叽、叽——
我的脚步声扰乱了紧绷的寂静。历经好几百年的建筑物中,连静默都沉重地堆积着主张其存在。
不过我对于打破它并不感到内疚。体重加诸于脚尖上时,木地板响起的悲鸣也如鸟啼般令人心情愉悦。
我发现之前造访这里时感受到的排拒感是什么了。
抗拒我的或许不是这个地方,而是带领我的中年男性——友月家当家的直属秘书八朔连大也说不定。
独自走在走廊上时,我反而觉得自己受到了欢迎。走廊感觉不像之前那么长,我一下子抵达了纸拉门前。
双月之间,友月家当家镇座的地方。
「我是友月未由。我有话想跟您说。」
我这么向纸拉门后方唤道,于是一个嘶哑的嗓音跟之前一样回应「进来」。
纸拉门刷地打开。走廊上凝滞的空气流动起来,抚过我的脸颊。一股甜腻的气味直冲鼻腔。
我笔直地注视前方踏进房内。
在红色灯火的照耀下,一位个头娇小的白发老婆婆坐在里面。同时她背后的竹帘后方摇曳着两道身影。
「——今天那里藏着两个人呢。」
我故意挖苦着说。
「呵呵,只是妾身有客人来访而已。君不要在意,尽管说吧。」
开口回答的是竹帘上摇曳的影子之一。之前也曾听过这个声音。那是把自己的血给我,救了我一命的人。不过却也是酿成这次事件的人。
「我好像……知道你的真面目了。因为我见过菜津小姐了。」
我对竹帘后方说。我已经明白这地方的支配者并非坐在眼前的外婆了。
「真面目啊,真有趣呢。说来听听吧。」
「菜津小姐五百年来未曾衰老,就这样一直活下去。所以我明白了可能有活得更久的人存在。那就是足以把我的身体变得跟菜津小姐一样,继承了《高次元存在》之纯浓血统的人物。你是友月家的始祖——现在也在背地里支配整个友月家的初代『友月未永』,难道不是吗?」
我这么说完,竹帘后方传来笑声。
「——没错。妾身是最初的『未永』。不过,君不会只是来确认这点吧?」
「是的——这种事情怎么样都好。」
身体中心燃起炽热的火焰。
友月家的秘密,还有初代未永的意图等等,这些对我来说已经是枝微末节的小事了。
「我想问的只有一件事情。八朔连大——你的秘书人在哪里?」
我用压抑的语气低声说出已知是弑亲仇人的男性之名。
「连大啊……虽然来自九棚家的报告揭露了此乃意图陷害君的八朔则秋所为,但在背地里操弄的似乎是那家伙呢。听说那家伙灌输他一旦君变成『恶鬼』,菜津就会被处分掉的想法。当妾身正准备追究此事时,那家伙已经消失了。虽然妾身派人去找,却找不到。那家伙恐怕投靠了八朔家私下勾结的组织《群聚》吧。」
「《群聚》……」
我用力握紧双手。那组织不容易揪出狐狸尾巴。
「好了,那么君打算怎么办呢?」
「咦?」
「尽管接受了妾身的血,君却依然保有理性,没有变成『恶鬼』。君远比菜津更接近妾身。如今君已经是可以命令外婆友月未永的立场罗。连大的事情君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我……吗?」
这番话太超乎想像了,我不禁感到困惑。
「妾身不是说过了吗?君能继续当『友月未由』的时间结束了。也就是说,君选择的不是继承台面上的『友月未永』,而是真正的『朋月未永』。如今君拥有连过去妾身的影子八朔家都能随心所欲操控的地位及权力。连大八成是害怕事情会变成这样吧。」
继承朋月未永……
我萌生不了真实感,于是将视线移向白发的外婆。
「外婆,是这样吗?」
「是的——芜论什么都请尽管吩咐。您已经是下一代的未永大人了。」
面对我的问题,外婆深深地低下头回答。那身体看起来非常渺小。
「哈……啊哈哈……」
我自然而然地发出笑声。
我好像真的已经不是友月未由了。启介同学在唤我名字「未由」时的声音感觉好遥远。
我一点都不想要未永这个名字。可是为了使用这份力量,如今我有不得不做的事情。
「那么外婆——我就下令了。」
声音冷冽得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
「九棚家接手所需最低限度的职务后,八朔家即刻解散。然后请让友月家倾尽全力追查八朔连大的去向,进而将《群众》的据点全数查出来,一个都不能放过。」
「我明白了。我马上安排。」
外婆毫无异议地接受了。
「解散八朔家也就算了,君找到《群聚》的据点是想做什么呢?」
竹帘后方传来初代未永兴致盎然的声音。
「既然八朔连大投靠《群聚》的话,那只要让他无处可躲就好了。」
心中燃起黑暗之火。那稳定地扩大的火势,从内侧烧焦了我的身体。
「这的确是个明快的好方法。那么——君想好找到连大时要怎么做了吗?」
「是的——」
我扭曲起嘴角。
结论早就已经出来了。在胸口内翻腾的高热激励着我。
我回想起父母亲的笑容,还有他们在医院里变冰冷的模样。
过去无法重来。
有人对我说不希望我杀死任何人。
有人教会了我夺人性命是无可挽回的事情。
所以我想用其他方式战斗。看到过去打从心底憎恨的人不知不觉间在身旁展露笑容,我明白他所说的话是对的。
可是有些人是不容选择的。单方面被夺走性命,连雪除愤怒、痛苦、悲伤、憎恨的方式都无法选择的人们。
死者无法战斗,更无法原谅。
就算现在知道了真相,爸爸妈妈……也已经什么都办不到了!
我从口中吐出体内无法平息的怒火。
「我要亲手——杀了八朔连大。」
为了他人的愤怒比为了自己的愤怒要强得多了。
甚至到了连自己都无可奈何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