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不雅地咽了咽口水。
眼睛和意识就像钉在少女们身上一样,不能动弹。
“啊……”
恍惚着发出了极其丢脸的声音,我紧紧盯着其中一位少女不放。
她有着令人炫目的金发——那仿佛一切都不能令之失色的亚麻色头发和美到令人窒息的堇色眼眸——还有褴褛的衣衫无法遮掩的顺滑肌肤,都深深勾住了我那失焦的视线。
(啊…………莫非——)
我终于注意到了。
三名奴隶少女中,最高的那一位——应该和我一样是西欧——伦巴第人才对,为什么基督教徒的女性,会沦为这种地方的奴隶……!?
我正要向法鲁克询问这件事的时候。
“——不愧是帕鲁维斯大人,真有眼光。您所看的这位女奴是我极力推崇的。”
注意到我的视线,派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这状似亲密的口吻让我有些受不了。
“不、不。我、我并没有……”
我慌忙回答着,生怕自己拿龌龊的想法被少女知晓——可是——
“啊…………”
那双紫色的眼眸——少女正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那、那个……你——”
我有些兴奋得不知所措,拼命在脑海中组织语言。这时,少女依旧用她那双冰冷的眸子注视着我。对着那双充斥着敌意的冰冷视线,我终于开口问道:
“你……是西欧的——基督教徒么……?”
“………………”
面对我的提问——
少女只是睁着那双像夜空一样的紫色眼睛,直直的看着我。
这样的眼神——不是求救,不是控诉,也不是怨恨——
就只是——
那样冰冷冷地凝视着我而已。
那双夜晚的泉水一样美得令人窒息的眼睛里,究竟——
至今为止,曾经投射过何种景象?她又是怎么被命运愚弄沦落到这样的地步呢?
我实在无法想象——
“你”
就好像在幻觉中相遇一样,我依旧沉浸在虚幻的白日梦里,将自己的视线甚至灵魂都奉献给了她那美丽的身影。
*****
呼啸的狂风在黑暗的海面上卷起巨浪。
就好像是被油或者墨汁染过一样的黑色海原——
在那里,借着月光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有一枚树叶一样的影子出现在海上。它漂浮于海面,随着风和浪的摧残摇曳。
影子如一个横切开来的瓶子一样,抛锚停浮在海面。那是一只大型的帆船。所有的帆都一并被收了起来,船头像一根尖刺一样刺进浪里,整个船身大幅度地摇摆着,这是西欧基督教徒们经常使用的运输船。
这艘帆船就停在那里,仿佛将自己藏身于爱琴海无名小岛的阴影中似的。
船尾亮着小小的火光,还有几名在望风的男子。明眼人一下就可以看出,这是一艘走私船。应该是海盗之类的家伙们,在偏离航路的海域里等待着交易的另一方船只靠近。
走私船“东托勒”号实际上的确是在那里等着交易对手。
每次伴随着冷雨的强风吹过,卷起的白色巨浪以绝大的气势砸在船头和龙骨上的时候,黑色的船身都发出好似惨叫一样的吱吱声。
枯木一样的帆柱就像玩具似的和甲板一同程晃。即便支撑着帆柱的厚重绳索也随着浪自
走势摇晃不止,可它还是成功地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可能在船员们自己看来,这艘走私船是一定可以撑过这暴风雨之夜的。涂满焦油的船身和绳索同夜风和海浪持续战斗着,拼命保护着船舱中的货物和甲板之下的船员们。
船身无休止地发出吱扭吱扭的声响,就好像从世界诞生开始一直永远持续下去一样。
陈腐而缺乏流动的空气让船内充满了男人的体味和霉菌的气息。
用动物油脂作燃料的油灯啪叽啪叽作响,放出黄色色调的光亮。
从船底传出污水滞留产生的恶臭。
船舱的角落里堆积着各种各样杂乱的木箱和捆包。
就在这个角落里,一声拼命压抑的微弱叫声响起来——又马上消失了。
“………………!”
男人们所散发出的热气格外粘腻,仿佛会腐蚀皮肤一样。那种气息和呕吐物以及劣质酒的恶臭混合起来,无法避免地污染了空气。
油灯的火光耀曳着,在它的照亮下—一
出现一群男人们的影子,他们时不时发出龌龊的笑声和怒吼——
“…………!……!……啊、呀……啊啊啊……!”
大概有十个男人吧。
肮脏的如狗群般聚集在一起的男人们下而——有一个白皙的躯体。
“……啊啊,呀……!……啊、呃…!”
禽兽似的男人中间,流露出女人的悲鸣。
“……啊啊!……唔、啊啊……!”
这名被男人们凌辱的金发少女——名叫塞西莉亚。
正当男人们集中精神蹂躏眼前少女的时候——
在他们身后——
远处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一名巨汉的身形出现了,他的影子在昏暗的灯光下摇曳着。
“……呜、呃……啊、啊……”
塞西莉亚脱力地发出惨叫,她那已经浑浊的紫色眼眸中映出了靠近过来的巨汉身影。
“这、这……老大……”
慌忙离开塞西莉亚的男人微微扯起嘴角让了开来。船员们看向这位老大的视线与其说是尊敬还不如说是谄媚。巨汉在装满走私品的船舱深处停下了脚步。
“一群废物——又对商品出手了!”
原本似乎是威尼斯或者热那亚海军将领的巨汉身穿着奢华却满是污迹的上衣。他走过来一拳打飞离自己最近的一名部下。
“对、对不起,老大——可是,这家伙……那个……”
慌忙拉起裤子的船员瞪向经他们蹂踊后满身污秽的少女说道:
“这家伙总是不听我们的话……所以……一不小心……”
被唤作老大的巨汉——是走私船“东托勒”的船长贝尔德兰。对着拼命解释的船员,他露出像发狂猴子一样的牙齿笑着说道:
“这家伙要是在奴隶市场卖不出预期的价格,差价就从你那里来补!不过,反正这婊子本来就不是什么黄花闺女,算了……哼!塞维亚那帮混球,净糊弄我们!”
好像和少女有什么仇一样,贝尔德兰船长怒骂着,随后又笑了起来。所有船员们也谄媚地一同陪笑着。大家一起对着肮脏地板上横躺着的像濒死的鱼一样的塞西莉亚咒骂,吐着口水。
这时——
“老大,已经做好卸货的准备了……!”
通往船室的通路传来了海员嘶哑的报告声。贝尔德兰笑了。
“好——混小子们。给我好好干活补上损失,把这些货物趁天亮之前运到那帮混球的船上,我们就可以撤了!”
“喔!”
船员们齐声回答,然后分散着行动开来。
挪开支撑捆包和木箱的支柱,解开捆绑货物的绳子。
就在慌忙卸货的船员之中——
“呃……呜……咳……咳……”
塞西莉亚的身体不断颤抖着——为了遮掩自己的身体浑身蜷缩起来。
贝尔德兰船长看了看满身污秽的少女的身体,伸舌舔了舔被满脸胡须遮盖的嘴唇。
“哼!看起来还不赖嘛。这个伦巴第的骚货……”
听了贝尔德兰的话,塞西莉亚那本来无力垂着的头微微地震动了一下。
“你这是什么眼神啊——不过是个公共厕所而已!”
他很愉快地说着,这时一名船员跑到他的身后。
“老大,那个…………那家伙……那家伙来了!”
这个压低的声音中充满了轻蔑——相对的,也充满了同样程度的胆怯和拼命想隐藏起来的不安。贝尔德兰咋了下舌头,说道:
“你说什么?那个异教徒究竟想干什么!”
“那个……他说要验验货——已经朝这边……”
贝尔德兰口中开始不停咒骂。
“明白了。那——就把那家伙待归来吧。”
船员瞥了一眼像一块抹布一样横在地板上的少女的身体,什么都没说朝着甲板方向跑了过去。贝尔德兰身处搬运捆包和木箱的部下之中,突然没有任何征兆地朝少女的方向踹了过去。
“让那个黑小子见识一下吧!骚货!!”
贝尔德兰的长靴一脚踹到了塞西莉亚的肚子上。
“呜呜……!咳……咳咳……!”
贝尔德兰用少了手指的手一把抓住蜷缩着身体呻吟的塞西莉亚的头发,狠狠地将她拽了起来。
“呜……啊……呃……I!!”
塞西莉亚因为过度的疼痛刺激仰起了头。
贝尔德兰用另一只手冲着她啪啪打了几个嘴巴。在塞西莉亚就要丧失意识的时候,又拽起她的头发拉到自己腰间的高度——
周围搬运货物的船员.都明白了老大的用意,所有人一起笑了起来。
“…………”
突然,船舱中就好像空气被抽离了一样,龌龊的笑声逐渐变成了静寂而诡异的沉默。
几秒钟——让这里沉默下来的元凶出现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
“——是、是他…………”
船舱中被深海一般沉重的沉默气氛支配。
“呜……呃……!”
在这个诡异而阴森的空间里只有塞西莉亚的呜咽声响起。
抛开恐惧和憎恶,露出无畏浅笑的贝尔德兰面前——
有一个黑色的人影静静地走了过来。
“呦!没想到你居然特地来光临我们的船舱啊。”
随着贝尔德兰的话音,黑色的人影带着两名像影子一样的部下走进油灯的光晕范围。
会让人有黑色印象,是因为那个男人穿的松垮的黑色披风和衣服,还有将头和肩膀都严密褒起来的黑色包头。这位衣装只露出脸和手的男子,比起奥斯曼帝国人更像是非洲或叙利亚一带的沙漠住民。露出的手和脸的肤色比起纯血统的奥斯曼人要黑上一些。他有着似飞越海原的雄鹰一般的鼻梁和黑色的眼睛,还有像一道线一般的薄唇。就是这样一位年轻的男子,让贝尔德兰这样的海盗或者走私业者深深地恐惧着——
看的出他应该是一名少年。那略显纤细的身躯和稀疏的胡茬让这样的印象更加强烈起来。
在他身后待命的似乎是他的部下——两名都是拥有如长铳一般精壮体魄的奥斯曼人,装备着弯刀和短剑等武器。
令人窒息的数秒沉默过后——
“——磨蹭什么,赶快进行交易吧!”
奥斯曼人用有些生硬但十分清晰的法语说道。这位年轻的奥斯曼人,正用他黑色玻璃珠一样的双眼环视着整个船舱。
最终他的视线停在贝尔德兰脚下呻吟着的少女身上。
“………………”
贝尔德兰本是想故意侮辱这些虔诚的信徒——因为对奥斯曼人来说,连看向女子都是一种禁忌。可是,这位青年却面无表情——
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痛苦喘息着的塞西利亚。
贝鲁德兰哼了一声,他的算计落空了,他很生气地放开手,将塞西莉亚丢在地板上。
“呃呃……咳咳……呜……”
少女颤抖着身体流出痛苦和屈辱的泪水。
空气中凝聚着一种恶臭的气息,可是那位年轻的奥斯曼人却好像没有闻到一样——他把目光从塞西莉亚身上移开,说道:
“货就只有这些么——”
贝鲁德兰无趣地整理好衣服,回答道:
“是啊,和你们定的一样。马上就搬到你们的船上去。”
“德国制的盔甲数目够么?”
“当然——和英国或者西班牙的次货不同,绝对物有所值!既然你特地跑到我们的船上来,我们就先结帐好了。”
“先把货运上船再说。”
“喂喂,这可是买卖双方的生意,双方都要展示诚意啊。”
贝尔德兰用手拨弄着胡须,想在气势上压倒对方。
“说的也是。”
可是年轻的奥斯曼人却连表情都没有改变,只是伸出手指示意身后的部下。其中一名部下从腰上解下编织袋,从里面拿出几个皮革制的小袋子。
“每个袋子里面有杜卡特金币100枚,一共300枚——”
听了年轻人的声音,贝尔德兰双眼放光,笑得胡子部都了起来。
“喔~~不愧是帝国第一的海盗巴哈里啊。真是痛快!那好……”
贝尔德兰向这位名为巴哈里的青年这边伸出手来。
可是——
“‘本应’是这样交易的。”
海盗巴哈里并没有把金币交给走私船长——
“喂、喂……!?”
贝尔德兰慌忙后退。
巴哈里拔出了和腰带中的剑插在一起、有着帝国风格的装饰的手铳。他穿梭在吓得不敢动弹的船员之同,走到被稻草包紧的雪莉酒大桶之前停了下来。他的动作令贝德兰满脸冒汗。
“砰!”的一声,船舱中响起了雷鸣一般的铳声。
“……呀啊啊……!”
生平头一次听到铳响的塞西莉亚抱紧自己的身体颤抖着,忍不住漏出一小声惊叫。巴哈里看了她一眼,又转回头去。
在他眼前的一
“你的船上还真是有些有趣的东西啊。”
被子弹穿出了一个洞的酒桶里,一些沙子无声地流了出来。
“这、这一定有什厶误会!我也被西班牙人骗了。”
贝尔德兰耸了耸肩膀,继续为自己的行为辩解。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巴哈里沉静而充满笑意的声音响了起来——可是,他那完全没有笑意的黑色眼睛,却仿佛把贝尔德兰和他的手下们推进海里一样,让他们丧失了言语能力。
“请把没有装进沙子的捆包和大桶运到我的船上,这是相应的报酬。”
巴哈里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说着,他把从部下那里拿来的其中两个装满金币的袋子丢在地上。贝鲁德兰的脸上浮现出屈辱和愤恨的神色,沉默着捡起了金币的袋子。
“东托勒”的船员们一边嘴里小声地咒骂着这些异教徒,一边工作起来。把很多捆包和木箱,还有木桶从船舱中搬了出去。
巴哈里的大型帆船“阿斯拉菲尔”号凭借高超的技巧安稳地停靠在“东托勒”的左舷旁边。所有的运私货物都被搬到了那里。船员们从吃水线比较高的“东托勒”号上,利用起重装置和船之间拉开的网钩熟练地在浩瀚的大海中央进行有条不紊的搬运工作。
走私货物都被运到了“阿斯拉菲尔”的甲板上。
各种各样的货物被搬出来以后,“东托勒”只留下一个空荡而昏暗的货舱。
在那里——
就像决斗者一样,巴尔德兰带着几名手下和巴哈里就这无言地对峙着,交换充满恶意和侮辱意味的视线。
并且——被各方所忽视的那名可怜的少女塞西莉亚还静静地倒在那里。
“呜……呃……”
她无力地将手伸向那被男人们撕碎的如破布一样的衣服。似乎谁都没有将注意力投放在这名最角落里的微尘一般的少女身上。
可是——
“…………”
像死人一样伏倒在那里的塞西莉亚并没有注意到,那名奥斯曼的年轻人正用他那黑色玻璃珠一样的眼睛,静静地凝视着她的头发和满是污迹的后背。
“……哼。”
贝尔德兰在巴哈里面前打开金币的袋子。查看金币质量。这位恶名昭著,拥有“吃人巴哈里”之名的海盗,他所支付的金币质量确实没什厶可以让人抱怨的地方。
虽然被削减了近一半的价钱——不过本来就在货物中作假的贝尔德兰也早预想到了这样的情况,对他来说.这是一笔并不亏本的买卖。他一边暗自咒骂着,一边用仿佛受了什么大损失一样的语调说道:
“……这样你们就没什么不满了吧。交易结束。”
正当贝尔德兰下达逐客令的时候—一
“——这个女人怎么回事?”
突然,巴哈里开口了。让贝尔德兰心里一惊。
“……什么怎么回事——不过是个婊子罢了!这家伙又怎么了?”
他对着蜷缩在地上的塞西莉亚吐了口口水,说道。
“在卖到奴隶市场之前,我们先拿她娱乐了一下而已。”
听了他的话,身后的手下们也一同笑了起来。
“呃……呜……”
塞西莉亚的眼眸中有什么东西如破碎的玻璃一样刺向这群男人。这充满僧恶的视线第一次注意到了站在自己身后的奥斯曼海盗。
“…………啊!?”
有生以来头一次见到异教徒恶魔——奥斯曼人,而且还是一个海盗。塞西莉亚的眼睛和表情都被恐惧冻结。年轻的海盗看到了这充满恐惧和憎恶的表情,可是他脸上却没有丝毫触动。
“是么,原来是商品啊——多少钱?”
“什、什么……?”
面对对方突入其来的问题,贝尔德兰充满迷茫的视线在这位诡异的海盗和少女之间游走。
“……!呀……!?”
理解对方话中意思的塞西莉亚像被什么东西重击了一般缩紧了全身。
“我想要她。多少钱——?”
巴哈里沉静地说道,丢下了一个重磅炸弹。
“这、这个嘛……”
终于恢复了平静的贝尔德兰笑了起来。
“被塞尔维亚那帮混球们骟了,连100都卖不到。”
“是么——”
若无其事地回答过后,巴哈里把手中另一个装着100金币的袋子丢到贝尔德兰的胸口。贝尔德兰一惊,反射性地接过金币。巴哈里身后的两名手下有些不理解地面面相觑着。
“之后,再让手下拿2磅大麻给你,怎么样——”
听了巴哈里的话,贝尔德兰几乎要杯疑目己的耳朵,本来打算以一半的价钱就把这个女人卖出去的他,因这个从天而降的大馅饼乐得胡子都歪了。
“可是,这是我家弟兄们解闷的玩具啊。还有—一”
他还没有说完,巴哈里就将手滑向腰带。男人们紧盯着他别在腰部的手铳和剑柄——可是他却伸手把插在深处的一个金属制细筒拿了出来,递给对方。
“这是从威尼斯海军那里抢过来的夜视望。这个也给你——”
就这样定了下来。觉得这时候点头才是上策的贝尔德兰接过对方递过的贵重物品,放进了自己的口袋。对他们这些船员来说,威尼斯共和国禁止出口的这只望远镜才是比起金钱或者麻药更想要的东西。
“哈哈,你可真是执着啊。好吧,你就带走她吧。”
贝尔德兰连得意之情都懒得掩藏了,对着巴哈里努了努下巴。
巴哈里点了点头,身后的部下走了过来——
“啊……!?不,不要……!”
塞西莉亚的眼睛被恐怖和绝望染黑。她纤细的手腕被强壮的奥斯曼人抓住,无从逃跑。
“不,不要……!救、救我……!”
可是那里,不,整个世界都没有人聆听她的悲愿。
像小孩子一样被大人拉着站了起来,在所有人面前晕露出被蹂躏过的身体。她的嘴里漏出无力的哭叫和呻吟。
“求、求求你们……不要…………”
杀了我吧—一
如果被恶魔一样污秽的奥斯曼异教徒买来作为玩物的话——
不,也许会堕入想象不到的地狱深渊之中——
比起这样。塞西莉亚宁愿就死在这里,她如此祈求着——
可是,没人能够实现地的愿望。
“带走!’
巴哈里用沉静的声音命令着,奥斯曼的海盗们从两边架起仿佛毫无重量的塞西莉亚的身体,迈出了脚步。就在第一次露出满意笑容的巴哈里转身的时候。
“嘿、嘿嘿……等等……!”
不知是不是因为海盗们粗鲁的行为产生了什么误会,贝尔德兰的一名部下一个像猪一样肥胖的男人,突然向塞西莉亚伸出了手。
“走之前再让我摸一下!”
男人从背后玩弄塞西莉亚的胸部。
“啊!好痛……!不要!”
塞西莉亚的惨叫还没停止,贝尔德兰的部下们的淫笑还在耳边响起的时候,巴哈里先一步动作起来。
下一秒钟——
钢铁摩擦的剑出鞘声在船舱中响起了,马上便消失了。
“……呀啊啊!啊、啊、啊、啊……!”
听不到骨肉断裂的声音。男人脖子一侧出现了一道红线般的裂口。臃肿的男人嘴里不断涌出不成声的喘息和鲜血……被巴哈里的两刃剑一闪而过的男人,脖子的一侧如喷雾一样,动脉血不断喷涌出来,于是他不得已放开了塞西莉亚,咚的一声倒在地上。
“……!!混蛋……!”
迟疑了一秒,才终于理解到发生了什么的贝尔德兰和部下们身上迸发出了杀气。
“你干什么!想找死不成!”
可是,巴哈里只是静静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臃肿身体——便把剑递到一位部下面前。部下则用自己的披风仔细擦拭掉剑上粘到的鲜血。
然后,他便把剑收回剑鞘之中,留下一句让男人们身体颤抖的话。
“她已经是我的女人——别用你们的脏手乱碰!”
一句话便用气势将贝尔德兰他们压倒之后——巴哈里便转身走出了船舱。他的部下再度用力架起塞西莉亚——
“不要,不要……救、救救我……!”
对着满身血污,无力挣扎着的塞西莉亚——
“哼……!和异教徒一起下地狱吧!”
贝尔德兰用充满无尽憎恶的声音咒骂着。
“啊、啊……不、不要………………”
或许这也算是一种变相的救赎吧——塞西莉亚渐渐失去意识。
*****
——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是她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
连自己是什么时候清醒的都不知道。
塞西莉亚昏昏沉沉地徘徊在意识的浓雾里——
(这里……是什么地方……?)
想着这个问题,她再度陷入温暖的沉眠之中——
过了一段时间睁开眼睛,再一次——
(这里……………………啊…………!)
塞西莉亚的身体像被鞭子抽到一样瞬间弹了起来。
“啊……!啊、啊……我…………!?”
清醒的同时,记忆中的恐惧与绝望再次向她袭来。
(我…………!被那些异教徒………!?)
塞西莉亚想起了那些比地狱还要绝望的日子,全身颤抖起来。她僵硬的手腕和手指开始摸向自己的身体。
“啊、啊……啊………………??”
塞西莉亚的手指和肌肤感触到的,并不是被男人撕破的褴搂衣衫。而是完全不同的,柔软的绢制材料——
(…………哎……?)
塞西莉亚终于开始探寻自己所在的地方。
那是厚重隔板围成的狭小房间——蜜蜡正无声地燃烧着,空气中混合着焦油和不知何种香料的气味。还有——她正躺在用靠垫和缎毯叠在一起搭成的寝床上。
塞西莉亚身上穿着的并不是在走私船上穿的那件被撕破的褴楼衣衫,而是白得几乎有些刺目的,童装一样的套头衫。那是用最高级的印度木棉做成的内衣,塞西莉亚还是头一次见到。
“……?我,究竟…………”
一切都让人摸不着头脑。
在那艘走私船上被男人们蹂躏的自己——被异教徒海盗买下的自己——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塞西莉亚望着自己所睡的靠垫上那些古旧却很豪华的刺绣图案——
(那……这里,就是那个——杀人犯…………异教徒的船吗………!)
所有的现实给予塞西莉亚的心沉重的一击。
(是啊……!我被那个海盗买下,弄到他的船上…………)
恐惧和绝望让塞西莉亚丧失了尖叫和流泪的能力。像热病一样的寒冷和颤抖又再次席卷上她的全身。
(已经…………—一受够了…………好想死掉……好想就这样死掉啊…………!)
想起在走私船上——还有之前在塞尔维亚那比地狱还要绝望的日子。这些最悲惨的回忆和对异教徒的恐惧心理混杂在一起向她逼近。
可是,在塞西莉亚的心底深处的某个地方——
发觉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为什么自己会被穿上如此高级的衣装,睡在舒服温暖的垫子里呢——为什么自己的手上和脚上并没有铁链呢?
为什么自己还没有沦为异教徒的玩物呢……?
被恐怖和绝望,还有得不到答案的困惑所支配,这时,在塞西莉亚的耳边——
喀嚓一声,门的另一边有什么声音传了过来。
“呀……!”
塞西莉亚抽了一口凉气。但是那个声音却不知道她的不安,又不断重复了几遍。就在塞西莉亚意识到那是开锁声的时候——从打开的门的另一边的昏暗走廊里冒出了一个白色人影。
这个人影走进了塞西莉亚所在的房间。看着像幼崽一样蜷缩着身体的少女。
“不、不要………”
听着塞西莉亚无力的叫声,那个人影——身着灰白色长袍的老人被白色的包头与胡须遮挡的脸上,露出了有些困惑似的表情。
这位老人将什么东西放在脚边之后,向塞西莉亚伸出了手。
塞西莉亚僵硬着用充满恐惧的眼神看向对方,可是这位老者只是维持着困惑的神色,从密实的胡须中间吐露出令她意外的话语——
“——不用担心。我只是,检查,你的伤口。”
老人用有些蹩脚却没有错误的意大利语对她说道。
“……哎…………!?”
趁着对方因为自己的话产生困惑的时候——老人伸手握住塞西莉亚的手腕,令她的身体剧烈一震——不过,老人看了看她的手臂,然后便松开了手。
“——差不多好了。你已经,很精神了。接下来……”
一边说着老人一边端来冒着热气的小桶放在垫子旁边,桶中漂着一块纯白的布。
“——用这个,擦身体。药,擦掉,也可以的。”
老人说完之后,塞西莉亚才发现自己的手臂和大腿上涂有什么白色颜料一样的东西。
(……?——哎?……难道是药……莫非……他们替我疗伤了……?)
那是想都不愿回想的铁链摩擦和男人们拳脚相向造成的伤口。好像奇迹发生了一样,已经一点都不痛了。
塞西莉亚看向老人的视线由恐惧转为困惑。这位明显不是西欧裔的老人裹在头巾之下的双眼正流露着平静的笑意。
“你,睡了好几天……所以,洗过,也处理过,伤口……”
听了他的话塞西莉亚才发觉,自己的身上已经没有任何恶臭和污迹。被蹂躏过的头发也被用淡水仔细地清洗过,恢复了原本那丝绢一般的柔软和光泽。
塞西莉亚惊讶地看着自己,仿佛那并不是自己的身体一样。老人将放在房间之外的篮子拿过来,把里面的东西摆在地板上。
摊开布满刺绣的布,老人把几片有些焦掉的面包和切成细丝的肉摆开,在旁边还放置了一个陶制的瓶子。
“——吃吧,不用担心。”
老人彷佛看穿了塞西莉亚严重的恐惧之情。他有些困怒地说着,同时撕下面包的一角塞进自己口中。
“——看,没有下毒。吃完以后。接着睡,好了。”
老人一边组织语言一边慢慢说着,然后离开了房间。
啪嗒一声关上的房门让塞西莉亚再次有些胆怯,可是却没有发出上锁的声响。
“…………到底……怎么回事…………”
为什么自己可以受到这样的对待呢——塞西莉亚并不知道。
然后,她发现自己又回归到一个人独处的状态。
沉默中,各种各样不间断的声音混合起来,环绕在她的周围。
(……海浪…………船…………?)
那是从远处传来的浪打在结实的木材上的声音。和这混杂在一起的。还有敲响某种器具一样的声音和人的脚步声。
“那么………这里就是。那个海盗的——船………”
一种几近呕吐感的恐惧又袭遍她的全身。
“呃呜…………!”
真正的呕吐感让塞西莉亚无法喘息,无意识间,她的手从嘴边伸向腹部——身体立刻僵硬了。
“呜……呜呜……呜……”
痛苦的喘息立刻变成了呜咽声。
现在,这种理由不明的安宁更让她痛苦。这样安静的房间中有柔软的寝具,还被小心地看护照看着。这反而使得过往的噩梦更加鲜明起来。
并且——一种只有她了解的,自己身体内部产生的变化也残酷地冲击着她。令她自己都对自己产生了憎恶。
“呜……呃…………呜…………!”
过了一段时间,塞西莉亚的呜咽被话语所替代。
“可……^恶……畜、生…………!”
她紧咬的牙关中漏出的是令自己也不敢相信的粗鄙咒骂。
“混蛋……!可恶……………怎么可以…………!”
只是一个很幸福的乡下小姑娘的时候一
被身为贫穷贵族的双亲欺骗,卖给了别人—一
在塞尔维亚的王宫里,过着野狗一般的生活——
之后一直沦为男人们的玩物一
这所有的一切一一弄人的命运,软弱的自己,一切的一切——
“混蛋…………!混蛋…………!”
泪水滴答滴答地从塞西莉亚蓝色的眼眸中无止尽地滑落。
她的手伸向眼前布单上摆放的食物。
差一点就要将这一切掀翻在地——可是塞西莉亚却用手紧紧抓住一片薄薄的烤面包,塞进自己的嘴——低吟着。
“……混蛋…………”
一边流着泪水,她一边咬向涂了蜜和油脂的面包,举起小瓶喝着里面酸酸的葡萄酒。重复着这样动作的时候,塞西莉亚才回想起自己到底饿了多长时同。之后她便不计形象地大块朵颐起来。
*****
像猛兽一样席卷过那位老人带来的食物以后,塞西莉亚又睡了过去——
醒了之后,脑中没有任何想法,只是听着浪打在船身上的声音——
时而会忍不住想哭泣,时而向便桶中呕吐一
之后,接着吃,吃饱了再睡————一
到底重复了多少次,塞西莉亚已经数不清了。
“……呐、呐…………”
基西莉亚头一次向送饭的老人开口说话。
“……………………”
“……呐,为什么……这么对我…………”
送来食物的老人什么也没说,只是像以往一样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
“呐……等等……!为什厶那个男人要把我买回来呢……!?”
这是塞西莉亚自从在这个房间中苏醒以来一直盘踞在心头的疑问和恐惧。她终于问了出来。
她一直坚信自己在这艘船上也会像之前一样沦为男人的玩物。并且,会在被杀死之前受到异教徒比死亡还要令人恐惧的侮辱。每每送来食物时,走廊里响起脚步声时,都让她陷入疯狂的恐惧之中。
这种恐惧在日益增强。可是,异教徒那恐怖的凌辱却一点都没有降临的迹象,这只能让塞西莉亚心中更加疑神疑鬼起来。
终于——她问出了口。
“呐……!回答我……!——为什么啊……!”
面对少女有一半质问意味的声音,老人并没有回答什么。
只是老人走出房间的时候——
“…………?……哎…………?”
老人并没有关上门,就这样消失在昏暗的走廊中。
“…………什么…………?”
最初的几秒钟塞西莉亚并没有动弹。可是,之后她的眼中浮现出了某种坚决和放弃意味的神色,然后,她慢慢地站了起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塞西莉亚一边疑惑着,一边从床上拿起一件布单披在身上。
然后她慢慢地朝着打开的门方向走过去。
“…………”
房顶比她想象的还要低矮,令她不得不弯下身子。走出房门,那个让她认为是走廊的昏暗场所,似乎是堆满了木箱和捆包的仓厍。仓库也比她想象的要狭窄很多,和走私船中恐怖的记忆有所不同,让人有种地下室的感觉。
转身看去,自己的房间就搭在仓库的角落里,小房间另一面的墙壁大概就是这腹船的船身了。旁边的房间也有一扇一模一样的门关闭着。
塞西莉亚继续在这个狭小的空间中前进。
有时头顶上用沥青涂满的黑色天花板上会有脚步声和机器声作响,惊得塞西莉亚全身颤抖。途中她几度想回到自己的房间去——可是地又被在那房间里听不到的海浪声与风声赋予了勇气,继续迈着步伐前进。
终于,她停在粗糙的木板所搭建出的楼梯之间……
“……!啊,啊…………!?……啊……!”
楼梯上边的天花板——便是空旷的甲板。用钢铁加固的出入口上垂着帆布帘子。从帆布之间可以窥视到深蓝色的天空和刺目的日光。塞西莉亚感到异常震惊。
刷的一下,一股清净的暖风吹来,弄得帘子啪啪作响。
(……室外…………!太阳………!)
已经无法忍耐了。
塞西莉亚踩上台阶,推开垂帘,终于沐浴在太阳和微风的怀抱里。
“……!呜哇…………!”
一阵刺痛瞬间袭上眼睛。就算痛感一时无法消失,塞西莉亚也忍着泪水强睁开眼睛,在她的眼前——
“……啊、啊…………!”
晴朗的青空点缀着几抹云彩——高大的帆柱和三角形的巨帆——还有被它们遮挡住的小小太阳,一瞬间跃入了她的视线。
塞西莉亚自从坠入人间地狱以来,头一次享受到这样的阳光和清风洗礼。
她第一次泛着泪花,露出了少女应有的笑容。
顺着有些不稳的台阶走上去,靠在帆柱上的塞西莉亚就这样投入阳光和清风的怀抱里,闭着眼,沉浸在小小的喜悦之中。
到底经过了多少时间呢——
终于回想起自己境遇的塞西莉亚又睁开了充满恐惧的双眼,慢慢环视着周围。
这艘船和她所想象的不同,与那艘让人嫌恶的走私船更不一样。如果她通晓船舶知识的话,立刻便会知道这艘船和“东托勒”那样的大帆船的不同之处。这是像水乌或鱼一样纤细、快速的军用货船。只是现在,桨橹全都升到了甲板之上,就好像水鸟的翅膀一样。黑色的船体穿过一层层巨浪,形状有些奇特的船帆被风顶得鼓作一团。
本来应该并排站满划桨水手的船的两舷,现在只有简单的座椅和纯黑的桨橹并排摆放着——在那里,不时有裹着头巾身穿长袍的水手们慌忙行走穿梭。
“…………!”
再一次看到异教徒的身影,让塞西莉亚的身体有些僵硬。
可是,这些水手——异教徒的海盗们却没有特别注意塞西莉亚的方向。他们跑来跑去,像是在操作绳索什么的,每个人都很忙的样子。没有一个人像那个走私船的船员一样偷懒或者烂醉如泥。
正在这时——
“啊、啊……!”
塞西莉亚终于注意到,在她靠在帆柱的这段时间里,有一些本应在这里工作的男人正露出有些困扰的苦笑看着她。
塞西莉亚稍微离开帆柱想要退回去——可是马上,剧烈摇晃的甲板让她险些摔倒,她慌忙再次扶住了帆柱。
她的身后突然响起了愉悦的笑声。
“哈哈哈,可别摔倒了——!”
塞西莉亚慌忙转过身去——
“……!?…………啊……!?”
眼前的黑色身影和记忆中重合起来——不知何时开始,他就站在自己的身边,紧紧地凝视着她。
“看来你很有精神。很好。老伊萨克也会高兴的。”
一边说一边笑起来的年轻男子—一正是在“东托勒”买下塞西莉亚的海盗——那个一刀砍断船员,让杀人不眨眼的贝尔德兰也为之畏惧的奥斯曼裔青年。
“啊、啊呜…………”
塞西莉亚困恐惧根本无法掩藏。那个猪头一样的肥仔吐血倒地的情景又一次在她眼前重放。她只得将后背紧紧贴着帆柱,满脸恐惧地看着对方。
可是——那个年轻人的薄唇却带着笑,眯起黑色玻璃球一般的眼睛对她说道:
“别这么害怕。这艘船上可没有会对女性乱来的混蛋。”
“……唉…………?”
塞西莉亚终于意识到,这缸位青年正用有些南部口音的意大利语对着自己说话。胆怯地偷看对方的时候——发现那张浮着愉快笑容的脸上露出了小孩子一样的表情。对第一次见到奥斯曼人的塞西莉亚来说,她根本猜不透对方的年龄。也许比自己还年轻也说不定——
看起来,并不像一个能让凶残的贝尔德兰畏惧的人,也不像能一刀斩杀对手的海盗。
“嗯?怎么了?我有这么稀奇么?”
这时,海盗——名叫巴哈里的青年调侃着塞西莉亚。少女终于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礼的视线,立刻转过脸,面颊上泛起了红潮。
“没……没什么…………”
“是么。你好像第一次见到奥斯曼人的样子。其实——”
巴哈里突然靠了过来。
“……诶、诶!?”
就在塞西莉亚怕得几乎闭起眼睛的的时候,巴哈里突然咧开自己的嘴角,露出有些泛黄的牙齿说道:
“你瞧,也没有长獠牙,耳朵上也没长毛吧?和你们没什么不同吧?”
“………………”
对方的孩子气让塞西莉亚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巴哈里突然从她身边离开,向一名水手示意,然后用奥斯曼语迅速地命令着什么。
这名水手立刻消失在船舱的方向,巴哈里这时向少女伸出了手。塞西莉亚看着这只手不明所以地疑惑着。
“来,握紧我就不会摔倒了……去我的房同里喝杯咖啡吧。”
“……?诶……”
完全不理解对方说了什么——可是塞西莉亚却突然明白自己无法反抗这位名叫巴哈里的男子,于是她放弃了抵抗。怯怯地伸手握住巴哈里的手臂,被对方拖着返回了船舱之中。
这位海盗船长巴哈里的房同,居然就在塞西莉亚小屋的隔壁。
少女坐在充满西欧风格的床上。小小的房同里堆满了东西,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在一张小桌的对面,那位海盗正一脸满足地凝视着她。
与他相反,塞西莉亚的蓝色眸子里流露出无法掩藏的焦躁和不安,她把自己的视线落在房同的角落里。内心有些局促,也有些火气。
就在这张隔板的另一侧,自己进食、哭泣、呕吐,甚至是方便的时候,这个男子都在自己的隔壁,发现了这一点后,塞西莉亚的脸仿佛燃烧起来。
她就像贝壳一样蜷缩着保持沉默——然后巴哈里只是一脸孩子气地笑着看向她,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就在彼此的沉默之间,刚才在甲板上被巴哈里命令过什么的男子双手捧着一个大大的银盘走进房间。他小心翼翼地在桌上摆放着什么。塞西莉亚禁不住好奇心的驱使看了过来。
这是少女头一次闻到的带有些焦味的香气。桌上放的似乎是中国产的如花一样惹人怜爱的瓷器茶杯,还有银制的器皿。男子从银色的壶中将冒着热气的液体倒进两个茶杯中,对着巴哈里恭敬地行礼之后,不带一点脚步声地离开了房间。
(……?这个黑乎乎的东西是什么…………?)
塞西莉亚望着这个散发着浓郁香气的液体。
“原来你是第一次喝咖啡啊——要小心点,很烫的。”
巴哈里愉悦地说着,伸手端起茶杯。举到嘴边时,发出有些失礼的声音。
塞西莉亚还不相信这黑乎乎的液体居然是饮品,她面露难色地看向眼前的茶杯。
“——喝吧。虽然有点苦,不过放了很多砂糖。喝了以后脑子会清醒很多,晕船也会有所缓解的——来。”
听着巴哈里的话,塞西莉亚怯懦地用双手端起热热的茶杯,递到嘴唇边。
“……呃——好苦…………”
只喝了一口的塞西莉亚反射性地说道。巴哈里又愉快地笑了起来。
“喝过就会上瘾了。快渴吧。会有精神的。”
看着对方一脸享受的样子,塞西莉亚自暴自弃似的将这名为咖啡的液体倒入嘴里,一口咽下。重复了几次后,舌头几乎被苦味麻痹了,嗓子里满是碳一般的味道——几次下来,苦的印象不知为什么变得不那么强烈了。反而是她第一次尝到的砂糖的甜味更加强烈。喝完几乎让她喉咙发痛的甜味液体后,她把茶杯底下残留的黑色粉末也倒进了嘴里。
“呜……呜呃……”
“哈哈,喝到咖啡渣了吧。抱歉抱歉,我应该先对你说明的。”
像个孩子一样欣喜的巴哈里把自己喝干的茶杯倒置放在陶制盘子上。
“来,把你的杯子也给我——”
巴哈里从塞西莉亚手中取走她的茶杯,也倒放在她的盘子上。
“……你在,干什么……?”
突然被男人的手指碰到,塞西莉亚拼命隐藏自己的惊慌问道。
“啊啊,这个啊——稍等一下吧。”
像个小孩子一样晃着肩膀笑出声的巴哈里眯着眼睛看向少女。
“怎、怎么了……”
“不,没什么——”
巴哈里说着,直勾勾地凝视着因自己的视线垂下眼的塞西莉亚。
少女因闭起眼睛也逃离不了男人的视线而全身僵硬——现在她的心中所充满的不是恐惧也不是绝望,而是困惑。她觉得男人羞辱自己甚至杀掉自己才比较正常,而眼前的一切让她实在不能理解,终于—一
“请、请问………”
塞西莉亚抬起头——面向年轻的海盗吐露出充满困惑的话语。
“为什么……那个……把我……买回来呢……?”
面对等待绝望答案的少女,巴哈里说道:
“买下你的理由——?这还用说么。”
年轻的海盗就像被子女提出简单问题的父亲一样,爽朗地回答道:
“当然是因为你漂亮啊——”
“……!……什…………!你、你说……什么呢……!?”
“果然我的眼光没有问题。那些狗娘养的法国杂种们,眼睛连同本性都一起烂掉了——居然要那样对待你。”
“诶…………到底……”
“这个嘛————一”
巴哈里一边说着,一边轻快地把自己的茶杯倒过来。
“我呢——很喜欢看漂亮的女孩子,更喜欢和漂亮的女孩子像这样聊天。如果是自己喜欢的女孩就太幸福了。”
男人的话让少女感到困惑。巴哈里仿佛故意使她动摇一样,继续说道:
“先说好了——我救了你……那个,对了!并不是什么骑士的行为。”
“…………?”
“我——不想知道你为什么会被弄到那艘船上。不过我和他们一样……也并不想放走你。”
明白他话中意思的时候——年轻海盗那沉静声音已经让塞西莉亚的身体如冻住一样变得冰冷起来。
“我要把你带回西欧的故乡去,我并不是那种——想要放你逃走的骑士。不管你怎么哭泣,怎么求我都没有用。我必须先跟你说明这一点……”
“我……我…………不会……这么做的…………!”
塞西莉亚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在她面前的巴哈里——
“……算了,详细的之后再说吧。比如夜晚的时候——”
说到这里巴哈里有些无趣地盯着手中茶杯的内侧。
“果然,还是跟平时一样——哈哈哈……”
“……?什、什么……?”
“——啊啊,是占卜。用茶杯里侧的咖啡渣进行的占卜。”
巴哈里拿起塞西莉亚的茶杯。
“下回也把占卜的方法教给你吧。我看看,你的这一卦——”
几秒钟时间,又露出小孩子一般笑容的巴哈里瞥了一眼塞西莉亚的茶杯——歪着头说道:
“噢噢,出来了——崭新的春天,不,是鲜花么…………?”
“……?春天……?鲜花.……?这到底是……?”
“没什么,没有实际意义,只不过是个游戏罢了。经常是算不出卦的。”
巴哈里笑着把茶杯放了回来,塞西莉亚问道:
“那……那个……你的卦……算出了什么……?”
“我——”
巴哈里听过之后深深地叹了口气——把身体沉进椅子之中。然后,伸手放在脑袋上,抚了抚头巾深处包裹着的发丝。
“……无意义的,死——”
“哎……!?”
“是无意义的——死。真是有些不可思议……只要我卜卦的时候一定会出现。至今已经几百回了,只要占卜一定就是这副卦象。”
不知该如何接话的塞西莉亚将不安的视线从男人身上移开。
“那个……刚才——你还说过……没什么实际意义…………”
“可是居然一直持续了几百回……不过,像我们海盗这种行业,肯定没有什么好的死法。可是——是无意义的死。虽然不那么恐怖,但是总觉得很空虚。就好像即使灵魂被唯一的神召唤,却被告知自己降临在世界上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一件事。非常的……空虚。要是不知道这样的占卜结果就好了。”
“………………”
“所以呢,我——在这之前有必须要做的事,也有一定要得到的东西。”
“诶…………”
男人的视线再次直直地盯着少女。
但是这次他好像在思考什么似的。
巴哈里无言地站了起来,让塞西莉亚有些害怕。
海盗打开了房间的门——
“——风向变了。必须要让水手们使用桨橹才行。你——”
他背对着少女并没有转身。
“先回自己的房间去,晚上再过来。”
“……哎………………啊…………”
过了一会儿塞西莉亚才理解男人留下的冰冷话语的真正含义。
“……唔…………!”
塞西莉亚拼命摇着头,企图甩掉困惑的情感中萌生出的对那位青年的一点点好奇。她紧咬着牙关,看着那惹人怜爱的陶器,蓝色的眼睛因充满悔恨和无力感的泪水而湿润。
那天晚上,回到房间里的她头一次没有碰送来的食物。老伊萨克没有责备她——只是将一些衣物搬到她的房间里。
老人对着一脸敌意盯着衣箱的少女说道:
“—-懂得,穿法吧。穿上。”
然后,老人打开衣箱——
“衣服,内衣。鞋子,都有——”
应该是古装吧。箱子里装的是塞西莉亚出生之前便流行于西欧宫廷的高价礼服,虽然古老,可是珍珠一样的绢布依旧闪耀着光辉。
“…………!”
塞西莉亚无意识地伸手碰触衣服——这时,老人拿出用纸包着的内衣和靴子放在她面前,说道:
“——我不想,命令你。穿上,好不好?”1
从他的话语中虽然可以察觉到对少女的怜悯,可是也可以看出,那位青年的命令的绝对性,比咖啡的颜色还要更加深邃。
“…………我明白,我…………”
听到塞西莉亚哑着嗓子低声回答,老人点点头,走出了房间。
“…………唔……!混、蛋…………!”
塞西莉亚低声咒骂着,同时,从她的眼中渗出两行像血一样的泪水.染脏了她的脸颊。
少女脱下近日一直穿着的套头衫,将它丢掉。
“…………唔……!唔、呃…………!”
在无声燃烧的蜜蜡灯下,塞西莉亚那瓷器一样顺滑的肌肤和亚麻色的头发摇曳着。那散发出令男人为之发狂魅力的胴体完全展现出来。那些走私船的男人们留在她身上的伤痕已经全部消失,可是——
“…………呃…………!”
如果这时她手中有什么利物的话——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在自己那惹人垂怜的肌肤和睑上划出一道道丑陋的伤痕,说不定还会就这样无力地舍弃掉自己的身体和生命。
可是——塞西莉亚只能弯着身体,从包裹中取出雪白精致的奢华内衣——慢慢地套在自己的身上。
*****
塞西莉亚被要求穿上高级的衣装。这样的行为本身就令她无比厌恶。当然——
她面前的这个男人无从得知这点。
海上彷佛掀起了巨浪一般——地板,不,整个巴哈里的狭小房间都在摇晃。有淡淡的黑影在房间中的男人与女人的睑上晃动着。
“………………”
坐在床上的塞西莉亚,交握的双手放在裙子上,仿佛不会喘息的人偶一样。
男人并没有被她激怒,只是满足地眯起黑色的眼睛,凝视着少女的身影。有些忧虑地用手指不停玩弄着头巾上垂挂着的饰物。
一名部下将酒器端进房间里。
那是两个东方制的底座宽大的器皿,即使是暴风雨造成的颠簸,也不会让里面的液体洒出来。将那藤蔓编套的玻璃酒壶放置好之后,男子无言地离开了。
“——那……那个……”
在塞西莉亚的内心终于忍受不住这样的沉默的时候,巴哈里终于动了起来。
他拿起酒壶咬开木塞,将蜜色的汁液倒入两个器皿之中。
“其买我很想让你来帮我倒酒——”
“……啊…………可、可是………”
看到塞西莉亚结结巴巴的样子,巴哈里拿起那个仿佛由金子和玻璃熔制而成的器皿——
“这是亚历山大的巴旦杏酒,尝尝吧。”
说着他愉快地浅酌了一口。
“啊啊——我是在亚历山大出生的。只是闻到这个味道就有股流泪的冲动。”
“……这,这样啊………”
塞西莉亚从被要求穿上礼服的一刻起,就感到了无助和绝望。可是——和她预想的不同,这名异教徒并没有像疯狗一样扑上来。不知为何开始一边喝酒一边讲起故乡的故事。
这样的情形并没有让塞西莉亚感到不安,只是让她觉得困惑。
她没有接话,只是拿起了酒器轻酌一口,和葡萄酒完全不同,这种味道中让人有种在盛开鲜花的果园中漫步的感觉。
两个人继续无言地对饮着,巴哈里在重新倒酒的时侯说道:
“啊啊,说起来——忘记自我介绍了呢。”
“诶……?”
“我的名手是巴哈里。黎凡特的巴哈里在航海圈里是个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海盗。”
“那,那么…………你和……我所在的那艘船的人……一样么……”
听到少女不安的提问,男子彷佛受了重创一样——
“喂喂,别把我和那个走私船的下三滥相提并论——我的航船‘阿斯拉罪尔’虽然小,不过是名副其实的战舰。已经击沉过5艘基督教徒的船只了。”
“对,对不起……那个……”
“哈哈,这艘船和我一样。敢嘲笑我们矮小就等着去地狱吧——噢噢,这些琐事就不多说了。唔——你的名字是什么?”
“——那、那个…………”
塞西莉亚却突然像拼命压抑着什么一样,垂下眼睑,陷入了沉默。
“………………”
男子等待着对方的回答——在明日没有结果之后,他耸了耸肩膀,目游太虚着说道:
“算了,不想说的话就别说了。那……我就随意叫你贾恩敏或看朱丽璞好了。”
听了男人的话,少女垂下的眼眸中浮上了一丝不满。最终,她放弃了一般无力地大道:
“…………我叫塞西莉亚………”
“塞西莉亚吗,塞西莉亚,塞西莉亚……啊啊,是罗马殉教的圣女吧……”
“……是的…………我和那个总也死不了的圣塞西莉亚同名……”
“喔嗯。塞西莉亚……塞西莉亚……”
巴哈里像一个得到玩具而兴奋的孩子一样,充满愉悦地反复念着少女的名字。
塞西莉亚觉得很是难堪,与其说是不快,不如说有种被人嘲弄的感觉。
“呐、呐……别、别再念了…………!”
巴哈里一脸满足地看着对方生气的表情,说道:
“哈哈,调侃美人还真有趣——”
“什、什么啊……!——就是为了做这种事,才把我叫来的么……?”
“不,我有话要对你说。”
这时,巴哈里挪动椅子,站了起来。
“…………!”
因对方的动作产生恐惧心理的塞西莉亚保持着坐姿向后退去。
可是巴哈里却望向墙壁上的某处,只留给对方一个侧脸,说道:
“那我就直接说了。塞西莉亚,我希望你成为我的女人。”
“……!咦……!?”
“我还没有娶亲。所以——能不能成为我的正妻?然后。希望你可以替我生下后代。怎么样?”
男人非常轻松——用一种彷佛拜托对方来打零工的口吻说着。
“这……!这……!……我…………!”
“我之前也曾说过,我没有那种玩弄女人的兴趣。可是,我也不打算就这么放你走。反正时间还很多,我会慢慢说服你的。”
“我要是……无论如何都不同意呢?你会……杀了我么?就这样……把我扔下海么?”
面对自暴自弃地询问着的塞西莉亚,巴哈里有些困扰地生硬笑道:
“这个嘛—一你要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的话也没办法——我就把你卖到某个奴隶市场去。反正本来,你也应该是被卖过去的。”
“………………唔……!”
“反正,你考虑一下吧——我不急的。”
说着,他踏着舞蹈一般的脚步绕到塞西莉亚身旁。
“啊……!干什么……?”
“你想想看——要是被卖到奴隶币场去——你这样的美女可能只会被买去当女佣么?可能每天只做扫除之类的杂务么?”
“…………………………”
“我敢打赌,如果被有口臭的色老头买回去,每天一定有你受的。如果你觉得和我相比那样比较好那就没办法了。”
“唔、呃……!太可怕了…………那样我还不如死掉算了……!”
“所以选我吧!一定不会让你后悔的。”
“……你这样太卑鄙了!”
“这还真是奇了,我只是在拜托你,又没有命令你。”
“……呃…………可、可是…………”
塞西莉亚垂下充满屈辱和困惑的眼睛。巴哈里就像在思考什么一样,在她面前的狭窄空间里大步走来走去。
“你不用烦恼什么,把一切都交给我吧。我说过吧,我是在亚历山大出生的。小时候虽然穷得连衣服都没有——但现在却有很多积蓄,买个大臣来当都是没问题的。”
“…………”
“再存一些钱我就回故乡捐助一座寺院,然后在附近建一栋宅子。你呢,成了我的女人,为我生了孩子,就在那里等着我回来——我觉得这对你来说是最好的选择,不是么?”
“……我,我…………我……不知道…………!”
塞西莉亚像是要甩掉泪水一样垂下了头。
男人站在她的面前,伸出了手。
就在他的手指要碰触到少女的嘴唇的时候——
塞西莉亚的身体深处突然涌上了一股强烈的呕吐感。
“不、不要…………呃唔……!”
“——喂、喂!?”
她反射地挣开男人的手,跑到房间的角落里呕吐起来。
“呃呜……咳…………咳咳……呃吗…………!”
呕吐散发的恶臭让她感到越发恶心,胃液的焦灼感残存在喉咙里,她呻吟着,咳嗽起来——最终转变成了充满痛苦和绝望的呜咽,无法停止。
“……呃呜…………呃呜…………”
在失去了站起来力气的少女身后,男人冰冷的声音响了起来。
“……原来我这么令你讨厌啊——”
塞西莉亚抬起像铅一样沉重的头,看向男人那冰冷却有些受伤的表情。
会被杀的——听着男人的声音,预感到死亡的降临。塞西莉亚用双手遮住睑哭了起来。
“不、不是的…………不是的……我…………”
“什么不是的………啊啊!?你,莫非你……!?”
“是、的……我……有小孩了……肚子里……………”
“什……!你怀孕了么…………!?”
巴哈里仿佛灵魂被抽离一样的惊愕声音在船室中回响着——随即,他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怎么会这样……!——可恶!老伊萨克这个庸医!那家伙根本没发觉啊……怎么会这样……唯一的神啊……!我差一点就…………”
听着男人交织着焦急、愤怒与一点点松了一口气感觉的声音,塞西莉亚抬起脸来。
“你会…………杀了我么…………?”
“——笨、笨蛋……谁会那么做啊……!”
巴哈里看着塞西莉亚被泪水和呕吐物染脏的睑,然后,他慌忙又移开了视线。像一只困兽一样在狭窄的房间里反复踱着步子。
“啊啊……!差一点就落入违背律法的地狱了……可恶!那些不靠谱的混球……!居然把有身孕的女人卖给我……!”
巴哈里又转向塞西莉亚问道:
“那——塞西莉亚……你是在那艘船上怀上的么?”
听着男人无情的质同,少女垂着头绝望地回答道:
“……不是的…………我……我是在别的地方沦为男人的玩物……然后怀上孩子的……本来应该被杀的……可是,我却没有死…………而是被卖到那艘船上……”
“那么——那艘船上的人——贝尔德兰他们早就知道你已经怀孕了……!?那帮家伙——!居然对怀孕的女人出手……!?”
“是啊…………我——一直在喊叫……肚子里有了孩子……让他们住手…………可是他们……好像觉得很有趣………………!”
“——居然有这种事…………”
突然停下脚步的巴哈里因为愤怒而无法抑制地颤抖着。
塞西莉亚像是用尽最后一口气似的,无力地说道:
“呐…………杀了……我吧…………我…………已经…………”
可是,巴哈里却没有回答。
“求求你…………我不想……生出……那些男人的孩子…………!好想死…………杀了我吧!”
大叫之后,塞西莉亚开始了如夜晚的冰雨一般寒冷的抽泣。
这时,巴哈里回应道:
“你这个笨蛋!——我怎么能杀女人和孩子呢!而且——”
巴哈里伸出手粗暴地抓庄对方的手腕。
会被杀死的——已经被掏空的心灵这样预感——可是,男人却按着塞西莉亚坐回床上,虽然动作有些粗鲁,可是巴哈里用棉布仔细擦掉对方身上的呕吐污迹。呻吟一般地低声说道:
“——你要是死了,肚子里的孩子也会死……这样的亵渎罪,我绝不会允许的!”
“可、可是……我不想要那帮家伙的孩子…………!”
“……好了,别再说了……”
“你先回房间去——我们正好有些工作要处理。”
“诶……我…………”
“等我把事情解决以后再商量你的事。在我叫你之前,待在房间里不要出来。”
巴哈里留下这些话后就匆匆离开了自己的房间。
在他的身影消失的同时,男人用帝国语发出的命令像箭一样穿越了整个船舱。
塞西莉亚在老伊萨克的搀扶下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在那里——静静地哭泣。
*****
自从那个夜晚以来,究竟经过了多长的时间呢——
从送餐的次数来判断,大概有三天左右了——
可是塞西莉亚碰都没有碰过那些食物,只是伴随着呕吐,重复体验着心底无边的绝望。
大概,自己之后会被带到某个奴隶市场卖掉吧——然后,就像巴哈里所说过的那样,在那里落入一个别样的地狱之中………………
对现在的塞西莉亚来说,那个海盗的孩子气好温柔只让她感到沉重。比起这样,还不如就在那艘走私船上继续做男人们的玩物,然后就这样死掉。
真的好想就这样死掉——可是不时袭来的呕吐感让她真实而强烈地体验到自己还活着——而且,让她深深地体会到,自己的身体里还寄宿着一个新的生命。
——就像深植在她心底的噩梦一样让她痛苦不堪——
不知何时——塞西莉亚陷入了沉眠。
漆黑的梦境中有什么声音响了起来。
意识的深处,她清楚地辨识出这是“阿斯拉菲尔”号的船员们跑向甲板的声音——伴随着这个认知,她逐渐沉入黑暗的深渊里……
咚——!仿佛要把身体撕裂一样的轰鸣声唤回了塞西莉亚的意识。
“………………!?啊…………?怎么回事…………”
还以为是落雷的声音——那是她头一次听到炮火爆炸声。
一瞬间惊醒过来,在她眼前的是平时的房间。
咚——!更近的一声轰鸣让她的身体蜷缩着颤抖。
“……!怎、怎么回事……!?”
之后——她头上的隔板对面传来男人们用帝国语吼叫的声音,还有零散着响起的铳声以及木头和铁摩擦碰撞的声音混在里面——!这时冲击的声音又从塞西莉亚的脚下响起。她就像房间里的一颗球一样滚来滚去。
“呀啊啊啊啊!啊、啊……!救命……!”
不知不觉惊叫起来,塞西莉亚蜷缩着身体忍受着冲击。
让整个船身为之震动的冲击消失了之后——这次,在她看不见的世界里响起了铳声和钢铁碰撞的声音,还有男人的惨叫声,彷佛地狱一般,回响在她的耳边。
“啊、啊……!不要……!怎么回事……!?”
然后——这样地狱的旋律突然消失了。
塞西莉亚睁大充满恐惧的双眼再度环视着眼前的世界,房间里除了远处男人的声音和脚步声之外,就只剩下海浪拍击船身的声音。
“刚才……怎么回事…………!?”
这时,开门的声音突然混杂进来,塞西莉亚紧紧地闭上眼睛。
“——别怕……是我。已经,没事了——起来吧。”
“……唉……?”
她睁开眼睛,白袍上染上点点红色的老伊萨克正站在她的眼前。
“——起来,船长,叫你过去。”
“……!?……那个男人……?”
神经已经被数度袭来的爆炸声麻痹了塞西莉亚跟随着老医生的引导从船舱走向甲板,这个时候——
刺鼻的硝烟气息席卷而来,令她咳个不停。被混着小雨的风呼啸吹过的甲板上满是火药和血的气味。
“怎……怎么回事……!?”
和她之前所见过的甲板完全是两个世界。男人们身着铠甲手拿血刀或长铳盘踞在船舷两侧,桨橹已经被降到海面之下,就像一只恶心的虫子一样把脚伸进大海摇晃着。
船驶入别的海域中了吧——远方模糊可见的岛屿——还有在海域之中清晰可见的像邪恶之牙一样挺立着的暗礁,船已经放下了桨橹。
在这艘船——“阿斯拉菲尔”号的船头——
“……!?啊、啊……!?那个是…………”
深埋在心底的记忆重新苏醒,化作了塞西莉亚的语言。
“阿斯拉菲尔”号华丽而尖细的船头——前端那青铜制的冲角尖端已经深深贯穿了另一艘船的腹部。那艘左舷被“阿斯拉菲尔”贯穿的大帆船已经进水,即将横倒沉没。
那艘船便是——走私船“东托勒”。
“啊、啊…………为、为什么…………!?”
“阿斯拉菲尔”号的船员们举着斧子冲向破洞处,要把冲角砍离敌船。在持续这项作业的时候,“东托勒”号正以一种肉眼都可以看出的速度逐渐沉入铅色的大海之中。
走私船的后部已经被炮击震得裂开,各处散落着血迹和船员的尸体。残活下来的船员们已经沉到波浪之间。他们只能紧抓木板和暗瞧进行垂死的挣扎。
塞西莉亚仿佛已经麻痹了一样,并没有把眼睛从这幅地狱的画面上移开。
这时,在即将沉没的走私船上出现了一个轻快的黑影——他经过数次弹跳,顺着冲角移到了船头,最终落在了“阿斯拉菲尔”的甲板上。全副武装的海盗们面向着黑影举起剑,发出撕裂一般的吼声。
这个黑影大步走近塞西莉亚。
“啊……!啊、啊………”
塞西莉亚惊讶地用手捂住嘴——那个黑影便是手握利剑的巴哈里。
“呦。久等了。”
“什、什么……到底…………”
巴哈里将部下们擦拭过的剑收入鞘里,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我把那艘贼船弄沉了……这样,你有没有解气一些?”
“诶……!?怎、怎么会,我…………!”
“喔,不要误会啊——我也不是特地去为你报仇的,只不过是要给小瞧我的家伙们一点颜色看看。顺便讨回买下你的金币。”
塞西莉亚晃了晃头,怯懦地看向巴哈里——男人将另一只手里拿着的一个满是污迹的袋子递到她的面前。
“……唉……?…………!啊、啊啊……!?…………!”
巴哈里——就像欺负女孩子的小鬼一样解开袋子——里面是痛苦着死掉的贝尔德兰的首级。
“啊……不、不要…………”
塞西莉亚闭起眼睛摇着头蹲坐在地上,巴哈里则一副无趣的样子将人头丢向了船舷之外。
“……抱歉。没想到你这么害怕——”
“呜、呜……可是,因为…………”
“不过,这样你心里的阴影会减轻了一些吧。而且…………”
塞西莉亚闭着眼低垂着头,男人伸手轻触她的头发和脸颊。
“……!?……哎…………?”
“之后我们回帝都去——奥斯曼的首部君士坦丁堡。”
听到不熟悉的地名,塞西莉亚疑惑着抬起头。
“我打算——把你卖掉。”
“……是、是么…………我明白了……”
“喂喂,别一副这样的表情,连我都会跟着一起哭的。我说——帝都里有一位我较熟悉的老商人。我准备——把你交给那个人。”
“……哎…………?什么、意思…………?”
这位商人很善良的——不会让你再去服侍男人。所以……你就到那个人那里修养……然后,把孩子生下来——”
“哎……!怎、怎么可以,我…………”
在拼命摇着头的塞西莉亚面前,巴哈里垂下头说道:
“我说……拜托你了——别再说什么想死……或者不要小孩的话了……拜托你……不然我会哭的…………”
塞西莉亚困惑地看着声音突然变小的巴哈里。
“我——是亚历山大的娼妇和野男人所生的儿子——”
“——哎…………?”
“已经去天国的母亲……是和异教徒有染的,最低级的娼妇。所以——我根本不知道父亲是谁,只是母亲把我养大。”
“……这、样啊…………”
巴哈里用锐利的眼神遣走周围的人——将头埋进塞西莉亚的发间,用带有哭腔的声音说道:
“所以,我虽然很了解你的心情……但是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太可怜了么。这个孩子只能依靠你,却被自己的母亲憎很着…………”
塞西莉亚终于明白,这位海盔将自己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的命运重叠起来。她自己也第一次,稍徽了解了这位海盗的内心世界。
“——啊、啊…………!”
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赛西莉亚的双手环上了男人的后背。然后,流下了不明理由的泪水。
巴哈里和塞西莉亚在短暂的一段时间里,在冰冷的小雨和风的夹击之中互相慰藉着拥抱在一起。这时——
叭啦叭啦……伴随着木头裂开的声音,“东托勒”号被铅色的大海彻底吞没了。
巴哈里听到这个声音以后恢复了冷静,慌忙离开塞西莉亚的怀抱。然后这位海盗一睑不爽地用帝国语斥责着在近处窥视的部下,向他们下达了新的命令。
“阿斯兰菲尔”号起锚,然后将桨橹逆转过来,慢慢下降。
没有被卷入“东托勒”号沉没漩涡中的幸存船员们拼命抓着木板和礁石,发出了惨叫和哀求之声。
可是“阿斯拉菲尔”号却完全无视他们,掉转船头启航了。
听到西欧人如亡灵一般的惨叫,塞西莉亚用自己都无法相信的冰冷眼神望着他们所在的海面。她转身问着身旁的老伊萨克。
“他们……会怎么样……?”
老伊萨克伸出手指指向附近的海面,用平常的口气回答道:
“——应该,去问它们……”
老人所指的海面上露出某种尖锐的东西——好几个露出海面的鲨鱼鳍正画着圆圈自由地游走着。
海盗船“阿斯拉菲尔”号开始提速,在狂乱的海面上急速航行起来————一
*****
这之后经历了不知多少次新月和满月的交替,某一天夜晚——一
巴哈里如往常一样命人端着咖啡到船室里来。
向一个茶杯里倒满咖啡之后,老伊萨克抱着咖啡壶退了下去。一口饮尽杯中温热液体的巴哈里弄出“叮”的一声响,同往常一样将茶杯倒置过来。
“…………差不多,是该生孩子的时候了吧…………不知道她还好么…………”
听着巴哈里的自言自语,老伊萨克用帝国语接道:
“所有一切都要听从唯一神的旨意。愿第四天使的加护降临在她身上——”
巴哈里用鼻子哼了一声——
过了几秒钟,他翻转过茶杯。
立刻一
“…………唔!?…………啊啊!这是!?………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