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奇怪。那些鸟……感觉不像是活着。
0
黑暗在眼前蠢动,不断膨胀侵蚀的深黑色埋没了视野。
已经没有看的意义了,因为就算阖上眼皮也看得到同样的景象。
噗通、噗通——
在这之中响起了规律的脉动,那是右腕颤动的声音。
「——哥——哥……!」
然后是某人的声音。
盈满胸口的是悲伤、绝望,让人忍不住放声大吼,几乎快要发狂的情绪。
不过我不明白这种感情的意义,也不知道占据视野的黑色其真面目为何。
为什么——我会这么……
以前我曾经梦见过由衣、友月,以及爱莉莎被海水的暗潮浊流所吞噬,这跟当时的那场梦很像,但却有『性质』上的不同。
全身的感觉告诉我这才是『真的』。
我所知道的什么。
快回想起来,快回想起来,右腕传来的震动敲打着记忆的门扉。
一直以来我甚至没察觉到有这种东西。为了抹除这股违和感,内心企求着存在于门内侧之物。
可是那道门却没打开。每当我试图探索记忆时,门就好像被链条锁住般咖锵咖锵地把我阻挡在外。
咖锵、咖锵——
噗通、噗通——
黑暗中只有两个声音持续不断地响起——直到我醒过来为止。
1
要说出那句话……需要一些勇气。
明明都已经说惯了。
「——那我出门了。」
「………………嗯。」
等了一会儿后,爱莉莎总算回答了,我放心地吐了口气。
因为这是我今天早上第一次听见爱莉莎的声音。
我拿起害包,然后将视线从卧睡在床的爱莉莎身上移开,朝玄关前进。
虽然和我昨晚全盘托出时的混乱状态相比已经好多了,不过爱莉莎实在是太安分了,反而令我感到不安。
我穿上鞋子走出房间,并把门锁好,然后一边迈开脚步,一边回想着昨晚的事。
「我是天使的……《天使王》的容器?」
把阳名送回去,自己也回到宿舍后,我先把哈利·莱特曾经说过关于爱莉莎身体不适的原因——即天使因子与《天使王》的事情告诉她。
「啊啊……没错。」
「咦?怎么会……《天使王》之名应该已经被爷爷封印起来了啊!为什么那会是『我』呢?」
尽管躺在床上,爱莉莎依然激动地反驳。
「抱歉……我知道的并没有那么多。不过随着全世界接连发生暗杀事件,爱莉莎身上出现异状,还有跟美澄之间发生了那些事……以及我所看到的巨人,没有任何一个要素能够否定他的说法。」
「透子……的事情……?」
最初的因子持有者美澄透子说过,碰到爱莉莎使她的命运停滞了。而每当和爱莉莎接触时,因子就会逐渐觉醒,最后终将唤醒天使。
「受因子的力量影响,美澄成了绝对『不会死』的存在,所以那家伙才会诱使爱莉莎杀害她,藉此达成自身的目的。友月的事情也是如此,一切都是那家伙——都是哈利·莱特在幕后操控。爱莉莎为什么会是《天使王》,那家伙应该也知道个中缘由才对。」
「等等,启介!就算天使的事情是真的好了,那家伙也绝不可能是父亲——绝不可能是哈利!我曾经听阿姨说过,哈利是爷爷的友人兼弟子,同时也是方舟的代理当家,这样的人不可能会背叛方舟,更不可能用我的身体出现在这种地方!」
爱莉莎激动地说个不停。
「的确,我也认为这不可能。可是……爱莉莎是在《方舟》里出生的,所以外人根本就无从得知与爱莉莎有关的情报不是吗?就连偷走了魔术的阵似乎也对天使一无所知的样子,如果不是家人的话,根本就不会知道《方舟》中枢的事情吧……」
「不对!绝对不可能!难不成妈妈跟阿姨都知道我是那种东西吗?所以才不准我进入《箱庭》……所以才会疏远我吗?如果、如果哈利真的是本人,而那也是基于代理当家的立场所采取的行动,那就表示我被方舟背叛啰?这一切肯定都是《群聚》的策略嘛!」
不行,爱莉莎完全混乱了。
「冷静点,爱莉莎!」
面对明明连自己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却还试图挣扎胡闹的爱莉莎,我抓着她的肩头把她按住。
「放开我!」
「够了,让头脑冷静下来。不要做太多不好的揣测,更进一步的事情只能问那家伙本人了。不,我会问出来的。」
「可是?」
爱莉莎依旧错乱的模样实在是让我看不下去了,于是我将脸凑过去注视着她的眼睛。
「——就算你背负着《天使王》这沉重的负担,爱莉莎还是爱莉莎。同样地,爱莉莎的母亲就是爱莉莎的母亲,阿姨就是阿姨,不用把她们想得跟哈利·莱特一样。」
「——启介……」
爱莉莎似乎镇静下来了,她放松身体的力气呼唤着我的名字。
不过在这同时,她的泪水夺眶而出。彷佛想要隐藏眼泪一般,她将脸埋进了枕头里。那天晚上,爱莉莎只是不时发出呜咽声,就算我叫了好几次,她也闷不作声。
——然后她刚才总算开口应了声「………嗯」。
一直以来我从未见过如此无精打采的爱莉莎,早知如此,就算必须说谎,我也应该要隐瞒哈利·莱特的存在,一五一十地把《天使王》的事情解释清楚才对。
虽然再怎么后悔也于事无补了,不过一口气听到那么多理智拒绝理解的情报,其冲击是难以衡量的。
无法挽回的事情好像变得越来越多了。
爱莉莎的事情也好,友月的事情也好——
我用力地握紧拳头,右手轻轻地颤动了一下。
吞噬了哈利·莱特的魔术,或许加速了它的活性化也说不定。昨天那场奇怪的梦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右手的力量很有可能像过去一样正逐渐增强当中。
看来我得尽可能避免使用右手才行了……
就在我陷入沉思时,校门已在不知不觉间逼近眼前。
「嗨,远见——……」
「早安——……」
这时,突然有人从后方拍了拍我左右两边的肩膀,回过头去一看,只见山崎跟宫岛带着死气沉沉的表情站茌那里。
「早、早啊。你们两个怎么了?睡眠不足吗?」
我心想不能连自己都消沉下去,让两人为我担心,于是以开朗的语气问道。
「是这样没错啦……真是的,你以为是谁害的?还不都是为了你的小狗狗。因为昨天晚上没有收集到什么情报,今天早上我们又早起去餐厅打听啦。」
「啊啊,这样啊……真是不好意思。」
宿舍里有个共同使用的餐厅,早晚都提供伙食,不过我最近不太常去。这些日子以来我大多没吃早餐,晚上则是吃事先购置的远食食品。虽然觉得这样很不健康,但一来我赶不上晚餐时间,而且早上我也想尽可能地陪在爱莉莎身边。
「算了,结果等见到冬上再说吧,要是我们不好好地表现一下自己有多卖力,那就没有意义了。」
听了山崎所说的话,我苦笑着回答「我等着洗耳恭听」。既然莉露的气息在那条巷子里中断了,山崎他们的情报或许出乎意料地值得期待也说不定。
不过……我真没出息。
现在只能依赖别人,自己一个人什么事情也办不到。
我找不到莉露,也救不了友月,甚至还不知道能不能守住爱莉莎。
「没有我能做的事了吗……?」
我以彷佛硬挤出来的低沉嗓音问自己,却没能找到答案。
「那么就来报告结果吧。」
到了午休时间,我和冬上、山崎、宫岛,还有阳名集合在不太常来的中庭。在以长满了油嫩绿叶的樱花树为中心修整成圆形的草皮上,我们面对面坐下。最先开口的当然是冬上。
大家一边吃着各自的午餐,一边互相报告收集到的莉露相关情报。
「虽然我试着以女生集团为中心进行探听,但最近并没有人在这一带看过野狗——更别说是小狗了。喜欢传八卦的人我大致上都确认过了,所以在女生宿舍和学校周边的可能性很低。山崎同学你们那边怎么样?」
冬上停下往看似亲手制作的便当内移动的筷子,并完成了自己的报告后,便转而望向山崎。
「这个嘛,其实我们昨晚也没得到什么像样的情报,不过今天早上倒是听到了一件让人有点在意的事。」
「什么事?」
「跟远见同宿舍的家伙啊,在三天前的晚上——就是造成那道地裂的地震发生时,好像跑到外面去了,当时他看到有谁出了宿舍大门哦。」
「有谁……不是狗吗?」
冬上歪着头问。
「啊——那个……我想应该是人啦,不过说不定也有可能是狗。因为天色很暗,对方也没什么自信的样子。」
「山崎同学,你在开玩笑吗?再怎么样都不可能把狗误认成人吧。』
「没、没有啦,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只不过那家伙还说什么『感觉也很像是动物』这种莫名其妙的话。」
「像是动物……那个人该不会是睡昏头了吧?」
冬上一脸厌烦地这么说。
「这、这个嘛……就假设是人好了,当时自然公园的方向好像看得到某种光芒的样子。电视上不是也有播吗?说什么神秘发光体之类的,一般人发现这种怪异现象应该都会停下来看看的,可是那个谁却毫不犹豫地弯过转角,往学园方向消失了。你想想嘛,这不是很奇怪吗?」
电视上是这样报导《天使王》的吗?的确,明明发生了这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却连看都不看一下,是有些不太对劲……
「确实是有点奇怪啦,不过这偏离主旨了吧?毕竟我们想要的是小狗的情报啊。」
冬上耸了耸肩膀。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我们得到的情报真的就只有这种程度而已。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好吧?」
山崎安抚着不高兴的冬上。
「——不,说不定有关系哦。如果那是狗的话,方向就吻合了。」
不料听了山崎所说的话后,阳名却频频点头。
「这是怎么一回事?」
冬上问道。
「老实说,我和启介哥昨天直到中途都还成功地追踪到莉露。我们找到偶然目击莉露的人,并确认它曾经出现在车站前大楼林立的那条街道的小巷子里。」
阳名这么说道,大概是为了避免解释自己『看得见』的事情吧。
「车站前的小巷子啊……」
冬上与山崎都毫不掩饰地惊讶,不过宫岛却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
「宫岛同学?」
阳名叫了他的名字后,宫岛才犹豫不决地开口说:
「那个……我以为大家也会说这件事情跟小狗无关,所以自己就先排除在外了。不过三天前晚上偷偷溜出宿舍夜游的家伙说过,他曾经在这一带看到一个奇怪的女孩子。」
「奇怪的女孩子?怎么个奇怪法?」
冬上带着一脸完全摸不着头绪的表情反问。
「该怎么说呢……听说打扮很标新立异,身上戴了像动物一样的耳朵和尾巴,而且怎么看都才只有小学生那么大。」
「这……的确是很奇怪呢,不过好像还是跟小狗无关嘛。」
虽然冬上这么说,但我却对『像动物一样的耳朵和尾巴』这个特征感到很在意。山崎提到的那个感觉上像是动物的谁,或许和这女孩是同一人物也诡不定。她与莉露的形迹一致会是偶然吗……
「——冬上,如果方便的话,可以请你顺便调查一下那个女孩子吗?」
「咦?我是无所谓啦……不过既然现在已经束手无策了,张贴告示不是比较好?」
「那个啊……因为一些不得已的苦衷,我不能做得太明目张胆。要是贴告示的话,不就等于承认自己在宿舍养狗了吗?」
「就算远见同学被老师骂我也没差啦……真拿你没办法,我就暂时像这样继续收集情报吧,连同那个怪人的事情一起。山崎同学、宫岛同学,可以继续拜托你们吗?」
冬上这么说完,便对两人露出微笑。
「哦,包在我们身上!」
山崎与宫岛异口同声地点头说。
总之,作战会议到此结束了,接着大家喧闹着享用午餐,不过我内心的悸动却始终无法平息。
莉露——你究竟是什么呢?
比起我来,昨天哈利·莱特的目的反而更像是莉露的样子。阳名说过的天使以外的要素……会跟莉露有关吗?
可是那家伙只是我施放出来的魔术罢了,为什么它会……
不过那家伙也有比方说靠我自己无法解除等等不寻常的部分。此外,我在创造魔术时还听到了由衣的声音——
我不知道《银锁黑狼》有什么效果,但那应该是我的『愿望』才对。那时我祈求了什么呢……
「——启介哥,想太多不好哦。今天我也会帮忙的,加油吧。」
阳名对不知不觉停下了手不再进食的我说。
「是啊……既然哈利·莱特也盯上它的话,那就得更加紧脚步才行,不过我也想看看友月的情况。」
为了不让其他三人听到,我小声地回答。
「那么放学后我也一起去探望她吧,之后再以昨天的巷子为中心找找看。」
阳名彷佛忘了恶作剧似地鼓励着我。
「我知道了。谢谢你……」
这孩子为什么会这么温柔呢?是我消灭了抚育阳名长大的父亲,同时也是兄长的阵,照理说她绝不可能原谅这样的我才对。
我道了声谢后,便抚摸着位置刚好的阳名的头。
「啊……嘻嘻嘻,这种感觉真叫人怀念呢。」
阳名放松脸颊露出微笑。
她到底是回忆起谁的掌心呢?想到这里,我感觉到胸口微微作痛。
2
放学后,我和阳名来到友月综合医院。跟昨天一样,我在柜台报上姓名后,护士便指示我直接前往病房。看来九棚先生人好像在那,只要得到他的许可就可以会客的样子。
「——虽然这是探完病之后的事情了……不过今天爱莉莎要怎么办呢?」
走在护士与身穿淡绿色病袍的住院患者来来往往的走廊上,阳名开口问道。
「那家伙……光是自己的事就已经应接不暇了。今天我们两个去找就好了,毕竟回去的路上也会顺道经过那条巷子。不过我们提早一点结束吧,回到宿舍时,要是爱莉莎已经有可以抱怨的力气,那我再背着那家伙出来找吧。」
要是真能这样就好了……不过从爱莉莎早上的情况看来,这个希望很渺茫。
「看来爱莉莎……似乎还是受到了相当大的打击呢。我明白了,就先靠我们两个人努力看看吧。」
「啊啊。不过——」
找出莉露真的是对的吗?突然涌上心头的想法差点脱口而出。
「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
哈利·莱特现在或许还在监视着我们也说不定。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找到莉露的同时,那家伙也会发现。到时会演变成什么样的情况呢……既然不知道那家伙的目的,自然也就无法预料。
要是毫无目的随便行动的话,或许又会让无法挽回的事情增加也说不定,这令我感到害怕。
就在边走边忍受着彷佛快要涨破的嫌恶想像时,我们来到了看得见友月病房的地方。
「——哎呀?正在和九棚先生说话的是谁啊?」
如同阳名所问的一样,九棚先生和身穿黑衣的男人面对面站在病房前,那是个似曾相识的中年男性。
虽然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但我知道九棚先生的语气变得尖锐起来了。
「他们好像在吵架……」
看了两人的样子后,我稍微放慢脚步,慢慢地向他们接近。如果已经有访客先到的话,或许等一下再过去会比较好也说不定。
仔细一看,九棚先生正挡在病房的门前,似乎是在阻止男人入侵的样子。
「——所以说这是当家本人的要求……」
「——这我明白。不过……如今未由小姐处于非常不稳定的状态,无论是谁,无论有什么样的事情,我都不能准许。」
对话内容听得越来越清楚了。不知道九棚先生是不是也注意到了脚步声,他将视线转向这边,和我对上了眼。
「客人好像到了。今天就请您先回去吧,未由小姐的身体状况一恢复,我会立刻通知您的。」
九棚先生以恭敬有礼的语气说道。男人也望向我们,然后不快似地皱起脸来。
「……没办法,日后我再前来拜访吧。可是啊,请你不要忘了『友月』这两个字的分量,不过是九棚这种程度的家族出身的佣人,你也未免太多管闲事了吧?」
男人以高压的态度这么说完,便离开病房前,朝这边走来。
这个人是——
错身而过时朝对方的脸一看,我这才想起来,我曾在友月家的宅邸看过这个男人,据说他是当家的第一秘书。男人彷佛看着路边的石头般瞥了我们一眼后,便快步离开了。
「真是不好意思,让两位见笑了……」
男人消失在走廊的转角后,九棚先生大大地吐了口气,并向我们低头致歉。
「不、不会,没有的事。话说回来,刚才那个人是?」
「代表友月本家——而且还是作为当家代理人过来探病的秘书。结婚的事看来是告吹了,不过这回又突然说要见未由小姐……在这种状态之下,他们究竟在想什么啊?真受不了这些自私自利的人。」
九棚先生用疲惫的声音说道。
「那么我们今天也见不到友月了吧?」
友月又陷入了昏睡状态吗……
「不,没问题的,未由小姐现在醒了。」
「咦?可是刚才……」
看到一脸疑惑的我,九棚先生露出苦笑。
「那只是权宜之计。也就是说,会让未由小姐感到不安的人是不准会面的。不过远见同学和朝之宫同学知道事情的原委,而且未由小姐大概也会感到高兴吧。来,两位请进。」
这么说完,九棚先生便从门前移开身子。
「是这样啊……太好了——」
我原本还在想昨天之后友月的身体是不是严重恶化了呢。
我敲了敲门后,便和阳名一起走进房内。
「啊,启介同学……还有阳名同学……」
友月跟昨天一样躺在白色的病床上仰望着我们。
「友月,身体感觉怎么样?」
由于阳名也在场,我一如往常地称呼她为友月。
「我……很好哦,已经习惯了。」
不过声音听起来却比昨天还无力,让我不由得不安起来。
「——未由同学,不可以习惯疼痛哦。因为那就表示接受了疼痛——接受了伤害,要是不抗拒的话……就输了。」
然而阳名却走近友月,并隔着被单将手放在有伤的位置上。阳名是不是看到了什么呢?
「是这样……吗?」
「是的。所以觉得痛的时候不确实喊痛是不行的哦。」
阳名对友月点点头,并以有点像大人的语气这么说。
「嗯——那就这么做吧……其实啊。我现在真的很痛呢。」
友月苦笑着坦白,对于阳名轻易地诱使友月说出不愿在我面前吐露的真心话,我感到相当佩服。我真是一点用也没有……
「这样就行了。你不老实说出来的话,我就无法全心全意关心你了。」
阳名微笑着赞同。
「我老是受阳名同学的照顾呢……那天晚上你替我找来九棚的事情,我还没有向你道谢,谢谢你……」
「不需要说什么谢谢,是你让我能够去上学,反而我才是一直受你的照顾呢。」
阳名摇着头告诉友月不必道谢,然后离开床边过来在我背上推了一把。
「阳、阳名?」
「把刚才的再重新来过一遍吧,请你也老实地对启介哥说出来,让他来关心你吧。」
阳名对困惑的我与友月这么说。
「——说得也是。对不起,启介同学。其实疼痛变得比昨天还要强烈一些,可是我不想对你造成太大的负担……」
「我才要说对不起……还让你为我操心。不过你不用勉强自己装出没事的表情哦,要是连说话都很难受,那你就尽管睡吧。」
「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疼痛的关系,意识清醒的时间变少了,所以我现在想跟启介同学你们说说话。睡着的时候老是在作梦……差点就要分不出哪边才是现实了……」
「梦?」
「没错,我在痛楚中看到了——红色的梦。红色的月亮照耀着血流成河的大地……一位高大的男人与一位娇小的女人站在那里,男人在哭泣,女人则是仰望着天空。在这个单调的情景中,只有男人的哭声不断地回响着……」
「真是个不可思议的梦啊。」
听了我的自言自语,友月点了点头,然后转头望向阳名。
「我记得之前阳名同学曾经这么说过吧?梦是自己对自己的『占卜』。这个梦有什么意义吗?」
「——我不知道。不过像未由同学和启介哥一样,拥有连结其他存在的《通道》者所作的梦,或许不是一般的梦也说不定。我和哥哥连结在一起的时候,也时常梦见不是以自己的意识为主体的梦……」
不是一般的梦吗?
我想起了自己最近常作的梦,虽然我之前不怎么放在心上,但那或许不是没有意义的也说不定。
「大概吧……我以前曾经作过《悲叹魔王》的梦,这两者感觉上有点像……」
听了这句话后,阳名像是思索着什么似地把手靠在嘴边。
「如果是这样的话……虽然这是我自己刚才想到的见解——不过未由同学或许是在睡着的时候无意识地向高次元存在借取力量也说不定呢。又或者是……高次元存在想让未由同学活下去——」
「高次元存在……想让友月活下去?」
这个意想不到的发想让我吓了一跳。
「是的。我听说未由同学跟《悲叹魔王》的同步程度很高,这也就是说,未由同学本身很接近《悲叹魔王》的一部分。所以就算『自卫』机能启动了也不足为奇。关于未由同学最后施放的那个高位魔术,我想高位存在有可能将威力抑制到不至于让未由同学的精神力枯竭的程度。」
虽然我昨天才钜细靡遗地交代了与吉梅拉之间的战斗,不过阳名的着眼点果然不一样。
「这种事情……有可能吗?」
友月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那终究只是一种可能性罢了。我也在同样的系统下使用哥哥的魔术,所以知道经常与《通道》连结的情形很接近『同化』,那是基于我个人亲身体验的推测哦。」
阳名摆了摆手,然后又补充说「请不要囫囵吞枣地全盘接受啊」。
不过阳名的说法是可以信任的。
哈利·莱特显然想置友月于死地。若是有某种偶然以外的要素让友月从那场战斗中幸存下来,那就说得通了。
「不过如果猜中的话,那么友月还是尽可能多睡一点会比较好呢。」
虽然哈利·莱特说过友月已经没救了,但或许能够多少延缓病情恶化也说不定。
「是啊。不管怎么说,睡眠都是必须的。虽然想说的话还有很多,但我想你也差不多该休息了。」
阳名对我所说的话表示同意。尽管友月露出了依依不舍的表情,却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
「嗯……我知道了。启介同学、阳名同学,谢谢你们。」
「明天见,我一定会来的。」
我留下这么一句话,然后走出房间。
接着向在房间前等候的九棚先生详细询问过友月今天的身体状况后,便离开了医院。
「——友月真的一直在睡呢……」
我一边走在车站前的大街上,一边低声说。
根据九棚先生的说法,友月似乎每睡几个小时才清醒三十分钟的样子。
「友月同学的身体与心灵或许都到极限了也说不定。她的气息中出现了好几道黑色的裂痕,看起来非常脆弱……」
身旁的阳名沉着脸说。
她能看穿友月的痛苦果然还是因为『看得到』的关系吧。
「不过托阳名的福,我稍微燃起希望了。如果高次元存在的力量真的抑制了友月的伤势恶化,或许就有痊愈的可能性也说不定。」
「是啊,我也这么相信。」
尽管知道那个希望非常渺茫,我们还是对彼此点了点头。
「好——那么接着转换一下心情,来去寻找莉露吧。」
我故意装出开朗的语气笑着对阳名说。
「是啊。Let's go!」
阳名也像是要驱散灰暗的气氛般,精神抖擞地朝天空举起拳头。
不知道是不是被她的声音给吓到了,一旁的电线杆上,一只白色的鸟——振翅飞向了染上晚霞的天空。
可是……有干劲未必会带来结果。
「——虽然已经股足干劲找了,今天却没有收获呢。」
尽管山谷间还勉强透露出些许夕阳余晖,时间却已接近晚上。我们判断差不多该回宿舍去了,于是结束探索踏上归途。
虽然昨天发现气息中断的时候就已经猜得到几分了,但巷子里什么线索都找不到。为了能够随时应对突发状况,我一直以隐形的状态发动《贪食魔狼》,但结果只是杞人忧天罢了。
不知道是不是魔术造成的耗损,我困得不得了。我一边忍着哈欠,一边把手砰一声放在失望的阳名头上。
「算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明天开始再去其他地方找找看吧。」
我这么说完后,阳名点头应了声好。
「那么请帮我向爱莉莎问好。」
「啊啊,明天见。谢谢你的帮忙。」
阳名说今天送她到过桥的地方就好,于是我和她在这里分手,然后自己一个人朝宿舍前进。
爱莉莎怎么样了呢?
虽然我说过如果那家伙恢复精神的话,我就再背着她出去找莉露,不过从早上的样子看来大概很难吧。
昨天对于我所说的事情,那家伙连一次都没有附和过。彷佛为了否定那些话,连我也一并排拒在外了一般。今天她自己一个人想过之后,要是能得出什么结论就好了……
尽管感到不安,我依然加快脚步回到自己的房前。虽然有点紧张,但我还是转开门锁把门打开,不过就在一脚踏进玄关的那一瞬间,我被某个东西给绊到了。
「呜哇!」
因为事发突然,我无法保持平衡,差点一头撞上地面,不过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股柔软的弹力挡住了我。
「咦?这、这是什么?」
我感到困惑不已,因为眼前什么东西也没有。明明什么也没有,我却坐在什么东西的上面,彷佛那里有块透明的软垫一般。
嗯……透明?
「启介~~……」
脚边传来呻吟声,同时我身下的柔软物体显现出轮廓与色彩。
那怎么看都像人类。身穿几何学花纹服饰的少女,她正头朝着门俯卧在地上。
「爱、爱莉莎?」
我连忙往后跳开,看来刚才踢到的似乎是透明化的爱莉莎的头。
「好痛……你太过分了,启介……」
爱莉莎就这样趴在地上按着头,并抬起脸来仰望着我。
「对、对不起…………不对!为什么爱莉莎会倒在这种地方啊?而且还是透明的状态!」
我一边努力不去想刚才脸埋在什么地方,一边高声抗议。
「——因为启介实在是太慢了,我放不下心,所以才会想要出去找你嘛。我可是确实施展了透明化魔术哦,毕竟那家伙说不定又会突然袭击过来……」
「啊……」
爱莉莎的那句话让我无法反驳。
的确,昨天才刚发生过那样的事情.要是我又回来晚了,她应该会感到不安吧。我居然没想到这点……不,是我自顾自地认定爱莉莎光是处理自己的事情就已经焦头烂额了,根本无暇顾及到我。
然而爱莉莎却拖着那副理应无法动弹的身体爬到玄关,甚至还试图出去找我……我发现自己太小看爱莉莎了。
「可是我怎么样也摸不到门把……既然如此,我想说干脆把门整个打掉算了,就在这个时候,启介你哪好回来了。」
「那个……拜托你千万别这么做,我可是要赔偿的,幸好在那之前就回来了。」
虽然嘴巴上有说有笑,但我内心却充满了过意不去的心情。
「——不过,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看到爱莉莎放心地露出微笑,我又好好地对她道了一次歉。
「嘿咻。」
因为不能让爱莉莎睡在这种地方,我一把抱起了她。
「啊,启介……」
爱莉莎面红耳赤地微微挣扎起来,看来被人公主抱好像让她感到很难为情的样子,这点我也一样。我尽可能不去看爱莉莎那张近在眼前的脸,就这样把她送到床边,然后轻轻地放她下来。
「其实探望完友月准备回来的途中,我和阳名就顺便找过莉露了。虽然什么线索都没找到就是了……所以才会回来晚了。」
把掉在地上的被单重新盖在爱莉莎身上后,我解释了晚归的理由。
「咦?启介,这是怎么一回事?我不是说过我也要一起去找吗?」
「抱歉……是我不对。那个……我想说你不是可以外出的状态嘛,结果好像反而让你担心了。」
我这么说完,爱莉莎气得横眉竖目起来。
「废话!事情发生才不到一天,我怎么可能不担心啊?而且我的事情归我的事情,莉露的事情归莉露的事情哦。当然……我的脑袋里还无法消化那些话,不过那可不构成丢下莉露不管的理由啊!」
「是啊——我忘了爱莉莎是个比我更坚强的人,真的很对不起。」
这家伙虽然看起来任性妄为,实际上却是个老好人。她总是重视别人更甚于自己,无论是阵那时候也好,美澄那时候也罢,爱莉莎都为了拯救《方舟》而压抑着内心的纠葛奋力一战,我实在是太小看她了。
「不用一直道歉啦……」
爱莉莎像是闹别扭似地撇开视线。
「那我们现在还要再去找莉露吗?」
就是因为有那个打算,我才会提早回来。不过爱莉莎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脸一会儿后,便摇了摇头。
「启介,你看起来好像很累的样子,所以今天就算了吧。而且你也找得够卖力了。」
「不,我根本就——」
「想骗我是行不通的哦。你以为我跟你在一起多久了啊?我一看就知道你耗损了多少力量,既然还有交战的可能性,以那种状态跑来跑去可是形同自杀行为哦。」
其实爱莉莎应该很想立刻去找莉露,但却挂念着我的状况。
「这样可以吗?」
「嗯……交换条件是明天一定要一起去哦。要是把我丢着不管,我可饶不了你。」
这么说完瞪了我一眼的爱莉莎,看起来彷佛稍微回到往常盛气凌人的模样了。
「我知道啦。」
我老实地点点头后,不知道为什么,爱莉莎像是观察似地直盯着我瞧。
「——启介,我可以再增加一个『交换条件』吗?」
「什么交换条件?」
「今天……一起睡在这里。」
「…………咦?」
我无法马上理解爱莉莎所说的话,只能发出愚蠢的怪声。
「——谢谢你,老实说,我没想到你会答应我的要求。」
那天晚上,我背对着爱莉莎躺在同一张床上。仔细一想,我好久没有睡在自己的床上了,不过被单却隐约散发爱莉莎的香味,让我很难静下心来。
「我说啊……既然你都说从昨天开始就无法阖眼——我怎么可能拒绝嘛。」
为了掩饰害羞,我粗鲁地回答。
「是啊——因为启介很温柔嘛。这样……好像就睡得着了。」
我感觉到爱莉莎的手搭上了我的背。
听闻天使与哈利·莱特的事情之后,爱莉莎不断地烦恼苦思,甚至到了无法成眠的地步。追根究柢,这都是我迟迟不对她坦白害的。如果这么做能让她稍微安定心神的话,我当然不可能拒绝。
「我想……我也只能承认天使的事情了。」
昏暗的房间里响起了爱莉莎嘀咕般的声音。
「是吗……」
尽管只能做出这种回应,我还是开口附和了。
「我自己也有印象哦,我曾经变成了什么别的东西。所以我想《天使王》是真的存在于我的体内。可是那家伙居然是哈利……居然是父亲,唯有这件事情……我怎么样也无法接受。」
「……那样就够了。等下次见到那家伙的时候,爱莉莎再确认就行了,毕竟我们根本就没有确切的证据。」
「嗯——」
随着一声微弱的回答,背上传来爱莉莎将头贴过来的触感。
我原本以为我今天可能会紧张得睡不着觉,不过从被碰触到的地方传来的温热,却让我自然而然地静下心来。
然后大概也是因为疲惫的关系吧,在听到爱莉莎的鼻息之前,我三两下就陷入了沉眠之中。
3
在那之后连续两天都过着类似的生活。
早上被莫名其妙的梦境惊醒,然后把爱莉莎留在家里,自己一个人出门。在学校里和冬上他们交换关于莉露的情报,放学后则和阳名一起去探望友月。接着加入爱莉莎后,大家漫无目的地到处寻找莉露——
不过尽管看起来相同,时间还是确实地消逝了。友月的身体状况好像不是很好的样子,那两天就算去了医院也无法见面。阀于莉露的事情也没有任何进展,始终维持着原地踏步的状态。
彷佛不断地走下螺旋阶梯一般。感觉一直反覆走同样的路,前往的地方却是地下的黑暗,明明我所追求的是照耀着光芒的出口啊。
然后——时间来到礼拜五,到了明天,和吉梅拉交战以来就满一周了。
「——那我出门了。」
今天也会度过毫无变化的一天吗?对此感到焦躁的我朝玄关前进。
「路上小心,启介。」
背对着爱莉莎的声音走出房间,我便像平常一样前往学校。
抬头往天空一看,烈日是如此热辣刺眼。阳光好像一天比一天更强了,彷佛从山里涌现出来的积云漂浮在湛蓝的天空中,白鸟成群结队地飞过。
再过不久就是暑假了,所以气候会像夏天也是理所当然的。由于这所学校是两学期制,暑假结束后才有期末考,因此,大家都很轻松地期待暑假的来临。
以优耶的事件为话题的学生逐渐减少,上学的路上充满了开心讨论着暑假要做什么的对话。
没错——直到昨天为止。
过了今天就是假日了,照理说学生们的情绪应该会更亢奋才对……不过周遭却一反常态地安静。
「人会不会太少了啊?」
我轻声说出心中感受到的违和感。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按照平常的时间出门上学,走在路上的学生却很稀少。是家里的时钟故障了吗?
其他学生好像也抱持着跟我相同的疑惑,只见他们不断确认手表上的时间,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总之,只要到学校就知道了。
我没有多想,继续往前迈进。就算到校门口与女生会合了,人数也少到不足以称之为人潮。
啪沙啪沙啪沙!
听到一旁突然传来振翅声,我转头望向那边,几只白色的鸟正好展翅飞向天空。
我想起刚才也在天空中看到了一群白鸟。
「——奇怪?」
不过……我突然察觉到了。虽然被鸟夺去注意力,但刚才几乎还跟我并肩而行的男学生却消失了。我心想或许只是我走得比较快也说不定,于是试着回头张望,但却找不到那位男学生。不仅如此,我的背后……一个人也没有。
或许打从一开始就这么少人,又或者刚才的男学生只是停在校门口等朋友或女友也说不定。
但我却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有点——不太对劲。
不过等了一会儿之后,学生又三三两两地从校门口走进来,这活生生就是往常的情景。或许是我想太多了吧,我摇了摇头,然后朝校舍前进。
教室里如同从通学路上的情况所推测的一样,大部分同学都还没到校。不过在这之中,令人意外的是阳名、冬上、山崎,还有宫岛都到齐了,他们正围在冬上的座位旁谈论着什么的样子。
「啊,启介哥,你早啊。」
直觉敏锐的阳名先注意到我,并对我打了声招呼,我回道早安后,便朝那边走去。
「哦,远见。你听说了吗?」
山崎突然这么一问让我感到相当困惑。
「听说什么?」
「电车啊,电车。听说好像是哪里发生了落石,从早上开始就开不了了呢。」
「落石啊……这还真是稀奇呢。」
这个伞阳市四面环山,所以铁路当然也会在山谷间行驶。虽然落石的危险不全然是零,不过这还是我来到这个城市后第一次发生。
「——所以从其他城市搭电车来的老师或许会请假吧,虽然跟开车通勤的人无关就是了。」
「我记得国田原是从水栉那边坐电车来的对吧?太好了!古文课说不定会自习呢。」
听了冬上所说的话,宫岛大声欢呼。
「这样我也会很开心啦,可是那跟教室里空荡荡的情形有关吗?」
虽然知道从这个城市外通勤的老师不会来,不过学园的学生几乎都住宿舍。
怎么想都不太可能受落石影响。
「哎呀……这么说来,人都还没来呢。大家都迟到吗?」
不知是不是听了我提出的疑问后才注意到,山崎一脸不可思议地环顾着教室。
「这点也让我感到很在意,或许今天停课,又刚好没有联络到我们也说不定。」
冬上抬头看着时钟说。再过不久,早上班会时间的预备铃应该就要响了,可是却没有半个学生匆匆忙忙跑进来。
「——我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之前一直没有加入对话的阳名忽然轻声说。
「咦?干、干么突然这么说啊?」
山崎像是吃了一惊似地看着阳名。
「啊……对不起。可是我总觉得——虽然学校也是,但整个城市的气氛感觉有点奇怪……」
阳名这么说完,便转头望向窗外,那里有一群白鸟在飞舞着。
「那些鸟……是什么呢?明明昨天之前都没看到啊。会是所谓的候鸟吗?」
山崎歪着脖子仰望天空。
「哎呀,虽然不是像那样子成群结队,但我大概从三天前开始就看到这种鸟零星出现了。」
就像冬上所说的一样,如果只有一只的话,我也曾经目睹过好几次。不过我往往是在鸟飞走之后才注意到,所以从未在足以分辨出种类的距离下看过。
「那些鸟……好奇怪。」
阳名眯起眼来呢喃道。
「奇怪?」
我不明白她的意思,于是开口反问。
「感觉不像是活着。我看不到……气息。」
看到她的侧脸变成了魔术师的表情,我顿时紧张起来。山崎和宫岛似乎愣住了的样子。
「那是……朝之宫同学的占卜吗?」
面对冬上的发问,阳名摇了摇头。
「不,不是的。我只是『看到』而已……那个说不定是——」
就在阳名正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异变发生了。
啪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阵轰声突然响起,刹那间我还搞不清楚那个动摇大气的声音是什么。
不过看了从城市各个角落飞出来的无数白鸟后,我明白了。这是——拍打翅膀的声音。
这么多的数量到底是打哪儿来的呢?只见白鸟们接二连三地汇集成群。
「什么……」
山崎和宫岛倒抽了一口气,那是一幅骇人的光景。
白鸟群像云一样膨胀起来,天空逐渐被鸟掩盖殆尽。
这情况显然很异常。
教室里的学生全都恍惚地仰望天空。
然后就在从地上涌出的鸟潮总算中断时,群体产生了变化。
掉下来了——
用鸟做成的天棚掉下来了,一度飞上天空的鸟儿们同时开始降落。
「各位!请关上窗户!」
教室里响起了阳名的叫声。
「——!」
回过神来的我连忙冲向敞开的窗户,迅速将它关上锁起。
「远见同学,这边由我来!」
马上采取行动的似乎只有我、冬上,还有阳名的样子。不过我们总算赶在白色的浪潮涌来之前将窗户全部关上了。
啪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又一阵骇人的振翅声,同时可见一群鸟朝这边冲撞而来。
那股彷佛要撞破玻璃窗般的气势,让大家吓得从窗边逃开。
「喂……这是什么啊!」
不知是不是陷入歇斯底里的状态,某人发出了尖锐的惨叫。
啪嗒!
啪嗒啪嗒啪嗒啲嗒啪嗒啪嗒!
然而和预测相反,鸟群撞上玻璃窗后,便在不至于破坏窗户玻璃的情况下接二连三地贴了上来。不知道是不是速度太快撞烂了的缘故,那些鸟看起来很平。不过定睛观察后我才发现,这个……并不是鸟。
并非因为撞烂才变平的,而是打从一开始就是平面。
「——纸做成的、鸟?」
冬上以僵硬的声音呢喃道。
没错,那只是裁剪成鸟形的白纸。
这些只不过是连自己挥动翅膀都办不到的非生物罢了。不可能会有这种事情,但却有使之成为可能的方法存在,那就是违背这世界的真理之术——魔术。
《群聚》终于采取行动了吗?
「启介哥!你看那些鸟!」
阳名指着层层贴附在窗户上的鸟形纸片。仔细一看,它们像是爬行似地在玻璃窗上移动,并试图让身体从窗户边缘滑进来。纸片逐渐通过缝隙,然后钻进室内。
「快逃!」
我意识到玻璃窗只能暂时绊住那些纸鸟,于是赶紧朝教室内大喊。
「咦、啊……?」
不过没有人立刻反应过来,大家全都看这幅异常的景象看得出神了。
啪沙啪沙啪沙!
这时纸片终于入侵教室,并朝这边飞过来。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
事到如今,班上同学才大叫着试图逃走,但一切已经太迟了。
纸鸟不断地紧紧贴在班上同学脸上,堵住了他们的惨叫声。
「呜哇!」
「唔嗯——」
「呀啊!」
纸鸟也飞往山崎、宫岛,以及冬上的脸上。
「启介哥?」
「可恶,阳名!」
就算只救到距离最近的阳名也好,这么想的我拉着她的手一把抱进怀里,保护她免于遭受鸟群的侵袭。
不过不知道是什么缘故,鸟群并没有袭击我,反而像是刻意避开似地通过蹲在地上的我的头顶。
宛加海啸般的鸟群就这样飞向走廊,沙沙的振翅声逐渐远去。
留在教室里的是脸上贴了纸鸟的同学们。
「山、山崎?宫岛……冬上?」
我站起身子,打算接近他们。
「启介哥!请等一下。」
不过阳名却抓着我的衣服阻止了我。
「请小心,情况不太对劲。」
缠在大家脸上的纸鸟软啪啪地溶解变形,化为能够把整张脸包覆起来的椭圆——
然后表层浮现出复杂的花纹。
这是……这个『面具』是!
「之前在巷子里包围我们的男人们也戴着同样的东西。」
听了阳名所说的话,我点头表示同意。
「啊啊——那是《疯狂信徒面具》,我曾经看过好几次,哈利·莱特和阵都会使用的《探求愚者》的魔术……」
若哈利·莱特说的话可信,那么这就是表现从属愿望的魔术,也意谓着够随心所欲操纵他人,但我不知道这种魔术能像这样子发动。
「所以被那些鸟逮到的话就会变成人偶吧,我想一定是因为启介哥身上有《魔狼》,那些鸟才不敢靠近,真是多亏有你在。」
「啊啊,可是山崎他们……」
戴着面具的同学们阴阳怪气地摇晃着身体,只有头同时扭向我们这边。朝向这里的面具花纹宛如眼睛一般,一道道视线令人背脊发冷。
「启介哥,情况不妙,我们赶快离开这里吧!」
在阳名强拉着我手的同时,戴着面具的班上同学——山崎和宫岛开始慢慢地逼近我们。
「你要我丢下大家不管吗?」
「总不能跟他们打啊!在被包围之前暂时撤退吧!」
的礁,要以山崎他们为对手挥舞《贪食魔狼》,这可不是什么有趣的事。现在只能果断地抛下他们了,我咬住嘴唇按捺着悔恨的心情,决定照阳名的话做。
不过就在我拖拖拉拉的时候,一个人已经绕到了出口前方。
「冬上吗……」
那是彼面具支配的冬上雪绘。
「…………」
冬上默默无言地抓住了我。
「呜!」
好大的力气,我连抵抗都办不到,就这样被按倒在地。这么说来,阵用同样的魔术操控友月家的佣人时,爱莉莎曾说过遭到施术之人的肉体限制会被解除,没想到居然会强到这种程度……
「启介哥!」
阳名试图拉开冬上按住我的手,但却怎么样也拉不动。
「可……恶……」
我孤注一掷地将右手伸向冬上的面具,但由于肩膀一带被抓住的缘故,我无法提起手臂,指头连勾都勾不到。
不过阳名似乎明白了我的意图,她从上方将冬上的头往下压,我的指尖——触及了冬上往下移的面具。
噗通——
在那一瞬间,面具彷佛被右手吸进去一般唰地消灭了。
「咦……哎呀?远见同学?」
冬上一脸惊讶地俯视着我。
「雪绘,快从启介哥身上退开,我们要一起逃了哦!」
「这是什么——」
看到戴着面具的同学站起身子朝这边逼近,冬上顿时说不出话来了。
「别管那么多,总之快走吧!」
我用左手抓着冬上的手臂跑了起来。
「这边!我们先离开校舍吧!」
早一步离开教室的阳名为我们指路。没错,这里是三楼,要是被逼进死胡同就无处可逃了。
我一边在走廊上奔跑,一边回头稍微看了一眼,只见戴了面具的学生正摇摇晃晃地走出教室。
只要用右手吞噬魔术,大概就能让他们像冬上一样清醒过来吧。可是一旦对所有人这么做,右手就会转眼蓄满魔力而化身为狼。
而且一无所知的人在这种情况下恢复原状也只会感到混乱而已,让他们继续被操控或许反而安全也说不定。
「远见同学,这到底是怎么一叫事啊?」
「我也还没完全理解状况!总之,现在就先跑吧!」
就连过去曾短暂与魔术扯上关系的冬上也动摇了,如果是普通人的话,肯定会陷入严重的恐慌。
「你们两个快点!要下去了。」
脚程比想像中快的阳名停在楼梯前催促着我们。
「知道了!」
虽然我们冲下楼梯,但在抵达二楼的时候,我发现下方也响起了脚步声。
「一楼也有戴着面具的人爬上来了,没办法,我们先在哪个地方躲起来吧。」
隔着扶手窥视楼下的阳名说道。
「你说躲起来是要躲到哪里啊……」
「我记得这一楼的理科教室可以从里面上锁,就去那边吧。」
回答我疑问的是冬上。不知是不是已经做好觉悟了,她冷静地说了句「走吧」之后,便在前方带领着我们。
大概是因为二楼都是实习教室的缘故,如今走廊上不见半个戴了面具的学生。
「——冬上,理科教室进得去吗?」
「虽然准备室那边的钥匙是老师在保管,但实验室通常都是开着的,放学后好像也供社团活动使用的样子。」
跑到理科教室后,冬上打开了门。
「我就说吧。来,快进去吧。」
我们迅速进入房间,将门锁上。
我忍不住吁了口气。
「现在放心还太早哦,我们得躲进像是桌子底下之类的地方,以免被人从窗外看到。」
「也、也对。」
我们按照冬上的指示,藏身在大实验桌的后方。
走廊开始传来复数的脚步声,我不禁吞了口口水,稍微探出头观察情况。
「——那些家伙只是到处打转而已,那样算是在找我们吗?」
透过窗户,只看到戴着面具的学生在走廊上来回走动,根本无意尝试把门打开。
「因为被操纵的缘故,他们或许没有正常的思考能力,只能执行接收到的命令也说不定……」
阳名也从一旁探出头来分析道。
「命令吗……从冬上袭击我这点看来,他们的目标是我吧?不过如果真是这样,那也未免太草率、太小题大作了。」
「哎呀?我袭击了远见同学吗?」
我的话吸引了冬上的注意,她这么问道。
「……没错,所以他们至少收到了攻击我的命令,可是他们的目的应该不只这样。从这个情况看来,我觉得那反而比较像是『顺便』。」
「是啊,不过我们还是暂时在这里等那些人离开吧,要行动之后再说。」
「我知道了。」
我点头赞同阳名的意见。
「那么就当作打发时间好了,差不多可以跟我说明一下情况了吗?」
冬上皮笑肉不笑地这问我。
「——哦……原来《黑血之徒》解散后还发生了这种事啊?」
把之前的事件大致说完后,冬上兴致勃勃地点了点头。虽然我不想告诉她太多关于魔术方面的情报,但事情演变成这样也没办法了。
「嗯,所以说这八成是哈利·莱特跟《群聚》干的好事。不过不知道那些家伙的目的是什么……」
「这个嘛,应该再过不久就会知道了吧。既然已经做到这种地步,他们肯定不会只用面具操纵大家随便攻击我们几下就算了,比起这个……我更无法原谅你隐瞒友月同学的身体状况。」
这么说完,冬上便狠狠地瞪着我。
「对不起,但我总不能在山崎和宫岛面前说吧……」
「雪绘,这件事你要怪罪启介哥就错了,因为对大家说谎的人是我啊。」
阳名在这时插嘴道。
「话、话是这么说没错啦——」
彷佛被阳名的气势压倒,冬上支支吾吾起来,看样子她在阳名面前还是一样抬不起头。
「喂……喂,远见同学,我看朝之宫同学对情况好像很了解的样子,她到底是什么立场的人啊?」
冬上畏畏缩缩地把脸凑向我,并以阳名听不到的微弱音量问道。刚才的说明里并没有提及阳名就是赋予冬上魔术之力的《雀》(史巴洛)。
「——雪绘,不可以随便深究别人的事情哦。」
「呀!」
不过阳名不只眼力好,似乎连耳朵都很灵敏的样子,她轻轻戳了戳冬上的背一边警告。
「对、对不起,我只是有点好奇而已。」
冬上在面前挥着手辩解。
「喂,你们太吵了,要是被发现怎么办啊?」
刚才冬上发出的惨叫声还满大的。
「没问题的,走廊上已经没有人了。」
「呃——啊,真的耶。」
听阳名这么一说,我探头看了下走廊那边的窗户。戴着面具的学生似乎不再徘徊,大概是在我们交谈的时候跑到其他地方去了吧。
「不过雪绘,你刚才的确是反应过度了,该不会你的背很敏感吧?」
「才、才没这回事呢——呀呜?」
话说到一半,冬上又因为再度被阳名戳中背部而跳了起来。我总觉得好像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便把祝线移开。
「说谎是不行的哦,雪绘。」
虽然阳名淘气地笑着逗弄冬上,但马上就绷紧神经,换上了严肃的表情。
「不说这个了,请看看这边。」
阳名走向另一侧的——可以眺望操场与校门口的窗户,并对我们招手。
我们从桌子后方起身,然后站到了窗边。
「好惊人的数量……」
冬上目瞪口呆地呢喃道。
校园里到处都是戴着面具的学生,简直就像我和爱莉莎初次见面时一样。当时因为阵的魔术《狩猎魔女面具》的缘故,看到爱莉莎的人全都会被面具附身。不过如果我记的没错,《疯狂信徒面具》应该是以个人为对象的魔术,没想到居然可以操纵这么大的集团……
「启介哥,天空已经没有那种鸟在飞了。虽然我不愿这么想……但如果降下的鸟全都变成面具的话,那么整座城市或许都是这种状态吧。」
阳名所说的话让我倒抽一口气。
整座城市?这样不是比《狩猎魔女面具》那时还严重吗?
「等等,这么说来,爱莉莎跟友月那边也……」
阳名和冬上的表情都僵住了。
「——恐怕跟这边一样遭到了纸鸟的侵袭吧。爱莉莎就算身体无法动弹,应该也不会轻易被附身才对,可是未由同学不仅动不了,就连魔术都……」
「朝之宫同学,这样岂不是很不妙吗!现在不是悠悠哉哉在这种地方磨蹭的时候了——」
我的心情也和冬上一样。
「走吧!医院里有很多人,情况或许会比这边还要糟糕也说不定。」
「请等一下,如果敌人的目的是未由同学的话,他们应该会更早出手才对。至少现在启介哥已经确定被盯上了,所以你不该到那种四周都是敌人的地方去。」
「可是……」
哈利·莱特确实已经没有把友月放在眼里的样子,但那也不能说是丝毫没有危险。
「我们先离开这里,和爱莉莎会合吧。一来那边比较近,而且就算要去医院好了,请她使用转移魔术,从结果来看应该也会比较早到达才对。」
「你……你说得对。」
原本无法接受的我被阳名合理的意见给说服了。
「那么我们走吧,慎重地——」
「啊,等一下,我先使出《贪食魔狼》。虽然我不想攻击别人,但要是被抓住的时候臂力不足,那可是拼不过他们的。」
我这么说完,便闭上眼睛开始吟唱咒文。
「吞食一切的心,世界的夹缝,阻挡了星辰的牙之门,禁闭了青空的天之牢——」
我像往常一样在脑海里描绘借用力量的对象——牙之门。
……噗通。
不过那个形象却开始摇晃,黑暗涌现出来淹没了幻视世界。
这跟我最近作的梦很像……不——就是那个梦本身,一片漆黑的视野中有个微弱的声音在呼喊。
我知道那是谁的声音,也知道这片『黑暗』是什么。
但我却想不起来。不过现在的话……
右手好热。我觉得只要将心寄附于这股脉动之中,就能明白眼前展开的情景有何意义。
——不行!
然而就在我打算这么做之前,一个制止的声音传来。
脑袋里响起锁头喀锵一声、封闭了记忆的声音。
我惊讶地睁开眼睛。
「怎么了?」
阳名好奇问道。
「刚才……有谁阻止我吗?说什么不行的……」
「我和雪绘都没有说话啊。」
「嗯——那就算了……」
没错,那个声音既不属于阳名,也不属于冬上——
我环顾起理科教室内部,但理所当然地不可能有除了我们以外的人在。
「启介哥,如果右手的状况不好就别勉强了,吞噬雪绘的面具或许产生了影响也说不定。」
「或许吧……不过接下来不靠魔术很难脱离这里,我再试一次看看吧。」
这回我更谨慎地感觉《通道》的存在,并完成了《姿态语言》。
「——贪食魔狼!」
手腕的感觉扩展开来。
成功了,刚才大概只是无法集中精神吧。
「这样有使用魔术吗?我倒是看不出有什么差别……」
「我只是把它隐藏起来罢了,冬上、阳名,你们千万不要随便碰触我的右手。」
叮咛过依然不改好奇本性、来回望着我右臂的冬上,我们再度展开行动。
4
二楼的走廊很安静,感觉不出有面具附身者潜伏某处的迹象。
「问题在一楼吧——」
阳名小心翼翼地从楼梯间俯视着下方。
「好像没问题的样子,我们下去吧。」
站在最前方的阳名为了不发出声音而慢慢步下阶梯,我们也跟着照做。
阳名的指示十分准确,没有丝毫无谓之处。看了她在这种情况下的冷静神情,可以感觉出她过去经历种种『实战』所累积的经验,由此可见《群聚》的任务是多么地严酷。
走到楼梯尽头时,我们暂时停下脚步,然后从转角探头确认走廊上的情况。
「那是——?」
通往出口的走廊中央站着一名拉低帽檐的少年。服装是绿色条纹的背心配上深蓝色短裤,年纪大概是小学生左右,怎么看都不像是这所学园的学生。
虽然他低着头站在那里,但脸上似乎没有戴面具的样子。
「那孩子——好像在哪里……」
阳名轻声呢喃,是她认识的人吗?
这孩子或许是逃进学园里躲避鸟灾也说不定,在这么想的同时,我注意到少年正小声地嘀咕着什么。
「——将石头……愚民们……蹂躏跪下的败者吧……」
这该不会是——
少年抬起头来。我们对上了眼,在他眼中我看到了明确的杀意。
「漆黑弹丸!」
少年把手举向这边大吼。
「是魔术——快躲起来!」
我慌慌张张地提出警告后,便把头缩回来躲在转角后方。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黑色小球就像机关枪一样削去水泥,这是阵也曾使用过的《探求愚者》的魔术。那个少年恐怕是《群聚》的一员,如果哈利·莱特是《方舟》那边的人,那么这些魔术果然是那家伙放出来的吧。
「我们似乎中了埋伏的样子。启介哥、雪绘,等到魔法一停,我们就往和他相反的方向跑。虽然有点距离,不过另一边应该也有出口才对,如果那边也行不通的话,到时就从窗户出去吧。」
「我知道了。」
我表示同意,冬上也点头回应。
哒哒——
弹幕中断了。阳名她们拔腿跑了起来,我则是一边提防少年,一边守在最后面。
那家伙刚刚才咏唱了咒文,所以下一波子弹应该不会马上过来吧。但要是来不及,我也只能用《贪食魔狼》吞噬掉了。
然而少年既没有再度开始咏唱,也没有朝我们追赶过来。他只是脸带笑意地高喊:
「《鹭》(赫莲),他们往你那边去啰。」
「什么——」
我们前往的出入口出现了一位个子很高的女性。虽然她拥有模特儿般的体型,但却顶着一头感觉有点毛燥,像是烫坏似的卷发。
「知道啦,我不会让他们逃掉的。」
被称为赫莲的女性宛如指挥家一般挥动手臂,在那一瞬间,受《疯狂信徒面具》操控的学生们从女性背后冒出来,并朝这边蜂拥而上。
「没办法,我们从窗户——」
虽然阳名这么叫道,但不晓得他们是躲在哪里,窗户另一边在不知不觉问也挤满了戴着面具的学生。
「真是的——这下子不就没有出口了吗!」
冬上焦急地大叫,结果我们只能一路退回楼梯前。
「漆黑弹丸!」
这时,结束了咏唱的少年以魔术袭击而来。为了闪躲子弹,我们只能跑上楼梯,最后被面具附身的人团团包围了楼梯下方。
「——哈哈,居然没发现赫莲的气息,你的眼力也变得太糟糕了吧?史巴洛。」
少年从人墙的后方说道。
「《鸥》(盖尔)……」
阳名带着苦涩的表情轻声低喃。
「朝之宫同学,你认识那家伙吗?而且,咦?刚才他说史巴洛……」
冬上混乱似地询问阳名。
「——被拆穿了呢。就是这么回事,雪绘,我是史巴洛,前《群聚》的魔术师。他是……没错,他是我认识的人。」
阳名露出苦笑回答。她见到少年时的反应就是因为这缘故吗?冬上也不由得呆住了。
「能在这里碰面真是太好了,你这个叛徒。这下正好……我就在这里把你折磨到死吧。」
代号似乎是叫做盖尔的少年瞪着阳名,并露出了残忍的笑容。
「喂喂,别忘了我们的任务啊。关于史巴洛的事情,我们又没有接到任何指示。」
这时,似乎是叫做赫莲的高挑女性插嘴说道。
「既然没有指示,那就表示做什么都可以不是吗?放心吧,我也会确实完成使命的。」
我总算抓到插话的时机对他们大声质问。
「既然你们说任务,那就表示这个状况是你们造成的啰?」
「没错,这个城市已经在《群聚》的压制之下了,你们不管逃到哪里都一样哦。」
回答的是赫莲,这家伙如今也还在指挥着受《疯狂信徒面具》支配的学生。这么说来……
「制造出那些鸟——操控大家的就是你吗?」
只要打倒这家伙就能解除面具。
「喂喂,我支配的只有在场的这些家伙而已。就算把命令单纯化,并将精神力全部投注在《疯狂信徒面具》上,能够同时支配一百人就已经是极限了。凭我一个人才不可能压制住整个城市呢。」
「……一个人?」
这种说法彷佛不是一个人就办得到似的。
「这只是很单纯的算术。如果一个人可以支配一百人的话,一百人就能支配一万人。这个城市的人口大约十万左右,那么只要有一千人就够了,就是这么一回事。」
「你说——一千人?」
我不敢相信刚才听到的话,有一千个《群聚》的魔术师集结在这个伞阳市里?怎么可能会有这种蠢事。如果只是冲着我来的话,这规模也未免太大了,这些家伙的目的到底是……
「没错。也就是说,就算打倒了我,新的对手还是会接踵而来,所以现在就乖乖地让我们干掉吧。」
赫莲露出凌厉的眼神扬起手臂,戴着面具的学生们同时爬上了阶梯。
「先往上走吧!」
阳名这么大叫后,愣住的冬上也连忙跑了起来。虽然知道自己正往死路前进,但我们也别无选择了。
「漆黑弹丸!」
彷佛驱赶着我们一般,盖尔又释放出魔术的子弹打穿了我们所在的地方。
「可恶!」
他们绝不是赢不了的对手,从《魔狼》的特性看来,我反而不可能会打输。可是考虑到右手的极限和敌人的数量,战斗这件事情本身就成了自杀行为。而且敌人有两个的话,我进攻时就无法保护阳名与冬上。
「既然如此,我们就到屋顶上去吧!」
阳名边爬楼梯边说。
「屋顶?那样不就真的无处可逃——」
「之前启介哥曾用右手飞到大楼的屋顶上对吧?既然如此,着陆不是也能办得到吗?」
明白阳名没说出来的部分后,我慌张地摇了摇头。
「我是可以打击地面抵消冲击啦,可是我没办法抱着两个人咧!」
如果要使用右手着陆的话,空下来的就只有左手而已,要支撑两个人是不可能的。由于每增加一人都会让身体的平衡改变,我实在是没有自信,毕竟我是经过好几次练习后,才好不容易掌握了一点诀窍。
虽然我这么说,但阳名却笑着摇了摇头。
「关于怎么抱这方面总会有办法的。至于平衡……也不成问题,我会尽可能不让重心改变,所以启介哥一定办得到的!」
听到阳名毫无根据的保证,我忍不住抱住了头。
「啊啊,真是的——我知道了啦!」
如果不顺利的话,也能拿右手做为缓冲物,接着再慎选着陆的地方,应该就不至于会受重伤……吧。
「等、等等,你们两个——是不是想做什么乱来的事?」
冬上冒着冷汗问。
「毕竟整个情况乱糟糟的,不乱来的话就无法突破。别管那么多了,快跑啊,雪绘。要是在抵达屋顶前被追上就完了。」
「我、我知道啦……」
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得知了阳名就是史巴洛的缘故,冬上顺从地点了点头。
在被下方脚步声追赶的情况下,我们马不停蹄地持续登上阶梯,最后抵达了屋顶的楼梯间。
以像是要一拳打下去的气势推开门后,我们冲进天空底下,一路狂奔到可以俯瞰操场的围栏边。
「——哈、哈,你们两个这是什么体力啊?朝之宫同学不是运动白痴吗?」
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冬上愤恨地看着若无其事的我们。在爱莉莎的训练下,我增加了不少体力,不过阳名就像冬上所说的一样,在篮球这方面根本成不了战力。
「我这个人笨手笨脚的,所以只有需要技术的运动特别不擅长,但在体力方面还是有常人之上的水准哦。别管这种事情了,快点准备吧。」
「准备?」
「雪绘从背后、我从前面抓住启介哥。」
「什么?」
冬上瞪大了眼睛,这点我也一样。
「什、什么抓住,喂——」
「既然启介哥不能抱我们,那么只要由我们来抓住你就行了。好了,快点!他们已经来了!」
仔细一看,戴着面具的学生们正一个接一个走出屋顶上的门,两位魔术师也从人墙后方现身——
「已经无处可逃了呢,史巴洛。你打算怎么办呢?」
面对盖尔的问题,阳名回以游刃有余的笑容。
「我只是要跟你说再见了。快啊,雪绘!」
「没办法……远见同学,身体蹲低!」
冬上按着我的肩膀将我的姿势放低后,便把手绕过脖子攀附在我背上。
「呜哇!」
由于她的气势活像是要骑在我身上似地,我差点就往后仰倒,不过这回换阳名从前面扑过来抓住我的脖子,所以勉强还能保持平衡。
「呜……哦……」
「——你可别说什么很重哦,远见同学。」
「就是说啊,启介哥。」
从近距离前后传来的耳语让我把话给吞了回去,不过老实说真的很吃力。虽然阳名个头娇小,但两人份实在是叫人受不了,而且从两侧缠上来的手臂勒紧了脖子,让我感到呼吸困难。
虽然最近背着人的机会很多,但我完全没有余力去想贴在背上的双峰是至今为止最大的,还是阳名的头发闻起来好香之类的事情。
「你们……是在玩吗?」
赫莲目瞪口呆地问,如果我处在对方的立场,大概也会问同样的问题吧。
不过——我一点都没有开玩笑的打算。
「启介哥,快点!」
面对蜂拥而来的面具附身者,阳名大叫。
「你们两个……绝对不可以放手哦!」
我这么说完,便解除了《贪食魔狼》的隐形状态。右腕周围出现大一圈的黑影轮廓,我用这阳炎的手臂击向脚边的柏油地面,一口气跳越了围栏。
「——开什么玩笑!」
经历短暂的飘浮感后,我们开始坠落,脚下的地面十分遥远。
盖尔的声音响起,然后逐渐远去。
「呀啊啊啊啊啊啊!」
冬上在我耳边发出可怕的惨叫声。虽然我也想要大叫,但还是咬紧牙根目不转睛地盯着迫近而来的地面。
的确,由于冬上和阳名都紧抓着我身体的缘故,在坠落的过程中好歹还能保持平衡,不至于让姿势歪掉,这样一来应该就能专心拿捏时机了。
跳起来的时候我订为目标的是校舍旁的道路与操场之间的树丛,目测似乎没有出错的样子,我们直直地飞向那堆树丛上方。阳名大概还是会感到害怕吧,她抓着我的手十分用力。
「——开始啰!」
我扯开喉咙大喊,好让两人能够听见。在撞进树丛的那一瞬间,我挥下右手,
土块与枝叶咚一声地飞舞起来,挡住了视野。我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但身体稍微浮起来之后,双脚几乎没受什么冲击就踏上了地面。
「呜哇啊!」
不过我无法完美地保持平衡,往掏空的地面跌了个四脚朝天。
「呀!」
我们三个人就这样背朝下重叠着倒在地上,垫在最底下的冬上呻吟起来。
「喂——很重耶,走开啦……」
「抱、抱歉。」
我和阳名拍掉灰尘站起身子。
「不、不过幸好还活着,」
冬上也一边摇摇晃晃地起身,一边环顾着周遭。附近看不到被面具支配的学生,他们大概全都跟着赫莲吧。如果是现在的话,或许就能逃出学校也说不定。
「是啊,但这顶多只能争取时间而已,赶快移动吧!」
没错,要放心还太早了。
「史巴洛——!」
屋顶上可以看到盖尔正俯视着这边大叫,并高高地举起手来。
他打算从那边攻击吗?
「——真是难缠的人啊。」
「是啊。总之,我们先往校门口跑吧!」
如果从这里过去的话,横越操场会比较快。对露出冷笑的阳名这么说完,我们便拔腿跑了起来。
「漆黑弹丸!」
《起动语言》响彻了校园。我一边抓着落后的冬上的手,一边望向后方,复数的黑色子弹正逼近而来。
那原本就是命中率很低的魔术,我用《贪食魔狼》吞噬掉其中一发快要打到这边的子弹,顺利地逃过一劫。右手噗通地颤动了一下,虽然之前和哈利·莱特交战时我就已经注意到了,不过《贪食魔狼》果然也拥有和右手一样的能力。不是单纯的吞食,而是『吸收』特定的魔术,这已经是第三次了,我不能太蛮干。
「可是……那家伙老是只用那招呢。」
我边跑边嘀咕。像是放出影子、张开结界、制造幻影等等,阵总是采取各式各样的战术。如果他跟阵一样能够使用《探求愚者》的魔术,在这种局面下应该还有更有效的招式才对啊?
「或许他学会的魔术很少也说不定。要是不知道咒文的话,就无法施展定义魔术。我也是用咒文定义并管理哥哥的魔术,以免《黑血之徒》们随意使用力量,毕竟赋予部下太强大的力量会有很多危险。」
听了阳名所说的话,我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这么说起来,我一开始也只学会了《冻结标本》呢。」
回想起自己的事情,冬上忍不住呢喃着说。
「……如果是这样就好办多了。」
既然能够掌握对手的底牌,要拟定对策也就比较容易了。
黑色子弹随着远处的叫声再度飞来,但这回我甚至不用举起右手阻挡就全都打歪了。只要保持这样的距离,盖尔就不成威胁。
不过当我们来到操场正中央时,目标的校门口旁突然出现一位身材削瘦的男子。
他脸上没有戴面具——一股讨厌的预感油然而生。
「————」
我看到男人动着嘴巴说了些什么,然后他的周围凭空产生了黑色球体。
那家伙也是吗?
子弹朝这边飞来,由于跟我们之间有段距离,所以貌似会直接命中的子弹并不多,而且轨道也看得一清二楚,只要把姿势压低就能闪过。但因为有许多子弹击中了我们前行的方向,我们不得不停下脚步。
「那边也有!」
冬上叫道,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婆婆从操场尽头的树荫处现身。
「启介哥,不好了,我们被包围了!」
操场周围接连出现了许多人,所有人都没戴面具,年龄性别也不一。
「这些家伙……该不会全都是吧?」
「没错——大家都是《群聚》的鸟哦。」
来自头顶上的一个声音解答了我的疑惑。
「哈利……莱特——」
抬头仰望天空的我看到了一位金发碧眼的少女飘浮在半空中。虽然外表长得跟爱莉莎一模一样……但从那语气听来,他肯定就是哈利·莱特没错。
「时机到了。鸟儿为了展翅飞向更高的地方而集结在这个城市,是我赐与了他们力量。」
听了这句话后,我明白了。这家伙果然就是一切的元凶。
「你到底想做什么?居然把整个城市纳入自己的支配,真是太荒谬了!」
「因为我要找个很难找的东西,所以才想请城里的所有人帮忙啊。不过从《群聚》方面的情况看来,这也算是各种意义上的保险啦……」
找东西?该不会是……
「你是说莉露吗?为什么你那么执着于那家伙——」
然而哈利·莱特却摇了摇头。
「莉露?不对哦。我在找的并不是那种东西,不过也可以说跟汝指的是同一种东西,只是名字与存在相异罢了。」
「你是在开玩笑吗?简直莫名其妙。」
见我皱起脸来,哈利·莱特笑了。
「汝马上就会明白了。不出所料,用《疯狂信徒面具》进行探索似乎没有成果的样子,这样一来,果然还是只能用汝当诱饵了。」
「诱饵?」
「没错。之前因为棋子太少而难以如愿,不过现在总算可以让没吃个饱了。汝就吃我的魔术吃到肚子撑破为止吧!」
哈利这么大叫之后,便啪一声弹响指头。
『漆黑弹丸!』
包围我们的魔术师们同时喊出《起动语言》。
「可恶——这样子……」
看到他们面前出现无数黑点,我低吼一声,然后解除了《贪食魔狼》。光凭一只魔狼无法应付来自全方位的攻击,虽然我也想过干脆像跳下屋顶时一样,让阳名她们抓着我脱离这里,不过在那种状态下几乎不可能灵敏地闪过这么多人的攻击。
既然如此,我只能这么做了。
「吞食一切的心,世界的夹缝,阻挡了星辰的牙之门,禁闭了青空的天之牢!饥饿、凶猛、狂暴、永远也无法被满足的魔性之狼!」
黑色子弹同时射出,目标都是我们所在的一点。
「啊、啊……」
冬上愁眉苦脸地发出了绝望的声音。阳名紧靠着我,同时抬头仰望黑色子弹飞来的其中一个方向——盖尔所在的屋顶。尽管感到焦躁,我还是正确地编织出《姿态语言》。
「深遂的地狱,守着大门的三颗头颅。仿照其姿态,以无底的嘴撕裂罪人吧!」
没问题,来得及。我压抑着若隐若现的黑色梦境,并高喊出最后的语言。
「三头狱牙!」
右手周围出现了阳炎及三颗狼头。在我操控之前,显现出来的狼就已经用嘴巴咬下了逼近眼前的黑色子弹。
「呜!」
彷佛贪婪地渴求饵食一般,《三头狱牙》自顾自地削去了弹幕。差点被它的动作牵着走的我赶紧岔开双腿用力站稳。
噗通、噗通——
每吞下一颗子弹,右手就会跳动起来。虽然以惊人速度大肆扫荡的狼头完全压制了对方的攻击,但这样下去马上就会到极限了。
「启介哥,你看魔术的颜色?」
看到原本只是影子的狼头逐渐染成了黑色,阳名吃了一惊。
「——喂,你到底想怎样!」
我对从容不迫在空中作壁上观的哈利·莱特大叫。
「要是《魔狼》蓄满魔力而完全显现的话,你们不是也会被吃掉吗?」
这些家伙使用的是《探求愚者》的魔术。该《通道》的持有者应该也会成为《魔狼》的标的才对——
「是啊。尤其我对那家伙来说更是格外美味,毕竟我就是《探求愚者》本身啊。」
「什么……?」
刚才那家伙很干脆地说出了非常不得了的事情。
「不过要是不把魔狼完全放出来的话,那可就伤脑筋了。因为不这么做就无法抹杀《天牢》啊。」
「抹杀《天牢》?」
所谓《天牢》指的是隔开世界的障壁,我不懂那跟《魔狼》的显现有什么关系。
「哼,汝这么常用《天牢》的魔术却还不懂吗?《魔狼》是召唤出一部分《天牢》的魔术。只要能将其全部拉到这边来的话,就能藉由歼灭魔狼来消除障壁。」
「《魔狼》就是《天牢》——」
说起来这种形容还真是贴切,因为幻视中的牙之门感觉上就像是魔狼的嘴。
「可是……你有办法杀了《魔狼》吗?」
就连友月召唤出来的《悲叹魔王》都无法与《魔狼》抗衡。
「朱尔军神的右手啊,汝以为我是为什么才会如此地渴求《天使王》呢?」
被他反过来这么一问,我才恍然大悟。
「天使……是要用来抹杀《魔狼》的……」
「没错。一旦汝成了《魔狼》,我那曾一度化身为《天使王》的女儿就会立刻觉醒,并切断扭曲,届时世界的法则才会回到它应有的姿态。」
这些家伙的目的总算揭晓了。不过眼看就要走投无路,不知道对方是不是以一定的时间差轮流发射黑色子弹,弹幕丝毫不见歇止的迹象。为了保护阳名她们免于被打成蜂窝,我根本无法从这里离开半步。
「也就是说,只要我让《魔狼》像这样继续吞噬下去的话,一切就结束了吗……」
我强忍着懊悔轻声说。不过哈利·莱特却挖苦地笑了笑。
「如果事情有那么单纯的话,我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噗通!
就在我想问这话是什么意思的时候,一股特别强烈的脉动袭向了我。
掌心好痛。《三头狱牙》染成一片漆黑,几乎快要化为实体了。
「远、远见同学……」
冬上以透出胆怯的语气呼唤我的名字。
对不起——我或许无法保护你们了。
虽然我想这么说,但视野却突然摇晃了起来。
出现在眼前的是灰暗的海,以及位在右手前方的由衣。
这是——梦的景象吗?
噗通、噗通、噗迩……这股脉动是现实吗?还是梦呢?
噗通!
视野再度切换回来,包围着我的不是海水,而是黑色的弹幕。抬头一看,只见哈利·莱特正飘浮在半空中。
「刚才的——是什么……」
我用左手按住头,难不成我在这种时候突然作了白日梦吗?
「看来因为《魔银之锁》不在,记忆之锁也开始松动了。」
不过看了这样的我,哈利·莱特却扭曲起嘴唇。
「记忆之锁?」
「这样下去好吗?《魔银之锁》!朱尔军神的右手马上就要想起一切而化身为魔狼啰!」
哈利·莱特无视于我的问题,大声地这么叫道。简直就像是在对除了我以外的第三者说话一样。而且他的表情里看得出焦虑,明明那家伙应该正处于有利的立场啊。
噗通——
黑毛唰地开始覆上右手,狼头几乎已经拥有了实体。
不行,我已经……
「启介哥!」
阳名以悲痛的声音大叫。
汪汪!
这时,一个令人十分怀念的叫声传来。我往脚下一看,只见那里有个黑色毛球。
「莉、露?」
它是什么时候跑来这里……而且偏偏还是在这种状况下?
汪汪!
——哥哥——
是幻听吗……我甚至听到了由衣的声音交叠在莉露的叫声中。
「你到底是……」
就在我这么问的刹那,莉露的项圈闪烁起银色的光芒,接着扩展到全身。因为实在是太刺眼了,我忍不住闭上眼睛。
然后右手传来被谁碰触到的触感。刹那间,不断加速的脉动停止了,掌心的疼痛也消退了。
「已经没事了,哥哥。」
张开眼睛后,我不禁倒抽了一口气。
站在那里的是如野兽般有着黑色耳朵与尾巴的少女。不过我认得那张脸,我一直、一直都没有忘记过。
「为什么……」
我那本应在狂风暴雨的海里失踪的妹妹——远见由衣,就在我的身旁笑着触摸我。
*
「真是个傻孩子——明明只要一被察觉到干涉,旁观者就会成为内侧的存在了……结果还是光明正大地跑到恶鬼面前吗?」
少年与两位少女跳下后,只剩两位魔术师与戴着面具的学生们留在校舍屋顶上。
一位女性站在那里的水塔顶端,描绘着几何学花纹的旗袍风服饰随风摇曳。尽管本人毫不躲藏地如金刚力士般伫立不动,却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女性的视线投向出现在操场上的少女。
「不过……自从那晚以来也过了四天,这已经是极限了吗?」
女性一连回想着遇到少女时的情形,一边轻声呢喃。
没错,那是《天使王》显现当晚的事情——
「哦,远见——由衣,真是个好名字呢。那么由衣,你到底是在急什么,急到只顾着跑都不看路呢?」
地点是谁也不会接近的小巷,女性在转角撞上了众精会神奔跑着的少女后,便开口与她交谈。
「我……在躲人。」
如野兽般留着耳朵与尾巴的稚气少女回答。
「躲人?躲谁?」
「——坏人。」
「那真是糟糕啊,既然如此,我来帮你想想办法如何?」
尽管觉得这样实在是有点明知故问,女性仍如此提议。
「咦?」
「别看我这个样子,姊姊可是会使用魔法呢。我可以把你带到很远的地方,让坏人绝对追不上你哦。」
但少女却脸色一沉摇了摇头。
「不行,虽然我不得不逃,不过——我不能离开这个城市。要是离开了一定会……」
这时少女中断对话沉默下来。
「哎呀,那真是太遗憾了——可是由衣啊,刚才我说到魔法的时候,你好像不觉得惊讶嘛?」
「啊……嗯。」
「是吗?我就想说会不会是这样?不过你果然是跟『这边』有关的人啊,毕竟长了这种兽耳的小姑娘不可能会是普通人嘛。」
女性这么说完,便轻轻地拉了拉从少女头发里露出来的耳朵,
「好、好痛,很痛耶!」
「啊哈哈,有感觉耶。真是太有趣了,我喜欢。而且啊,其实是哪边都无所谓啦,不管由衣是谁,只要是在这边遇到的人,我都会出手相助。因为——那就是我的使命。」
女性奇特的说法让少女愣住了,她不可能会明白的吧。因为就连女性也不是全然理解之后才行动的,知道太多会对《预言》带来影响。
「嘿咻。」
女性不理会这样的少女,自顾自地拉起衣服的裙摆后,便毫不犹豫地把它撕开来。
「来,把这个绑在哪里——对了,就绑在手上吧。」
女性递出描绘着几何学花纹的布条。
「呃,这个是?」
听到反射性接下布条的少女歪着头这么问,女性眯起眼来:
「你身上看得到《通道》。虽然我不知道由衣在躲谁,但这似乎是场相当不利的官兵抓强盗呢。所以这是咒语哦,只要把这个绑在身上,你就跟我一样变成了旁观者,而官兵抓强盗也变成『捉迷藏』了。跟一直到处逃窜相比,这样要轻松多了吧。」
这么说完,女性微笑着胡乱抚摸少女的头后,便转身背对少女。这是女性观察过少女之后所能想到最大的帮忙,虽然不知道是不是正确答案就是了。
「那你就好好加油吧,我们或许还会在哪里碰面也说不定呢。」
少女露出惊讶的表情,交互看着手里的衣服碎片与女性,不过很快就恍然大悟似地说「谢、谢谢你」。然后尽管看起来有些犹豫,她还是把布条绑在自己的左手手腕上。
「不用道谢啦,真的。」
稍徽回过头来的女性露出与本身气质不搭的疲倦笑容后,便迈开脚步离去了。
背后传来了少女的呢喃声。
「——我会加油的,哥哥。」
「那孩子做得很好,不过这样还不够,对吧?」
女性像是在对谁发问似地说,明明她的周围没有任何人在。
「……那么我也该出场了。」
独自点了点头后,女性露出了苦笑。
「只不过我能做的事情不多就是了。拜尔一定不会原谅我吧,毕竟我将非常艰辛的『过程』强加在爱莉莎身上——」
轻声这么说完,女性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儿才又点了点头。
「嗯,我知道。正因为如此,我们才不得不亲自做个了结。我们必须导向最好的未来,不光只是为了拜尔,更是为了方舟必将来临的『时机』。我要雪除未能看穿哈利企图的过错,重新导正航路。」
女性搔了搔一头金发,然后继续自言自语。
「那就出发吧。」
女性深深地吸了口气后,便闭上眼睛念道:
「虚饰光衣!」
于是女性贴身影完全与景色同化消失了。
「来吧,让把我们骗得团团转的家伙大吃一惊吧。」
什么都看不到的虚空中响起了女性的声音。
彷佛要射穿远处飘浮在半空中的一位少女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