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的夜晚,比住宅区的夜晚还要热闹。
因为小动物几乎都是在夜晚活动,随时都可以感觉到他们隐身在繁盛的草丛阴影,或茂密叶片中的气息。蛙类与昆虫也比白天更见喧闹。
于是,时间到了。
一位身材矮小的老媪,象平常一样走进房间。当她一如往常。在摆设于房间中间的三足瓶前坐定后,就像平常一样,从袖子取出以柳枝做成的散杖(注:宗谜的法器之一),再从怀里取出可纳于手掌中大小的涂漆柜。
老媪眼前的瓶子,高度约是成年人的膝盖,直径则为成年人双手合抱的大小,目前里头空无一物。
老媪以散杖叩叩地轻敲瓶缘两次,原本空空如也的瓶子开始有水注入,看起来像是自瓶底涌出,也像是从瓶子内侧的表面渗出。水量在转眼间爆增,不一会的功夫,便装满了瓶子。
老媪打开手中的涂漆柜盖子,里头装满了沙色粉末。她以散杖取出一匙倒入水中。
泼。
粉末在水中溶解后,发出微弱的绿色磷光扩散开来,然后消失不见。她取第二匙倒入水中。
沙。
这一次是发出绿色磷光扩散开来,静静地消失。
她又取了第三匙倒入水中。
好
老媪的背脊顿时感到一阵凉意。
以这块土地水溶解后,本应该呈现淡绿色的巫粉,却变得宛如墨汁般漆黑。老媪探出身子窥视瓶内,全身变的僵硬。近数百年来。从未发生过这种事。
红在吗?
黑暗的房间角落里突然有了动静,有人回答道:在。
老媪对这那个声音斩钉截铁地命令道:立刻去把龙彦叫来!
*****
哇这里还真是一个鸟不生蛋的乡下地方呢!空气好新鲜哦
高上升在平快车行驶时所引起的暖风中伸了一个懒腰,坐在他身旁的弟弟透,正稀奇地东张西望看着周围。
位于北吉川线上的美津川车站,是个坐落于田地正中央、有着寒酸月台的小车站。这座车站是高上兄弟的母亲美夜子的故乡,也是美津川村里仅有的的公共交通机构,列车一天只有早上两班、中午一班和傍晚两班,共有五个班次。乘客大多是从前后上车的学生,以及对这辆有两节车厢车组成,散发着古早味、行驶于田地中的列车感到兴奋的铁路迷,美津川春村民倒是很少搭乘。这个村落,看似位于深山的乡下地方,其实它离最近的城市并不远,因此去城里上班、购物的人,几乎都是开自家车进城。至于不会开车的高龄者,更不会刻意离开这个医院、商店一应俱全的村子。
因此,这时候在美津川车站下车的乘客,也只有高上兄弟俩人。北吉川线这条位于乡下的小型私铁,不知是否因为删减人事费用还是其他原因之故,采用了剪票都由驾驶在车厢内完成的一个人操作方式。也难怪,私铁公司才不会在搭乘人次不多的车站,一一配置站务人员。月台上的设备简陋,只设置了一块写着站名的金属板、一张生锈的长椅、以及地上的白色候车线,夸张到连电灯都没有。
仿佛横贴着月台的黑色四轮驱动的窗开启,驾驶员从中探出头来。他朝着高上兄弟大喊:喂!他是高上兄弟的母亲的弟弟,也就是他们的舅舅三槌龙彦。
今年应该已经三十七岁的他,年轻的外表几乎让人无法联想到他的年龄。虽然他有着一张比起我是村公所的公务员!来得更为贴切的我是讨海人!的精悍长相,却有着不会让人有所警戒的安稳个性。虽然男女的长相构造上有着基本的差异,但龙彦舅舅,都会觉得他长得像妈妈。
旧姓三槌的高上夜美子,已经去世二十年了。
当时已经五岁、不仅亲戚,就连朋友都一致认为很可靠的升,清楚地记得母亲那天真无邪、总是笑口常开得脸。没机会牢记母亲长相的弟弟透,似乎就没有任何感慨。他跳下几乎没有高度可言的月台,朝着车子飞奔过去。
舅舅好!
升也跟着从月台上跳下,打了声招呼说:舅舅好!
好久不见了!你们都好吗?
龙彦笑着说,并催促两兄弟赶快上车。车子里温度适中,使短暂暴露在热气中的肌肤,感到相当舒适。
龙彦将撤回转,车子开始飞驰与天地之中时,他开口了:
你们父亲好吗?
他很好!刚放下旅行袋,喘了口气的升回答道。啊,爸爸还说这次不能来,他觉得很抱歉。
没关系,帮我转告他不用介意这种小事。因为突然要你们过来的人是我。
高上兄弟的父亲春树,和妻弟龙彦意气相投,每次见面都会一起喝酒到三更半夜。
对于美夜子所选的男性,三槌家虽然没有抱着否定的态度,不过却总在无形中散发出难以亲近的气氛,而春树似乎也不善于应付三槌家的人。三槌家中唯一能让春树放松的人,也就只有龙彦了。与内与外皆不树敌,这也可以说是龙彦与生俱来的优点。
啊,对了姥姥身体真的那么差么?
升想起叫回母亲娘家的理由,脸上的表情瞬间严肃了起来。龙彦却若无其事地回答道:
没事,他好得很!
出乎意料的回答,让坐在后座的两兄弟陷入一片沉默。
升开口问:可是我记得舅舅好象在电话里说姥姥快不行了
没有了!那只是为了引诱你们来的借口啦!哈哈
引诱
其实也有更委婉的说法,但龙彦这个当舅舅的,是那种会不知不觉使用听似严重的字眼,使外甥们更加不安的人。
升继续追问:那为什么突然叫我们过来啊?
咦?
接着透也从后座探出头来凑一脚问:对了,舅舅不是问我有没有做奇怪的梦吗?为什么会这么问?发生了什么事吗?
唔?龙彦回想起昨晚的事。
在半夜里被挖起来俄的龙彦,奉姥姥之命,天一亮就打电话去高上家问透:有没有做奇怪的梦?
*****
一开始只是一个不值一提、非常普通的梦。
只是一个到了第二天早上,只剩下做了梦的感觉,不什么意义、也没有什么特征的极平凡的梦。甚至连梦中的气氛是令人愉快,还是令人不安,都变得模糊不清。
直到那一瞬间前,都还只是个如此平常的根本不需去在意的梦。
突如其来的黑色龟裂,伴随着玻璃碎裂般的声音,出现了梦中的世界。透的意识,在那个时间点上是清醒的,不过在现实世界里他依然在睡梦中。虽然没将自己的样子具体化,但他在注视着梦境的同时,也将在梦中那个鲜明的自我意识,自动转化为一次元式的影像。透虽然对这个突然发生的事情感到惊讶,却没采取任何行动,只是抱着疑问的态度盯着那个裂痕直看。
一只柔白的纤纤玉手,从龟裂的另一端伸了出来。那只手抓住龟裂的边缘,将它当成一个支点,一口气将身体朝这端跳过来。一名身着深紫单衣、外披淡紫外褂,全身上下穿着令人联想起百人一首(注:百人一首是一百首和歌,也是一种日本元旦时会玩的找牌游戏)里,古代公主打扮得女子,无声无息地降临在透的梦中。她那如墨般漆黑的长发,长度远远超过了她的身高。
即使曾在瞬间有过那么一丝疑虑,但仍没有弄清这个静静蹲着的女子是什么人物的透,还是决定先开口给他说话,但女子却抢先他一步抬起头来。女子白皙的脸颊、端整的容貌、略大了点的棕红色的眼眸,令人印象深刻。她的年纪似乎比透大上一轮。
那名女子以散发着光芒的双眸看着透,然后露出了微笑:
找到了!找到了!
女子简直就像在寻找自己的口气,让透感到相当惊讶,于是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曾在哪里见过她,但透却想不起来自己认识的人中,会有打扮成这样还闯进别人的梦里来的人。
她宛如纯真无邪的少女般歪着头,开口问透:
你叫什么名字?
听起来像是在找透,而却不知道透的名字光是这点就令人很郁闷,但透却毫不犹豫的回答他的问题。透这种对人毫无戒心的个性,单纯到连哥哥都不禁为他的将来担心。透的坦率似乎让女子心情打好,脸上浮现出艳丽的笑容,不断的点着头:
好!好!我知道了!你叫透啊?真是个好名字。
说完他便转身以些微冷淡的口吻说:那就后会有期了。女人突然浮到半空中,进入了那道龟裂里。在黑与紫两色夹杂的背影逐渐淡去时,女人再次回头望着透。只有脸,耳朵与脖子等外露的肌肤,在黑暗中浮现出模糊的白影。因笑意而扭曲的苍白嘴唇,轻轻地动了动:
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
在那张雪白的脸庞融进黑暗时,只有那双令人印象深刻的眼睛,仍然发出玻璃珠般的微弱光芒。那眼珠的颜色乍看之下像是明亮的棕色,不过细看就会发现其中还略带点金色。虽是个能以灿烂耀眼来形容的颜色,但若不看口、鼻,只直视着那对眼睛,会让透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协调感。也许是因为她眼中不带任何人类的感情,只有如鱼类般的冷漠与腥臭。
当一切都消失后,梦里只残留着那莫名的不协调感
透说他做了这样的梦。
龙彦大略地说明由透嘴里听到的梦境后,才抬眼看着坐在他眼前的老媪和年轻女孩。
女孩一身巫女(注:日本神社的年轻女性神职人员,身穿白色和服、红色裤裙)打扮,留着长长的漆黑秀发,简单地绑成一束垂在背后。眉宇间出现了与她年纪不符的深刻皱纹。
和女孩一样全身巫女装束的老媪,盘腿坐在置于上段(注:高地板一个阶梯的和室)的圆座(注:以稻草编成的原形坐垫)上,静静地垂眼看着一语不发的女孩。
开敞的纸门外,是一片相当宽广的日式庭园,庭园的外侧没有筑起任何栅栏或围墙,一直连绵到后山。虽然不似上午那般,但不论是散发出的浓郁芬芳的阔叶林,还是由林之间所窥得的天空,都为清净的晨雾所包围。
设置在后院某处的竹制鹿威(注:日式庭院里常见的一种引水装置。引水流可以摆动的半截竹筒之中,竹筒的水满了,便会立刻「叩」地一声向前倾倒),发出了风雅清脆声响。
是他主动将名字告诉对方的吗?
女孩终于开口说话了。从她全身散发出的清廉气息和蕴含着坚定意志,充满威严感的说话方式,让人明显地感受到她和那些在街上游荡的同龄女孩不同。她以明亮清澈的黑色瞳孔注视着老媪。
就是这样。老媪点头答道。
女孩轻叹了口气。虽然原本紧皱着的眉毛已经松开,但她依旧面无表情。那面无表情的模样,看起来也是在生气。看来可以肯定他是被言灵(注:控制某样事物的言语的力量。古代的日本人相信话一出口,必会籍着言灵产生具体的效果)给逮住了如果必须和出现在透少爷梦中的妖怪对峙,那是很不利的。
老媪又点了点头,脸上浮现了愁容。因为美夜子不愿意,所以她完全没有教导透和他各个昇,有关这方面的知识,而她丈夫又是普通人唉,重要的是出现在透梦中的女人,既然已经对他放话说: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会再出现。现在问题就在于要如何击退她。
女孩侧着头说:就算击退她,但若透少爷不在我们附近,根本就无计可施。是要叫透少爷到这里来呢?还是我赶到他身边去或是
啊,这你不用担心。坐在老媪身后的龙彦开口说话了。因为已经放暑假了,我跟昇和透说,快要往生的姥姥哭着说想见他们,拜托他们尽快赶过来。
那个快要往生的姥姥斜瞪了龙彦一眼,一脸想说什么的表情,结果却什么也没说。
由于事出突然,他们的父亲春树无法请假,所以不能来,不过他们兄弟两应该会搭明天傍晚的电车过来,我会去车站接他们的。只要趁他们住在这里的这段时间把妖怪收拾掉就行了,对吧?
少女点点头。
姥姥重新坐直身子,往少女身边靠近,压低声音问:红你认为那女人是什么来头?
名叫红的少女表情严肃了几分。他是在午夜一点半左右做了这个梦,对吧?在看到龙彦点头后,红继续说道:虽然我无法肯定,但可能是蛇类妖魔吧?
老媪又问:凭你一个人的力量能击退对方吗?
红瞬间沉默不语。看她欲言又止的态度,就已经可以预料到她的回答了。如果对方能侵入继承了三槌家血脉者的梦境,也会幻化为人身的法术看来应该是有着相当年纪的妖怪。若是把对方已经问出透少爷名字这点也考虑进去的话我想会是个很难缠对付的敌人。
老媪低声呢喃道:说的也是接着面露难色、双手交抱地问:你需要帮手吗?
能有帮手最好了。
蛇类是属于木行妖怪吧?
是的,蛇类是木行妖。所谓水生木,所以水行一族的三槌家人,并不适合担任助手。一五行相克的原理来看,金克木所以最好是金行者,不然至少也要是火行者才适合做我的帮手。
言至此处,姥姥和龙彦同时紧张得繃紧了脸。
金行的妖怪刚醒来的龙彦摩挲着满是胡渣的脸颊和下颚,以奇妙的表情低语着。
姥姥双手交抱、收紧了下巴,似乎在盘算着什么。红也被两人不寻常的反应所震慑,只能保持沉默。
一语不发的姥姥突然抬起头来。
难道真的得用狐吗
龙彦仍是一脸奇妙的表情,无可奈何似地点点头,而完全搞不清楚两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的红,歪着头心中满是问号。
竹制鹿威,又发出清脆的声响。
*****
夏日的夕阳,相当刺眼。
龙彦从车门旁的置物槽里取出太阳眼镜戴上。
老实说透正面临着生命危险。
听到这出人意外的爆炸性发言,后坐的两人立即弥漫着紧张的气氛。莫名的不按使透神情紧绷,昇则老大不高兴地替因突如其来的惊赫,而无法言语的弟弟问道:
什么嘛!你说危险,是什么意思啊?
透所做的梦,似乎是个不详的预兆。
龙彦舅舅露出沉重的表情,点头说道:
我想梦中出现的应该是妖怪。
对于舅舅的话着实无法理解,昇的时间顿时静止。
腰拐昇喃喃地重复着。
腰拐妖怪药罐
数个发音类似的词句不断地在脑海中浮现,昇无法判断究竟哪个才是正确,于是悄悄地瞥了身旁的透一眼,透原本呆滞的表情更加无神。
为了澄清心中疑惑,昇再次问道:腰拐怎么样了?
妖怪似乎正打算取透的性命。
腰拐要取透的性命好象不对。药罐要取透的性命这个也不可能。最恰当的应该就是妖怪要取透的性命原来腰拐=妖怪。
妖怪要取透的性命?
昇满腹狐疑地小心追问。这个当舅舅的似乎洞悉了外甥们内心的疑惑,于是严肃的表情点头回答:恩,就是这么一回事。昇仔细端视舅舅映在后照镜里的脸,心想:看起来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虽然平时龙彦是个会跟人开玩笑的人,但还不至于会故意欺骗、作弄小孩,让他们不安。不过,应该也不会有任何小孩,听到有人说妖怪正觊觎着自己的性命,就马上相信吧?
哥哥开始慎重地思考:这个舅舅究竟在搞什么鬼?而透反倒惊讶地说:什么!我不记得自己曾经做过什么会让妖怪想杀我的事
看来透是真的完全相信妖怪的存在,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好骗。
龙彦舅舅对着显露出不安神色的透,用力点头说:不会有事的!这次就是为了要保护透,才紧急要你们回三槌家的。
仍旧是令人无法理解的回答。昇紧皱着眉头问道:什么意思啊?
衰神?
听到两兄弟讶异的声音,龙彦浮现出有点悲伤及复杂笑容说:老姊果然什么都没告诉你们算了,你们现在的心情我可以体会。
三人搭乘的车,不知不觉已远离田野,进入了省道。
随着车子的飞驰,离山区越来越近,天空似乎已沾染些许暮色。虽然现在正值暑假,但这个位居山区的村落,黄昏的交通量少得头点寂寞。
前方十字路口的交通号誌转为黄灯,左右方几乎没有来车,看起来似乎加速闯越也没关系,但龙彦仍在转为红灯前踩了煞车,将车子停在等候线前。
将三槌换个说法,三槌三槌水灵(注:三槌与水灵的日文发音相似)也就是水的精灵,这就是三槌这个姓所隐含的意义。算了,先不谈这些啦!自古以来,三槌家就是属于五行中的水啊!你们知道什么是五行吗?
透过车子的前照镜,看到不停摇头的两兄弟,龙彦苦笑着:也难怪,你们应该是不知道才对所谓五行就是由金、木、水、火、土五个元素所组成。这个对你们来说有点难,先不说这个了。总而言之,三槌家历代都是于类似水神的存在底下服务的祭司。
哦~
两兄弟似乎对于自己家世的话题相当有兴趣,并露出极为钦佩的表情倾听着。
舅舅也是祭司吗?
龙彦摇头否认:男性不能当水行的祭司。
为什么?
恩因为五行跟阴阳有关。宇宙万物中,调和正反两性质的根本,动的一方称为阳,静的一方则称为阴,这就是所谓的阴阳
两兄弟仍然摸不着头绪。
号誌转为绿灯时,龙彦再度启动车子。
若将阴阳与五行理论相结合,火行就是阳阳、木行就是阳阴、金行是阴阳,而水行就是阴阴总之,水行是五行中阴气最强的,所散发出阴的性质也最强。因此,拥有阳气的男性无法担任水行的祭司。
嗯两兄弟仅是随声附和。
龙彦透过后照镜看到两兄弟仍是一脸无法理解的样子,再度露出苦笑说:很难理解吧?
的确很难理解。
不仅无法全盘理解,连话中的要点都无法理出头绪的昇喃喃地说:那像是在搜寻适当的解释,他再度问道:那么现在是谁在担任祭司呢?
龙彦随即回答:就是你们的母亲。
这句宛如薄冰破裂的冲击性的话,使车内陷入一片沉默。
可是,妈妈她
昇把话吞了回去。
没错,你们的母亲是三槌家最后一任的祭司。龙彦打破沉默。
最后?
这出乎意外的回答,让昇瞪大双眼,开口接着问:然后呢?
嗯龙彦紧抿着双唇有点难以启齿的样子。身为水行祭司的三槌家,已是后继无人了,因为你们母亲生了你们两个之后就离开人世了
车子从宽广的两线道縣道,进入了古昔林立的狭窄小路,逐渐接近山区,而三槌家也近在咫尺。
从古至今,冥冥中仿佛有股不可思议的灵动力,让三槌家代代得以有女性来继承祭司,但经过世世代代的交替,这股灵动力似乎也逐渐薄弱。虽然三槌家也有不少独立出去的分家,但自从老姊出生后,三槌本家及分家,就再也没生过女儿了。
龙彦有一个三岁和一岁的小孩,全都是男生。不仅只有美夜子跟龙彦姊弟两的这代,连他们的母亲也就是高上兄弟的外婆三槌笙子那代,也仅有哥哥和弟弟三个小孩,笙子在美夜子与龙彦年幼时就去世了说到这才发现,现在三槌家除了娶进门的媳妇外,唯一还活着的女性就是姥姥了。
虽然没做什么,但仿佛自己耍了极大阴谋似的,让后坐的高上两兄弟陷入阴森的气氛,而再度沉默不语。
你们两个不用担心!察觉到他们兄弟俩忧心忡忡的情绪,龙彦慌张地继续说道:真的没必要担心,我反而觉得这样还比较好听到这种话,三槌家的长辈们可能会不高兴吧?不过,今非昔比,人世的生活里已不需要神灵的守护了,也没有必要一直局限在古老的传统里。这都是三槌家的命运啊!
从后照镜中瞥见舅舅那认真的目光,昇突然想起了正题。
嗯那那个妖怪为什么要取透的性命呢?
啊?对哦!想起正题的透吓得全身僵硬。相较之下,对于妖怪仍无法理解的昇则冷静多了,他充满疑惑地问:具体来说,妖怪究竟打算怎么对付透呢?
舅舅颔头回复说:虽然三槌家的灵力已经逐渐薄弱不对,或许正因为灵力逐渐薄弱,才会让那些以前不敢轻举妄动的杂七杂八的妖怪有机可乘妖怪当中也有靠水行维生的,我想是因为三槌家较其他家族更具有水行之气,所以才会被妖怪盯上。
透用哀怨的声音问:那我会被吃掉咯!
我就是为了避免这种事情发生,所以才会找你们回来这儿。身为水行祭司的三槌家,一定会好好保护透的。
昇像要吐舅舅槽似地嘀咕说:可是你说三槌家的灵力已逐渐薄弱了
听到这里让透更加惶恐不安。
安啦、安啦!哈哈哈!
强颜欢笑的龙彦,将四轮驱动车停在三槌家门前。
*****
或许是接近山区的关系,原本以为一下车时迎面而来的会是逼人的暑气,但令人意外的是,三槌家的前庭出奇的凉爽。自昇上了小学、透上了幼稚园后,这次是他们兄弟俩第一次回到三槌家。这里一点儿都没变不对!有一件事让他们觉得不大一样。
那就是当他们兄弟俩一走进去时,眼前出现了一位默默无语、有礼貌地跟他们鞠躬打招呼的人。
对方抬起头来,是一位年纪与昇相仿的女孩。与其用可爱来形容,倒不如说她有一张出众美丽的容貌。她身穿一件白色和服、外罩红色裤裙,类似神社的巫女服装。不知是不是附近正在举办夏日祭典活动,她去那里打工、还是不对,昇纳闷地想:三槌的亲戚中有这样的女孩吗?但仍一边跟她点头打招呼说:你好!
龙彦把车子停妥后走进来,看到昇一副不可思议、满脸纳闷的表情,于是赶紧为他们介绍起来:对哦!你们应该是第一次见面,这位是红,是三槌家的守护女。
守护女?对于这个从未听过的名词,昇歪头纳闷着。
类似三槌家专属的特别护卫。
专属护卫?
昇蹙紧眉头,又是一个继妖怪之后,充满虚幻感的名词。
不是我们的亲戚吗?就在透开口问完后,从主屋的玄关传来一个声音回答道:
一点血缘关系也没有。
大家一同往声音的方向望去。
三槌家和式玄关的拉门,不知何时已被拉开,可以看到入口处站着一位身材矮小的老媪。
啊!姥姥!透大声喊道。
姥姥眯着眼看着二兄弟说:你们终于来了,快进来吧!
以前见面时,都是穿着普通和服的姥姥,今天却穿着跟红一样的巫女装束。
姥姥并不是昇和透的外婆,也不是曾外祖母,或许也不是他们的曾曾外祖母,到底是什么身份,老实说兄弟俩并不是很清楚。总之昇只知道她是三槌家中最年长、最有权威的人。
兄弟俩正打算往玄关走去时,红开口喊住他们:请等一下!当两兄弟停下脚步,转过头时,便听到一句失礼了!同时有大量像白砂般的东西迎面朝他们撒了过来。
哇啊?什么东西啊?
无视于昇的抗议,红再度从手中的小壶里抓起一把白色粉末,毫不犹豫地再往高上兄弟俩撒去。
等等!这是做什么啊?
因为被大量泼撒,所以有少许粉末跑进了嘴巴里。粉末在舌头味蕾上散开,是一种很熟悉的味道。
这个是盐巴?
听到昇的嘟喃,红点头表示:是驱邪的盐巴。
受到不合常理对待而有点不高兴的昇,拍拍衣服跟背包,挑衅地瞪着红说:搞什么啊?而透则没有丝毫不悦,只是不断地重复着:真是浪费啊!并卷起T恤的下摆,将那些盐巴接了起来。收集那些盐巴,到底想做什么啊?
龙彦看到红惊慌的表情,于是开口:有驱邪的必要吗?
红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说:就在刚才,东边的道祖神(注:为了防止邪灵入侵,在村落边境、山崖边所祭祀的神)传来讯息,说有来自这片土地外的妖怪入侵。
什么?听到这里,龙彦惊讶地瞪大双眼,嘴巴也大大地张着。
他追透追到这里来了。站在玄关的姥姥,用平静的口吻对着不知所措的龙彦继续说道:看来我们得尽快展开行动。
龙彦仍无法挥去心中的惊慌,呆滞地问道:
打算要去唤醒空幻狐了吗?
姥姥点头,然后对着那两个无法插进大人对话的兄弟简短地说:跟我来!接着走进屋内。看着姥姥离去的背影,龙彦忍不住大叹一口气,对着增等待着下一步指示的两兄弟抱歉地表示:
你们才刚到,真是不好意思麻烦你们赶快跟着姥姥后面,往后山走。
意料之外的发展让两兄弟瞪大双眼,异口同声地大喊:什么!
三缒家的后山,高度不到一百公尺,非常低矮,低到光看距离就可以知道连小孩子都可以轻易地往返。但因为没有什么人行走,所以根本没有明显供人行走的路,加上陡峭的斜坡,攀爬起来仍是十分费力。
从现在开始,你们往后山顶端封印的神社走。
就在这一瞬间,龙彦吞吞吐吐的说:
现在要去唤醒被封印的狐仙。
虽然青草的气味浓烈呛鼻,但山里的凉风缓和了夏日的暑气。
有没有听谁提过有关三槌家空幻狐的事?
没听过!高上兄弟在上气不接下气之际,好不容易稍稍稳住气息回答。于是姥姥喃喃地说:这样啊!
曾经看过母亲小时候的照片,照片中的姥姥跟现在差不多。数十年前就是个老媪的姥姥,应该已经有一大把年纪了,不知是否有什么养生秘方,她的体力竟然比旁边那几个时几二十岁的人还好。
刚开始时,高上兄弟很有活力地拨开丛生的杂草往前迈进,但数十分钟后已经开始上气不接下气了。此时,天空也渐渐地染上暮色。昇和透并不是那种虚弱不中用的体质,但因为一大早就搭着电车奔波摇晃到这里,此时身体的疲惫已让膝盖不胜负荷。相较于这两个年轻人的狼狈不堪,走在前头的姥姥仍是精神奕奕地往前迈进。走在最后面的红,虽然身上穿着看起来比T恤还笨重、无法活动自如的巫女服装,但还是面无表情、默默地跟在两兄弟之后。
虽然从见面至今不过短短的时间,也没什么交谈,不过高上兄弟同时注意到这个少女的脸上几乎没有任何情绪反应,从她身上嗅不到人的感觉,就像人偶一般。
姥姥开始述说:这是几百年前的事了那个时候三槌家还拥有强大的灵力,为了召唤水行之气,一只名叫空幻的巨大古狐被奉为三槌家的守护神,他拥有强大的法力,能够自由自在地操控任何法术,是只非常优秀聪明的神狐。不过,他也喜欢调皮捣蛋,到处制造骚动。由于他心情反复无常,常时出现许多例如:因为燐火大量出现,使得村庄陷入火海,或连大白天都可以看到一群牛鬼蛇神四处胡作非为的灾情。
姥姥一面爬上陡峭的斜坡,一面气息平稳地说着陈年往事,这让昇惊讶到觉得她简直是个老怪物。
除此之外还有哩!让家畜开口说话、让浮麀子(注:身形小,有吸式口器来吸食植物汁液,会传播植物性疾病,属于农作物害虫)大量出现,及被空幻召唤而来的巨大乌贼,席卷整个海面,妨碍渔民的生计等等,诸如此类的事。
他真是超可恶的!
对于昇的批评,姥姥同意的点点头。的确是很可恶,不过他也不是尽做些坏事啦。他虽然到处调皮捣蛋,但也会消弭传染病、在久旱之际适时地祈雨,让天降大甘霖、告诉矿工金矿的所在位置、让贫困的农村降下砂金雨,甚至有时候还会赠送双亲早逝孤苦无依的女孩儿,一整套豪华的嫁妆总之,他的个性晴时多云偶阵雨。
就在说完此话的同时,眼前的视野豁然开朗,一行人已经抵达山顶了。山顶上有个圆形的大洞,正中央有一个绑着注连绳(注:日本挂在神殿前表示禁止入内的稻草绳)的巨大岩石。昇依稀记得曾和亲戚的小孩,一起攀爬过那座岩石一、两次。
脚底重新踏回平坦的地面,两兄弟伸伸腰杆,回头看着没有流下一滴汗水的姥姥。
就是这么一回事,民众也不是对空幻之狐没有任何感谢,不过他一再不听别人的警告、不做任何反省,当时三槌家的祭司对于空幻一连串的恶劣行径感到不满而大发脾气,于是联合中央的法师,花了七天七夜的时间,终于把空幻收伏、封印起来。而这里就是姥姥说到这里便停顿下来,往中央走去。站在大岩石旁的她更显得娇小。
这里就是空幻被封印的神社。
昇仿佛事情将如何演变都没关系似的,无所谓地点头回应说:原来是这样啊!而透则仍是一付呆样。
姥姥以认真的表情说道:这个神社的门,只有三槌的当家才能够打开。
哦~
此时,走在后面的红赶紧走上前,递给昇一张纸。请!
咦?
手中的那张比一般的纸更厚更粗糙,看起来像是老久的和纸。
这是什么啊?
打开神社门的咒语。这个神社建筑完成后,这张纸就一直传承给历代的三槌家当家,除了当家以外,谁都不能朗读。
哦~
念吧!
难念?
当然是你啊!不然还有谁?姥姥惊讶地说道。
原本筋疲力尽的昇,听到这句话惊讶地抬起头,眼睛瞪得又圆又大地问:我来念?
姥姥点点头。
昇不解地歪着头问:刚刚不是说除了三槌家的当家以外,谁都不能念吗?
姥姥诧异地表示:没人跟你们提过吗?然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你们兄弟跟这个家的确很疏离这么说来,继承的仪式也还没举行过这都是我的疏忽。算了,现在说这个都没有用了。一个人自言自语的姥姥,突然对着满脸狐疑的昇斩钉截铁地说道:
现在我就正式宣布:昇,你是现今三槌家的当家。
什么!原本寂静的山中,突然回荡着高上兄弟的惊叫声。
透也想起似地点头符合说:没错,舅舅说过!
男生不能当祭司,不过只要是第一个小孩就是当家,男女都无所谓。
这这样啊!顿时,昇仿佛泄了气似的。
知道的话就赶快念吧!
虽然无法完全接受,但似乎不乖乖念不行了,昇只好无奈地把视线移到手中的那张纸。老久的和纸上,写着笔迹流畅的片假名文字。满满的片假名连个逗点、句点都没有,不知该在哪里停顿,看起来就不容易朗读,但也不是真的念不出来。虽然感觉有点可笑,但是昇还是开始逐字朗读起来:嗯啊骂租、媚天漆咖、塌嘛哩亏哩嗯哦嗯霸希哟你、天欧科那噜、天嗯、抠呼呜叽天、塌天骂租噜嗯咪租七、你、欧咿、抠呢摸嗯偷、呢哩塌天骂租哩咿呀、希摸呢嘿、嘿科偷塌媚、哟希偷希这是什么意思啊?他抬头看着姥姥。(这段是我打得最郁闷的一段)
姥姥走到岩石背后对他们招手,于是三个年轻人乖乖地过去。岩石背后因为朝北的关系,长期缺乏日光照射,灰暗潮湿的岩壁上长着厚厚的青苔那片青苔像是被人精雕细琢似地,有着一种可容纳一人通过的大洞。
昇惊讶地说:咦这个洞穴
洞穴里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不过似乎可通往很深的内部。因空气流动而产生之细到应该比外观看起来还要广阔。
姥姥不发一语地走进神社,后面跟着充满冒险兴致的透。踏进神社里,感觉脚底下的土非常松软,神社地面似乎是一整片柔软的沙。
昇依然满腹疑问地跟着走进神社,最后是红。当大家都走进神社时,原本黑暗的洞穴,突然燃起微弱优美的光线。昇和透两个人惊讶地抬起头,不断地看着天花板。头顶上方全是不同于外头,表面非常干爽的岩壁,而且根本没有看到像光源般的物体,连天窗也没有。这完全是无法解释的现象高上兄弟倒吸了口气。
用注连绳围成约三个榻榻米大的圆圈中,一只有着美丽金毛的动物,正背对着大家卷缩着身子。
眼前突然出现一只野生动物,让兄弟着实震惊。
看起来似乎是犬科动物的三角形耳朵,好象是感觉到有人侵入,其中一只抖动了下,接着他抬起下巴,阴森地朝他们嗅了嗅。
当视线接触到那琥珀色的眼珠时,透小声地说了声:
是狐狸
乍看之下的确是只狐狸。又尖又长的脸、细长的身躯,怎么看都不像一只狗,不过,若说是狐狸的话,体型又稍嫌过大。从他躺着的样子判断,比较像是一条大型犬。那狐狸有着如围巾般漂亮的鬃毛,还有被当成枕头般,枕在下颚的醒目尾巴,那尾巴比身躯还要长,毛色有如西方国家公主的金发般光泽亮丽。
姥姥走近以注连绳围起的圆圈边缘坐下,于狐狸四目相接时,深深地鞠了躬。
天狐大人,好久不见。
昇以绝望的神情看着姥姥,心想:喂!这个老太婆竟然跟一只狐狸说话,是不是有问题啊?就在这个时候,神社里响起一声回应。
你还火着啊?老妖怪!
透惊讶地吞了吞口水,而昇赶紧环视神社,寻找声音的来源不对,从整个过程判断,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在回应。只不过,昇的心里就是不愿去承认,总觉得若是接受了这个事实就完了。
托你的福!姥姥笑着回答,脸上的皱纹更深了。
那只狐狸将鼻尖对着姥姥,突然咧嘴笑了,那种冷笑就如同人类一般。接着,那挪揄的嘴角宛如人类般开始滔滔不绝地说:
你这个比妖怪更像妖怪的人竟然说这种话,真有你的!
哇~哇~啊!狐狸!说、说话了!昇吓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真酷!透兴奋地大叫。他并不是惊讶,而是太感动了。
两人的声音在神社里回荡着。狐狸有点厌烦地朝着大声嚷嚷的两兄弟瞄了一眼,但却又二话不说地将视线转回老媪身上说:
看起来也不像是要举行什么仪式,你们来这里应该是有目的吧?
姥姥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锐利的眼神让表情更显得严肃。不瞒你说民族次来是想借助您的法力。因为,三槌家的人被某个妖怪盯上了。
狐狸望着老媪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不以为然地哼了一下说:不用特地来找本大爷吧?三槌家不是已经有一个法力高强的守护女了吗?接着,斜眼看了一下站在门口的那位美丽巫女。红扬起下巴,面无表情地以锐利的眼神回敬那只狐狸。
狐狸再度抖动它的大耳,然后又恢复原本背对大门的姿势,随性地躺在地上,一副事不关己的摸样。
姥姥以有点责难的语气说:天狐大人。
过了一会,狐狸突然开口:对方是有着相当年纪的妖怪吗?
您愿意帮我们对付吗?姥姥紧绷的脸稍稍缓和。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对方是个有着相当年纪的妖怪吗?
不知道。
什么啊!
真的非常抱歉三槌家的法力已经逐渐薄弱,我认为对方应该是属于木行的妖怪,但不敢断言。
狐狸再度抖动他的双耳。哈哈!水行祭司也会有今天啊!
真的非常汗颜!
因为担心自己没办法应付,所以才想借助我的力量啊?真是自私,别忘了我现在可是被封印起来的啊!
姥姥眯着双眼说:那都是因为您以强大的法力让村民受害,当初我们曾警告过您,将会有多严重的灾害,但是您都没有听进去。
哼!狐狸再度抬起下巴,将脸转过去,然后诡异地歪着那如同橡胶般的黑色嘴唇:只不过是一、两个村落罢了!
如果您真的这么认为,那我也无话可说。
听到被吃掉这三个字时,昇发现透整个身体变得僵硬,而他自己内心的不安也不断地扩大。
对于狐狸这种轻蔑的语气,姥姥仅是微笑回应:如果你知道是谁被盯上的话,恐怕就会无法拒绝吧?
哦对于对方出乎意料的反应,狐狸马上现出警戒神情问:是谁?
姥姥铿锵有力地回答:就是美夜子的儿子。
狐狸非常惊讶地张大他那如玻璃珠般的琥珀色双眼:美夜子的他呢喃了一下,然后第一次站起他的身字,面向众人,视线落在老媪身后的两名少年身上。
就是你们吗?
突然被狐狸这么一问,两兄弟吓得全身无法动弹。
终于露出胜利笑容的姥姥,移动了一下,好让狐狸能够更清楚地看到两兄弟。慢了一步为您介绍,天狐大人!这位就是您也认识的三槌家前祭司兼当家的美夜子的儿子,也就是现在三槌的当家,高上昇,另外那位是他的弟弟透。
姥姥招手要两兄弟坐到她身旁,狐狸伸长脖子注视着两兄弟。兄弟俩对于狐狸注视着自己的眼光感到有点不自在,慢慢地走向注连绳围成的圆圈旁,没多想就盘腿坐在沙地上。
近眼才发觉狐狸体型的确非常硕大,他坐着的高度就跟透坐着的高度差不多。不仅如此,原本看起来只是单纯琥珀色的双眼,近看才发现其实里面还夹杂着绿色和金色的织维,随着光线的强弱,颜色也会跟着变化、是双非常美丽的瞳孔。
内心极度不安的昇根本不敢与他的视线相对,透也不敢肆无忌惮地注视他,只是好奇地回视眼前的狐狸。
狐狸仔细地端详两兄弟,然后问道:是谁被那妖怪盯上?两个人都被盯上了吗?
姥姥指着透说:是弟弟透,因为属于阴气较强的名门之后,所以拥有阴的性质的弟弟,身上应该流着更浓的三槌家血液。
狐狸哼了一声,接着陷入一片沉默。像是看着不可思议的东西似的,又对着兄弟不断审视。此时,红与姥姥均默不出声。透也不甘示弱地对着狐狸开始品头论足。
狭小的神社里,寂静无声。
一片死寂中,昇的身体开始蠢蠢欲动,此时透突然开口问:
你叫空幻吗?
坐在面前的透突然对自己开口,狐狸像是又新奇又惊讶地睁开眼睛,大大地动了动耳朵说:没错!我就叫空幻。
透半开玩笑地说:那你的小名就叫空好了!
昇一阵无力,心想:这小子从刚才就一直在想着这个(=狐狸的绰号)吗虽然也不是不无可能啦,事实上的确是那样。昇对于弟弟的悠哉与漫不经心佩服到哑口无言。
原以为狐狸会被透的反应吓呆,没有想到它却眯起了双眼,温柔地笑了。
果然真不愧是美夜子的儿子。然后接着问:你们几岁?
透毫不犹豫地回答:十二岁。昇则战兢兢地说:十七岁。
什么,十二和十七岁?如同人类蹙着眉头般,狐狸挑了挑它的上眼皮,看到它这样的表情,昇不安地心想:难道我们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吗而透却只担心地想着:难道我看起来不像十二岁吗?
嗯狐狸的眼神若有所思地飘向远方。
不一会儿,狐狸轻轻地点点头然后问两兄弟:美夜子呢?
现场再度陷入寂静,这次弥漫着尴尬与紧张的气氛,原本探起身子的透,提心吊胆地回到原位,闭上嘴巴。
嗯这
昇觉得这个时候自己负有开口解释的义务,但正打算开口时,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不知如何是好的他心里想着:如果此时透没有坐在身旁,或许还可以好好地解释。
透对于母亲的事一点都不了解。
当哥哥的知道他一直对于这点有种遗憾,因此在透的面前绝对禁止谈论有关母亲的话题,是在透身边的人一个不成文规定,虽然是一个令人心情沉重的顾虑,但大家不得不接受。
对于狐狸的问题,昇无法随便应答,这也不是透可以回答的问题,一旁的姥姥察觉到两兄弟心底微妙的纠葛,于是开口回答说:
美夜子已经去世了。
琥珀色的瞳孔中,瞬间抹上一股激动的神情,但瞬即消失不见,原来如此,嗯狐狸冷淡地回答后,喃喃地说道:
人类还是一样的脆弱啊!
昇难以开口附和这贴切的结论,就在大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时,狐狸眼珠滴溜滴溜地转着,突然又问二兄弟:
美夜子是个好母亲吗?
透根本无法回答这个问题,面有难色地看着身旁的哥哥,虽然那眼神没有什么含意,但对昇来说,无疑又是一个重重的打击,昇心想:能不能不要问我这种事?在对母亲毫无所知的弟弟面前谈论这种事,是非常残酷的,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弟弟而言都是。
但他只犹豫了一下,不知是下意识,还是认为自己有这样的义务使然,最后昇点头承认。似乎是怕自己一旦开口回答,恐怕会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所以才以点头来回答,但又深怕点头的动作太小,无法让对方看到,于是昇再一次点头,而且为了能让大家看得更清楚,点得特别用力。
狐狸凝视了昇一会儿,眼睛马上又眯成一直线,并以有别于动物,非常温柔的神情说:这样啊!嗯,原来如此。
说完后,他笑了笑,原本温柔的眼神瞬间露出了战斗的目光,对着在一旁看大家一举一动的姥姥说:柱女!这样吧!虽然有点不想称你的意本大爷就帮你们一把吧!但可不要误会哦!我不是为了三槌家,而是为了美夜子的儿子哦!
姥姥露出微笑,双手副在沙地上,深深地低头答谢。
我明白。
*****
回到三槌家,高上兄弟马上被带到浴室。这里的浴室用的并不是现在流行的那种粘磁砖的组合式浴室,而是由价格昂贵、豪华的桧木所制成。他们被要求全身上下每一处都要用水好好地清洗干净也就是所谓的■仪式(注:一种于水边沐浴以除不详的仪式),高上兄弟根本不了解这个仪式有何重要性。
三槌家的家庭用水全部来自井水,没有瓦斯加热,因此水温相当低。虽然现值夏天,但冰冷的水从头顶淋下,还是令人难以忍受。更何况姥姥命令他们一定要全身洗干净才可以出来。一桶桶的冷水从头顶浇下,冻得他们尖叫连连,尽管如此,他们还是乘乘地将身体彻底清洗干净。
觉得应该差不多了的他们回到更衣室。置衣篮里原本放着从家里带来的衣服,现在已经被换成三槌家为两兄弟所特地准备的白色男性和服裙裤,但两兄弟既没参加过剑道社,也没参加过射箭社,从小到大从没穿过这样的服装,完全不知该如何穿起,于是两人只穿着一件内裤愣在那里。最后,还是由因担心两兄弟而前来查看的龙彦舅舅,教他们正确地穿上。
两兄弟头发还未干,便被带入一间面想后山,铺着地板的宽广房间。此时太阳已完全隐没,天色转为深蓝,街道上可以微微看到肉眼几乎看不见的小星星正闪闪点灭着。满布青苔的日本庭院里传来潺潺流水声,阵阵凉风迎面吹拂,是一个纳凉的好地方。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个房间里没有一盏电灯,唯一的光源来自房间四周,以及上层两侧工六支烛台的烛光而已,因此显得非常昏暗。
姥姥拿了一个仪式用的托盘,上面放着酒杯,然后置于坐在上段的两兄弟面前。喝了它!姥姥不容分说要他们喝的竟是清酒。没关系吗?让未成年的小孩子喝这种东西。昇旁边开玩笑,边举起酒杯。透也跟着仿效,两个人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两兄弟皱了皱眉头。
恶~
难喝死了!
坐在两兄弟背后的龙彦舅舅显得有点意外,目不转睛地看着两个没用的兄弟说:
怎么会不好喝?这可是纯米大吟酿啊!是好酒呢!
不过,要让未成年者分辨出日本酒的好坏有点困难。高上兄弟似乎遗传了双亲的好酒量,脸上并未出现浅尝即醉的醉意。
喝下高浓度酒精的清酒后,胃及食道开始变得灼热。这时,走廊传来阵阵爽朗的笑声。
这样慎密的布置,想逃都不容。
声音听起来是女人。从映在纸门上的影子判断,是跟着红一起来的。
当她走进微弱的烛光中,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充满活力的明亮发色,像是染过,脱色后所显露出的极端光泽,而发丝则像是尚未捻过的蚕丝般,非常纤细柔软。
金发下是张端庄、脂粉未施的美丽脸蛋。顿时,房间里的三个男人被她的美丽所震慑住,几乎忘了问这位美女的来历。令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这名女子虽然身着上下白色、朴素至极的巫女服饰,但仍掩藏不住她的绝世美貌与娇媚。
女子对着那群目瞪口呆的男士们说:过来这儿!接着满意地点点头后,浮现出微笑。瞬间,她那娇小可人如花朵般的小嘴,突然迸裂至耳朵,鼻子也尖尖地突出,细小如针的胡子也茂盛地窜了出来。
男士们被这幅光景吓得倒退了几步。
哎呀!女子不慌不忙地按着嘴角,用指尖轻轻地搓揉了一下,又恢复原来的美貌。迷样的美女豪迈地抚摸着下巴,大声说道:很久没变身了,还不大能适应。
你昇惊讶万分地大叫,透则有点乱了阵脚地问道:你是空吗?
正是!美女大摇大摆地回答。突然,她的头顶上开始左右对称地长出成簇的毛,并啪地跳出两只长有金黄的毛、尖端呈现焦黑色的等边三角形,无庸置疑,这是一对狐狸的耳朵。
佩服至极的昇,交互凝视着美女头上蹦出的两个耳朵问:原来你是母的啊?
透也符合般地点头说:因为我曾经听你用本大爷来称呼至极,害我一直以为你是公的。
此时,迷样的美女,也就是天狐空幻咧嘴笑道:到底是工的好是母的接着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把扇子,啪地打开。偏白的金色底面上有一只用深金色金箔描绘的云鹤,整体勾勒出非常华丽的图案,看得出是一把高级的扇子。活得太久,连自己都忘了。现在我究竟是公的还是母的,已经记不得了。反正是什么都无所谓啦!他用扇子半遮着脸,俯视着两兄弟继续说道:不过只有在化身为人类时,为了方便,不得不选择性别。像今天,因为你们都是男生,所以我想化身为美女比较适合。如果你们不喜欢,我也可以变成男生哦!你们想看哪个?
被这样一问,高上兄弟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正当昇与透无言以对时,姥姥赶快岔开话题问:一切准备好了吗?
红点头表示:我跟天狐大人已经在这个房间的四周设了结界(注:佛道教中修行时,所划定之防止邪灵入侵的区域)。能发挥多大的作用,我不清楚她一面说着,一面坐到透的面前继续说道:透少爷,妖怪是冲着你而来,所以当有人呼喊你的名字时,绝对不能回应,否则我们事前的准备都会徒劳无功。
嗯!透的脸紧张得变得僵硬。
龙彦舅舅轻轻拍着透的肩膀说:透,你不用担心,天狐大人跟红会好好保护你的。不晓得是不是因为紧张的关系,舅舅的声音似乎变得有点尖锐。
这个时候,红离开上段,将环绕这房间所有的纸门和隔扇门关紧,最后对着紧闭的门缝,开始唧唧喳喳地念起咒语,然后走到每个烛台前,重复一次咒语。
操着人话的美女竟是狐狸所化身至今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全都是用常理无法解释的,不过昇现在已经能够坦然地接受。或许是因为觉得自己脑子早已一片空白,尽管如此,其实他心里早已经接受了说不定世界上真的有像空幻这样的狐狸存在的事实。
然而,对于竟然没有人知道要性命的到底是什么妖怪这点实在无法理解,他觉得这一切实在是荒唐可笑,所以即使到了这个紧要关头,对于三槌家一行人夸大的行径,他还是觉得荒唐、无稽与讶异。他突然有种我们两兄弟会不会是被三槌家给耍了?的感觉,甚至觉得说不定明天一早会听到什么!被妖怪盯上?骗你们的啦!你们中计啦!这样的话。
不过仔细想想,不管是龙彦舅舅,还是姥姥跟红,他们的表情都看不出是在开玩笑,不但非常紧张,还在屋里四处张罗,仿佛牵一发动全身般地处于紧绷状态。若说是整人节目的安排,恐怕也无法做到如此逼真。在这个紧张的时刻里,只有无法理解三槌家的人究竟在恐慌什么的高上兄弟,无力地发着呆。
还有一个人他拥有一头金发及出众的外表,正大刺刺地靠着柱子坐在上段,悠闲地将手中的扇子开开合合,还边大着哈欠,一边悠然自得的模样。那对狐狸耳朵毫不避讳地出来见人,像是随时在留意周遭动静,直挺挺地竖着。
刚开始,不知道龙彦舅舅是不是为了舒缓紧张气氛,故意找话题似地问两兄弟家里及学校的近况,可惜这样的话题并无法持续太久,再度陷入死寂。此时,只有庭院里传来潺潺的流水声,还有空幻像是在把玩玩具般地将手中扇子开开合合的声音。偶尔,还有烛台上的油烧焦,所发出的滋滋声。
龙彦舅舅和姥姥坐在并于上段的高上兄弟背后,感觉芎是从后方保护他们。红则以掩护之姿背对着上段,站在面向庭院铺着地板的房间。总觉得让女孩子站着,而自己却坐着有点不好意思,可是现在又好像不是可以轻松地问她:你不坐吗?的场合,于是两兄弟继续维持沉默。
啪地一声,空幻突然合起扇子,抬起头凝视着面对庭院的纸门,诡异地笑着说:
来了!
众人很讶异地看着空幻,并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染上淡紫色月光的纸门外,出现了一个影子。长发、削兼,一眼就知道是女人的影子。
昇全身竖起鸡皮疙瘩,透则全身僵硬、呼吸困难。
紧闭的室内,吹来阵阵阴风,烛台的火焰也一起跳动摇摆。接着,传来喀喀的声音。
奇怪
在寂静的房间里,大家都可听见那小声到几乎听不到、如冰般冷冽的低语,然后又连续响起几声喀喀喀哒的声音。
打不开
昇察觉到对方似乎正努力地想打开纸门,吓得差点夺门而出。原本准备要站起来的上身,又拼命地坐回去。
气定神闲的空幻爬上了上段,走到全身僵硬的透身边一股脑儿地坐下后,盘起腿来。
喂!透,怎么了?害怕吗?
不、不要担心!透!只要在这里,没什么好担心的!虽然安慰着透,但舅舅看起来更紧张,继续说道:因为姥姥、红和天狐大人都在这里。
嗯。透又机械式地点点头。
纸门又传来了一阵激烈的摇晃声。三个男生戒慎恐慌地盯着纸门看,而三个女生却是气定神闲。
此时,纸门的另一边传来愤恨的声音:一定是布下了结界,所以才没办法打开
姥姥的神情显得更凝重,砸舌说道:被发现啦接下来她一定会使用言灵之术,大家要注意!
嗯。只有透机器般地点点头回应。
红没有回头地叮嘱说:透少爷,我还是要再三叮嘱你,一旦听到有人喊你的名字,可千万不能回应。
嗯。透机械似地点点头。不管问什么动是相同的反应。
看起来石斛不怎么好的样子。看着两兄弟不安的表情,金发美女呵呵轻笑,并用手指戳了一下透的头说:你真的没问题吧?
嗯。透仍机械似地点点头。
就在他们对话时,纸门那头传来一阵呼唤的声音:透
嗯。透反射性地回应
啊!
屋内的空气顿时凝结。
第一反应的是昇。你这个猪头!已经告诉你不能回应的啊!
嗯啊!对哦!完蛋了!
你这家伙!千叮嘱万叮嘱根本没用嘛!空幻抱着肚子大声地笑了出来。
龙彦舅舅顿时脸色苍白,红与姥姥对着那身影调整姿势,准备随时开战就在这个时候,传来尖锐的声音,纸门左右被拉开。一阵强风灌了进来,吹熄了所有烛台的火焰,只剩月光,屋内所有人的和服瞬间啪哒啪哒作响。夜晚的庭院里站立着一名全身包裹着紫色和服,有着一头乌黑秀发的女人。她的肌肤非常白皙,但给人的整体印象就只是黑。
啊!这个女人透的眼睛瞪得如铜铃般大。
是出现在你梦中的那个女人吗?身旁的姥姥问。透点点头。
那女人静静地微笑着,嘴唇不动却可听到她的声音:打开了!打开了透,你这个乖孩子。
空幻收起轻蔑的笑容,起身走到红的旁边低声说道:果然是条蛇呢!红点头回应。
不晓得是不是红先前念了咒语的缘故,原本已熄灭的烛火再度点燃,屋内又恢复光明。就在此时,那位黑之女突然伸出她的手说:
透,到我身边来!
难道真有人会听她的话过去?真是个奇怪的女人。弟弟都已经十二岁了,又不是幼稚园的小孩。昇嗤之以鼻地心想。当他回头看着做在身边的弟弟时顿时,他这个做哥哥的心脏差点没跳出来。透竟然站了起来,从上段走下,开始缓缓朝那女人的方向移动。
透!
叫他也完全没反应,透慢步移动着步伐。
喂!透,等一下!龙彦舅舅慌张地站起来。
昇站起来伸手欲阻止透,当他的手指碰到透的肩膀时,一股比静电强数倍的电流瞬间流窜过指间。哇!好痛!昇大声尖叫,并将手缩回。这是怎么一回事?他看着发红的指尖时,姥姥从后面将他的衣服往后一拉,将他拉回上段,接着以严肃的口吻对他说道:千万不要离开上段。
此时,透离开了上段,神情呆滞、眼神空洞、缓缓地走到空幻与红的身旁。
空幻瞄了他一眼,并制止欲阻止透前进的红,大声地说:
透,不要过去!
透突然停下脚步。
金发美女对黑之女露出胜利的微笑:我跟这块土地的关系深厚,所以不管怎么说,我都比你更能成功地施展言灵之术。
就在这个时候,恢复意识的透,惊觉自己怎么会站在这里而倒吸了一口气。他不解地歪着头,然后被红拉回上段。
那个原本眼中只有透的女人,这时才意识到其他人的存在。她张开眼凝视着空幻,不屑地用鼻子哼了一声:你是狐狸吧?接着,那张美丽的脸庞扭曲成憎恨的表情:你想帮人类阻挠我吗?
一股似乎是由黑之女所发出异于夏日凉风的冷风,渐渐朝备战状态的众人吹去,空幻娇好的脸庞露出微微的笑容:三槌家的血液,对你来说太高级了!吃这种不常吃的高档货,小心坏肚子!
不用你多管闲事。
反正不吃又不会死,若你只是想要品尝珍品,我可是丑话说在前头,趁早滚吧!
为什么要帮人类?
你管这么多干嘛!外来者,别太嚣张!
真是无法理解莫非你被人掌控了真名?
跟你多费唇舌也不会懂的!
接着,双方陷入一阵沉默。两位美女无言地互相睨视的光景实在是难得一见,在场的每个人都可以感受到一股不寻常的紧张气氛。
狐狸啊!对了,我想起来了!以前曾经听过一件事。那女人无血色的嘴唇嘲笑似地扭曲。那是一个拥有呼唤水行之气能力,而被奉派为守护神,不过却坏事做尽,最后落得被水行祭司封印起来的傲慢千年狐妖的事故。莫非那说的就是你?
空幻突然脸色一沉。
果然就是你啊!那女人抬气头,发出高分贝的笑声。真蠢!协助封印自己的人度过危难,真是蠢到无可救药!
空幻圆滚的瞳孔,瞬间变成如针般细。同时,与地板接触的脚底燃起了青白色火焰,往天花板窜去。看似火焰,但却没有一点火的热度;看似阳光,又有如烟缕一般。
说话小心点,你这下三滥的家伙!
空幻大喝一声,从嘴巴喷出如脚底窜出的青色燐火。嘴巴大大地咧开露出獠牙,眉宇间至鼻梁浮现出深深的皱纹,就像是一头被激怒的野兽。
这是要让我瞧瞧你仍拥有强大的法力吗黑之女的脸上仍带着笑容,但却不敢轻忽。
空幻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地马上恢复原来的美貌。残留的青色火光轻拂过光滑的肌肤,空幻用手中的扇子拨了拨肩上的头发说:你如果担心的话,亲自确认一下不就得了。
黑之女不发一语,然后将拳头举到眼睛的位置,紧握的指缝间传来类似嘰嘰的虫鸣声。接着她的手心朝上,突然方开紧握的拳头。像是等不及似的,一道紫色的光无声无息地从女人的手心里散出,瞬间将她包围。
那家伙打算施展雷电法术吗?姥姥低语着。
昇铁青着脸说:什么?施展雷电法术?
真厉害啊!透是不是吓到头脑打结啊,竟然在这个时候下了这样的注脚。
烛台的火光再度熄灭,只见那个正施展雷电法术的女人被光亮包围。那女人的微笑清楚地浮现在紫色的光线中。
尽管她所站之处与屋内的上段有些距离,但发电所产生的臭氧正逐渐飘向众人。
嗯,仿佛就是雷神的家族嘛!空幻搧着手中的扇子,对着其他人说:哈哈!把我唤醒真是明智之举啊!你们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喂!守护女!你是三槌家的守护女,有没有办法聚集水气?
红离开上段,一面走到空幻的背后,点头表示肯定:可以!
当我一喊,你就使用洸。
听到这里,红歪着头不解地低声说:洸?
看到守护女这幅不上道的模样,空幻惊呀地将嘴往下一抿,面露不安地说:喂我说的洸就是洸术啊!难道现在的人都不称洸了吗?总之就是要你在我跟那只蛇妖的周围汇聚洪水的意思。
听完后,终于取得交集的红喃喃念着洪水,边理解地点点头,但却又突然想起什么似地,不解地问道:她不是木行的妖怪吗?水行之术岂不是根本无用武之地?
此刻,空幻的脸上浮现出不怀好意的笑容:你是指水生木,所以水行之气可以助长木行之气的意思吗?这的确是不智之举,没关系!你就照我的话做!
虽然仍无法了解空幻的意思,但红还是点点头。
空幻将扇子合上,双手握住扇子的两端,往左右两端拉开。扇子突然像是用糖做的一般,柔软地伸展开来。不知何时,这把扇子已经不再是一般的竹子,而是带着钢的色泽,如同一面精致的镜子,边缘仿佛轻轻触碰就会溅出血般的锐利扇子顿时变成了一把刀,一挥动就发出锋利的声音。
哦~从观众席传来惊叹的声音(只有三位男生)。
黑之女将捧着雷球的纤纤玉手放到嘴边,静静地吐了一口气,离开她手掌的雷球,瞬间膨胀数倍大,朝空幻飞去。空幻气定神闲一动不动。
上段的观众们以为空幻将会被紫电整个吞噬,紧张地握紧双手。
空幻将手中的刀一挥,雷球被划过的地方马上一分为二,瞬间飘向空中,然后消失不见。
空幻琥珀色的眼睛浮现微微的笑意。金克木金行之气可制服木行之气。他在呼气的同时,嘴边尚有少许青白色的燐火。
蛇女面露不甘心又惊叹的神情,但却马上收敛起所有的情绪,低声说道:果然被我料到,不过那把刀是杀不了我的。
接着她像是要掬起水般的合起双掌,掌心出现比刚才更巨大的雷球,她乌黑的秀发因激烈放电的电波所以产生的电流,而不断地飞扬。零星的放电将天花板与地板烧得焦黑,并从屋内窜出庭院,女人的脸幻化成蛇脸,将双手捧着的巨大雷球放到冷笑的嘴角
这次要让你无法得逞!
她吹了口气。
雷球离开女人的手,往空中弹去,逼向空幻。空幻将手中的刀朝迎面而来的雷球水平划去,刀子贯穿雷球,但在中途停了下来,飞弹而出的电流,痛得让空幻美丽的脸庞眉头深锁。
黑之女以袖子掩着嘴角,高声笑道:我说过,绝不会让你得逞!
没错,此时空幻的刀已经制服不了雷球,不仅无法像刚才一样将雷球一分为二,刀子根本无法动弹。啊~坐在上段的观众们发出紧张的声音,而且毫发无伤的雷球慢慢地滑过刀的表面,朝空幻的身体接近。空幻心想:难道真的没有办法吗?就在这个时候
守护女!在强力的电流声中,空幻的声音清楚可闻。
知道天狐的意思,红击掌发出极大的声响。
像地下水般的东西从地板的缝隙涌出,瞬间,这宽阔的房间已经蓄满了水。接着,呼唤而来的水紧密地汇聚成水带,水带仿佛具有灵性般,在天狐周围回旋着。
天狐满意地笑了。
蛇女深深吸了一口气。
空幻的右手放开刀柄,抡刀过顶,水带听话地聚集起来。金发美女露出会心一笑,拳头往前一挥往蛇的方向挥去。
顿时,在空幻背后翻卷的水带,朝着黑之女一举飞去,并将焦黑的电流块捆绑集结与金行之气相较,木行之气更喜欢水行之气,因此,相较于钢刀,雷球更容易被水带所牵引。
黑之女睁大双眼眼角大大地裂开,眼球几乎凸了一半出来,眼白不见了,变成了非人的眼睛。瞬间,蛇女在雷电的电海中消失无踪。夹杂着威力十足的雷电水流,卷着那个女人冲破纸门流向庭院。
金发美女得意地动了一下耳朵,闪了一下沾了水滴的刀子,瞬间,刀子缩回,变成原来的扇子。
残留的水细细地从木板走廊流向庭院的石阶,响起清脆的水流滴落声。
踏过残留在地板上的水渍,空幻走出木板走廊,不断地张望着庭院,最后好像找到什么似地,露出高兴的表情跳到长满青苔的庭院,捡起一条又长又粗,像绳子般的东西,然后就像捡到宝物的小孩般,兴奋地高举着那个东西回到上段。喂!你们看!你们看这个!他得意洋洋地将捡到的东西现给众人看。
一股不好的预感,不禁让昇往后退了一步,老实的透则乖乖地探过头去
哇啊!他吓得弹跳开来。
看似粗绳的东西,其实是条焉焉一息、非常巨大的黑蛇。
那个黑之女已经变回蛇的原形了。
从未亲眼见到蛇的现代小孩,对长满光泽鳞片的蛇,自然地产生一股厌恶。不仅是透,连昇也露出一副不要拿那个靠近我的模样直往后退,只有在山里长大的龙彦舅舅非常有兴趣地往前靠近说:哇!好大的蛇呀!红和姥姥却不相信对手会这么简单就败阵,仍充满警戒心,一脸严肃地盯着那动也不动的蛇。
空幻一副觉得很好笑似的,将膝盖拍得如同爆竹声响般的大笑说:这个笨蛋,被自己的雷电给烧焦了。
的确,蛇的身上飘来阵阵烤肉的味道,可是又不像空幻所说的已经完全被烧焦,看起来只像身受重伤。对于空幻暴力相向,也毫不还击,整个身体就瘫在那里。看着她那柔弱的模样,透突然心生怜悯,而空幻却得意不已,美丽脸庞上的嘴巴张得大大的,拼命地捧着肚子狂笑。
冷静下来,收起笑容后,他将蛇放到鼻子前面,从正面凝视着蛇的眼睛说:这片土地上,充满强烈的水行之气这是因为被水灵祭司所管辖,不过,召唤水行之气的不是别人,而是我。因为我有召唤水行之气的能力,所以被奉为守护神,所以这片土地也可说是我的土地。我能在这片土地上纯熟地使用法术,在这片土地上你是无法赢过我的。当你知道我是三槌家的空幻狐时,早就该识趣地滚回去了!说完,他转头看着透说:透,由你决定!
咦?突然被这么一说,透完全不明了怎么一回事似的歪着头。
是要放过这条蛇?还是就在这里了结她?空幻琥珀色的瞳孔闪着微光问道。
突然,一动也不动的黑蛇像是被电到似地弹跳起来。因为被空幻紧紧地抓住头,所以根本不可能逃脱,只能不断地扭动长长的身躯,嘴里发出又高又细的声音:饶了我吧!拜托!听起来不禁令人心生怜悯。
透惊讶地睁大双眼问:了结的意思就是杀了她吗?
没错!
昇吃惊地看着眼前的空幻。他美丽的脸庞露出认真的表情,一点都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透没料到会被这么问,于是惊慌失措地拼命摇头说:不要吧!很可怜的!
不需要无谓的同情,先不要感情用事,透!你想想刚才饿情形,这家伙可是要取你性命啊!空幻一改刚才轻浮的态度,冷静地继续说道:今天放了她,改天她一定又会回来取你的性命。
其实自己也是这么想,但怕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而害死对方,总觉得有罪恶感,而且又觉得她很可怜。其实后者的感觉比较强烈。天狐的身高比十二岁的透还高,因此,透是抬头仰视着他,而他则是低头俯视着透,不过透看起来一点也没有被吓唬到。昇和龙彦舅舅则不知该如何是好地看着他们两人。
就这样,陷入了一片沉默,。
生气了吗?就在透缩着脖子,心里如是作想的那一瞬间
我早就料到你一定会这么回答。天狐的表情转为柔和,微微地笑着继续说道:真不愧是算了!这家伙如果没有学乖,再跑来袭击你的话,我会再出面帮你的。
原本以为天狐一定会错愕到哑口无言,没想到竟反而受他夸赞,透有点安心,又有点意外。总之,只能回答说:谢谢!
此时,一旁的姥姥插嘴说:天狐大人,如果要放她走的话,那至少请您以言灵来控制她后再放她走吧。
咦!?天狐发出一副觉得很麻烦的声音,皱起眉头说:那也要有这家伙的真名啊!虽然他罗嗦地发着牢骚,最后还是说:算了!这样以后也省得麻烦!并将蛇的头举到自己的眼前问:喂!蛇!你叫什么名字?
啊!这种问法真像梦中那个穿着和服的女人对我的问法。透想得入神。现在空幻所施展的法术,一定四和蛇对透施展的法术相同。
原本以为会被杀了的蛇,已经不管什么真名不真名的,爽快地招供:我叫琴柱琴柱野主!
嗯!空幻点点头。如果再让我看到你这张脸,到时候不管透再说什么,我都会把你的皮给剥了吃掉,知道了吗?
知道了!知道了!
空幻抓着蛇离开木板走廊,大大地挥舞后把蛇丢得老远说:滚吧!千年的黑色巨蛇,只留下细黑如波浪般的残影,就这么消失在黑夜的庭院里。她应该会逃回后山,在法力恢复之前先回到属于自己的土地吧?
一切都结束了吗?透问身旁的姥姥。
看到姥姥缓缓地点头,昇和龙彦舅舅终于放下心中的一块大石。
昇和透缓缓地从上段走下来,伸了伸脚。因为不习惯穿着和服端坐,他们的双脚已经呈现麻痹状态。
在上段的龙彦舅舅坐着移动双膝慢慢前进,到了姥姥身后问:之后,打算怎么处理这只天狐啊?
不用我多说吧!姥姥眉毛动也不动地说:当然是把他关回神社里啊!
听到这里,两兄弟全身僵硬。
而龙彦舅舅却一点也不惊讶,应该早就料到姥姥会怎么回答吧。
透找寻着空幻的身影。空幻正站在走廊上就站在刚刚放走蛇的地方望向这边,看起来好像不打算走过来的样子。空幻与透两人四目交接时,耳朵动了一下,像是在问:怎么了?似的不解的歪着头。透不了解他的动作所隐含的意思,也疑惑地歪着头。
昇的心中充满了愤怒与焦躁。为了自己的方便,释放了原本被封印的天狐。等到事情结束,完全没有利用价值后,就只有一句:辛苦你了。然后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再把他关回神社,未免太荒谬了!真是自私不冷静想想,这应该是理所当然的处置吧?除此之外,昇实在想不出之后该如何处置空幻。不过,虽然脑子里这么想,心里仍无法认同。
不需要这么做吧?他都帮了我们。透的脸色苍白,表情比知道自己被妖怪盯上时还认真。姥姥则跟龙彦舅舅互相凝视。
没有其他方法了吗?
瞬间
没有!、有!姥姥和龙彦舅舅同时回答道。
同一时间听到两种不同的回答,两兄弟不禁愣住,面面相觑。
姥姥回过头,责备地瞪着身后的龙彦说:龙彦。
龙彦毫无畏惧,沉稳强硬地说道:姥姥不!柱女大人,已经够了吧?
龙彦站起来,经过姥姥身旁走下上段,来到两兄弟面前,对着昇说:封印的神社只有当家才能打开,相反的,也只有当家才有权利关上。
身为现任当家的昇,皱了皱眉头说:什么意思?
龙彦笑了笑,他的笑脸像极了美夜子。天狐大人该不该再关回神社,应该由昇来决定。
两兄弟面面相觑。
龙彦半开玩笑地耸耸肩问:昇,怎么办?再把天狐大人关回神社吗?
昇微微地笑了。这个笑容似乎是感谢龙彦舅舅兼顾情义的处理,同时也是会心的一笑。
不行!我做不到。
此时,站在走廊的空幻回到上段。是这样的他表情沉重、双手交抱着,发出嗯的声音,然后继续说道:其实,我打算辞去三槌家守护神一职。
真的吗?透惊讶地问道。
是的。天狐认真地点点头。
为什么?
我已经不能再留在这片土地上了。
咦?为什么?
因为我是妖怪。
嗯那么,嗯抱歉。不知为何,昇竟然道起歉来。
空幻微笑,轻轻地摇头表示:不这样对我来说反而比较好。昇,谢谢你。
没想到空幻会这么正经,昇显得有点慌张,开口说:啊,不客气。然后弯腰回礼。
一面看着这一切,一面露出会心一笑的龙彦背后,传来严肃的声音:龙彦!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龙彦慢慢转过身看着姥姥,依旧笑容满面地说:打算小小的造反一下。
什么意思?姥姥不解地蹙紧眉头。
为了天狐大人,也为了我自己、姊姊和母亲,这也是为了您啊,柱女大人。
姥姥一副不解的模样,重重地摇头。如果让天狐大人离开这块土地,三槌家将就此结束。龙彦,你愿意承担起所有责任吗?
没有祭司和当家的三槌家,并没有多大意义。
有当家啊。
昇是高上家的人,并不属于三槌家。
三槌家的存在仍具有意义。
对谁而言?
现场陷入一片沉默。
龙彦率先打破沉默说:柱女大人,没有人希望那样的束缚继续存在呀!不是吗?
柱女像是瞪着龙彦似的严厉地看着他,虽然才短短几秒钟,当事者与旁观者却都觉得好象经过了一世纪这么久。
突然,柱女将眼光从龙彦身上移开:
你们姊弟俩真的是
小声嘟囔着的柱女,快步走出房间。面无表情的红仅仅犹豫了一下,立刻跟在柱女后面。
看在和两个人走出去的那扇纸门,龙彦叹了一口气。虽然是短短的一声叹息,却充满了担心与忧郁。
喂!喂!我有好点子了!金发美女突然发出兴奋的声音,打破了沉闷的气氛。他一边轻拍着透的头与昇的背,一边笑脸盈盈地说:喂!你们希不希望我当你们的守护神?
咦?无法会意的两兄弟眼睛睁得大大的。
真是个好点子!龙彦恢复开朗的表情用力地点头。特别是透,很容易被妖怪盯上,一定还会有类似刚刚那条叫琴柱蛇的妖怪出现。家里有一个守护神的话,也是一件不错的事。
没错、没错!天狐同意地颔首继续说道:突然把我放出来,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让我变成无业游民的是你们,你们可要负起这个责任啊!
嗯听到这样的话,实在是不知该如何回答。
还有啊天狐笑着说:我很喜欢你们,你们不喜欢我吗?
透听到这儿,拼命地点头说:喜欢!
昇也点头呵呵地苦笑说:喜欢!
空幻左右手各环着昇和透的脖子,满足似的点头说:很好!
咳~
噁!
像是摔角招式锁喉技似的。天狐的头发传来与他美貌极为相称的淡雅清香,突然让人心跳加速。
空幻为了能同时和高上兄弟俩咬耳朵,便将他们的头拉近自己的脸。三人围成一个圆圈,像是要说悄悄话的姿势。
告诉你们我真正的名字。空幻用只有两兄弟可以听到的微弱声音,悄声地继续说道:真名是很重要的东西,你们可要好好地记住!
昇和透点点头。一伙人像是在开秘密作战会议,非常兴奋。
空幻似乎掩不住内心的喜悦,笑容满面地告诉他们自己的真正姓名。
*****
一如往常般的寂静早晨。一早,清爽的清新空气弥漫整个庭院。尚未完全风干的地板,还有被破坏了的破碎纸门,证明了昨晚此地曾发生过激烈战役。
柱女走到庭院,呆滞地看着从鹿威里流下的涓细水流,然后仰望天空,突然说道:
红在吗?
原本没有其他人的庭院,此时突然出现了守护女的身影。红静静地单膝跪地回道:在!
两兄弟跟天狐在做什么?
还在睡觉。
昨晚,空幻又变回狐身。龙彦也跟他们一起喧闹到天亮。
要叫他们起来吗?
不,不用柱女呼地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是被龙彦不,是被龙彦和美夜子给摆了一道
柱女口气突然一变,又恢复以往的朝气,转头看着红说:那两兄弟虽然不姓三槌,但仍是三槌家的当家,而你是三槌家的守护女。
红再次低着头说:是。
就算是牺牲自己的性命,你也一定要好好保护那两兄弟。
知道。
你就在他们身边伺候吧!保护他们远离所有危险。
红依旧面无表情地将头微微抬起,但动作中却显露出惊讶。您的意思是要我离开三槌本家吗?
三槌的直系亲属所居住的地方,也算是三槌本家。
是。
此外,你可以在一旁协助他们的守护神天狐空幻,顺便监视他。空幻虽然是只心地温厚的善良天狐,无奈脾气反复无常且骁勇好战,有可能让两兄弟置身危险。
我明白了。
嗯,拜托你了退下吧!说完后,她便背对着一脸仍稚气未脱的守护女。红无声无息地退下了。
宽广的庭院中,又剩下柱女一人,她禁闭着双眼。
已经没有女性继承人这意味着三槌家已没有人可以担任水行祭司,不过如果昇或透将来生了女儿的话,就有机会。就算父母不同意,直接强迫女儿担任祭司也没关系。
可是只要天狐担任高上家守护神的一天,就不可能如此顺利。空幻是保护高上家的狐仙,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来骚扰高上家,更何况现在三槌已经没有对抗天狐的法力了。
今天或明天,高上兄弟就会离开这片土地,而一直担任三槌家守护神的空幻也会一起离开,到时这片土地的水行之气将逐渐衰弱,以后也不会再有祭司。
三槌家可说是完全地结束了。
随着高上兄弟的到访而结束不!
从美夜子逃离这个家开始不,是从她出生后成为三槌家祭司跟当家开始,这一定是命中注定。三槌家的家运与美夜子生存与共。美夜子并未拥有身为祭司所需的法力,但拥有其他更强大的能力。
那是对抗命运的力量?还是朝着自己希望的里往前迈进的力量?
不管是什么,那股力量的确超越了能够延续三槌家的力量。诚如龙彦言,并没有人强烈地希望有人一定得继承三槌家除了柱女以外。
柱女从袖子里取出散杖,握着两端,使劲地用力。这个由柳枝做成的散杖,轻轻用力就能弄弯,可是当它弯到某个程度时,啪地一声突然应声而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