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想要阻止爱莉莎而已!
所以——跟我一决胜负吧!
0
我不断地在作出抉择。
为了要获得某些东西,便一定得舍弃其它事物。
启介曾经说我「是个很了不起的人」。因为我会毫不犹疑地采取行动,是个会不顾危险前去救助他人的人。
可是不是的!其实我并不是这样的人。
我记得很清楚——当时逐渐沉入深邃海底的手臂有那么多只,然而我却只有一个人。
所以我不得不作出选择。被选上者可以得救,而未被选上者便只能为黑暗所吞没。
不管我再怎么努力,不管我再怎么样期望,还是有无法拯救的对象。既然如此,在「选择」的当下自然不能犹豫,仅是如此而已。
『——谢谢妳,爱莉莎!』
所以我不希望有人对我道谢,因为接下来还是得持续作出抉择。
即使是不想舍弃的东西,但在跟其它事物相比过后,也还是有可能因此而放弃它。
过去的场面在我的眼前一幕接着一幕地显现着。
我朦胧地意识到自己正在作梦。
『——哦,妳还是追来了吗?大小姐!』
当我突然意识到时,不知何时人已身处在一间昏暗的仓库里。一名坐在堆积废材之上的黑衣男子正在眼前。
『阵,我终于找到你了!』
梦中的我如此大叫着。对了,这是从方舟出来后,我初次追寻到阵时的记忆。
『妳还真是令人吃惊啊,真是个令人头痛的大小姐。』
阵虽然像是感到厌烦似地碎碎念着,但是笑容看起来却很快乐。这么说起来,在这个时候……我还能看到阵一如以往的表情。
『——对了,爱莉莎!』
『咦?』
以往仅有一次——阵只有这个在时候呼唤过我的名字。
『妳要跟我一起来吗?』
我的心跳加速,同时也察觉到自己的脸庞在发热。
当时的我,只记得自己对于提出这种乱七八糟要求的阵十分愤怒。不过现在仔细想想——说不定其实我是很高兴的。
『……不可能的。』
然而,我仍选择了『方舟』。
为了要偿还使自己的家族暴露于危险之下的罪,我不断地作出抉择,一再地将对我而言十分重要的人视为敌人。
我选择了战斗,往互相杀伐的道路之上前进。
就这样——阵死了。
没错……这都是因为我已经作出了选择。
在我的心中,有着无论如何都无法动摇的优先级存在。
一旦背叛了这个优先级,便代表着我否定了自己过去所作出的抉择。
所以……所以……所以,对不起!
透子——
1
好像作了什么令人感伤的梦。
脸颊一阵冰冷,像是被水所浸湿一般。难道我——正在哭吗?
当我睁开眼睛时,为泪水所侵占的视野里映照出爱莉莎的面容。咦……这里是哪里?
啊,对了,这里不是我自己的房间吗?在听过伪爱莉莎所描述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之后,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所以我只好踉踉跄跄地回到宿舍之中。
当我在回来的路上陷入沉思时,却不见爱莉莎的身影。拜此之赐,我们两人并没有作出任何交谈。随后我便被强烈的睡意所笼罩,倒在床上。
「——爱莉莎?」
我呼唤着在床边俯视着我的爱莉莎。
「启介……早安……」
「呃、嗯……不过说是早安……已经早上了吗?」
「不是的,太阳才刚刚下山没多久,你大概只睡了一、两个小时吧!」
爱莉莎一边这么回答着,一边伸出了手,温柔地拭去我脸上的泪,使我的视界终于变得清晰。
「咦——」
然后当我好不容易集中焦点之后,却因为看到爱莉莎的脸而吃了一惊。
「为什么……连爱莉莎都是一脸泫然欲泣的样子?」
「看起来是这样的吗?」
爱莉莎的脸上浮现出苦笑。我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安,因而想撑起身体。
「咦——?」
但是我却无法使力。虽然想要撑起身体,却连只手臂也动不了。
「不可能的,对现在的启介而言,即使只是动一只手指也都很困难才对……」
「爱莉莎,妳做了什么?这也是魔术……吗?」
这么说来,光是张嘴说话,都让我觉得身体难过得不得了。
「不是的,我单纯只是从启介身上吸取了近乎极限的精神力而已。像平常当我使用魔术之后,启介不是会觉得比较疲劳吗?原理是相同的。」
「妳有……损耗得这么严重吗?」
不但使出了好几次的魔术,而且还被那道白光弹开,受到了很大的损伤。既然如此,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不,虽然受到损耗也是事实,但是没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我现在的充填率大概有200%吧!」
「呃……也拿太多了吧,妳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启介一定会阻止我的。」
爱莉莎微笑地抚摸着我的脸颊。
「该不会……」
我的脑中浮现出听闻伪爱莉莎所言时所产生的不吉想象。
「我——要去杀了透子。」
「妳是认真的吗?」
我一边怀疑爱莉莎是否清醒,一边大声吼着。伪爱莉莎的确是在暗示爱莉莎采取行动,然而我并不认为、也不愿相信……爱莉莎真的会选择这样的手段。
「妳……是认真的吗?」
提到美澄时的爱莉莎看起来真的非常高兴,一下笑、一下羞怯、一下高兴、一下生气。还会为她担心。与她和友月对话时的表情几乎是完全不同的。
我想。美澄应该可以说是爱莉莎第一个真正的『朋友』吧。
对爱莉莎而言,美澄一定是与我不同、很特别的存在才对。可是……!
「因为……我只有这条路可走了!」
爱莉莎露出了像是放弃了一切般的表情,响应着我。
「爱莉莎,别这样说!妳应该还想得出其它的方法才对!」
「我有想呀,就连启介不可能想到的事情都想了……我想了好多好多!可是要守护『方舟』就只有这个方法了!」
「美澄不是你的朋友吗,不管妳再怎么看重『方舟』,这两件事难道能拿来比较吗?」
这段话让爱莉莎的肩头震颤了起来。
「——当然可以比较!对我而言一定要守护的对象是『方舟』,而且即使放着不管,那孩子应该也没有救了。所以,至少……」
「……唔!」
虽然想要甩几个巴掌把她打醒,然而身体却连动都没办法动。我不禁痛恨起自己的无力。
「我所要做的事情启介一定不会允许,我知道的,因此这应该也是我最后一次能够碰触你了,所以——」
随着爱莉莎将脸靠了过来,脸颊上所感受到的温柔感触使我心跳加速。
「再见了,启介……」
爱莉莎一边在我的耳畔呢喃,一边在我的颊上留下些许余温,随后便自我的视线中消逝无踪。
「不要走,爱莉莎!」
我终于回过神来,慌张地大叫着,然而却没有得到任何响应。
喀啦啦啦啦——
我听见了阳台窗户打开的声音,也感受到风流动进来的触感。
「妳不可以做那种事情!」
哐啷。
然而我的声音却被窗户关闭的声音所遮挡。爱莉莎的气息就这样自房间内——消失得无影无踪。
2
可恶……!
躺在床上的我不断地咒骂着。
不赶紧追上爱莉莎不行,然而我的身体却不听使唤。这似乎不仅是由于肉体的疲劳所造成的而已……
而是一种心灵和身体无法结合在一起的感觉。
没办法……做些什么了吗?
我拚命地找寻身体还可以动的地方——首先是眼睑和嘴巴,手指也能够稍微弯曲,不过这样还是不可能从床上下来的。
「拜托……拜托……让我动吧!」
我不甘心地紧紧握住床单。
咦……「紧紧握住」?
不知为何,只有右手手指的部分开始可以顺利活动,接着渐渐达到可以拾起手臂的程度。
为什么……
『哥哥——』
仅存我一人的房间内发出了声音。接着右手也产生了被什么人所紧握的感触。
「是……由衣吗?」
这是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的声音。即使无法移动脸庞,我仍能清楚地察觉到——对方的确存在。
『嗯!』
「——好几次……当我使用魔术、见到那扇牙之门时,都能听到妳的声音、看见妳的身影。那是……幻影吗?还是我……正在作梦呢?」
我半信半疑地提出质疑。
『我是幻影呀,哥哥,现在的我并不是我,大概是——别的东西吧,不过虽然是别的东西,但是却化成了我,是由哥哥所唤醒的!』
「这是……什么意思?」
『啊哈哈,该怎么说才好呢……其实我也不太了解。不过。我很清楚自己能做些什么哦,我可以帮助哥哥,』
「咦……?」
『我可以替你——取得联系!』
右手突然热了起来,并充斥着力量。而这股热量自肩膀至胸部,再从胸部到腹部,而后流向全身。身体与意识开始徐徐相互连系,并逐渐能听从我的命令行动。
「由衣,是妳……」
我抬起头来,往右手的方向看去,然而并没有见到想象中的妹妹,只看见白色的墙壁。明明现在手上仍残存着那份感触,却……不见人影。
『快去吧,哥哥,你不是正在赶时间吗?』
「嗯……」
我对着这道自空无一物的空间中传来的声音点了点头。然而现在虽然可以活动了。但是「究竟要怎么阻止爱莉莎」的念头,却在此时涌上脑海。
一旦阻挠爱莉莎的行动,便意味着是在帮助『群众』的计划,成为威胁『方舟』的敌人。这样……真的好吗?
『哥哥,我觉得你不要想那么困难的事情比较好哦!』
虽然看不到对方的身影,但我仍能感受到右手再次被紧紧握住。
『哥哥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啊——」
这句话使我豁然开朗——我只不过是不希望爱莉莎杀了她的朋友,至于其它的事情就等到挡下了那个笨蛋之后再来想吧。
「我知道了……谢谢妳,由衣!」
『嗯!』
接着,右手的感触便消失了。
我再次在心中暗自感谢她。接着便为了要追上爱莉莎,而从房内飞奔而出。
目的地是之前与美澄透子会面的公园,还记得她曾经说过自己就住在那附近。由于目前我所知道的线索只有这一点,现在也只能以土法炼钢的方式一步一步地寻找了。
爱莉莎已经找到了她吗?不过我们两人所拥有的线索应该是相同的才对。
虽然我试着采求爱莉莎的所在之处,但却完全没有办法锁定,就像是被对方的意识给弹开了一般。倒不是说什么都感觉不到,而是现在的我只能够感受到一种被拒绝的气息。
爱莉莎应该不可能设想到我会追上来,所以这个状况应该只是反映出她的精神状态。拜此之赐,我完全无法追踪到她。当然也只能先一步一步地探查其目的地了。
「——不好意思,请问你知不知道最近才搬家过来的一对父女?似乎是由一位高壮的男子,还有另一名看起来相当病弱的女孩所构成的两人家庭……」
黄昏时分的街道上充斥着人群,于是我便试着对路人们一一加以询问。由于我并不知道他们的姓氏,所以也只能运用这种方式。既然美澄是旧姓的话,应该不太可能会写在门牌上才对……
虽然因为我的行动实在过于怪异,而受到了些许狐疑的视线关注,但根据我所问到的第四名路人——一名看来十分喜欢八卦的欧巴桑口中,我得到了想要知道的讯息。
「哦,应该就是才刚搬到那边那座公寓的人吧,印象中好像是姓李的一户人家。我是还满常看到他女儿的啦,不过平日午间会在外头走动,难道那孩子都不需要上学吗……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由于反过来遭到对方追根究底,我只好在取得场所位置之后慌忙地道谢离去,
正如刚才那位欧巴桑所言,公寓就在公园的附近。既没有保全,也没有自动锁,是一座屋龄看起来超过二十年、极具古意的建筑物。这座两层楼的建筑物内约有十户人家,我逐一调查上头的门牌。
最后我在二楼的第一户门前发现了『李』这个字——这应该是欧鲁的姓氏吧。
该怎么办才好……?
我吞了口口水,带着依旧迷惘的心情按下电钤。总之就来个正面对决……不过当然不可能直接一脚把门踹破就是了。
只不过不管我等了多久,房间内都没有传出任何声音。我试着旋转门把,发现并未受到任何抵抗——门并没有锁。于是我便直接打开了门。
叽!
门被打开了。
昏暗的玄关中并未看到任何鞋子,至于深处的房间则因为一片黑暗而无法辨识清楚。
对方似乎不在家。我并不认为爱莉莎已经抢先一步来到这里,因为若是如此,房内应该会呈现一片混乱的景象才对。
虽然心底仍存着犹疑,不过我还是走入了屋内。在门关上之后。四周便完全为黑暗所笼罩。
「这样应该算是非法入侵了吧……」
我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寻找着电灯的开关。
就算没有人在家,我想应该还是可以找到一些线索才对。毕竟也没有其它的选择了……
摸索了一阵之后,我终于在墙壁上碰触到了开关,只见房间内顿时大放光明。
「咦——」
在我的眼前可以见到一副庞大的胸膛。
我的脑内一瞬间闪过「糟糕!」不过已然太迟。连抬头往上看的时间都没有,「咚」的一声,我的颈部便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呜……」
就这样,我在毫无抵抗的情况下失去了意识——倒在玄关当中。
3
传来了低沉的机器驱动声,还有细小的振动。
我因后头部一阵阵的痛楚而清醒,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狭窄的室内,以及窗外急速而过的景色。这里是……车内?
由于觉得呼吸有些困难,我这才发现自己正身处于某辆车的后座上——嘴部已经被胶带所封住,手脚也被绳索一类的物品给绑着而难以动弹。
「呜~~~~~~」
我一边呻吟着,一边想要动作身体。只听见前座传来了声音——
「——太好了,好像醒来了……」
探出头来的正是美澄透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体状况仍不佳的缘故,她的脸色并不好。
「对不起,爸爸对你做了这么粗暴的事情……我虽然想要阻止,可是他却不听……」
「透子,妳坐好!」
欧鲁的声音自驾驶座传来。
「爸爸,你也该告诉我了吧?这样子对待他到底是想怎么样?」
「——这个少年是如果我们遇到万一时的人质,不过究竟有没有用处还不晓得……妳不用担心,事情一旦结束后就会放他走的。」
「人质?为什么我们需要这种东西呢?」
「……这都是为了要守护透子呀,为了守护透子,不让想杀妳的人得逞……」
「有人要来——杀我?」
她以不可置信的口气呢喃着。
「嗯,我没说错吧,少年?你也是冲着这个目的才来的吧?」
欧鲁的视线越过后照镜向我射来,而我只能够全力地摇头。
「哦?这是否定的意思吗?那么『她』又是如何呢?」
「…………」
关于这个问题,我实在无法作出响应。欧鲁见状便点了点头:
「果然如此。透子——事情就是这样了。」
「她?指的该不会是……爱莉莎吧?」
「没错。」
「爱莉莎要把我给……」
看向欧鲁的她先是一愣,但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她将力量倾注于纤细的手臂上,并握紧了小小的拳头,暗暗地说了声:「是这样啊……」
接着那副彷佛冻结般的表情僵硬地舒展开来,只见她的嘴边浮现出一抹充满空虚和幻灭的微笑:
「嗯——爱莉莎果然还是握有我的『终结』啊……」
仿佛接受了一切的语气。
按理而言,这种事情应该难以令人接受,然而她却静静地给予了肯定。欧鲁不禁充满疑惑地看着她。
「透子……?妳在说些什么呀?」
如果我也能说话的话。大概也会开口问出同样的问题吧?
「爸爸,你白天之所以和爱莉莎作战,还有像现在这样把他当成人质,都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她以冷静的口吻询问着。
「嗯……」
「若是如此,请爸爸住手吧,我早已……『接受这样的命运』了!」
欧鲁因不知所措而讶异得说不出话来。
「我已经发现了,每当我和爱莉莎有过接触,停止的时间便会再次开始运作。当与爱莉莎再度相会时,我就已经想过了——她一定是为了要告知我的死期才会出现的。在自海底被救起之后。我原本将要燃烧殆尽的生命不知为何竟然得以延续下去,光是多活了这三年便已经可说是奇迹了,所以我很感谢爱莉莎。如果爱莉莎真的要杀我的话,那也是我的大限到了,我是绝对不会拒绝的。」
她娓娓而谈的话语里并不带任何停滞,仿佛是将已经在心中反刍过好几次的台词说出口一般。
即使对于天使的事情一无所知,她还是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有着一定的了悟吧?
「所以,爸爸,已经够了。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她对着欧鲁低下了头。
「妳给我差不多一点!」
然而车内却响起了欧鲁的大喝声。
「爸、爸爸?」
「透子……难道妳想死吗?」
「这……如果爱莉莎是这么希望的话——」
「只因为这种程度的理由,妳就要舍弃自己的生命?」
「因为……现在存在着的我本身便是个奇迹……而这项奇迹乃是拜爱莉莎所赐……」
欧鲁紧咬牙关道:
「透子,我问的是『妳到底害不害怕死亡』的这件事!」
只见美澄一瞬间全身僵硬。
「妳曾经对我描述过关于当时事故的状况。那时妳还说过,『因为体认将要迫近的死亡而感到恐惧』,所以很高兴自己能够得救……难道这些事情都是骗人的吗?」
女孩用力地摇着头。
「既然如此——既然会害怕的话,就不要随便接受死亡,无论是拜谁所赐,妳的生命都是属于自己的东西!」
此时,她终于发出了小小的哭泣声——
「呜……太过分了……爸爸,我好不容易才做好觉悟的……」
「透子,这并不叫『觉悟』,而是『放弃』。妳放心——我一定会守护妳的!」
我感受到欧鲁是真心为美澄着想的,所以他才会违背『群聚』的命令,狙击对美澄而言有如毒物一般的爱莉莎吧?
这么说来,爱莉莎现在人在哪里呢?从她离开至今,不知又经过了多少时间?
窗外的景色只能单纯地辨明现在是黑夜而已。左右都是黑暗的森林,看来目前这辆车正行驶在相当郊外的道路上才是,甚至根本没有看见其它的来车。
据此情况来看,欧鲁应该是在被爱莉莎发现之前便已经离开家了,而我恐怕是在他们即将离开之际闯了进去的。
之后即使爱莉莎找到了那间公寓,也只会扑了个空。一旦如此,接下来的她应该再也无计可施,要想发现欧鲁他们的踪迹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不,要是爱莉莎在放弃之后,再一次回到宿舍的话,应该就会发现到我不在的这件事。如此一来——
我慌忙地开始搜寻起爱莉莎的气息。之前似乎因为被拒绝而完全难以追踪,但这一次却非常明显……糟了,
「呜——呜——」
被胶带封住嘴巴的我努力地叫嚷着。欧鲁应该不知道我与爱莉莎可以互相感受到对方所在之处的这件事才对。
按现在的状态,我连阻止爱莉莎的可能性都没有。
「吵死了,你安静点!」
然而欧鲁却将我一脚踢开,连看都懒得看。
「呜——呜——呜——!」
但我又不可能就此不管。只好这样继续呻吟下去。爱莉莎的感觉越来越接近了!
「爸爸……他好像有什么话想说。至少把他嘴上的胶带给取下来……」
「不可以,如果让这家伙开口的话,根本不晓得他会做出什么事来。不要管他!」
看来欧鲁似乎是对于我可能会使出魔术一事相当地警戒,立刻驳斥了美澄的提案。
可恶,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好吗,
「呜——呜——呜——呜——!」
我一边挣扎,一边粗鲁地挪动着身体。爱莉莎现在已经来到附近了——
「不过……他好像非常想表达什么的样子。只是一下下也不行吗?」
「真拿妳没办法……这样听着的确也很烦。真的只能够一下子哦!一旦出现什么奇怪的状况,就要立刻再把他的嘴巴给封住!」
终于得到了许可之后,女孩探了过来。伴随着阵阵的刺痛感,我嘴上的胶带终于被剥了下来。
「呼啊!」
「好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当我的嘴巴回复自由之后,欧鲁立刻向我问道。
「——爱莉莎已经来了!」
咚!
就在我这么叫着的瞬间,车顶响起了一阵钝重的声音。
「呜……」
与此同时,美澄也立刻按住胸部,展露出痛苦的神色。
「该——该不会!」
即使因此变故而略显动摇,欧鲁还是立刻用力回转方向盘。使车体左右摇晃。至于没有系上安全带而被丢在后座的我,自然是在车内左碰右撞的了。
而原本着于车顶的爱莉莎似乎也因为难以继续维持住,气息就此离开了车上。
唰!
然而突然之间,车顶像是被锐利的刀刃切开一般,飞舞到了空中。
转瞬间变成如敞篷跑车一般的车内,立刻灌入了强风。不过即使因强风而瞇细眼睛,我仍能清晰看见位于车子上空的爱莉莎。她应该正使用飞行咒文与车子并行前进着。
「启介——」
由于爱莉莎的四周被强风笼罩,故声音实际上并未传达过来,然而读其唇语,她叫的应该是我的名字没错。
最初她的眼瞳中仍带有一丝犹豫,但随即转为觉悟的眼神。接着她便将一只手朝这边伸了过来。
只见爱莉莎的嘴巴正在动作着……
随着「咻咻」的风声响起,车子的前座与后座就这样被分离——
真令人难以置信,车子居然从中被一分为二,我所在的后座与前座的部分逐渐拉开距离,同时失去了平衡。
「唔哇啊啊啊——!」
被捆绑住的我在即将自倾斜的座椅滚落至地面之际,被爱莉莎给一把揪住衣领,并将我整个人提了起来。
然而坐在车子前半部的两人似乎来不及脱困,只见他们伴着如陀螺般不断旋转、同时还散发着火花的车体,一同冲进了森林之中。
随着爆炸的火焰熊熊升起,夜空被染成赤红一片。
被爱莉莎置于地面的我立刻朝她大吼:
「喂!美澄在那里面——!」
然而爱莉莎却仅以冰冷的眼光凝视着燃烧的车体。
「我知道哦,我应该表示过了自己正是为了要杀掉透子而来的。不过看来这种程度……似乎还不够。」
正如她所言,只见火焰中走出了两道人影。看来——「两人」都毫发无伤。
「——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启介会在这里呢?」
爱莉莎一边以生硬的声音询问着我,一边仍紧盯着欧鲁等人不放。
「当然是为了要阻止爱莉莎呀!」
「明明都被绑住了?」
「这个……只是因为稍微有点粗心……」
「哦,原来是被抓到了……不过启介的行动力还是不错的。多亏了你,我才能够发现透子。虽然这一点真是帮了我大忙——不过我还是不希望你过来,因为我不想让你看到透子被杀的景象。」
爱莉莎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向着欧鲁他们走去。
「等一下,爱莉莎也不希望杀了美澄不是吗?既然如此就赶快住手呀!」
「这件事——并不是光依照我的心情就能够决定的,对我来说,启介现在没有办法动的这点正好,就请你在旁边……等待这一切结束吧!可以的话最好把眼睛闭起来。」
如此说完后,爱莉莎再度远离了我身边,与将美澄置于身后加以庇护的欧鲁展开对峙。
「——爱莉莎!」
美澄唤着爱莉莎的名字,并自欧鲁身后露出脸来。
「透子……抱歉,我一定得杀了妳才行。」
「没关系的,妳不需要道歉。其实我也要向妳道歉,虽然这条命是爱莉莎所赐予的,但是我却不能乖乖地将它奉还。虽然本来打算要做好觉悟的,不过我还是办不到……」
「是吗?既然这样,那我们就是彼此彼此了。」
她以略微带笑的口吻如此说着。
「是的。」
「——谢谢妳。」
此时爱莉莎的声音中掺入了些许的哭泣声。
「要说谢谢还太早了吧,妳绝对不可能杀掉透子的,因为我现在就要先把妳给解决掉!」
欧鲁一边用手臂示意透子后退,一边向前迈进,并将刚才因爆炸而变得破破烂烂的衣服厌烦地扯下来丢弃在一旁。
「那是……什么?」
爱莉莎疑惑地问着。
虽然欧鲁的身上可说是一点伤痕都没有,不过相对地却可以看见一个相当异样的物体正「埋在」他的左胸之上。
灰色的——人偶?
人偶上头既没有眼睛,也没有口鼻——仅以灰色的线缠绕成人的外型,如诅咒用的草人一般,非常简朴。
「这就是我跟我女儿之间的『羁绊』!」
「羁……绊?」
「妳应该知道『诅咒人偶』这样的东西吧?就是把头发之类的东西置于其中,用以代替目标对象,然后对其施予诅咒的人偶。而这样的人偶也可以说是对方的分身。妳了解了吗?现在的我,就是『那个分身』。」
这个人偶的颜色……该不会?记得在上次那场火灾之后,美澄曾被要求剪去头发——也就是说……
「那是透子的头发吧?我曾经听过这样的魔术哦——那是『探求愚者』系统中的『暗影姿见』(注:姿见即指镜子)吧,还说什么守护,根本就是使用了魔术嘛!」
「妳什么都不知道。这并不单纯只是让我成为我女儿的分身而已。长久以来保护我不受灾厄侵袭的,正是我女儿——也就是透子的加护。」
「照你这样说……截至目前为止抵御我们攻击的那道白光,其实是透子所拥有的吧?把这些事情都告诉我,没有关系吗?」
「无所谓。就算知道了,事实也不会有任何改变。我只是要告诉妳,凭现在的妳是不可能伤害到我和我女儿的。即使如此,妳还是要出手吗?」
「那当然——!」
爱莉莎把手举了起来。
「是吗……不过我还是要再问妳一次:妳说妳和我的女儿是朋友,如果妳愿意为她着想的话,是不是可以请妳乖乖地去死呢?这样一来。天使就不会孵化了。」
欧鲁在举起拳头的同时如此问道。
「——你能保证事情一定会是这样吗?在发生了之前的暴走之后,即使没有我,说不定也无法停止天使的孵化。当然,的确有可能如你所言……那种可能性并非没有。我也曾经想过,如果没有我的话,事情说不定可以圆满解决……」
「既然如此……」
「不过,我现在还不能死,无论是那个随便借用我的身体的某人,还是你所使用的『探求愚者』的魔术……光是考虑到这些,就知道事情绝对不单纯!为了要守护『方舟』,我绝对不能在这里倒下!」
「看来彼此间都没有让步的余地了……」
「——没错!」
对话结束后,两人之间流动着紧张的空气。
糟了,不赶快阻止他们不行!
然而如今双手双脚被紧缚的我,根本没有能够实时插手的余地。
我以两人所听不到的音量,悄声地开始咏唱起咒文。然而在我还没有念完第一节的时候,欧鲁便拉开了作战的序幕。
咚!
随着巨大的踏地声响起,他做出了笔直而毫不迂回的突击。
爱莉莎则尖声大喊,加以迎击:
「旋阻烈风!」
狂风席卷全场,而且还不只是针对一点作攻击,而是彷佛能将一切完全扫尽、由风压所形成的风啸。
欧鲁的突进也没有办法与这样的风势抗衡,只见他整个人如同轻飘飘的树叶一般,被吹飞至高空中。
「果然没错——你上次中了『无量波涛』时我就发现了,你所受到的加护只有在对于『生命确实遭受威胁』之际才会启动,除此之外的危机虽然还是有名为『偶然』的命运守护着,但却无法『排拒一切』。只要不至于危及性命,便不可能完全止住一切攻击,所以一旦对手的攻击模式出现某种变化之后,你便无法防御了吧?」
「哼,那又如何?既然无法给我最后一击,妳的败北便早已注定了。」
在空中一个回转后,重新取回平衡的欧鲁一边落下,一边如此回答着。
「别再讲这种笑话了,这种小手段只有在初战时才能发挥效果。一旦看透它的原理,你便已经没有胜算了!」
爱莉莎以毫无所惧的表情说着,同时在欧鲁着地之前放出了第二招魔术——
「封闭光域!」
以欧鲁为中心,只见周围忽然产生半球状的光膜,缓慢而全面地将他包里住。
「哼,不过就是这种——」
身处空中而无处可避的欧鲁,语带不屑地环视着包围住自己的光膜。
「不,这样就全部结束了,这招并非拘束型的魔术,而是隔离结界。你已经无法从里头出来了!」
「开什么玩笑!」
欧鲁向着结界挥拳,然而只听见「咻」的一声,这一层光膜像是泡泡糖一般地伸展开来,并将拳头的威力完全吸收。
「什——」
「现在你知道『隔离』结界的意义了吧?施加于内侧的攻击是不可能对结界造成损害的。而这样的『攻击』既然不会对你的身体造成负担,加护自然也不会发生作用,对吧?」
接着,爱莉莎宣告了自己的胜利:
「你输了!」
因为这样分出胜负的方式实在过于突然,我一下子无法反应。
「哼……那又如何?就算妳已经封住我的动作,但仍然没有打倒我!」
「只要你不会在旁边妨碍,我便有了可以咏唱高阶魔术的时间,如此一来,就有『可以让停止的命运导向终末』的方法。」
爱莉莎一边如此说着,一边重新转向原本在一旁看着作战进行的美澄。
「透子……妳已经没有盾牌了!」
爱莉莎举起了双手。对准僵立于原地的她……
「快住手!」
欧鲁在一旁大叫着,可是爱莉莎已经完全不在意了。
「贪食魔狼!」
所以我喊了出来——以最大音量喊出的这声代表咏唱结束的咒文,直接传入爱莉莎的耳中。
我的右手臂被膨胀的影子所包围,并撑断了原本绑缚着的绳子。接着我也解开了位于脚部的绳索,缓缓地站了起来。
「启介……」
爱莉莎以颤抖的声音呼唤我的名字。只见那双看向这边的眼眸似乎夹杂着怯意。不断地晃动着。
「你要以这只手臂来守护透子吗?启介要成为『方舟』的敌人?要与我……战斗吗?别这样……不然,我就得连启介也——」
「爱莉莎想要杀掉我吗?」
「当然不是!」
爱莉莎的叫声之中蕴含着怒气。
「我也是,我并不想让爱莉莎被我的这只手臂给吃掉,只是想要阻止妳而已。所以——我们来一决胜负吧,并不是要彼此杀戮,只是要分出高下而已。」
我一边这么说,一边将好不容易才产生的、被阳炎所笼罩着的手臂解除。
「分出胜负?」
「是啊,不过是要以赤手空拳来对打。因为我有芬里尔在身上,妳也不可能任意使出魔术。既然如此,爱莉莎也只能将我给打瘫在地上了,不是吗?」
这个提案让爱莉莎蹙起了眉头:
「这样的话启介完全没有胜算吧。你在训练的时候可是一次都没有赢过我哦,难道你忘了吗?」
「我记得啦!所以如果能取得一胜的话,不管我提出了多无理的要求,妳都得接受才行,我非得让爱莉莎住手不可!」
爱莉莎在听完我的提议后,先是陷入沉思,过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也就是说只要启介输了,就不会再妨碍我了吧?」
「嗯。」
「既然如此……那我也没什么好挑剔的了,看我立刻把你给打昏,等到你再次醒来的时候——相信所有的一切一定都已经结束了!」
爱莉莎浮现出已然放弃一切的微笑,转身朝我冲了过来。
我的脑中庇到一片灼热,怒气蒸腾——我无法容忍爱莉莎的脸上浮现出那样的表情。
一定要打醒妳才行,
我也跟着冲了出去。
攻击的先机——被爱莉莎给抢走了。只见她从略远处往上跳跃,并在空中摆动身体,利用离心力踢出了回旋踢。
「唔!」
彷佛潜行一般,我顺势滑向爱莉莎的下方,避开了这一击。然而在我身后着地的爱莉莎紧接着使出了中段踢,转身重新整理自己体势的我已无路可避。
在平常,这样的攻击便会是分出胜负的最后一击吧——我应该会在防御这一击的同时直接被击飞出去。毕竟我从来没有承受爱莉莎三招以上的经验。
然而——现在的我却没有「想要守护自己身体」的想法。
「咚」的一声,在感受到强烈冲击自胸口传来的同时,我也努力站稳了脚步。没有被击飞的理由其实很简单,因为我抓住了爱莉莎的脚。
「咦!」
我对着吃惊的爱莉莎回以一笑,接着便用尽全身力量将她丢了出去。
因为来不及采取落地的体势,爱莉莎在地上滚了好几圈,而我也立刻追了上去,见她准备起身便立刻挥拳击下。
不过「呼」的一声,拳头挥了个空。没想到爱莉莎竟然往一旁再滚一圈,避开了我的攻击。
「不错嘛,启介……你在训练的时候并没有拿出真本事吧?」
就在双方重新站稳、互相寻找空隙的时候,爱莉莎问了我这样的问题。
「——这么说起来,我小时候曾经学过空手道……」
我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随口说出脑中一闪而过的念头。
「空手道?」
爱莉莎的脸上浮现出充满疑问的表情。
「算是一种格斗技吧!」
「那是什么?代表你的实力很强吗?」
「不是的,其实我非常弱,在练习比赛中也从来没有获胜过。而且因为是在非常小的时候所学的技巧,现在几乎早就忘光了。不过如果不论比赛的话,我倒是曾经在一次斗殴中获得了胜利……」
「斗殴……?」
「嗯,由于我真的太弱了,连到道场来迎接我的妹妹都因为这件事而遭到欺负……这件事情使我一时血气上升,等我终于意识到的时候,欺负她的人已经全部都倒在地上了。于是那一天,我放弃了空手道,因为我察觉到自己并没有与人争夺胜负的才能,并不仅限于格斗技方面——总之我『如果不生气,便完全没办法认真起来』。」
我紧瞪爱莉莎说着。
「也就是说……现在的启介正在生气吗?」
「没有错,现在我的脑袋里头已经气到快要沸腾了!」
见我点头,爱莉莎的目光转为锐利。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做到这种地步呢——我就只有这条路可以选啊!」
「我生气的原因是因为妳放弃了,妳明明不想做出这样的抉择,又为什么要勉强自己呢!」
「那启介你说我应该要怎么办嘛!」
「我怎么会知道!」
这样的回答让爱莉莎气得满脸通红。
「啊?你胡说八道也要有个限度……即使不用承担责任,有些事情还是不能随便乱说的!」
「我并没有在开玩笑,如果我手边有能让大家皆大欢喜的方法,事情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我的意思是说,现在明明还有可以考虑的时间,妳不要因为贪图安逸而随便选择一个作法……这样子实在是太不像爱莉莎了!」
「什么叫做『这样子实在是太不像我』了,启介根本就不了解我的事情,你凭什么评断我!」
「是爱莉莎不了解自己吧?妳根本不知道和美澄在一起时的自己有多么快乐、多么高兴吧?居然想要杀掉自己喜欢的对象?胡说八道的应该是妳吧!」
「……呜!」
爱莉莎紧咬着嘴唇。
「不要再说……不要再说了,就算这样还是——」
只见爱莉莎眼眶泛泪,用力地踏着地面。
速度好快,
毫不留情的拳头一拳又一拳地朝我击出,如果被打到的话可不是开玩笑的!我的本能虽然要身体往后逃走,但我的意识却在如漩涡一般不断翻搅的怒气中拒绝了这项行动。
「啊啊啊啊啊啊!」
我也提高音量,举起拳头迎了上去。在睁着眼睛。努力地看出对方拳头的轨道之后,我以仅如一张薄纸般的间隔,好不容易避开了直击头部的攻击。
嘶,
划开强风的声音拂过了我的耳畔,被拳头轻擦过的脸颊随即受到了伤害。
然而我并没有因此停止攻势,而是趁爱莉莎不注意时溜到她的胸前,一把揪起她的衣襟,同时借其冲劲来个过肩摔,将她给甩了出去。
「呀——!」
接着,我立刻坐到倒在地面的爱莉莎背上,并直接把拳头挥到她眼前。
「啊——」
微风吹过,树枝微微颤动。
爱莉莎一脸呆愣地仰视着我——眼前的景象与平常训练时完全相反。
「我赢了,爱莉莎!」
在深深吐了一口气、调整一下呼吸之后,我平静地做出了宣言。
「我……输了吗?」
爱莉莎不可置信地呢喃着。
「是的,我要妳遵守承诺。」
在我如此说完之后,爱莉莎放松了全身的力气。
「启介……真的很强,比我来得更强——!」
她微笑着说道。那并不是放弃的微笑,而是单纯表示高兴的笑容。
「知道了——知道了啦,要是比你还弱的话实在是太丢脸了,所以我一定要努力地变得更强,直到最后的一分一秒为止!如果最后还是没有办法阻止天使诞生,我也会拚命将其打倒的——即使对方是连我的外公都陷入苦战、可说是难以取胜的对手,到那时你也要负起责任哦!」
对于明明还倒在地上,却以精神饱满的口吻命令着我的爱莉莎,我只能报以苦笑。
「嗯,我知道的!」
在这么说完之后,我起身对着爱莉莎伸出了左手——
「唔,啊啊啊啊啊啊!」
可是这好不容易取得的和谐氛围却被高声的悲鸣所撕裂。
「透子!」
被关在结界中的欧鲁。表情骤然大变。
只见美澄的全身已经被白色光芒所笼罩——这或许是因为她与爱莉莎之间的距离太过接近,因而超过了界限的样子。
「喂、喂,这下糟了,爱莉莎!」
「是啊——看来那『最后的一分一秒』提早来临了……」
此时爱莉莎的语调反而显得十分冷静。
「妳打算怎么做?」
「还用说吗,因为刚才启介让我有所觉悟,所以我——直到最后都不会放弃努力!」
爱莉莎毅然决然地说着,并往美澄的方向走近。
「什么——妳如果再继续接近她的话只会让事态更严重吧!」
「不要紧的,既然事已至此,就由我来让天使『诞生』吧,虽然这个蠢方法的结果究竟如何还要看运气。不确定的要素也很多,一旦失败的话,不论是『方舟』或是透子,我都无法再加以守护……不过总之方法我已经想出来了,就在刚才被启介给丢出去的那个时候……」
「啊?妳在说什么——」
爱莉莎无视于我的声音,再度持续向前迈进——
「妳听得见吗,透子?」
爱莉莎大声叫道。
「咕……唔……呜?」
一直紧紧按住胸口、不断发出悲鸣的她,将脸抬了起来。
「妳仔细听好了!从现在开始,我会更加地接近透子,如此一来,妳将会比现在更为痛苦,这道白色的光芒将会不断溢出,直到透子整个人倒下为止。但是透子必须忍耐,忍耐着这一切的苦痛,忍耐着不被这满溢而出的光芒给吞没!这样的话,在妳身体里的某些东西就会全都发散到外头来了。妳可以办到吗?」
「这、这种事情……」
「妳不是不想死吗?我直到最后都不会放弃,所以透子也一样,直到最后都不可以放弃!」
这一句大吼使得美澄的瞳中重新绽放出光芒。
「爱莉……莎?」
「对不起,我拿了『方舟』——不,应该说是『我的家族』和透子做了比较,而且我还选择了家族,舍弃了……透子。不过,我果然还是无法就此放弃,因为、因为……我想要和透子一直做朋友!」
「我……也想要……跟爱莉莎……一直做朋友!」
即使承受着痛苦,美澄的嘴角还是浮现了笑容。
「透子——」
「嗯……我会……加油的!绝不……放弃!」
眼眸中寄宿着强烈光芒的美澄大喊。
「谢谢妳……透子!」
爱莉莎在点了点头之后,转过来面对我:
「启介,我现在要把美澄体内天使的部分——加以消灭!」
「这种事情可以办到吗?」
「『流星之龙』是可以导引命运终结的高阶魔术。如果那曾经一度停止的命运就是天使的因子,这个魔术便应该可以将其消灭掉才对!外公当初之所以会陷入苦战,应该是因为天使已经显现、来不及施行这个魔术的缘故,所以我必须在天使完全自透子的身体诞生出来之前运用魔术攻击。而当魔术的效果即将攻击到透子的本体之际,则要麻烦启介将天使与透子联系的部分加以分离……」
「什么……」
由于这个战略实在过于乱来,我不由得一时语塞。
「什么嘛!是你自己说过会负起责任的耶?」
「——这个嘛……是没错啦,真拿妳没办法,就试试看吧!」
「O~K!那么,我要上了哦!」
我快速地咏唱起咒文。具现化出受阳炎笼罩的巨腕,接着直接站到爱莉莎的身前,使自己作为盾牌,挡住自美澄身上不断涌出的冲击波。
「——深蓝之海,流光之连,来自远方天空的星之龙,让我的愿望流转——」
爱莉莎一边咏唱着咒文一边前行,而我也高举着手臂,配合着她向前迈进。每当我们向前一步,包里着美澄的白色电光就变得更强,同时发出「啪嗞啪嗞」的声音,不断朝我我们袭卷而来。
「——忘却了迟疑、彷徨与停止,不断徘徊于永劫之人……」
在强光的压力下,快要被吹飞的我们还是用力地踏着地面,一步步地往前进。
美澄的背上开始延伸出巨大的光带。
「——轮回之命,不断来回、前往的方向是群星的尽头!」
随着悲鸣声逐渐扩大,只见又一条光带显现而出,并往空中延伸而去。
「唔!」
由于太过于眩目,我不由得瞇细双眼。此时光带已经变成了一对光的翅膀,正在不断地拍动着。
「——因开始而存在的终结,不得拒绝、不得反抗,接受吧!」
爱莉莎的咒文完成了。与此同时,像是人偶一般的轮廓自美澄的身体当中蜕化而出,并不断地放着白色光辉、开始分离,同时一口气巨大化。
诞生了!
「终极闪电!」
就在由无机元素所构成的天使准备自美澄的体内离去之际,爱莉莎放出了魔术。
金色的箭矢贯穿了白光,刺进天使的胸口之中。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如超音波一般的高亢悲鸣响起,这就是天使的声音吗?
「启介,快点!」
受到身后的爱莉莎大声催促,我连忙高举起手臂,冲进白色的电光之中。
自被箭矢所刺中之处起,金色的光芒开始徐徐地侵蚀天使的身躯。自胸部到腹部,再从腹部到脚部——
时间来得及!
我挥起了牙,对准与美澄相系的天使脚部直击而下。
啪嗞!
在笼罩阳炎的手臂即将咬向天使之际,却出现了抵御攻击的白光。
可恶——难道牙……没有办法发挥作用吗?
随着金色的侵蚀不断进行,白光的抵御也逐渐弱化,不过要是等到它完全消失就太迟了。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即使是魔术,果然仍有力量不足之处。绝望感自我心中油然而生。
「拜托你,启介,一定要救到透子!」
然而——身后爱莉莎的哭叫,却驱逐了我的软弱。
我……到底在做些什么呀,自以为很了不起地对那家伙说了一堆大话的人是谁呀!说出「绝对不要放弃」的人又是谁呀,
我把剩余的力量完全灌注到几乎要被白光给弹开的手臂之上。
可是,这样还是不够。力量还是不够!所以——
「给我——请给我更多的力量,『天牢』!」
彷佛使动都动不了的身体回复力量的那时一般,我直接从『通道』上吸取力量。如今我的右手充满了热度。
原本呈现半透明状、被阳炎所笼罩的手臂,最后染上一片黑色。仿佛像是——获得了实体一般。
「看我的——!」
我用尽全身力量高声叫道。
「啪」的一声,牙终于咬住了天使。一切均衡开始崩溃,最后——
啪嗞!
我的右腕咬破了天使的脚,并将它整个挖空。与此同时,超过极限的阳炎之臂也跟着消灭了。
力量消耗殆尽的我顿时感到双膝一软,不过仍仰望着意图由美澄的身体里诞生而出的天使。
原本纯白的天使如今几乎整个染上了金色。待侵蚀到达我所挖断的断裂面后,因失去支撑而漂浮在半空中的天使,其四周所笼罩着的白色电光便开始消散。
物质化后的天使在这时突然失去了平衡,往地面崩落——最后化为金色的光芒。
随着如同玻璃碎裂一般的声音响起,光的粒子开始飞舞于天空之中。
如同萤火虫光芒一般的光辉逐渐上升至高空中,这幅彷佛于夜空中增加了好几倍星星一般的光景,使所有人不禁屏息。
「啊——」
只见美澄先是发出了小小的呼声,接着身体便往下崩落。回过神来的我立刻慌忙地将她抱住。
「呜!」
右手传来一阵痛楚,我定睛察看,却发现手掌上出现了一道伤口,而血正由其中流出。难道……是我太过乱用力量了吗?
「透子!启介!」
脸色苍白的爱莉莎朝我们飞奔而来,同时呼唤着我们的名字。为了不让仍一脸泫然欲泣表情的爱莉莎再多担无谓的心,于是我紧握住右手,将流血的部分给藏了起来。
「爱莉……莎?结果……怎么样了呢?」
美澄问道。虽然她的声音仍十分微弱,不过意识看来是清楚的。见到美澄的反应,爱莉莎松了一口气。
「做得好……一切都做得非常好!对了,即使我现在靠近妳——妳应该也不会感到痛苦了吧?」
在被这么一问之后,女孩将手靠在胸上——
「是的——不要紧了!」
美澄的回答与我们的笑声相互交杂着。
「怎么可能会不要紧!」
然而怒号却自令人意想不到的地方传来。
「爸爸……」
发声者是目前依然被关在结界之中的欧鲁。
「妳把天使给消灭了……这对你们来说或许是一件好事,可是透子又如何呢?在失去了天使的加护之后,那孩子就只剩下不到半年的生命了呀!」
这段话使我们不禁垂下眼。
「没有关系的——爸爸!」
不过美澄却制止欧鲁出言驳斥。
「这样子就好!对我而言,多活的那三年其实像是在作弊一样,而这才是正常的状态。即使来日无多,这也是我自己的生命!」
「住口,我就是不希望透子露出像这样放弃一切的脸呀!」
欧鲁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别过脸去。而美澄则将双手伸向光膜,接近欧鲁——
「爸爸,请你好好地看着我的脸!我绝对没有放弃,因为这是我的生命,所以我不会放弃。三年的时间是漫长的,我也听说医疗技术进步得十分飞快。说不定现在已经出现了可以将我的病治好的可能性,即使希望仅有一线,但我直到最后也不会放弃它的!」
「透子……」
转过身来正视着女儿的欧鲁,就这样泪流满面地瘫坐在地上。
爱莉莎默默地挥了挥手,解开了魔术。
美澄先是面向我们,低头行了个礼。
接着——她紧紧地抱住了为了她劳心劳力的父亲。
*
「——真是一场有趣的戏呀!」
于夜空高处看着一切经过的少女如此呢喃道。
「虽然如果能让『片天使』显现的话,事情可能会来得更加愉快……不过算了,毕竟其力量也有所不足。看来还是得让『天使王』出现才有意义……」
瞇细眼睛俯视下方的少女露出笑容。
「咯咯……不过如此一来,原本停滞的因子也就清除了。接下来只是时间的问题……来吧,世界即将改变,世界即将气复原气。回归到没有障壁的原本姿态!」
少女优雅地在夜色中舞动着,并仰望星空、高声喊叫。就在此时,一只蝙蝠啪搭啪搭地飞了过来——
『——即使是玩乐也应该要适可而止。这一次虽然达成了目的,但是『群众』也因此丧失了一名有力的干部哦!』
蝙蝠所言让少女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个声音是『鹦鹉』吧?有什么事吗?汝可别来减损了我的乐趣……」
『……我来传达党首的旨意。』
「嗯?如果有事的话,直接放出『式神』不就好了吗……」
『很可惜,党首并不想要使用你的力量。他并不想象『枭』一样,最后落得被你玩弄的下场。』
少女在听了这句话之后,只是耸了耸肩:
「哼,是指不愿意成为愚者吗?真是令人感到可惜啊。我并没有想要把『枭』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意思,只不过是将沉眠于其内的欲望解放罢了。那家伙的心中藏有相当美丽且十分强烈的愿望……能够见到隐藏于其内的光辉——我也确实获得了满足!就这点而言……汝还真是无趣,只不过是只复述着他人话语的鹦鹉罢了,终究没有自我主张……」
『因为我是只效忠党首一人的存在,也是因为如此,我才会被赋予这样的任务。』
「真是无趣的家伙。好吧,要传的话是?」
『请回到『钟楼』之中。如果在这里发生万一的话——』
「我拒绝。」
对于不留任何转圜余地而一口加以回绝的少女,蠕蝠也只能静默。
「我有我的期望,这件事情汝应该也知道吧?对我来说,他人的愿望虽然具有一定的价值,但是自己的欲望则是比任何事物都还来得优先,无论是谁皆无法阻拦我的心愿,和危险与否毫无关系。毕竟我可是不断探求的愚者啊!」
少女摊开两手,朗朗地继续着她的话语。
「我的名字是『探求愚者』——哈利-莱特!我不需要什么贤明的建言,汝还是早早消失吧!」
少女一边嘲笑着看似放弃而逐渐远去的蝙蝠,一边将目光转回眼下的景色……不,其实她所看的只有一个人——也就是那个长得和她一模一样的女孩。
少女勾起了嘴唇,并小声地呢喃:
「接下来应该会更有趣才对,我会在特等席上看着这一切的发生。来吧,就要开始了,汝即将让这世界复原,我的『女儿』(注:原文为「娘」,在日文中除了有「女儿」的意思之外,还有「小姑娘」之意,原文即为这两个意思的双关语,在此均依其文意加以解读)呀——」
终章
『三号月台电车即将进站——』
车站里的广播声在此响起。
唉——别离的时刻即将来临。
今天是他们的出发日,而我们则是为了送别而来。
「真的——非常感谢你们!」
「我也要道谢!」
美澄透子和欧鲁两人深深地表达出他们的谢意。
「不……这个……我只不过是帮了点小忙而已……」
友月未由连忙挥着手说。在事件结束之后,得知一切情况的她,不但找到了可以采取实验性疗法治疗美澄的国外医院,而且还替他们联络对方。
当然,这还是尚未经过验证的治疗方式,所以是否能够治愈美澄,谁都没有把握。
但是发现到这种可能性,也算是往前迈出了一大步。
「爱莉莎,等恢复健康之后,我一定会再回到这个城市来的!」
「嗯——我会等妳的。」
两人握着手,相视微笑。
「少年!」
欧鲁同时也向我伸出手来。我虽然感到有些困惑,不过还是回握了。
「你的手臂虽然细,不过却很有力量。我相信,如果是这只手的话。应该可以紧紧握住你想要的事物。」
「啊,嗯……」
这句话应该是夸奖吧!但我只能回以暧昧的笑容。
「此外——有关组织的事情,我什么都没有办法说,真的很抱歉,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嗯,关于这件事你就别那么在意了,光是能与你不战而和,我就觉得已经很够了。」
我一边摇了摇头。
在事件结束后,欧鲁似乎完全无法回想起自己当时在组织里从事的活动。虽然据说当他和我们交战时便似乎有了这样的征兆,但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连他自己也没有任何头绪。根据欧鲁的说法,感觉像是「整个人的心都被掏空了」一般。
「能听到你这么说真是太好了——事实上,想不起来的这件事情其实反而让我觉得很安心。我想先前的自己应该是置身于没有办法自行脱身而出的黑暗之中吧……」
随着「喀登喀登」的电车声持续接近,我们也放开了手。
「还有一件事,少年,要想让那边的那位公主闭嘴,心胸可是要非常开阔才行!可别被她吃得死死的哦!」
「什么?」
随着电车驶入月台的声音响起,欧鲁低声地对我说了这些话,接着便提起行李,催促着美澄准备上车。
手部仍然紧握着的爱莉莎与美澄这时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再见了,透子!」
「再见——爱莉莎!」
两人就这样搭上了电车,透过窗户向我们挥手远去。
虽然直到电车消失于视线范围前,爱莉莎都不断地挥着手,但此时的她也只能将手放下。
「不知道——以后是不是真的还能见到面……」
「一定可以的,连爱莉莎自己都不相信的话该怎么办啊!」
「嗯——说得也是。」
爱莉莎点了点头,微笑着说:「那就期待下一次的再会吧!」
*
「唉……」
在从车站回去的途中,友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妳怎么了?」
经我这么一问,只见她垮下肩头呢喃道:
「因为……我在接到阳名的通知之后好不容易赶了回来,结果事情居然全部结束了……我完全没帮上忙——」
「不,这件事多亏了友月!如果没有友月的话,我相信一定没办法找到医院治疗美澄的病。」
对于这一点,爱莉莎也表示同意:
「就是说呀,一切多亏了小由,透子的病或许真的能治得好。真的很谢谢妳!」
爱莉莎毫无保留的感谢之意反而让友月感到迷惑。只见她不禁望向我。
「怎、怎么觉得……爱莉莎好像……怪怪的?」
「嗯……因为发生了很多事!」
「唔……」
不知何故,这句话居然让友月感到有些不满,只听见她低声地自言自语:「看来我会很辛苦了……」
「怎么了吗?」
「——没什么!」
因为我还是感到有些疑惑,于是便把这个问题丢给走在前方的爱莉莎:
「喂,爱莉莎,我怎么觉得妳好像怪怪的?」
「咦?」
爱莉莎转过身来,在思付了半晌后,「啊」的一声喊了出来——
「对了,之前透子曾经对我说过一些话,那个时候的我虽然还不太了解,但现在想想。说不定也有这个可能性存在。如果要说我有点怪怪的。应该就是指这个了吧?」
「是什么呢?」
对于我的疑问,爱莉莎再度转过身,脸上一边露出灿烂的笑容,一边说出了让人难以置信的爆炸性发言——
「我——喜欢启介,一定是这样子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