,从她的身体上就开始飘出了如同黑雾一般的东西。

「整个作用机制就是像这个样子——就如同你所『能够看到』的一样,其实是很无聊的。即使是她因为一时迷惑而绕了一些远路……但是,最后的命运是绝对不会改变的。」

现在的情况应该是全部都如同她所预期的一般在进行着,但她却不知为何,用听起来有哪里不如己意的语调呢喃着。

「不可以……不可以,友月!」

我大叫着。可是我的身体再度碰的一下,又被触手所击中,滚回了刚开始站的位置。

「唔……哇啊!」

因为这一次我根本来不及防御就被击中,所以我的视野不断摇晃、意识也开始变得朦胧。

「启介哥,已经没有用了。我曾经给过你们机会,但是你们却没有能够加以活用、找到生路,你们没有办法阻止我。现在,一切都即将结束,你就乖乖地——在这里接受你的命运吧!」

我感觉到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接近我……血腥味变得相当浓厚。我到现在还是没有办法站起来,脑中已经出现了死亡的预感。

难道所有的一切,就这样——结束了吗?

我不要……!

我将力量灌注到我的右手,我绝对不能够允许自己——在什么都没有做的情况之下,就这样死去。

至少我要到爱莉莎那边——只要我有力量……!

『——呼唤我——!』

我记得……我曾经听过这样的声音。

就这样,突然之间,我原本应该不能够抓住任何东西的右手,开始出现了触感。这种像是被一只柔软的小手握着的感觉,就好像是——

「由衣……?」

在我朦胧的视线中,出现了白色的世界,以及妹妹的身影……就仿佛是昨夜所看到的梦境的延续——

『如果你想要力量的话——这里就有!我会帮你与之取得「联系」的……』

由衣的声音再次响起,我的眼前出现了在黑暗之中发着光的獠牙之门。在重叠的景色之中,那个比现实更加来得真实、高高耸立的门扉,让我的背脊不由得颤抖了起来。

『所以——呼唤我!用「形式」、用「思念」……把你的「愿望」传达过来!』

对啊……如果自己没有力量的话,把其它力量借来不就好了!因为对我来说,我可是有着「紧紧相系」的羁绊。

我理解了自己所该做的事。不知道什么时候,爱莉莎曾经说过——

魔术是——可以创造的。

「唔!」

我把右手往门伸出……开始编织起话语——

*

我——向神祈祷着。

伸长着意识、扩展着心灵——我祈愿着。

以前曾经是很简单的,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够感觉到祂的存在是那么地靠近。

那赤红色的、那高强的、那威猛无比……而且充满哀怜的……我的神啊!那位跟我极为相似的孤独之王。

可是现在,不论我怎么样请求,黑色的墙壁都一直阻挡在我们之间。

「冻结标本!」

轰!

「啊唔——!」

如同拳头大小的冰块不断飞来,击中了我的头,让我跪了下来。

还是不行——还是到达不了!

「你怎么了,友月同学?你刚才不是还在高谈阔论,说什么自己绝不会输的吗?」

我先是以手擦拭着垂落下来的血水滴,再一边按着刺痛不已的头部,往上看着冬上雪绘——那个手腕一边流着血,一边以冰冷的眼神瞪视着我的女生。

同时也是给予我痛苦,以恶意对付我的敌人。

自我的心底卷起了一阵憎恨的情绪,而就像是与之对应一般,那股黑色力量的本流也开始流入我的心中。于是,就像是从我身体里头满溢而出一般,黑色的雾气满布着四周。

她似乎有些害怕,和我隔开了距离,人墙也开始往外扩大。

「唔……!」

不对!

我想要的并不是像这样子的力量,我所祈祷的对象并不是像这样子的神明——!

我努力拒绝着想要闯入我身体里的、那邪恶又糟糕的意识,将之逼退回去。

「——你现在的眼神非常好!让我非常、非常地害怕唷!友月同学,你等着看我——超越这个眼神吧!」

她在这么说完之后,就一边把血甩到我的脚下,一边开始咏唱起了咒文。

惨了,接下来的攻击可是完全认真的——!

我非常地焦急,再度开始祈祷。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无法取得联系呢?如果那个人——阵还存在的话,那我们应该还是可以互相联系才对呀!

我想起了昨天见到的梦……那个在将我包围、意图入侵我的黑色浊流彼方,在墙垣之间所见到的赤红景色。

站立于瓦砾街头上的红色巨人——在坏灭的世界中叹息着的王者。

我明明就看得到,为什么声音却到不了呢?是因为那个人在妨碍我吗?还是——因为我「变」了呢?

然而,如果我只是像以前一样憎恨一切的话——那我就只会被那个人乘虚而入。可是……如果要我就这样被解决掉,那还不如……

「——不可以的,友月!呜啊!」

我的耳中听到了启介同学的声音——还有他的悲鸣。我抬头往楼梯上方看去,他似乎被什么如同鞭子一般的东西击中,正往内侧滚去。因为楼梯很陡,从这里没有办法一眼完全看清在五楼的广场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我还是能够明白,现在的状况并非依照我们原本的作战计划进行着,就算我想要去救他,但是在现在的状态下也是不可能的。

我到底——在做些什么呢?

我很生气,对没有办法遵守和他所立下约定的自己而生气。

现在可不是什么我可以失败……的时候啊!

愤怒的感觉充塞了我的内心,而就在这一瞬间——

『——唔哦哦哦哦哦哦哦……』

我听到了……『悲叹』。

该不会现在的正是——为什么呢?

这时候……我注意到了!我想起来了!现在的我所欠缺的……到底是什么呢?以往那几乎要把我的心燃烧殆尽的那种滚烫的情感……到底是什么呢?

那并不是憎恨!我现在就要把这种微不足道的东西化为灰烬——

「冻结标本!」

冰砾随着她的手一挥,立刻就飞了过来。在此同时,原本洒在地面上的血痕也开始生成了冰柱,不断地伸展、迫近,即将把我贯穿。

……冬上同学,我终于——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了。我对于你的感情既不是憎恨、也没有后悔,更不是——哀怜。

我把眼睛闭了起来,再一次进行祈祷——约束着我身上不断发散而出的感情,向着在黑色墙壁的彼方……进行呼唤!

那纯黑色的浊流依然渴望侵入我、与我合而为一,然而我却无视于它的存在继续祈愿。把我的心……与之重叠!

『哦哦哦哦哦哦哦——————!』

愤怒的悲叹声一把扯破了黑暗——赤红色的光辉从我的眼睑内侧开始满溢了出来。

你胆敢害我受伤,而且还企图对他——竟然敢对那个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造成伤害!

「是的——所以我只需要……『愤怒』就可以了!」

我睁开眼睛,用尽全身的力量大叫,将『力量』随着我的感情爆发出来——

*

我听从由衣所说的,用言语开始编织起一个形式,模仿着爱莉莎的咒文开始呼唤。

「吞食一切的——心,世界的夹缝,阻挡星辰的牙之门,禁闭青空的天之牢……」

突然之间,原本在我右手前方的门突然往我靠近。另一方面,已然迫近我身边的死亡威胁,也同样在重叠的景色中缩短了距离,只不过我没有时间在意这种事。

「饥饿的、凶猛的、狂暴的——永远无法被满足的……魔性之狼……」

我在形式之中加入了思念,把它交织进去。只要再一点点,真的只要再一点——就能够到达了!

「启介哥,你还在那边碎碎念些什么呀?你如果想要留下遗言的话,就请你清楚地说出来,对我来说——我会把它视为『第一个』成为我朋友的人所留下的话语,不论到什么时候,我都会好好记住的。」

阳名用乍听之下似乎相当温柔的口气这样告诉我。不过,我才不会把什么遗言说出口呢!我现在出声说着的,乃是我为了求取力量而提出愿望的话语——

「尖锐的牙啊,撕裂这个世界!以那无底之口将一切全部吞下吧!」

就这样,我的手指尖端——终于接触到了,接触到了自门的内侧所满溢而出的——虚无。

磅!

景色在一瞬间弹开。就在我接触到的那一瞬间,门扉消失了,原本像是两张重叠而成的景色,如今只留下现实的那一面——在我右手前端的,正是那巨大的血水滴,它正为了要把我当作粮食而生出了粗大的触手。

我——笑了出来。

那并不是放弃了的笑容,为什么呢?因为现在那门扉——正在我的内侧!

我大叫着——叫出那能够入侵现实、颠覆一切的咒语,扣下那可以让奇迹现实化的板机。

来吧!在与你相应的——名字之下!

「贪食魔狼!」

右手臂的『感觉』整个膨胀了起来。虽然在外观上没有什么改变,手臂也没有变化成如同狼的下颚一般大大张开的样子,但是——我感觉到了!现在,我的手臂已经形成了巨大的『牙』,在右手的周围部分可以看到淡淡的影子,就像海市蜃楼一般摇曳着。可以让人很清楚地知道——这个影子就是轮廓。

我以海市蜃楼般的手——一把抓住迫近在我眼前的触手。

噗哧!

『——————咿咿咿咿——!』

我握住的部分消失了,血水滴在发出如同哀鸣般异样叫声的同时,也停止了前进。

「你、看你做了什么好事!启介哥!」

她在怪物的后头开始动摇了。

「我只不过是——喂饥饿的狼……一点吃的东西罢了。」

我一边摇晃着站起来,一边这么告诉她:

「阳名……不好意思,我让你失望了。不过,『战斗』现在才开始,我一定会好好地——阻止你的!」

就在我如此宣示的瞬间——从楼梯下升起了赤红的、炽热的火柱。

*

轰!

我的眼前出现了火焰的漩涡,将所有射来的冰砾、还有锐利的冰柱全都在接触到我之前加以蒸发。

我终于理解了,愤怒和憎恨是不一样的——它们虽然很接近,但却是相异的东西。因为罪恶感的关系,过去把自己的心隐蔽起来的我,将愤怒加以沉淀,最后变成了憎恨,而忘却了如何燃烧自己的心。

「我……终于——想起一切了!」

「啊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终于开始认真了吗?很好,我就是在等着你这么做,这下子我就不必手下留情了——全体注意,开始咏唱咒文!」

冬上雪绘这样叫着,于是围在我周围的人们——开始用牙齿咬着手指、或是用指甲划开皮肤……总之就是用各种可以想到的方法伤害着自己。

「俯视万物的黑色羽翼、青色眼眸,夺取一切的血染之鸦,您所给予的乃是绝望……随之冻结的空壳呈现掠夺的——」

咒文唱和着,恐怕目前所有人都对着我准备施予最后致死的一击吧,光靠我的祈祷——也就是未定义魔术的程度,恐怕无法和他们对抗也说不定。

既然这样——

『掠夺就是幸福。在满是令人晕眩的血红深处,其勇猛之姿因疼痛而颤抖。毁灭希望的悲伤之王——』

我开始在心中编织起咒文,我可以感觉到自己并没有出声的必要……因为我们是如此地接近,我能够理解这些愤怒和悲叹,因为我们的心是互相重叠着的。

『在颤抖、口出恶言当中,依然不忘却逝去的日子,在永劫中所苦的人啊——将你的愤怒与悲叹托付于我,让我代替汝挥下赤红之剑吧——』

当我将三节的咒文整个组织完毕的同时,他们的魔术也即将完成——

「冻结标本!」

血之雨化成了冰箭、冰砾、还有冰枪,纷纷往我的方向落下,此外更有不少的冰逐渐往我的方向冻结而来,成为足以把我压垮的冰块。光是这些东西,看来只靠一次的火焰并没有办法完全溶化。

不过,我并不想要——认输!

「叹息炎剑!」

在声音的引导之下,力量随之具象化——在我的右手上出现了一把缠绕着火焰的巨剑。那仿佛由什么巨大的生物骨骸所削制而成的宽幅曲刀,虽然怎么看都不像是我那纤细的手臂所能够挥动的东西——但我却丝毫感觉不到它的重量。

我一挥动这把巨剑,立刻散发出无比的热波,将四面八方迫近而来的冰之凶器完全溶解,或是改变轨道将之弹飞而去,甚至它所发出的余波风压还直接吹倒了人墙。炎剑的热风直接燃烧着敌人的精神,让已然倒地的那些信徒们毫无例外地丧失了气力。

……剩下的,就只有头上的巨大冰块了。

「呀!」

斩!

我把剑往上一挥,巨大的冰块立刻一刀两断,避开了我的身体落至地面。

解决了——就在我这么想的瞬间,在我的眼角里突然捕捉到正向我这边奔驰而来的冬上雪绘。她很可能是以其它的信徒作为盾牌,现在看起来毫发无伤。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挥舞着双手大叫着:

「侵略冰原!」

糟了——只有她一个人使用了不同的魔术!

她高举的手中出现了并不输给我的巨大冰剑,顺势用力挥舞了下来。

咻!

当双剑交合的瞬间,立刻产生了猛烈的水蒸气,一时之间夺取了我的视野。可是我的手上受到了压力,这代表着她手上的冰之剑并没有在一瞬间溶解,正向着我这边压迫而来。

「呵、呵呵,友月同学,这个魔法……是和将血变成冰那种完全相同的,但是效果并不只是一瞬间。因为我仍然持续在生成冰……只要我还继续在支付『代价』,它就能够一直维持下去!你的剑也是这样子的,不是吗?」

她的声音在厚重的水蒸气彼方响起。

正如她所说的,在让这把剑具象化的时间里,自己的心会一直被削弱,如今也正在持续磨耗着精神上的力量。要是一旦超越了自己的极限,我想我应该会立刻昏倒才对……!

「所以——这是我们力量的比较!剑先消失的那一方就会死——这是很单纯明快的决斗吧?而我当然一定会——胜过友月同学的!」

她以如同被鬼附身一般的恐怖声音大叫着。不过我已经不再害怕,我也伴随着我的『愤怒』大叫回去:

「我……我也绝对不会——输给你!」

我们两人就在不断冲击出的水蒸气包围下隐去了身影,而在其中,我以双手紧握着炎剑,进行着我的『战斗』——

*

「怎么会这样——」

史巴洛——不,阳名呆呆地看着冒出的火焰。

「没想到……她居然完全拒绝了哥哥……自己切断了同调,而和不同的高次元存在取得联系——」

原来如此……友月并没有输给阵对吧!

「阳名,看来现在的状况并没有完全依照你所设定的方向进行……这下子就真的如你所愿了——」

「如我所愿?你以为我还有其它的愿望吗?我的愿望只有一个,就是让我的哥哥再次诞生于世。除此之外——别无他愿。而且……虽然现在的状况超出我的预期,但从结果上来说是刚刚好的,既然她已经不再是哥哥的上位同调者,那就再也没有其它的牵绊,我现在可以进行最后的仪式……可以把哥哥的全部『呼唤』过来了!」

她以颤抖的声音大叫着、大笑着。

「要不要我告诉你,为什么我要从世界各地将哥哥的同调者集结而来呢?因为他们完全是以『粮食』的身分被呼唤而来的,他们就是得以让血水滴——也就是哥哥的身体能够成长的最佳饵食。因为友月同学把这条通路阻塞住,所以不管我怎么努力,还是只能把一半左右的人聚集到这里来……但是,现在已经没有这个限制了!来吧,将这些——」

「你以为我会让你做——这种事情吗!」

我一边冲向颤动着身体的血之怪物,一边举起我的右手。

用不断晃动的影之臂——也就是魔狼之牙撕裂它的躯体。

『咿——————————!』

血水滴痛苦得鸣叫出声。但我依然站在它的身前舞动着右手——

「我会阻止一切的!我会用这只手把这个家伙一滴也不剩地全部吃光光!」

「呜!请你不要——随便妨碍我!」

随着这句吼叫声,血水滴伸出了无数的触手向我而来。

虽然我反射性地想要逃跑,但还是强迫自己的脚勉强往前走了出去——向着怪物而去。虽然我可以在紧抓之后让正面的触手消失,但还是有如被它抱入了怀中。

在我眼前的是巨大的赤红色墙壁,而在它的那一头——则有包着那家伙的水晶柱。

对了,首先要把你抢回来!

「爱莉莎——!」

我伸长了那如同海市蜃楼一般的手臂,向怪物的中心扑抓过去,不过依然抅不到。

「可恶————!」

我专心一意地舞动着手臂,把所有杀到我眼前的触手一一消灭,一次又一次地把我的右手击打在怪物的本体之上。

咚、咚、咚!

在血水滴上好不容易开的洞穴,几乎一下子又立刻再生,但就在我一次又一次地反覆这么做之后,整体似乎看来真的变小了一些。

就在它的大小即将难以包裹住水晶柱的时候,在我的后头响起了一个声音——

「回来吧!」

血水滴在发出咚的一声之后向后弹去,在阳名的旁边着地。

「看来这只手臂……比我想象中还要来得麻烦——这孩子花了这么多天才好不容易集到的血液,就这样浪费了!像这种如同魔狼一般的恒长型魔术——确实,如果天牢是第四位的高次元存在的话,那在理论上是可以使用这样的魔术没错……不过我还是吃了一惊。这对这孩子的负荷确实有些重……」

她一边如此呢喃,一边抚摸着血水滴。

「首先还是把多余的东西丢出来吧!」

似乎是在回应着她所说的话,血水滴从内侧把爱莉莎的水晶吐了出来。

「——你在发抖对吧……因为你的身体被毫不留情地撕裂扒开,所以有点失去了平衡对吧?没办法,虽然早了一点,但我还是把我的碎片——也就是哥哥的核,还给你吧!」

滋——!

她把手沉入血水滴之中,然后从这个部分开始,原本赤红色的血就开始逐渐染黑,血水滴的表面开始动摇。

随着黑色的侵蚀不断进行,阳名的身体也开始逐渐萎缩——回到了原本幼小的姿态。然而,取而代之地,血水滴完全被染成黑色、逐渐地膨胀,形状也开始扭曲。

『哦哦哦————哦——哦————!』

比刚才更接近于『声音』的跑哮轰然响着,它的样子——已经呈现出扭曲的人形。只不过比刚才的阳名来得更大,尚未定型的表面不断蠢动着。

「——哥哥,你的肚子饿了吧?对不起,没有办法给你足够的身体……不过,不要紧的!因为粮食就在旁边,你就去把他们全部都吃掉吧!首先,先从妨碍我们的人——也就是当初消灭了你的启介哥开始,把他们都消灭掉吧!」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黑色的人形瞪视着我……虽然对方并没有真的眼晴,但是我确实如此感受到了。

吹到我脸上的是恐怖的杀意,然后是充满了憎恨的声音。

这个家伙——已经完全抓狂了!虽说如此……但这一定就是阵不会错的!

我以身上的肌肤彻底地理解着。

『咕哦——!』

抓狂的阵咆哮着,接着在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个黑点,黑点的周围一下子出现了龟裂,就像是空间即将崩坏一般,从中溢出了黑流……全数朝着我而来。

惨了!

已经没有退路了,我只能举起右手挡下这股浊流,意图以那巨大的、看不见的手与之一决胜负。然而——

这是怎么回事——居然没有办法握住!

虽然我想要紧紧抓住,但是手指却没有办法如我所想的继续行动,就如同自内侧产生了抵抗的力量一般。

「没有用的!不管再怎么像芬里尔,你的那个都只不过是模仿而来的『魔术』而已,和消灭哥哥当时那个真正的牙的程度还差得远呢!所以,你是不可能与『魔法』为敌的。不过话说回来,你能够持续撑在这里已经很了不起了,对此我给你优异的评价,并且亲自以我的手为你献上最后的结束。」

阳名一边以不具感情的声音说着,一边举起手来。

该不会——她还要使出更进一步的魔术吧?即使是现在,我都已经被逼得步步后退了……

「俯视万物的黑色羽翼、青色眼眸,夺取一切的血染之鸦,您所给予的乃是绝望——」

咏唱开始了。这对我来说,简直就像是在等死前的倒数读秒一般。

可……恶!

我的愿望实现了,也取得了力量……可是,即使是这样还是不够吗?

我看着在阳名脚下滚动着的爱莉莎的水晶柱,不由得咬牙切齿。

那家伙曾经说过:我这样就欠她一次了,既然这样,我就一定得还这个人情才行呀!

突然,我想起了爱莉莎对我挥舞着左手的样子——

『——你不要忘了,启介!我们是「紧紧相系」着的。』

我并没有——忘记。可是现在……这句话所代表的另一个意义,在我的脑中回响了起来。

紧紧相系……着?该不会——可是……

我看着平常几乎派不上什么用场的左手——和右手不同,我的左手应该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才对,可是——对了!这只手也有它的意义在,因为这是和爱莉莎「相互联系」的手。

还记得我们相会的那天,她伸出的右手与我的左手相互重叠,那是非常不恰当的握手力式。

在这只手上,是不是也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联系着我们呢——?

「……既任性又厚脸皮、老是自顾自的幽灵女!」

就在努力防制着浊流的右手旁边——我举起了左手,同时大叫着。虽然我很清楚自己现在正在做愚蠢的事,但是现在根本管不了这么多了。

「这个不知世事又顽固,只会用命令的口气,自以为是又得理不饶人,老是飞在天上,没有常识的人!」

要让这家伙出现,并没有固定的话语,因此我毫无疑惑地继续着我的『咒文』。

「可是——却比谁都正直,偶尔也会有些温柔的地方……大概就是这种感觉的反复无常的女人!你如果听得到的话,就赶快给我滚出来!你这个大笨蛋——!」

没错,就是这个看似冷漠,其实是一个大好人的——

「爱莉莎·柯朗诺·史特林·莱特!」

就在这一瞬间,我的眼前溢出了金色的光芒。

*

炎与冰的对抗仍然持续着。

「啊啊啊啊啊啊啊!」

「唔——!」

冬上雪绘的剑往我压了下来,这并不是腕力大小的差异问题,而是冰开始往火焰的方向入侵了。

「——友月同学,我会……胜利的!我……绝对不会成为——失败者!」

「为什么你要……做到这种地步——?」

我对着自水蒸气的另一边传来的她的声音中、感觉到了除了憎恨之外的其它东西,因而出声询问。

「如果我不能够一直站在『上面』的话,那可不行!一旦落到了『下面』,就什么都没有了!我和你不一样!和那个具有不可动摇的所有的你……是不一样的!」

「——不可动摇的……所有?」

「『出身于』富裕之家的你,就算不用做些什么,也可以站在比较高的地方,更何况你居然还一副好像什么都没有一样,装得好像是个什么脆弱的存在一般!魔法什么的还是其次,对我来说,根本是打从一开始就看你不顺眼了!」

这番话语里头充满了翻腾的怒气。

「你不要说这些——自以为是的话!你明明……什么都不知道——你知道我生在这个家里头,是多么的不幸吗?」

冰冷的病房天花板、还有叔父的脸孔,如同闪光一般在我的脑海里跳动着。

「那么,友月同学你又知道了我的——不幸吗?乍看之下,我的『家』也是相当有钱,可是我却不是『生于其中』。对没有小孩的他们来说,我只是为了将来的一个『投资』、只是养子的其中之一而已!只要一出问题——就立刻被抛弃……!」

我终于知道了……为什么自从她入院之后,她的家人一直没有来探望的原因了。

「……原来是这样啊……我一直到现在才知道这件事。我不会说这样的你就比我来得更不幸!总之,我是绝不会让你否定我之前曾受到的——所有滋味!」

我把力量从心底的深处不断挤出、用力大叫着。火焰的势力立刻扩张,在一瞬间吹飞了大量的水蒸气。

隔着两支不同的剑,我和她的视线交会,她的脸已是一阵青一阵白,应该是她的心已经快要到达极限了吧?因此,肉体也开始变得憔悴。

就在这时,我突然想到了她的『代价』。

「冬上同学——你的血……」

「是啊,我想大概是不太够了吧!不过——你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

如同为了要追上势力大增的火焰一般,冰的再生速度也提高了。

「唔!」

我一边撑着,一边努力思考。

如果再这样继续下去的话,那就伤脑筋了。即使我在长期战之中得胜,一旦对方超过了极限,也就意味着死亡——那和以精神为代价的我相比,在『输了』的意义上是截然不同的。

这样子是——不行的!

我一定要以对我来说……真正获得胜利的意义来取胜才行!

因此——

「————!」

我用力紧握住手上的剑。

我的胜利方法——就是必须要把她的剑打碎才行!

轰!

我把残存的精神全部灌注其中,让剑熊熊地燃烧起来。

「什么!」

大为燃烧且放出光芒的火焰将冰之剑侵蚀出了一个缺口。她不由得大惊失色,就在想要让更多的冰生成的时候——

「呀——————!」

我把情感一口气爆发,尽全力挥起了手上的剑。

啪当——————!

随着尖锐的响声,冰剑折成两半。接着,炎之剑就直接顺势迫近对方,就在即将把她的身体跟着砍成两半之前——一切回复成了幻影。

*

我的左手——和那家伙……

确实紧紧地相互连系着。

金色的光芒形成了人的形状,用不太高兴的语气对着我说:

「——启介,我终于认清在你的心目中,我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了!你之后可得要好好觉悟才行!」

在光辉之中不断飞舞着的长发、那奇特无比的服装、小巧纤细的身体——还有半透明可以直接穿过的姿态。

「爱莉莎!」

我大声叫出这女孩的名字。

「真是的!我没想到你居然会用这么乱来的方式把我救出来……亏我还很期待你能早点发现我们两个之间的联系——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强硬地把我『呼唤』出来。」

像是吃了一惊的爱莉莎对着我微笑,接着就完全实体化,站在我的眼前。

呆然地看着这副光景的阳名也不由得中断了口中的咒文,大声叫道:

「怎么会——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她的身体明明就在这里——!」

正如她所说的,那个封住爱莉莎身体的水晶确实就在她的脚下。

「只有召唤……精神出来吗?不,这是不可能的。如果这种事情是可行的话——那爱莉莎简直就是……!」

对于她所说的这些话,爱莉莎只是耸了耸肩:

「谁知道,我也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啊!不过——既然我已经出现在这里,就不会再让你为所欲为了!」

这么说完之后,爱莉莎就对着我还在不断努力对抗的黑色浊流举起了双手。

「哈、哈哈……你说这什么话?就算是加上你好了,我哥哥的『魔法』可是——」

「你说这种东西是……魔法?你该不会是认真的吧——这种只能和魔术斗个旗鼓相当的东西?我话先说在前头,这东西可不是阵,只不过是个残骸而已!它的力量远远不及,就算你再怎么让它成长好了,那家伙也不可能会回来的!我想这种事情,你自己也很清楚吧?」

「绝不会有这种事情!哥哥一定会再次复活的!只要将同调者的精神和血加在一起的话,就一定能够具有知性——」

爱莉莎摇了摇头。

「不,就算是心也能够回来好了——那一定……也是别人了……」

「不是的!」

阳名严厉拒绝着爱莉莎所说的话,高举着手臂。

「要来了哦——启介!在我咏唱结束之前,请你掩护我。」

「啊啊,我知道了!」

我再次把力量灌注到原本已经被不断挤压而后退的脚步上,往前走了一步。

「——深蓝之海,流光之连,来自远方天空的星之龙,让我的愿望流转——」

在爱莉莎开始咏唱的同时,阳名也开始编织起话语:

「俯视万物的黑色羽翼、青色眼眸,夺取一切的血染之鸦,您所给予的乃是绝望——」

两人的咒文清晰而不混淆地,自两边传入了我的耳中。

「忘却了迟疑、彷徨与停止,不断徘徊于永劫之人……轮回之命。不断来回、前往的方向是群星的尽头,因开始而存在的终结,不得拒绝、不得反抗、接受吧!」

爱莉莎的声音清爽地流了过来。

「欲望、不停作动的脚步,以天空为目标、不厌下堕……背叛、欺骗,再次重整羽翼,往高处飞升,不具任何迟疑!让所有阻挡在前的人、妨碍的东西,全数死去!」

阳名的声音凛然地响着。

而后,最后的一声——相互重叠。

「终极闪电!」

「驱逐绝望!」

在爱莉莎的身前出现的是金色的光,而在阳名的身前显现的则是黑色的漩涡。

两人放出了金色与黑色的光辉——

咚!

阳名的黑暗与阵的浊流合体,在我的右手前变成了难以防御的巨大瀑布袭来。

然而,膨大的金色光芒却将之覆盖、阻挡了它的流动。

「启介,快『抓住』它!」

爱莉莎对着我叫着。我点了点头,加强了右手的力量。

啪擦!

一直到刚才为止,原本具有恐怖抵抗力量的浊流,如今却可以缓缓感到被手指卡了进去,手感完全不一样。似乎是——变得较为清脆了。

「哦哦哦哦——!」

我咬紧了牙关,用力紧握下去!

啪哩————!

我抓住的部分整个崩坏,残余的浊流则碎裂四散。接着,原本负责阻挡的金色光芒就化成了箭矢,向着阵突刺而去。

『啊啊啊啊啊————————!』

黑色的身体染上了金色,这是我曾几何时曾经见过的光景。那家伙——已经完全粉碎四散了。

「哥哥!」

阳名发出了悲鸣,向阵伸出了她的手。然而,就在她的指尖好不容易快要接触到的时候——

磅!

阵的残骸变成光的粒子——弹飞了出去。

2

「呼、哈、哈……!」

我往下看着倒在地上的冬上雪绘,仰望着的她正痴痴地看着天空。

「我的身体……没有办法动了,感觉上就像是麻痹了一般……好奇怪。大概是……严重贫血了吧?我已经——输了吗?」

她像自言自语一般碎念着。

「是的。是我……胜利了。」

在我这么告知之后,她的脸上浮现了笑容:

「哈哈……啊哈哈哈……我输了!这样啊——我又再度成为败者了。而且……现在我可以感觉到……『力量』已经消失,已经……没有办法了!对了,你为什么不直接就这么把我砍成两半呢?如果你那么做的话——我会比较轻松的……」

「如果把你杀掉的话——那就是我的失败了!所以……」

「呵呵……我啊,可不是一个甘于当个败者的人唷!你确定把像我这么危险的人放着不杀掉也没有关系吗?啊——还是说,你又想要再把我关回医院去了吗?」

对于这个问题,我摇了摇头:

「不,既然你已经恢复了健康,看你是要出院还是想怎么样都可以。即使你还想要再次跟我『对战』……我也是不会输的。」

「——果然,真正具有『力量』的人是不一样的。没错,如果我也有那样的魔法,即使是我……也是可以做很多事的,应该吧……」

「你不要搞错了,我已经不会再为了复仇而拜托我的神了。」

「你觉得在没有魔法的情况下,也能够赢过我是吗?」

她用无惧的笑容,瞪着我说道。

「我是不会输给你的。」

就在我当仁不让地这么回答之后,她大笑了起来——

「啊哈哈!你真是个笨蛋!我倒是没想到——你会是个这么有趣的人。」

她的身体一边颤抖着,一边笑个不停,用已然取回力量的眼眸看着我说:

「那么,我现在就要对你……说出失败者一定要说的烂台词——我,『下一次』绝对不会输的!你就洗好脖子等着吧!」

这么说完之后,大概是力气全部都用尽了吧……她就这样突然昏了过去。

对于这样的她,我在坚强地回了一个笑容之后,小声地呢喃着:

「真有你的!」

*

「啊啊……哥哥——」

我们往一边紧抱着光的碎片、一边跪倒在地上的阳名走过去。

「这一次阵真的已经完全被消灭了——你还是放弃吧!」

爱莉莎这么告知之后,阳名的肩膀整个颤抖了起来。

「阳名,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已经阻止了你,自此之后——你已经可以不需要……再去实现这个愿望了。」

因为我说的这句话,她拾起了头。

「结束……了?那我的……我的哥哥……我的哥哥他不就——不要啊——!」

她抱着头狂叫着。

「阳名!」

我慌忙地把手搭在他的双肩上,继续说道:

「这样就好了!阳名你只是——没有办法阻止而已……因为对你来说,哥哥是非常重要的!」

「可是——可是、可是!」

我紧紧拥抱着不断摇着头的她。

「阳名你曾经说过,虽然我把阵消灭了,但是你并不恨我对吧?可是,你恨我也没有关系,不——应该说,你不恨我不行!如果你觉得是自己的错,这样的思念将会无处可去,一旦无处可去,就只能够否定一切发生的事情。我觉得这一点阳名你是错的!」

在你恨自己的那一瞬间,就会被过去所束缚,而没有办法行动——这一点我知道得很清楚。

「我是——错的?」

「嗯,你要把这样的思念丢出去——把它一扫而空。以阳名你的状况来说,刚好就有一个不错的对象!像是这一次——把阵杀掉的就是我。所以拜托你,就请你恨我吧!」

原本在我的手臂环抱之下挣扎乱动着的阳名停止了动作。

「要我恨启介哥……?」

「是啊,要我再说一次吗?阵——是被我杀害的。」

「唔!」

这句话让她的身体抖动了一下,接着——

「……啊啊啊啊啊——————!」

她挣开了我的手臂,以拳头击打着我的胸膛。

一次又一次……

阳名她一边哭着、一边强忍着悲伤捶打着我,她的每一拳虽然都不重——但是却让我很痛。

最后,声嘶力竭的她在两手一起咚地捶打下来之后,说道:

「我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原谅启介哥了!」

「那也没关系。不过,我也一样不会对自己所做的事情感到后悔,虽然我让你恨我,不过我是不会负这个责任的。」

「——真是个任意妄为的人啊,这下子我就更恨你了!」

阳名的脸上浮现了苦笑,倒在我的胸膛之中。

「她似乎……昏了过去……」

在我接住她的身体之后,在一旁的爱莉莎这样告诉我。

「说的也是,因为她在阵的魔术里头似乎不光是使用精神,还加上血液做为代价,使出了那样的魔术之后,会贫血也是理所当然的。不过话说回来,启介,你这样真的可以吗?施与最后一击的其实是我,但你却把它全部都揽了下来……」

「没关系的!而且,这一次虽然是阵,但却又不是阵,而只是一个空壳。真正的他就是被我所杀的!那时候的我,是在充分理解了将要背负着死亡,才举起右手的,所以这样——就好了。」

爱莉莎在听完我说的话之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真是的——如果是我的话,我还觉得你比较令人担心呢!不过,算了……反正我也知道你就是这样的人,真是拿你没办法……」

在这么说完之后,她就拉长了背脊,轻轻地拍了拍我的头。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嗯?在你这么努力之后,只是给你一点褒奖啊,你不知道吗?」

这大概是在方舟里头的习惯吧?我没有办法,只有接受,但总觉得似乎带了一点不好意思的感觉。

「总之,你辛苦了——还有,谢谢你,谢谢你把我救出来。这下子我的身体也——」

可是,爱莉莎说的话却在此突然中断。

「怎么了?」

「——了!」

「咦?」

「不见了!」

爱莉莎大叫着,我也连忙看向四周,然而,直到刚才都一直还倒在旁边的水晶柱,已然消失了踪影。

「喂,你的身体跑到哪里去了?」

「我怎么会知道!你不要问我这种事情!」

两个人慌慌忙忙地开始在附近寻找,但是却怎么找也找不到。

「搞什么……到底是跑到哪里去了嘛!我的身体呀~!」

在车站大楼上,爱莉莎悲痛的叫声不断回荡着。

在天空好不容易开始明亮起来的车站大楼前,站着一名男子。

现在的时刻是头班电车到达前大约一个小时,当然可以说是毫无人迹。不过,如果要说到会出现在这时候的人物的话,就非这个家伙莫属了。

没有错,他是在这个地方为人熟知的人物,就是每天不厌其烦地持续进行着荒唐无稽演说的男子,同时也是自称为『黑血之徒』这个集团组织中,身为领导阶层的一名壮汉。

只不过,直到昨天为止,集结了数也数不清的其它信徒们,今大都已不复存在,只剩下他一个人……就只剩了他一个人站在这里。

突然,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声音一样,抬头望向天空。

「——我知道了。」

在小声地这么呢喃之后,他闭上了眼睛。

这个房间非常地狭小,不,甚至就连是不是能被称为房间都很难说。这只不过是一个立方体的空间——以这样的方式来形容还比较贴近。为什么呢,因为在这里头没有任何像是房间里头所应该要有的东西——不管是家具、窗户,甚至连门都没有。

而现在,在这个狭窄的空间巾,只有一名男子正举着蜡烛站立于其中。

完全无视于在一个没有门扉的房间中的——这样的矛盾而存在着。

「来了吗——?」

男子自言自语道。接着,不知何时,房间里出现了另一名男子。就像是影片快转一般地不自然,却又像是理所当然般地存在。

两个人的体格呈现相互的对比。和先前已存在的男子那瘦小的体格相比,之后现身的男子那身材高大、胸肌也很发达的肌肉体格,不正是直到刚才都还在车站前的男子吗?

「『枭』啊,目的达到了吗?」

瘦小男子以沙哑的声音询问道。

「是的,被列为最优先事项的『交信』已经成功了。不过,除了『方舟之姬』的身体已经确保了之外,『雀』已经坠落了。」

「这样啊,无所谓,这样很好。本来,如果『雀』能够成功的话,就只是侥幸的程度,她坠落下去也无所谓。就算是失去了『鸦』的残骸,对计划也没有任何影响,这样也算这些家伙达到了他们所应该有的功效吧。」

「『他』也说了同样的话。」

这名被称为枭,也就是欧鲁的男子点了点头。

「既然这样就没有问题了。那么,『他』接下来的指示是?」

关于这个问题,欧鲁在停了一拍之后回答道:

「指示——把我放在『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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