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如梦境一般。
少年恍惚的看着燃起的火焰。
如果是半年前,自己还只是个在地面匍匐的蝼蚁。
没有梦想。
更无希望。
仅仅是无力的,为了能苟延残喘下去而拼尽一切——就连认识到这只是种悲惨生存方式都无法做到的可怜虫。
光是回想起就止不住的颤抖。
过去的自己,真的无力且无意义。
社会、舆论,或者是权利者。
那些【有力存在】只要有心,自己就只能乖乖的走上末路……就是如此微小的存在,而就连这件事,该向谁释放憎恨也无法得知。他所能看到的世界非常狭隘——可他应憎恨之人,却在其外侧过着安稳的生活。
但是……现在不同了。
他有了能够憎恨的敌人,同时也获得了应当斩杀的目标。
世界是由理所构成的。
他饱受痛苦时,有人在某处享受。
他穷困潦倒时,有人在某处赚钱为乐。
他悲痛万分时,有人在某处欢欣雀跃。
所以要打倒他们。
所以要杀死他们。
所以要毁灭他们。
让自己不幸的账单,就是要找那些获得幸福的家伙们付清。
真是活该……!
“啊啊……”
少年沉浸在甘美的成就感中。
同时他的心中,某个人物的存在正在渐渐膨胀。
五木·艾亚兹。
使役强大精灵的神曲乐士。
同时也是将世界法则传授给少年的人物。
应该憎恨谁,又该做些什么,有时还出手相助。甚至连武器的准备,战术指导,和精灵的支援都煞费苦心。
当获得目标的同时,少年也获得了憧憬的对象。
正因为他的存在,才有了今天的自己。 如果当初没有与他相遇的话,现在的自己仍旧还只是只蝼蚁罢了。
所以——
“——看来一切顺利呢。”
“啊!五木先生!”
虽然被这突然到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但少年立刻就为五木的到来而感到欢欣雀跃。
他回过头,面向这名犹如贵族一般的中年男子。
笔直的头发——优雅的举止。
原本这正是作为敌人的典范,贵族风——散发出财力与权利的优雅与风度。
但是——这个男人是特别的。
五木·艾亚兹。
对不知父母长相的少年来说,五木就是理想中的【父母】。
正因为现实中缺少父母的爱,憧憬与渴望才会尤为强烈。毫无疑念,能够全身心尊敬的存在,五木在少年心中稳稳的扎下了根。
“请看!很厉害吧!?”
就好像向父亲炫耀暑假完成课题的孩子般,少年眼前是凄惨的战场残骸。
他所站的市政厅前方……是一片的尸海。
既有士兵、警察、市民,也有男女老幼。
既有四肢完整的,也有四分五裂的。
在这化为瓦砾山的街道上,有着无数的尸体。
而且这一切——都在燃烧着。
这是净化的火焰。
少年如此认为。
将一切不正的恶德与腐败驱逐,孤高的火焰……!
“全部多亏了五木先生!”
“这确实很厉害——”
五木·艾亚兹微微的——优雅笑着说道。
“只不过……稍微有点做过头了呢。”
“……诶?”
“完全出乎意料呢。老实说,这个时间点,我们——完全没想到能做到如此地步哦。哎呀,年轻人的活力还真是远远超出了我们的想象呢。”
“诶?那个?诶?”
少年不明所以的看着艾亚兹自说自话。
只不过——他的直觉告诉他,恐怕自己的所作所为超出了艾亚兹的计算。
当注意到时才后悔莫急。
“这是怎么一回事?我——难道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完全没有这回事哦。从整体来看,你们做到这种程度说不定恰到好处呢。政府也无法无视这种状况,当然,伴随在其中的损失也在计算之内。”
“诶?五木先生?你说的损失是——”
“也就是说——”
贵族风的神曲乐士,望着遥远彼方说道。
“那个哦。”
“……!?”
最初——少年还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因为那简直就像碧蓝的天空突然染上了黑色一般。
只不过——
“那个是……!?”
在动,而且正逐渐变大。
昆虫?不,不对。
鸟类?不,也不对。
因为其伴随着动物飞行时无法想象的轰鸣声,缓缓的侵入了少年所创造出的战场。
大型武装直升机。
而且是两架。
周围,还能看到围绕在其身边的小型战斗直升机的身影。估计是为了从同样的对空火力中保护主机的护卫子机吧。
总计四架军用直升机的编队正向这里靠近。
而且……
仔细观察还能发现,它们全都装备了对精灵战术武装。
表面的装甲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精灵文字。虽然这对物理攻击没有任何效果,但面对精灵可就大不相同了。
区区四架。
虽然仅有四架。
但这对匍匐在地上的无能之辈来说,就犹如在触及不到的高空,下达必杀铁锤的死神们。大口径的连装机关炮弹,化为炎之雨倾注而下。不只是步兵——就连战车也难逃毁灭。
当然……这绝不是少年们能够对抗的对手。
他们所持有的武器,也只不过是步枪和榴弹炮而已。对付轻武装的警察确实绰绰有余——但面对军事兵器,身披装甲,手持重武装的空中坦克根本没有还击之力、。
这即使是没有武器和战术知识的少年也明白。
“五木先生……!”
少年依赖的看向神曲乐士。
因为他觉得上级精灵一定能和那个对抗。
当然,既然是刻有精灵文字的装甲,也就是说军方也做了相应的对策——不过这种细节和缘由,对少年来说根本无所谓,因为在他的认知中,上级精灵和神曲乐士的组合,就意味着化不可能为可能的无敌存在。
但是——
“嘛……这也是个机会呢。”
“这到底是什么……”
少年无法说出那最后一个单词。
因为重装直升机的机关炮弹,已经命中了他所在的市政厅屋顶。
·
——当回过神来,已不见了五木·艾亚兹的身影。
相对的,眼前是一群陌生的人们。
有男人、女人、老人和幼儿。
也就是所谓的一般市民。
恐怕,他们就是在少年所创造出的【战场】角落里发抖的人们吧。
和少年们不同,他们不懂得承欢献媚,和战斗毫无关系的,愚钝而又卑微的人们。和榨取者一样,创造这个不公平世界的罪魁祸首之一。
正因为有【下】,才存在【上】。【下】对世间万物不抱任何质疑,只懂得唯唯诺诺遵从的笨蛋们。
他们也是共犯。
所以少年们不由分说的肃清了他们。
事到如今他们仍对自己被当成目标这件事浑然不觉。
原本要杀死无力的他们是极为简单的一件事。不如说将那群求饶的蝼蚁用枪扫射,用炸弹炸飞,能够给予少年们无法言语的全能感和爽快感。
就好像——和自己的过去,那无力、愚钝而又卑微的自己清算一般,少年们将他们杀死了。
没有丝毫的感觉。
因为自己是完全不同的存在。
自己已经不再是蝼蚁,是革命的斗士!所以和他们蝼蚁不同,是拥有踩死蝼蚁的权利。
当然——少年并没有注意到。
自己的这种思维方式,正是傲慢的选民思想,而那,正是他们所憎恨的源头。
但是,沉浸在随心所欲的破坏和杀戮全能感中的他们,根本无心审视自己如今的形象。
因此——
“……啊?”
身体动不了。
少年倒在地面上——无法起身。
恐怕是卷入市政厅崩塌中,身体某处骨折了也说不定。遍及全身的疼痛——但又无法认知具体的痛点在哪里。就好像脑袋以下的身体感觉正逐渐远离。
“……啊啊……?”
犹如尸体一般横躺着,少年看到了。
自己梦想的尽头。
“把女儿还给我!”
“把家还给我!”
“把街道还给我们!”
“去死,去死,去死!”
少年的眼前——全身裸露的人类,被街道的居民们带到这里。
那个人类早已死亡。
头部向着很奇怪的方向耸拉着,如果这还活着就算是怪物了。脸也变成了区区的肉块。从类似耳朵或是口鼻的洞中流出血和脑浆。
估计亲人都无法分辨。
但是——少年认识他。
从那奇迹般无伤的尸体手腕上——有个很明显的烧伤疤痕。
“……啊啊……啊啊啊啊啊……”
少年痛苦的呻吟起来。
那是他同志的手腕。和他一同战斗的一名伙伴……他的手腕上,就有个一模一样的痕迹。即使脸变得面目全非,只有那个痕迹是无可替代的死者证明。
“……唔啊啊……唔啊……!”
少年发出含糊不清的悲鸣和呜咽。
明明那名同伴早已化为区区肉块——但街道的居民们,任然不满足的手持棍棒和刀刃蹂躏着尸体。他们向着那失去生命的肉块敲打着、踢踹着、践踏着,甚至尸体受到反作用力不禁从地面上反弹起。
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了憎恨。
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了轻蔑。
数十个居民正不知疲倦的摧残着少年的同伴。
(必须逃走……)
少年如此想到。
但他的身体,却和那遍及全身的焦炉和恐怖感相反的,丝毫没有反应。
(再不逃走……!再这样下去的话,啊啊啊啊啊……要被杀了……要被杀了!!不要,不想死,我不想死!!)
动不了。
就连哭喊也做不到。
仅仅,沾满泥土的嘴巴,在那里嘶嘶的发出沙哑的吐吸而已。
没过多久,居民们发现了少年的存在。
“这边还有个!”
“还活着!”
“杀了他!”
“别想逃!”
居民们手持棍棒刀刃冲过来了。
(救救我……救救我!五木先生!救救我!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希望无法传达。
根本无法传达。
口中依旧只有嘶嘶的无力吐吸。
五木·艾亚兹根本不在这里。也没有前来相救的迹象。
当然,也不存在拥有上级精灵的他,被区区一枚机关炮就炸死的可能。
既然如此——
(啊啊……是吗……原来是这样吗……)
终于醒悟过来。
脑中回想起最后五木·艾亚兹最后所说的话……愚蠢的少年终于幡然醒悟。
自己,只不过是那个五木·艾亚兹手中起舞的人偶罢了。
他们的理想、战斗,艾亚兹根本不感兴趣。
毕竟——那都是艾亚兹巧妙诱导所得出的东西而已。
【你们才不是地上匍匐的蝼蚁】
【你们不得不奋起反抗】
【你们必须去夺回本应属于你们的未来和权利才行】
那些甘美的话语——都只不过是为了让愚蠢的少年们起舞所编织的花言巧语罢了。
只不过少年们跳的时间太长。
超过了舞台闭幕的时间仍在忘我的舞蹈。
所以舍弃了。
恐怕,他的手中还有数不尽为其舞蹈的人吧。在其中,许多超出预定范围的【人偶】被他抛弃了。
犹如松开了操纵的丝线。
肯定……艾亚兹等人还有其他的目的。
是与幸与不幸,公正是非完全不同的目的。
但事到如今就算醒悟过来——也已为时过晚。
(真是笨啊……我们……都是笨蛋……!)
原本想着蜕壳重生的自己。
原本想着站在崭新制高点的自己。
原本想着将来改变世界的自己。
结果——
他终究还是一无所知、一事无成的蝼蚁罢了。而现在,他将被最为憎恨的蝼蚁们,像个可怜虫一样的杀死。
(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少年笑了。
留着流水笑了。
就这样——
断罪的无情铁管向着他的脑袋挥来。
·
在爆炸声中,建筑物相继倒塌。
如文所述——正在崩塌。
向着地下所设的空洞,分崩离析的坠落。无论是石柱、墙壁、还是地面、天花板。就连为了保护其存在,安置在内部的诸多重要的文化遗产也无一幸免。
第四帝国博物馆。
将都冬云所设的政府直属博物馆。
大到壁画,小到饰品,在梅尼亚历史上被判断为重要的文化遗产,收藏有总计两万八千件藏品的设施。特别是在人类和精灵的历史上诸多美术品和文献,都是仅此一家的收藏。同时为了与第一到第三博物馆有所区别,它也被人们称为【精灵史博物馆】。
凡是到访梅尼亚帝国的外国人【最先游览的场所】也正是此处。
但如今这所第四帝国博物馆——那纯白的建筑物已不见了踪影。
正门前所设置的喷水池也坠入空洞消失了。
可以说整个风景就这么硬生生的沉没了。
就在这时——
“——这样就算结束了么。”
在地面巨大空洞的边缘——撑着阳伞依靠在瓦砾边,黑艳的女性如此说道。
美丽。
虽很美丽——但超越这之上的容姿便带有【毒性】了。
那是幻惑、癫狂、引导向破灭的危险之美。
她的脚边是一具尸体。
是刚才拼死抵抗的冬云市警官,正确来说是精灵课所属的乐士警官,当然,与他契约的精灵早已不留痕迹的消灭了。
……回望四周,还能看到数具类似警备员或博物馆职员的尸体。不只是听闻事件发生赶来的警官,就连进行事件采访的女性记者和摄像师们都惨遭杀害。
“真是烦人的苍蝇呢。”
【毒妇】——神曲乐士宇金?妲莉法娜抬起头抱怨道。
守候在她身旁的轻装铠装束的上级精灵多米迪耶鲁·奥多·尼恩紧接着也望向空中。
在那里有个巨大的岩石球体。
给人一种月亮坠落的错觉——实在是异常的构造体。
直径约二十米有余。
仔细看还能发现表面包覆着蜂巢一样的六角形图案。
无论如何……本来这都不是能在空中漂浮的物体。更何况其构造还是岩石的话,恐怕重量要达到数百——甚至上千吨才对。
到底是出于何种目的所制造的呢。
光是这么看着根本无法想象。
“……”
多米迪耶鲁做出轻轻驱赶苍蝇似得挥了挥手。
瞬间光芒浓缩,出现了一把双刃的短剑。
冷酷的视线前方——并不是那个球体。妲莉法娜所指的【苍蝇】是那岩石的周围,犹如污秽的苍蝇一般对球体依依不舍环绕着的直升飞机。
侧腹上印有【冬云·广播】的文字。
估计是载有摄像机的摄影直升机吧。
“……”
多米迪耶鲁挥了挥右手。
缠绕着精灵雷的短剑,犹如子弹一般笔直的飞出——命中了直升机的尾部。
伴随着大量的火花尾部折断,回转尾翼也跟着停止了运作。
瞬间,直升机的本体开始自转。
本来,通过回转翼获得升力的直升机,会带有回转翼的反向作用力。也就是说如果放着不管它就会开始自转。而为了防止这点,大多数的直升机都会装设有中和回转力的回转尾翼。
因此——失去回转尾翼的话,直升机就会开始无意义的自转,最终驾驶员将在无法操控的情况下坠毁。
就这样——
“这下清爽了呢。”
妲莉法娜微微一笑。
疯狂自转着开始下降的直升机,最终撞向了附近一栋建筑物——爆炸了。大量的浓烟和火花飞散开来,某处还能听到生还者的悲鸣。
“那么接下来——”
妲莉法娜抬起头。
和爆炸完全无关——巨大的岩石球体仍然漂浮在空中。
虽说从她的位置上看不到,但恐怕那架直升机的乘员们应该目击到了才对,在那巨大球体上方站立的一名少女。
缠绕着漆黑的洋装,背上张开一对巨大金色翅膀的幼女。
【杀戮黎明】的——伊雅莉缇。
“这是最后一件了,意外的简单呢。”
“你想说什么简单?”
向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那里站着一位带着鸟面精灵的中年绅士。
五木·艾亚兹。
妲莉法娜的同辈——也就是秘密结社【叹息异邦人】的干部。
“这次预防万一所带来的大半追加战力可都是被干掉了呢。”
“追加战力?——反正都是些派不上用场的二流乐士和精灵吧。”
妲莉法娜吐着紫烟笑道。
“在战斗中出现杂兵的死亡,这都是在计算之内……既然是为了新世界而死,他们应该也做好了觉悟才对。”
“大多数的场合下,终究还是以量为优先——既然要成大事,就不存在人手投入过多的问题。老实说,我也没想到他们居然不堪一击到直接就被瞬杀呢。”
“……我记得这里的看守是。”
“库达拉·艾蕾米雅。”
艾亚兹忌讳的说道。
四乐圣中唯一的女性。
虽说人已老迈——
“没有上级精灵——但契约的中级精灵有五柱。”
“还真是宝刀未老呢。”
妲莉法娜冰冷的笑了笑。
虽然与复数的精灵契约并不是没有先例——但五柱中级精灵实在也是异常的数量。根据乐士的力量,接收到神曲支援的中级精灵相当于一只全副武装的大队。
如果在加上协同——就相当于给一只巨大战力无以比拟的机动性。
“就算是哥利亚迪也很辛苦吧,结果如何?”
“虽说并非我本意,还是将生还的图书馆职员作为人质了。不过她还是拒绝了呢,光是让哥利亚迪【解体】那十人也是相当够呛啊。”
“那还真是辛苦你了。”
妲莉法娜苦笑着说道。
“那么库达拉·艾蕾米雅本人呢?”
“本来是想顺便杀掉的。不过稍不留神,就被她的契约精灵救走了——目前还没找到。不愧是四乐圣之一,尽是些忠心耿耿的精灵呢。”
艾亚兹说着耸了耸肩。
“无论如何,这样【乐器】就凑齐了呢。”
他望着头上那巨大的球体说道。
“最后的【神器】——【虚空连鼓】。”
·
在笔直延伸的走廊尽头房间里。
早已超过会见和回诊的时间——走廊上昏暗的照明,飘荡着各种药品的苦闷气息。包含塔塔拉·弗隆在内的六人跟在两名黑衣的身后走着。
塔塔拉·弗隆。
塞奇·廉巴鲁托。
优吉莉·佩鲁赛露蒂。
优吉莉·普利尼西卡。
以上四名托鲁巴斯神曲学院的学生。
紧接着——学院毕业生和现役神曲乐士的茨格·尤芬莉,还有塔塔拉·弗隆的契约精灵克缇卡儿蒂·阿巴·拉格兰杰丝。
【奏世乐器】之一的【无限键盘】强夺事件相关者们。
事件之后,他们留守在医院等待学院长的意识回复,但无论怎样等待都不见学院长醒来的他们,最终选择了一时解散。而就在两小时前,联络他们学院长取回意识的,就是这两名身穿黑衣眼戴太阳镜充满威压感的二人组。
其中——最后他们如此说道。
“学院长有话要传达,只不过听与不听请自行判断。”
也就是说……这是需要做好觉悟才能前去的意思。
但是,在此之前克缇卡儿蒂早已敲响过警钟,事到如今倒也没什么好犹豫的。就这样,跟着两人乘上接送的专车来到了医院。
恐怕这是辆接送要人所专门打造的车辆,整体非常的长,车内设有吧台等豪华设施,只不过——他们已经没有了享受的余裕。
自学院崩塌已过去了一周。
在这屈指可数的数日里——世界的局势在瞬息万变着。
到处都在发生恐怖活动。
简直就是爆发性的增长,光是这梅尼亚帝国境内——大大小小总计已超过了七十起。被害正在扩大,虽然警察和军队都全数出动四处镇压……但目前处理的件数还是不及发生的件数。
而且……
最令人在意的还是要数这些事件中没有任何关联性这点。
也就是说世界上所发生的恐怖活动,全部毫不相干。
有数个思想团体或众多组织在自行运作,在政治和宗教的国家中,也相继发生了类似的事件。
并且他们全部采用游击战术,绝不占领任何地区或设施。当然有极个别占领性质的组织已被军队镇压——但大部分犯罪集团仍然逍遥法外。
这之间难道存在着什么联系吗?
又或者说完全出于偶然?
当然……乘着社会不安的顺风车至今潜伏的组织突然激进化的可能性也无法否认。但这种事件频发的同时,却毫无效率可言。本来——恐怖示威基本上是一种向政府或企业谈判的手段。像这样四处频发反而会降低每个事件在人们心中的印象。
如果这并非偶然的话……到底背后又隐藏着些什么呢?
“——请走这边。”
黑衣带领着大家来到了走廊一角的病房。
并默默的打开了房门。
弗隆一瞬,不知所措的和大家对视……不耐烦的尤芬莉抢先一步走了进去。弗隆等人也跟着她的身后走进了病房。
在那里——
“——呀~欢迎。”
坐在病床上的学院长起身迎接。
他的脸上丝毫看不出昏睡一周的疲态,不如说血色和语调完全没有痛苦参杂在其中。根据状况,甚至不禁使人认为这只是某种玩笑。
“——你还真是悠闲呢。”
说出这话的是——克缇卡儿蒂。
她那血色的眼瞳所瞪视着的,并非学院长。而是他身旁——守候在床边的美丽女性。
长长的翠绿色——那是人类绝不可能存在的发色,光是这点就表明了她的身份。
精灵。
“西达拉·雷托斯,还有——艾雷伊托丝。”
“好久不见。”
翠发精灵优雅的回答道。
“克缇?”
不只是弗隆,就连尤芬莉也一脸惊讶的,回望着两人别有深意的对话——
“我们是旧识。”
克缇卡儿蒂严肃的解释道。
“嘛,嘛,别这么古板。”
学院长仍旧用那悠闲的语调说道。
“不光是克缇卡儿蒂君,其他人想必也有问题想要问我吧?作为牵连进来的补偿,我想在这里向大家说明一下呢。”
“什么叫补偿啊!”
克缇卡儿蒂狠狠瞪视着学院长说道。
“你这家伙想说的话——反正也不过是为了拉拢我们的一环吧。弗隆,可别太相信这家伙了,他可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男人。”
“克……克缇……!”
看着克缇卡儿蒂不计后果的言论,弗隆顿时慌了手脚。
但是——学院长丝毫没有在意,只是苦笑着说道。
“啊啊,不用在意——塔塔拉·弗隆君。克缇卡儿蒂君所说的都是事实。我就是这种人类。”
“……”
弗隆无言的看着他。
确实,事到如今,弗隆也实在无法在把他看作是善良的普通青年、毕竟西达拉·雷托斯可是四乐圣中的一人,站在神曲乐士顶点的人物。
同时——也是十二年前将克缇卡儿蒂封印的人物。
“现在……”
尤芬莉开口道。
“你是个什么人都已经无所谓了。”
她眯起眼睛,注视着学院长和其身旁的翠发女性。
“这次的事件不可解的地方太多了。再怎么说事件的背后——那急剧增多的恐怖活动,还有那政府和公社混乱的对应方式……尽是些无法理解的事情。希望您能简单明了的说明一下。”
“说的也是。”
学院长点了点头。
“话虽如此——那么到底要从哪里开始说明呢?”
用中指推了推眼睛,歪着头说道。
思寻片刻后——
“毕竟一切的开端——都从世界的起源开始说起呢。”
学院长混杂着放弃的神色,笑着说道。
·
世界的诞生学说中——从神话到最新的学说有众多的种类。
但其中,在这波利佛尼卡大陆上,最被大众所接受的还是要数【奏世神话】了。
曾今这个世界充斥着混沌。
一无所有——仅仅存在着无限的混沌。
混沌中包含了【存在】的同时,又充满了万物的【虚无】。
即使存在变化,也没有任何的意义。混沌在包含了一切意义的同时——又没有任何意义。就好比无数的颜色混杂在一起,结果仍然是一片漆黑。
因此,在纯正的混沌中,也不存在时间的流逝。
但是……
出现了为此而忧心的存在。
他在混沌的世界之上,俯视着一切。
祖神——后世称其为【奏世主】的绝对者。
降临到混沌世界的祖神,完全就是不同次元的存在。
八只手臂。
四张面孔。
手持四架乐器。
他用四张面孔歌颂混沌的世界,赋予其存在意义。并用八只手臂弹奏乐曲向着混沌中打入无数的楔子。随着线条的描绘,据说从混沌中诞生出了八柱的【神灵】。
【神灵】作为【奏世主】仆从的同时也是所有精灵之母。
因此,后世称呼【神灵】为【始祖精灵】。
各自拥有强大力量的八柱精灵们,遵从祖神所奏之曲,再次向混沌中打入富有含义的楔子,随着线条的描绘,分成了天与地,紧接着又划分出地与海。
这既为创世——也就是奏世的开始。
没过多久,世界被八柱【神灵】变化成了如今的样子。
可是因【奏世】而力尽的祖神,以自己为范本创造了【人类】作为后继者之后便陷入了沉睡。
八柱的【神灵】为祖神惋惜的同时,仍然日以继夜为完成他的期望继续守望者作为后继者的人类们,并从自身中孕育出无数的精灵散播到世界。
就这样,世界化为了如今的样子——
即使不是神曲学者——只要稍有学识的人,都略知一二的神话。
但如今已无法验证其真伪。
只是——
不知何时起,在神话中所歌颂的【四架乐器】作为【遗物】传承了下来。
【奏世乐器】。
巨大的石造物,其中有很明显被证明为乐器的部分——据发现以来,这种东西已出土四架。
这也就是大家常说的——
【无限键盘】
【虚空连鼓】
【永劫并弦】
【至极吹管】
目前还无法确定这就是神话中所歌颂的【奏世乐器】。
但据见过的精灵们的说法,这四架乐器中都蕴含着【不明的畏惧】。甚至还有断言其肯定是【奏世乐器】的精灵,一时之间引发了不小的混乱。
毕竟这四种类的【奏世乐器】同时也算是【超古代文明】的发现。光是调查其物质结构来看,能够建造出这种大规模高度结合体的文明时代过去是根本不存在的。
无论如何……
最终还是在精灵的劝说下,这四个遗物都没有出现在历史的表舞台上。
如果这【奏世乐器】确实是真货的话,那么它们将是创造世界的道具。
那么——创造世界也就意味着可以毁灭世界。若是落入特定的国家或特定的组织手中,将可能发生无法想象的事态。
因此。
被精灵们选出的四名天才神曲乐士们,担任起了管理【奏世乐器】的职责。
那便是【四乐圣】。
·
“我所管理的正是【无限键盘】。”
学院长——身为【四乐圣】之一的西达拉·雷托斯混杂着叹息的说道。
“结果接这么被他们夺走了,哎呀……真是颜面尽失呢。”
“也就是说……”
尤芬莉抱着胳膊说道。
“居然不惜一切夺走那东西,至少【叹息异邦人】他们认为这【奏世乐器】是真货吧?”
“大概吧。”
“可是……【叹息异邦人】不是在十三年前……”
佩鲁赛露蒂颤抖的问道。
她和普利尼西卡在十三年前的【叹息异邦人】动乱中,人生大幅的改变了。即使当时的记忆已模糊不清,果然还是无法释怀吧。
“说的也是,本来他们应该被我们毁灭了才对呢。”
雷托斯将视线转向窗外,感慨的说道。
“指导者的朽木·薰就是我杀死的……”
“……”
克缇卡儿蒂的表情微微发生了变化。
雷托斯侧目看着她的反应继续说道。
“她那身为最强上级精灵的——克缇卡儿蒂·阿巴·拉格兰杰丝也是由我捕获并封印的。”
“……”
弗隆的身后窜出一股寒意。
当然不只是克缇卡儿蒂的事情——他实在没有想到会从那个悠闲的学院长的口中听到【杀死】这个词。
老实说——甚至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自己所习以为常的日常生活,居然是如此脆弱的东西……事到如今,才充分体会到这都是在无数的欺骗与错误中堆积而成的。
“其他相关者大都遭到逮捕或死亡了才对。可是上级精灵之间以命相搏的战斗,那犹如轰炸机扫过的状态下,甚至死无全尸的人也不少……大概,有超出政府预想之上的幸存者也说不定呢。”
“就是那些幸存者引发了这次的事件吗?”
尤芬莉问道。
雷托斯混杂着叹息点了点头。
“可能是吧。”
“但是……那些人拿到【奏世乐器】之后,又想做些什么呢?至少就目前来看,那种东西一使用的话,大概就和世界终焉差不多了吧……”
佩鲁赛露蒂追问道。
“这个即使问我,我也不清楚呢。”
说着,雷托斯耸了耸肩。
“不如说,这个还是听听克缇卡儿蒂君的意见比较快吧。毕竟她原本也是其中一员。”
“学……学院长!”
为了从大家的视线中守护克缇卡儿蒂,弗隆向前踏出一步。
对现在的克缇卡儿蒂来说,【叹息异邦人】时代的话题,就好比用小刀挑开旧伤一样痛苦。
可是——
“……没关系的,弗隆。”
向着愕然回过头来的弗隆回以一个微笑——克缇卡儿蒂重新站了出来。
“已经,没关系了。”
“克缇……”
她短暂的回望了大家片刻后,说道。
“十三年前的当时,即使是知晓【叹息异邦人】最终目的的人也为数不多。至少就我看来,那三名神曲乐士在十三年前,也只不过是组织末端的人类,精灵也完全是新面孔——无法肯定如今的【叹息异邦人】仍然以朽木·薰的理念在行动。”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呢。”
雷托斯向着克缇卡儿蒂说道。
“可是他们特意打着【叹息异邦人】的旗号,还是认为他们仍然继承着原理念比较好吧?”
“像当时的薰一样背负起一切,能够承受住这份重则的人类是否存在——这点我相当怀疑。”
说着——克缇卡儿蒂微微叹了口气。
“【叹息异邦人】的成员大多是神曲乐士,而入手乐器能做的也就只有演奏而已。”
要说理所当然,确实也是理所当然的答案。
可是——
“不过那东西要是随便乱弹的话,世界就会毁灭吧?”
廉巴鲁托惊讶的说道。
“难道就只是单纯想要弹一弹,就做出这种事情——”
“是么?”
克缇卡儿蒂冷笑着回望着作为神曲乐士种子的众人。
“神曲乐士不是常说么,所谓神曲——既是指【创造世界的乐曲】。既然被称为神曲乐士,那个究极的乐器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又到底有多少人能够抵挡得住诱惑呢?”
“……难道……”
廉巴鲁托惊讶,甚至可说已经傻眼了。
“真的,只是想弹弹看而已吗?”
“……”
但尤芬莉的表情却截然不同。
只见她苦闷的皱起眉头。感觉,就好像自己体内的某一部分肯定了克缇卡儿蒂所说的话。
所谓天才——也可称为是才能的一种性质。
那种性质深深的埋藏在理性无法触及到的地方。因此天才中性格缺陷者非常之多,被自己的才能所左右,向着伦理,甚至道德的底线伸手。
既然如此。
在那个究极的——【创世】神器面前,是否存在会就此收手的人呢?
而神曲乐士,不论能力之差,大部分都是在社会上被认同为【天才】的一群人。
没错。
真正的艺术家,为了作品甚至会不惜将灵魂出卖给恶魔。
那么神曲乐士也不存在例外。
可是……
“很接近——但不对。”
克缇卡儿蒂说道。
“【叹息异邦人】的目标是通过【奏世乐器】的演奏——所得到的结果。”
“难道……是……”
“世界的再构成,这就是他们的目的。”
红发精灵淡淡的说道。
·
“混账!”
——士兵粗暴的将手边的无线对讲机放下。
车外仍然响彻着此起彼伏的枪声。
他的同僚正在与恐怖分子交战中。不时还有手榴弹或榴弹炮的爆炸声。难以置信的是对手的武器种类异常丰富。
他们非常狡猾。
不对——正确来说是他们的指挥官非常狡猾。
毕竟叛乱和恐怖活动都是少数派所展开的强硬示威行动之一,也可称为意识表示。
如果是多数派的话,会选择更为温和或更为堂堂正正的方法——比如利用选举的得票引导舆论,只要以量压制便可。
恐怖活动。
正是无法做到这点的最终手段。
这也就意味着——恐怖分子们从正面交战是完全没有意义的。
毕竟从数量上来说,还是警察和正规军要占上风。采用包围战略,切断给养,最终也就会走向自灭。
因此,对他们来说,最为行之有效的手段还是要数游击战了。
一击脱离战法。
也就是指集中战力一举歼灭目标后脱离。
并重复此步骤。
对此,对抗的警察和士兵必须拥有足够的机动力。
如果要长期抗战,还必须完全忽略从正面战斗所需的装备和其应对战术。同时以短期追击战、包围战,或者是扫荡作战所需的装备和战术作为核心。
可是……
“到底,我们是在和谁进行战斗啊!?”
“鬼知道!”
如果这四处频发的事件,是由数十上百个组织一起开始的。
那么各自的组织应该只不过是各自为战才对。
当然,消耗极小。
但为此而对应的警察和军队,却时刻在战斗之中。
一个组织实行过恐怖活动后逃走,接着在不远处继续起事——这既会被认为是另一个组织所为。并且理所当然的,现场使用的装备和战术又是截然不同,因此围剿效率也极为低下。
结果——警察或军队便会无端受到消耗。
因为短期性的战术装备在持续拖延下战力会下降。
这将会形成事实上的以一敌多。这即便是后勤和物资占优的国家方面,也会形成无法行动的局面。
这种事情不可能是偶然发生的。
恐怖组织存在着一个缜密的网络,而且很可能在进行着互相协同的体制。
又或者说——有在这些组织之上,俯视着全局并下达指示的幕后黑手存在……
“可恶……没有增援,状况也不明朗,甚至敌人的动机也不明,这样被牵着鼻子走……我们,到底该如何是好。”
就连上层部也无法看清全局。
到底这个国家……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在这场混乱中,又有谁会得利?
在这无所适从的情况下——士兵们也只能不断扣动着扳机。
就好像在看不见出口的黑暗中徘徊。
会疲惫也是理所当然的。
“就算要战死——至少让我知道自己是在和谁,为了什么而战斗再死吧……”
聆听着同伴的低语,士兵拥抱着无处发泄的愤怒听到了……
·
犹如沉重的钝击扣入他们体内。
世界的再构成。
但这规模实在是太大了——又太过抽象——弗隆等人完全没有实感。
确实世界是由【奏世乐器】所创造,再次经由它创造世界也是可能的。
但是——
“世界的再构成……那这个世界呢?”
“当然,会毁灭。”
克缇卡儿蒂断言道。
“包含这一切,无论是山、天空、人类、野兽、鱼类、鸟类、国家、法理。都将回归混沌,然后再次构成世界——【叹息异邦人】的最终目标【世界再构造】”
漫长的沉默。
毕竟——这将是把这个世界所存在的文化、文明、历史、人,还有精灵所居住的世界,一切的一切,犹如沙塔一般完全毁坏填平后再在原地建起其他高塔。
为什么能够做到这种事情。
为什么能够去想这种事情。
【叹息异邦人】的神曲乐士应该也是人类才对。
明明是在这个世界诞生,被这个世界所养育,这个世界上所【存在】的人类。
形、声、色、味、触。
五感所认识的这个世界,在这之上形成的自我和人格。随着经验的积累,记忆的堆积,并遵循这股认识,促成变化,从而思考。
这才是人类。
通过认识世界,从而认识自己。
没错,
人类的心就好比是世界的碎片。
而要将一切都破坏……那不就等同于破坏自身吗?
这绝不是人类该考虑的事情——至少这不是普通的人类该思考的事情。
弗隆是如此认为。
“就只是因为看这个世界不顺眼就想舍弃——吗?这还真是和恐怖分子没什么区别呢。不对,是更加恶劣。”
廉巴鲁托作呕的说道。
没错。
将自己所厌恶的世界破坏并创造中意的世界——这只不过是等同于幼儿的任性。人类是不完全的存在,其中必定会出现不满,但大家都是这么走过来的。像这样从他人那里学会协调,世界便豁然开朗,人也就会跟着成长。
在快要输掉的时候,将棋盘掀翻重来,那样永远也无法学会下棋。
人生也是如此。
仅仅靠着任性毁灭世界,那实在是幼稚的想法。
但是——
“……当然,也有如此思考的人。”
克缇卡儿蒂叹息着说道。
“【叹息异邦人】的目的即使只有这一个,但各自为了这个理由所付出的原因却不同。只不过他们中的神曲乐士大都还是抱有【再奏世】的志向,就仅仅是如此单纯而又愚蠢的理由。”
“——诶?”
“尤芬莉,你应该也是明白的吧?”
“……说的也是呢。”
尤芬莉苦笑着耸了耸肩。
“确实极度单纯和幼稚,不过神曲乐士就是如此困扰的生物吧。”
“到……到底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单纯和幼稚啊……”
佩鲁赛露蒂动摇的问道。
对她来说根本无法想象。
但是——
“想要试试看,仅仅只是如此呢。”
尤芬莉淡淡的说道。
“毕竟所谓神曲即是指神之音。世界最初所创造的原初的秩序。序章之作,我们至今所做的,可说只是粗糙的模仿而已,精灵所获得的也仅是不完全的力量。”
面对着愕然注视着自己的三对视线——弗隆、廉巴鲁托和佩鲁赛露蒂。尤芬莉如此说道。
“【奏世】也就是指完全的神曲。真正的,神曲。而能够行使这些的道具就在眼前,那么剩下的事情极为单纯——【我的神曲到底能否到达神的高度】?”
“——就是如此。”
雷托斯说道。
“神曲乐士既然身为艺术家,那么探求更深的高度也是理所当然。不断自问自己到底能做到何种程度。只要是有一定才能之人,便无时无刻不在探求着精进——这对以神曲乐士作为生存之道的人来说,想必相当有魅力吧。”
“……完全无法理解。”
廉巴鲁托耸了耸肩。
“虽说能够理解——但实在无法认同。这说不定在某种意义上我根本没有向着神曲乐士之道前进呢。”
但尤芬莉再次苦笑着摇了摇头说道。
“确实如此呢,那种感觉我虽然也明白,但任由欲望来行动那就和动物没什么区别了。为了目的行使的手段,还是要有限度的。就结果来说,那群想要毁灭世界的家伙,和动物或强奸魔也没什么差别。”
“就是如此。”
雷托斯点了点头。
“当然——【叹息异邦人】的神曲乐士也并非全都是这么想的。比如前领导者的朽木·薰就好像持有其他想法。”
说着雷托斯转向了克缇卡儿蒂。
“……”
但红发精灵却闭口不语。
难道说即使是过去的契约主,却不知晓其真正的内心。
还是说——
“不过……目前还不清楚继承朽木·薰理念的人到底是谁呢。如果是【叹息异邦人】干部中的一人,桑提拉·波尔森的话——他可是真心想要凭借【试试看】的想法把世界再构成也说不定呢。”
“桑提拉·波尔森?”
“百齐·佩鲁则雷普、宇野·巴林迪、哥特乌拉·费米亚鲁……十三年前,【叹息异邦人】的干部,包含党首的朽木·薰在内的话是五人,不过其中唯一生死不明的就只有桑提拉·波尔森。其他人都在与【四乐圣】的战斗中死亡,遗体也都得到了确认。”
雷托斯望着窗外说道。
“那个男人在【叹息异邦人】中,是仅次于朽木·薰最具有\领导力的人类——同时还拥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性格。如果是那个男人,至今所发生的事件也就说得通了呢。”
“确实——作为神曲乐士是极为优秀的存在,应该是太过优秀了。”
克缇卡儿蒂苦闷的说道。
“沉浸在自己的才能中迷失了自我——他就是这种人。如果是毫无才能的话,也只不过是一介小丑,但如果是他的话,拥有足以匹敌薰的才能,毫无疑问他是天才中的天才。正因为如此——才会被自身的才能所左右,走上这种庸俗却又高尚——追求极致的道路吧。”
“……”
无论是弗隆还是佩鲁赛露蒂都无言以对。
完全无法想象。
所谓天才,真的如此极端吗?
拥有才能——并不仅仅是指能否做到他人无法做到的事情。
这必定不是上天赐予的福音,无论是本人,还是其周围的人都将卷入其中,最终走向破灭——克缇卡儿蒂如此说道。
而尤芬莉和廉巴鲁托都对此抱有不同看法。
在弗隆和佩鲁赛露蒂看来,同样持有天才之名的他们,对克缇卡儿蒂话都拥有认同的部分吧。
“总而言之——”
雷托斯将视线转回到弗隆等人身上说道。
“绝不能将夺走了【奏世乐器】的他们放置不管。不过如大家所见,我的身体已经无法自由的行动了。”
“在我看来你倒是挺精神的呢?”
尤芬莉讽刺的说道。
雷托斯无奈的笑了笑——
“茨格君真是严厉呢。不过这可不是为了博得同情随便说的哦。实际上,我在十二年前,就早已等同于已死之人了——或者说,称为死人也不为过。”
雷托斯用着有气无力的语调说道。
“现在的我,是——”
说着,他将视线转向了身旁的翠发精灵。
“靠着艾雷伊托丝的力量才能继续留在世上,说是人类与精灵的融合体也不为过呢。通过互补两者的缺点——虽然说起来好听,但无论哪边都只是半吊子的存在。即使细节上存在不同,终究还是与【叹息异邦人】的精灵奇兵一样呢。”
“可是——”
虽然很想反驳,但弗隆却在中途迷茫了。
人类与精灵的融合体。
这也就意味着和普利尼西卡一样。
弗隆不再追问下去也是因为这是属于优吉莉姐妹的秘密,无论廉巴鲁托还是尤芬莉目前都还不知情。再怎么说他也不想在此泄露她们的秘密。
“通过人类与精灵融合的生命共有技术。多亏它我才能保持这个样子活到今天,本来的话,我可早就是个将死的老人。”
没有丝毫皱纹,被称为最强【四乐圣】的男子笑了起来。
“另外……将两个不同的生命强行合为一体的同时,便会诞生出另一个人格——这幅身体也会是时不时的出现不适。即使拥有了一时超越人类的力量也极为不安定。稍有不慎就会变成这次一样数日沉睡不醒的同时,伴有体力低下的问题。”
“——然后呢?要让我们做些什么?”
未等雷托斯说完,尤芬莉就不耐烦的问道。
“如你们所见。”
雷托斯加深了苦笑。
“毕竟也跟了您四年时间呢,学院长所想的事情我倒也不是不明白。”
“那真是太好了。”
雷托斯耸了耸肩说道。
“——茨格·尤芬莉、塞奇·廉巴鲁托、还有塔塔拉·弗隆。就拜托你们了。”
“我们?”
“没错,本来也想一起拜托优吉莉君的呢,不过还只是基础课的学生实在是强人所难吧——”
一瞬,雷托斯别有深意的将视线瞄向普利尼西卡。但立刻又回到了弗隆的身上。看起来他对普利尼西卡有所察觉的样子。
他坚定的说道。
“将【奏世乐器】夺回。”
“……诶……”
廉巴鲁托惊叫起来。
“请等一下……您,您在说什么!?我们可是学生哎?就算是学成毕业的神曲乐士,就连资格都还没取得吧……就这么叫我们冲进敌阵太乱来了。”
廉巴鲁托的反应也是理所当然。
确实他和尤芬莉都是某种程度的天才。
感性先暂且不提,技术上确实有着突出的天赋,至少仅是限定在神曲演奏和技能的天赋上来说,恐怕廉巴鲁托现在立刻去神曲公社报道也毫无问题。
但所谓职业性,并不仅仅需要才能。
即使是纸上谈兵——在满足一定条件下发挥的惊异能力,到了实际的现场却毫无用处的场合也很多。如果不能积累经验到能够从容应对的程度,就不可能担当重要的工作。
没错,确实他们都是天才。
但廉巴鲁托只是个学生,即使是进入职业领域的尤芬莉也还是个【新手】的程度。
更别说弗隆这个论外了。(译:论外,指不算在讨论的范围)
能够与克缇卡儿蒂这种上级精灵签订契约确实是非凡的成果。
可是,他的发挥太过不安定。别说是平时——如果在那极限的状态下,不安定的确率实在太高了。
真的能将左右世界命运的工作托付给他们吗?——当真的面临抉择时,也不得不犹豫吧。
“……现在为了对应社会上爆发的恐怖活动,军队和警察中能够动用的人才已经没有了。更何况是关系到【奏世乐器】,能够与【传说】划清界限的人实在太少了。嘛,确实纵观历史,能够真的使用那个演奏出原曲的人目前还没出现过。”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创造世界的乐器。
将世界——颠覆的乐器。
如果真的过去曾今发动过的话,就早已不存在如今的世界。
“可是,【无限键盘】已经落入那些家伙手中了吧?为什么目前还没有动静?”
尤芬莉看来仍抱有疑问。
但在雷托斯回答之前——有其他声音插了进来。
“仅仅是【无限键盘】还远远不够。就在刚才——有联络说其他三架【奏世乐器】也被夺走了。”
大家愕然的转向艾雷伊托丝。
确实以前几天袭击学院那群人的力量的话,夺走另外三架也并不奇怪。各自都持有上级精灵,而且均是战斗的专家——即使是【四乐圣】也很可能失手。
“这也就是说……世界会在何时毁灭也不奇怪吗?”
“不……他们想必还不知道【真正的演奏方法】吧。”
视线聚集在克缇卡儿蒂身上。
原【叹息异邦人】的红发精灵静静的说道。
“十三年前的【叹息异邦人】也面临了这个问题。就算拥有乐器,如果不知道正确的演奏方法的话就没有意义,必须拥有配合乐器专门使用的曲谱演奏。”
“正确的演奏法——也就是说,他们虽然拥有乐器,但还没找到使用说明书或者乐谱吗?”
克缇卡儿蒂肯定的点了点头。
“恐怕关于这一点,当时,除了薰以外其他人都还没找到解决之策。她之所以能够站在【叹息异邦人】顶点,也是因为那远超常人的手腕和领导力。”
“那么所谓解决之策是?”
“——我也不知道。”
那时——在极为短暂的一瞬之间。
正因为共同生活了这么长时间的弗隆才能注意到。
克缇卡儿蒂,露出了惆怅的表情。
这也就是说——
“……克缇……难道知道那个解决的方法……?”
但现在已经没有了质问的想法。
毕竟她会含糊其辞,恐怕也有她的苦衷吧。
事到如今——弗隆已经不会再怀疑她了。既然无心说明,那么只要等待就好。当时机成熟时,一切自然会明了。
“如果经过了十二年的岁月,桑提拉·波尔森也获得了同样方法的话,想必早已开始进行【再奏世】了吧。但至今都没有动静,这也就说明他们还在摸索阶段——又或者说,使用那个方法还需要某把钥匙。”
“总而言之……”
雷托斯总结道。
“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类似【叹息异邦人】的根据地的场所已经把握了数个。”
翠发精灵紧跟着雷托斯的语尾说道。
看来泰然自若的学院长——说不定已经虚弱到光是说话也会伴有痛楚。
“如果无论如何都要搬运像【奏世乐器】那种巨大的构造物的话,是根本逃不过人们的视线。据目击情报来看,大致的方向已经确认,那个方位的设施或建筑物非常有限。另外根据我们个人情报网总结的情报来看,应该能够锁定他们的根据地。”
“……”
既然如此——那么剩下的手段只有一个。
强行潜入他们的本部将【奏世乐器】夺还。
可是——
“本来,这种时候应该投入大量军队采取镇压性行动的呢。但这次【叹息异邦人】方面仅仅采取了煽动混乱而已,并没有出现在表面舞台上。既然没有确实的证据,再加上人手不足——很难取得政府方面的协助。”
另外……【叹息异邦人】方面拥有众多神曲乐士和精灵。
这对本来就已经被逼入绝境的军队和警察方面来说,很难再投入对精灵战斗用装备与训练完备的士兵。虽然最为简单的是投入精灵与神曲乐士的组合——但目前的军队和警察这方面的人才也极为有限,根本没有能够轻松划分出的人手。
“所以就是我们吗?”
“是,就拜托你们了。”
坐在床上的雷托斯低下了头。
“当然,这并不是强制性的,不过是否接受希望你们能在这两天内答复,即使确定了目标,在移动手段、装备的筹备上这边也需要花费点时间。所以——已经没有犹豫不决的时间了。”
“……”
大家无言的对望了片刻。
虽说雷托斯没有直言,但很明显这是极为危险的工作。
而且如果他们所言属实,那么这将不仅是自身的问题,失败将意味着世界的毁灭。悲观来看,他们可是从【四乐圣】之一的雷托斯手中抢走【无限键盘】的强大【敌人】。
即使被称为天才,但毕竟这里只是些学生和新手神曲乐士。
更何况——恐怕成功了,这份功绩也将掩埋在黑暗之中。政府,还有社会的眼球都在关注着恐怖活动,对遗物的抢夺根本无暇顾及。
因此——
“明白了,那么明晚我们会再来的。大家——这样可以了吧?”
尤芬莉最后总结道。
弗隆等人——也只能点头了。
·
粗鲁的敲门声。
毕竟这是为了不将机密事项外泄,并保护内部某位重要人物所强化过的,无论隔音性还是坚固性都很高的门。即使看起来是木制——实际上内部还镶嵌有装甲板。
愤怒、焦虑、或者说两面都有。
无论如何,前来报告的人类已经是被逼入绝境的状态了。
“……”
围坐在桌前的男士们互相对望了片刻。
年龄相仿——并带有某种相同风格的一群人。
他们并不仅仅是单纯的老迈。就好像背负有某种责任……或者说身负重责之人特有的,某种超然,犹如雕像一般的表情。
与动摇、不安、焦虑、愤怒、悲哀……完全无缘的铁面孔围坐在桌前。当然,就连感情也不存在。他们所处状态和立场,并不允许他们展露出人类的感情。
“……”
男子一人,向着门边左右站着的巨汉们点了点头。
将手深入怀中——握住腋下的手枪,右侧的一人缓缓的打开了门,而左侧的另一人则是按下了设置在墙壁上的机械锁按钮。
门打开了。
咚咚咚……
沉重的——室内气密结构打破的响声。
一个人影从门的另一侧倒了进来,是名年轻的官员,巨汉用单手顺势接下了他。
但官员已没有了道谢的余裕——他喘息着,向着桌子前围坐着的男性们喊道。
“紧急报告——”
注视着右手中持有的纸张,说道。
恐怕是街道现场报告后,就急急忙忙赶到了这里吧。纸张已变得皱巴巴的,官员的额头上不断滴落着汗珠。
“将都兹母卡里的井永市市政厅遭到了袭击!”
“又来了吗?明明不久前才向兹母卡里派遣了陆军第八师团。”
“也只能让他们继续移动了啊。毕竟步兵主力都是装备了城市战专用的装备,总不能在市区里派遣战车。”
“至少也要让郊外的驻留机甲部队移动,起码能起到点牵制作用吧?如果是由他们镇守,恐怖分子们想引起骚动应该相对困难点。”
“关于反游击战术,还是应该交给这方面的专家来应对呢。而且再继续给市民带来必要之上的不安和威压感的话,也绝非良策。反而,会正中恐怖分子的下怀。”
男子们沉闷的交换着意见。
本来,他们内心早已因焦虑接近崩溃。但——还是尽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如果连指挥官都乱作一团的话,动摇必然会传达到底层的士兵。
“唔嗯。那么——市政厅的被害状况呢?”
在统合了一定的意见后,一名官员催促着后续的报告。
“建筑物已损坏过半——恐怖分子的目标正在转向其周边的附属设施。”
“犯罪声明呢?”
“类似声明的一共三份,但恐怕幕后还是【伊利艾斯解放阵线】所为——目前仍未确认。”
“唔嗯……辛苦了,放下这份报告书后退下吧。”
“是!”
官员离开了。
在确认过警备员的巨汉重新将门上锁后——男子们重新将视线转向了桌上张开的地图。
地图上各处写满了红色文字和数字。
这些正是梅尼亚帝国各处爆发的暴动和恐怖活动。数量远远不只十几或二十几件的程度。恐怕全部加在一起早已过百。场所和时间各不相同——就连实行者也很难区分。
就派遣的警察和军队捕获的犯人来看——目前仍然没有发现关联性。
可是……
“果然背后存在着一个统筹和领导的人呢。”
“黑幕……果然是【叹息异邦人】吗?”
紧张感充满了室内。
这是忌讳之名。
十三年前的噩梦。
确实这次是状况不禁让人联想到【叹息异邦人】。但就目前来看,神曲乐士和精灵都还没有浮出水面。这明显和十三年前不同。
“类似精灵或神曲乐士的人,虽然在现场目击到数次……但这也无法肯定就是他们所为呢。”
反社会性质的神曲乐士和精灵,并不仅仅是【叹息异邦人】一派。
但过去因他们的胡作非为,最终被【四乐圣】所击溃。想必如果真是【叹息异邦人】的残党的话,会更为谨慎行事吧。
也就是指让各种组织在表舞台发起骚乱,并在幕后进行战术指导,削弱警察和军队的战力,趁机他们再进行正式的活动。
如果这么想的话,至今为止的状况也就能说得通了。
话虽如此——
“可是情报的传达实在是太差了。这样下去根本无法制定方针,军队的行动也会受到干扰。仅仅是被动的防守,消耗率实在太高了。”
“虽说元老院和执政党方面都施加了压力。”
“那群老古董,皇帝下放执政权都已经过去五十年了……到底还想抓着专政君主时代不放到什么时候啊。虽说拼死乱叫的时候还挺可爱的,但现在这种状况居然还有心思乱嚎,真是疯了。”
被冠以【帝国】之名的国家,但梅尼亚帝国的政治实权并不在皇帝。
现在的梅尼亚帝国,是由议会握有执政权,因此皇帝和其亲族只不过是一种【装饰】。
不过……为此感到不满想要伺机恢复帝政的人也是存在的。
“说不定他们本身,就是隐藏在那群恐怖分子背后的幕后黑手也说不定呢。”
敌人的敌人是朋友——会这么想的人也是存在的吧。
但政客为了诋毁政敌居然不惜与犯罪者联手制造出如此大规模的恐怖活动,实在无法想象他们还保有正常的认知。
“虽说并不罕见,但他们也是没救了呢。”
“确实。”
男子们耸了耸肩,以另一种形式叹了口气。
但在场的人都明白,即使叹气也无法解决任何问题。只有继续树立对策,才是身为这个国家真正掌舵者应尽之责。
“公社方面迟迟没有动作也是因为这个吗?”
“原本就是群和老顽固颇有渊源的组织。不过大部分的神曲乐士已经在军队和警察的要求下奔赴现场了。恐怕现在他们也是有心无力吧。”
“就算是【四乐圣】,如今能够有余力的也不多了。”
与一般人不同的他们,早已知晓了被称为【四乐圣】的超人存在。
但是——他们都相继遭到了【叹息异邦人】的袭击,身负重伤。
就算是超人,受到预料之外的奇袭也是无法全身而退的。
毕竟【四乐圣】与十三前不同,如今全员都已步入老年。
只不过——
“西达拉·雷托斯那边好像有所动作的样子。看起来像是准备使用后继者代理人。”
“根本不值一提。除了一名刚刚崭露头角的年轻神曲乐士外,其他的都是学生而已。”
“听说是为了夺还被抢走的【奏世乐器】才投入的呢。”
“【奏世乐器】?就那堆破烂?该不会他真认为那不明物体能够【创造世界】吧?”
“或者说【叹息异邦人】那边也是呢。实际上在抢夺【奏世乐器】之时,有报告说目击到了上级精灵的身影。听说【四乐圣】最初好像就是为了守护那【奏世乐器】才设立的职位吧?”
“真是传统的神话呢……!尽是些拖近代国家后腿的亡灵。既然搞的那么神秘,那还不如直接靠占卜来决定国策好了。”
“无论如何这次是无法期待【四乐圣】和公社方面的力量了呐。”
“——这还真是头痛。”
就这样——男子们开始对具体的对策进行起更深入的探讨。
·
从幼年开始,大部分的事情只要想做就能做到。
也因此塞奇·廉巴鲁托的人生——某种程度上来说显得非常无趣。
“……世界的命运……么。”
凝视着天花板,廉巴鲁托嘟囔道。
在医院听过雷托斯的讲述后——他回到家早早的就躺下了。
并非心情或困意的问题。
只不过是想不到其他能够做的事情罢了。学院在前几天的事件中已经半毁——再加上这种状况下也提不起精神预习或是复习。
最终,他还是选择了躺在床上凝视着天花板任由自己的意识神游。
“我根本不是这块料啊……”
【再奏世】
使世界毁灭并在此基础上重新构筑。
太乱来了。
不仅是因为破坏与创造是表里一体的行为——同时也无法断言通过创造这个理由就能使破坏正当化。如果是在没有得到被破坏方承诺情况下的创造,就等同于侵略、征服和不由分说的歼灭。
如果那【再奏世】真的能够发动的话,就必须将【奏世乐器】从他们手中夺回来。
成功……就等同于世界得救。
不是军队。
也不是警察。
更不是【四乐圣】。
就连【七乐门】也不是。
更别提在世界上有名的职业神曲乐士。
即使被称为天才——也无法掩盖廉巴鲁托只是区区一介学生。
这样的他能拯救世界?
真是一点也不有趣的玩笑。
“嘛……那个学院长期待的也不是我。”
恐怕雷托斯最为看好的——还是弗隆。
更何况——那个红发精灵绝不普通。
至少克缇卡儿蒂所隐藏的力量,要远远超过其他的上级精灵。明明平时状态下就连中级精灵的力量都拿不出不来,但得到弗隆的神曲后,她的力量就会发生巨变。
那种精灵其他根本不存在。
至少廉巴鲁托闻所未闻。
当然弗隆的神曲非常优秀这点是毋庸置疑的——不过应该不仅是这样才对。克缇卡儿蒂原本就是绝无仅有的强大精灵。
而且……她曾今还是【叹息异邦人】那边的存在。
既然如此应该对敌人的内部了若指掌才对——虽然想这么期待。不过,经过了十二年的岁月,【叹息异邦人】内部也是起了很大的变化才对。但总比一无所知要好过很多。
如果是和克缇卡儿蒂一组,弗隆毫无疑问会成为梅尼亚帝国内屈指可数的对敌战力——至少可能性上——应该相当大才对。
但是弗隆作为神曲乐士来说极为不稳定。
虽然看起来是一脸超冷静的样子,但他的喜怒哀乐都太过偏激,经常被自己的感情所左右。
如果是在感情上无法接受的话,思考和行动也会跟着停止。或者说某些地方极端的愚钝。
那将直接在他的神曲中显现出来。
同时克缇卡儿蒂也会跟着受到影响。
没错。
弗隆和克缇卡儿蒂在战力上来说太过不安定。
早已在神曲乐士的领域里活跃的尤芬莉暂且不提,雷托斯所期待廉巴鲁托有所表现的,恐怕是在不安定的弗隆身旁进行支援,或者说辅助吧。
毕竟原本就是朋友——对方的性格和基本的技能都相互熟知,连携上应该也较为容易。这一点在前辈的尤芬莉身上也同样适用。
只不过……
“嘛——从这点来说我正好合适呢。”
从各种意义上来说,廉巴鲁托都和弗隆相反。
原本对任何事情都不报热情。
因技术和领悟力就出类拔萃,大部分的事情都比大家完全的出色。
无论是学习。
运动。
朋友关系。
就连艺术也是。
再加上他那懒散的性格……旁人看来他就是个深受才能恩惠的万能超人。
虽然努力,但没有想象中那么辛苦。
因此能清楚的感受到自己堆积起来的东西确实是在开花结果。
完全无需担心。
但是——
“……”
这也同时意味着无法理解达成目标后所带来的喜悦。
对廉巴鲁托来说,大部分的事情只要想做就能够做到,就好像理所当然一般,因此成功后的达成感和感动也就无从谈起了。这原本——是与不安战斗后,付出的努力得到回报时得到的东西。
面对轻松完成一切的他,周围的人们无不羡慕——但廉巴鲁托的认知中这根本是不值一提的事情。
所以提不起干劲确立目标。
无论如何,他内心都有一部分时刻保持着清醒。
可是。
正因如此,弗隆的存在令廉巴鲁托感到耀眼。
困难,艰辛,异常迟缓的前行。但弗隆的每一步都有着明确的成长。他很清楚自己是不完全的存在,他也很清楚自己自身的各种弱点。所以这一步成长所耗费时间的同时,也给予了他无法忘怀的感动。
这份感动在推动着他。
感动化为了迈出下一步的原动力。
那是……廉巴鲁托所没有的。
确实弗隆极为不安定。
但是——正因为如此,廉巴鲁托觉得自己所到达不了的地方,弗隆定能前往。
满满持有自己所不存在的那份感动的友人。
感觉只要注视着他,自己终有一天也能找回那份失去的感动——廉巴鲁托坚信着。
“那家伙肯定会去吧……”
以弗隆的那种性格,绝对会接受雷托斯的请求吧。
笨到家的,老好人。
所以需要支撑他前行的人。
而且还必须是和弗隆相对照的廉巴鲁托才行。无关好坏,他就是持有弗隆所没有部分的存在。
正反互补。
相辅相成。
而且……
“……真够呛呢。”
廉巴鲁托苦笑了起来。
——而且这还是廉巴鲁托过去从未体验过的极限状态。
即使以他的才能,也不得不全力以赴的残酷任务。
说不定……这将带给他那份所失去的感动。
“拒绝的理由还真没有啊。”
常识来说只有拒绝才是上策。
极度危险的任务。
但是……正因为如此。
“……真没办法,我就跟你跑一趟吧。”
廉巴鲁托带着笑容嘟囔道。
·
久违的和母亲一起去吃饭,
地点是最近才开张的餐厅。
原本是面向常客或熟人经营的,类似兴趣的小店——但随着大家的口头相传,渐渐的预约越来越多,甚至等待期就要一个月之久,不过在店主的决心下,最近才终于重新装修后面向一般客人开放了。
尤芬莉曾经也在杂志上看到过这家店的装潢。
家庭菜园风的白、红、紫、粉色盆栽花放置在门前。店内毫不掩饰木制的地板,打造出一种山中小屋的朴素可爱风格。
虽说随着经营扩大服务和口味都一落千丈的餐厅不占少数,但光是看这内装,尤芬莉便能确信店主定会提供原汁原味的口味。
因为店主那细心的性格,已经透过照片传达到了观者心里。
能够记载在【女性人气】上也是理所当然的。
在人来人往,过剩主张着自己店铺的大道一角——在那里有个温馨的空间。朴素的气氛能够治愈到访者的心。比起利益,恐怕这才是店主的真正意图。
照顾的无微不至的专家,光是看着就使人心情舒畅。
即使是业种不同,能够接触到尊敬之人工作的样子也会使人愉悦。
所以在决定和母亲去吃饭时——尤芬莉便立刻向那家店预约了。
只不过……
“这下不妙了……”
尤芬莉疾走在大街上嘟囔道。
她如往常一样,工作结束后正在回去的途中。
如果是知道医院谈话的人看到现在的她,定会惊讶不已吧。
但她却和往常一样的完成了本职工作。
尤芬莉对自己是专业的神曲乐士感到自豪。
当然不仅限于神曲乐士。音乐、会话、舞蹈、小说、雕刻、漫画……所有艺术类都不存在明确的基准线。即使是同样的歌曲,出自笨拙之人的口中就只会招致不快,但高明之人却能换来金钱……甚至尊敬。
只是用来区分这一点的线却不存在。
至少这不是能从主观判断的事情。
正因为如此,即使是毫无实力的人也有可能毫无缘由的增长实力,而才能和经验兼备的人却也可能因自卑低估了自己,导致无法充分发挥自己的实力。
尤芬莉就从不在主观上判断自己的实力。
仅从唯一的客观上——也就是结果来推敲自己。
因此她非常拘泥于得出结果。追求着专业工作的完美——或是要求之上的结果。而这并不只是工作内容的质量,甚至期限和工作态度都包含在其中。
个人的问题是个人的问题。
工作则是工作。
绝不混淆。
从客观上来看——也就是说从任何人的眼中看来,这就是专业的。
尤芬莉对这点非常执着。
话虽如此……
她也不是超人。
就像今天,工作无论如何都还是延长了。
这也是个人问题导致的结果,足以说明自己还远远不够。
“接下来……”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尤芬莉感到急躁起来。
大道上到处都是人。
人、人、人、人、人。
时间是八点刚过。正是从附近的行政街上,结束工作的人们大量涌入的时间。身穿西服的社员群体,被大道上各种霓虹灯吸引着。
目的地的小店立刻就找到了。
在这奢华店铺之中……朴素的小店反而显眼。
虽说是人气满满但只接受预约,因此不会有无关人员出入。
尤芬莉向着等待在门口的女性店员报上姓名,只见那么女性微微点了点头说了声【请到这边】——便作为先导引领着尤芬莉来到预约席。
最大限度活用木制素材,十几只脚如树桩一般的椅子。而强调木质纹理的餐桌则由八只脚支撑。只不过,为了证明这不仅仅是用来观赏的证据,就在于椅子全部被靠垫盖住了,仔细寻找还能发现用来收纳提包和上衣的藤笼就设在附近。
柔和的照明光。
整体上来说不至于太过洁净。
“嗯,看起来还不错呢。”
尤芬莉满足的低语着向母亲等待的位子走去。
母亲坐在靠窗的座位。
“对不起,让您久等了。”
尤芬莉道歉着确认了腕表的时间。距离约好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十五分钟。亲子间迟到五分钟的话也就不算在其中了——但这实在是个微妙的数字。
“真抱歉呢。工作,应该很忙吧?”
“确实挺忙的。”
轻松承认的尤芬莉坐了下来。
“嘛,最近都没有回家呢。偶尔也回来和妈妈见个面吧。”
“您还真是说的轻松呢。”
母亲无奈的笑了笑。
尤芬莉的家虽然就在托鲁巴斯,但毕业后她便搬到了自己开办的私人事务所生活,从此也就很少回家。考虑到交通不便的成分——和自己那不规则的作息时间可能会扰乱家族里的生活节奏,她便主动搬了出去。
顺便一提尤芬莉除了父母外,还有一个哥哥——他在尤芬莉独立前就早已开始了独自生活,甚至比尤芬莉更少的回家。主要还是因为父子之间交恶的关系导致的。
“不过绝对不要勉强哦,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我知道。”
向着母亲微笑的点了点头,尤芬莉打开了菜单。
“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东西吗?”
注视着菜单,尤芬莉问道。
外国料理——以何璐坎特乡土风为中心一应俱全。即使尤芬莉拥有这方面的知识,但尽是些平时没有机会品尝的料理。光是看着名字也根本无法想象外观和口味。
“没有推荐之类的吗?”
“不明白,我也是第一次来。”
对面着轻松回答的女儿,母亲也就只能苦笑了。
“不是常来的店吗?”
“如果是常来的话,不就没有新鲜感了吗?”
“话虽如此,但起码有一种安心感吧?”
“关于这点我也有所判断,大概,味道上没问题。”
“是否真是如此呢。”
母亲加深了苦笑。
“嗯,虽然我也不太明白。非常抱歉——”(译:这里的非常抱歉是召唤店员用语)
尤芬莉举起一只手,呼叫店员。
并向她询问是否有推荐的料理。
如果这时店员做出困惑的赶回厨房这种举动定会大感失望——但却恰恰相反,店员满面笑容的轻松列举出三道【谁都会喜欢的料理】,并在询问过是否饮酒和嗜好等之后,告诉了她们【今天的特别推荐】。
这足以证明不仅是厨师,就连店员都对店内的料理充满自信。
而且还仔细的确认了客人的嗜好。就【今天的特别推荐】来看,对食材的好坏也有一定的把握,能够清楚的明白材料不只是随便从附近超市购买。
尤芬莉满足的遵从了店员的推荐,点了四道菜。
“爸爸那边还好吧?”
“嗯嗯,还是老样子只看着工作,三天才回来一次。不过这一点上,你和他也挺像的呢。”
“诶?是这样吗?”
尤芬莉苦笑着说道。
“大哥呢?”
“虽然偶尔还会打个电话回来,不过路面的次数比你还要少呢。”
“他也真是的。”
尤芬莉刻意的回避了自己的事情。
就母亲的话中来看,家里还是老样子。
大家都是随心所欲的生活着,虽说欠缺了一个【家】所必需的部分——但至少大家都满足的生活着。
“不过最近世道不太平吧,恐怖分子什么的。”
母亲带着无心的语调随口一说。
尤芬莉维持着安稳的笑容等待她继续说下去。因为她很难得的——那个乐天的母亲真的很难得的,脸上布满了阴云。
“果然不经常联络还是会不安呢。毕竟那种事情可是无视普通人轻松就被卷进去……”
“嗯,我知道了,会注意的。”
果然说不出口——事到如今总不能说现在正准备去痛殴那群恐怖分子的幕后黑手。
她已经决定要接受雷托斯的委托,决心也毫无动摇。虽然隐瞒母亲有点过意不去——但在决心不变的现在,即使和母亲坦白也只会徒增她辛劳而已。
“……”
不意见望向窗外。
数之不尽的人群行走在夜晚的街道上。
笑着的人。
皱眉的人。
疲惫的人。
悲伤的人。
这个瞬间,他们仅仅是通过了尤芬莉视野的——陌生人。
各自背负着自己的心事,各自面对着自己的梦想,各自拥抱着自己的绝望,各自寄托着自己的希望,各自拥护者自己的所爱,各自向着自己的明天,各自逃避着自己的恐惧——像这样,各自日常的生活着。
在那里,有着数之不尽的人生。
在那里,有着数之不尽的喜怒哀乐。
但是——
【再奏世】将要毁灭这一切。
仅仅是因为一群人的随心所欲。
开什么玩笑。
所以如今要去痛扁那群居心不良的人。
尤芬莉的想法极其单纯明快。
肯定,【叹息异邦人】,也只是孤独可怜的一群人吧。
除了自己以外无法感受到他人的存在。明明世界上到处都是人,但他们却不明白,或者说无法识别。无法理解他人和自己一样的诞生,一样的拥有喜怒哀乐,一样的堆积着人生,一样的与大家联系在一起。
就因为不明白所以要把这一切都摧毁。
所以——
(必须得有人去揍他们一群,使他们明白呢。)
尤芬莉如此认为。
世界并不是电影中的背景画,人们也不是画中的记号,必须得要理解除了自己以外的他人存在——必须得要站在同样的高度,让对立之人唱出相反的论调并痛殴一顿尝点苦头才行。
所以——
“尤芬。”
母亲的声音将尤芬莉拉回了现实。
“我虽然不清楚你的工作具体都是做些什么。”
母亲向着回过头来的女儿回以一个安稳的笑容。
“要小心一点。你从小就是个面对逆境很强的孩子——不过太勉强可是会摔跤的哦?不骄不躁,脚踏实地的,呐。”
“……”
是表情露陷了么?
还是说单纯只是很普通的话题。
当然,这已经无法确认了——
“嗯,我会小心的。”
面对母亲心意——尤芬莉坦诚的点了点头。
·
时间已经来到了深夜。
在那原本就人迹罕至,入住者极少的学生寮里——超过一定的时间,此处就会变得极其寂静。耳内回响着无音,相对的只有细小的——比如时钟秒针游走的响动铭刻在脑内。
在这学生寮的其中一间。
便是塔塔拉·弗隆的房间。
不大不小——非常有学生寮风格的房间。在这空间中设有最低限度的家具,作为一个人来说是足以满足,但作为两人来说就稍显狭窄……就是这样的房间。
即使如此饭厅还是独立存在的。
因这里的学生们大都需要摆弄乐器和乐谱,因此采用了预防油污和水渍的独立构造。当然,这也是房间略感狭窄的原因——这个先暂且不提。
“……”
“……”
整洁的餐桌前,少年少女相对而坐。
没有其他人。如果再多出两个人的话,恐怕就会形成无形的压迫感吧……但如今这个房间也仅仅是充斥着寂寞和空白。
水龙头里流下一滴水滴。
一滴、两滴、三滴。
就好像带着某种急迫感,水滴在水槽中溅起水花。
时间在缓缓流过——
“弗隆。”
少女淡淡的开口道。
是克缇卡儿蒂。
只见她的身体微微一抖,红发也跟着摇摆。
“什么?”
弗隆露出略带紧张的表情回应道。
回到房间后,两人不约而同坐在了餐桌前——但这已经过去一小时了。在一片沉默中,互相试探着对方的想法,却无法打破沉默。
但是——
“……”
克缇卡儿蒂最终还是打破了这股沉默……却又带着踌躇再次闭上了嘴巴。
想必还有很多事情没整理清楚吧。
所以弗隆选择了继续等待。
这几日,克缇卡儿蒂无论做什么都有种遥不可及的感觉。
与【叹息异邦人】的过去,已经全部向弗隆坦白,无法冷静下来也是理所当然的。
但对弗隆来说,无论她的过去发生了什么,对待她的态度都不会改变。只不过,即使如此,对克缇卡儿蒂来说心中的秘密到底从哪里到哪里是能够坦言的,又该如何述说,都还没规划清楚的样子。
再就是——今天雷托斯的委托。
在回来的途中,她都始终沉默不语。
但就在这时——
“到底该说些什么……又该说到哪里……老实说,光是想这些我就已经感到厌烦了。”
克缇卡儿蒂完全背离了弗隆的想象直说道。
“弗隆,如果要你完全的理解目前的状况,需要说明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但是……其中也包含了亵渎死者的内容,大概不知道反而能够幸福的生活下去。再者,如果要详细说明的话,很可能无法赶上雷托斯所给的期限,那就没有了意义。”
“大概……确实如此吧。”
弗隆坦诚的点了点头。
克缇卡儿蒂对他的反应感到满足的继续说道。
“其实……我到途中就已经不知所措了。”
“……”
“前几天,即使知道了我之前所属于【叹息异邦人】,你仍然愿意相信我。真的——我真的很高兴。”
克缇卡儿蒂脸颊略红的说道。
“但是……我已经无法继续逃避了。如果因为你愿意相信我,我却什么也不说的话——实在是太自私了。”
“是……这样吗?说不定确实如此呢。”
关于这一点上,弗隆无法判断。
作为前提来说,克缇卡儿蒂所身负的种种必须在有一定了解的情况下做出选择——但如今已经不是听这些的时候了。
“我到底——怎么做才好……”
将抱起的胳膊盖住脸颊,克缇卡儿蒂呻吟着说道。
这幅样子实在是显得太过柔弱,根本看不出这就是凌驾于一切的上级精灵。眼前的,仅仅是一个快被不安压倒的少女。
克缇卡儿蒂轻抚着手腕上的黑曜石手镯。
这是前几天在跳蚤市场上送给她的纪念品。
她真的非常非常爱惜——就连睡觉时都不曾离身。
(……没错……无论是谁都认为精灵是无比强大的。)
弗隆再次回想起。
大多数的人们——就连目标是神曲乐士的学生们——都只认为精灵是远超人类的强大存在。
确实它们比人类有着更加强大的力量,得到神曲的支援更是能化不可能为可能。
就好像赤裸裸的【力量】聚合体。
虽然生命能量还是精神能量,详细的也不太清楚。
总而言之精灵是没有被人类一样的【肉体】所囚禁,直接使用力量上更为优秀。
但反过来说——心也是赤裸裸的暴露在外。
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精灵要比人类来的更加脆弱。
比如说人类即使绝望了也不会死,就算其带来的结果导致人类自杀,但绝望并不会直接的给与人类死亡。这是因为被肉体的容器所保护的结果。
但精灵却不同。
只要绝望,那便代表着死亡。
对没有容器的精神能量来说,便意味着结合力的扩散。说道它们的拟态肉体,再怎么说也只是意志力所维持的东西,关键时刻并没有防御扩散的机能。
没错。
精灵是会绝望而死的。
不仅是如此,喜怒哀乐的一切,都会给予它们直接的影响。光是超过一定的度,愤怒就会转化成狂暴——最终失去安定走向灭亡。沉浸在深深的悲伤中力量也会跟着衰退,感到快乐力量就会增强。
精灵就是这种生物。
正因为如此才会出现神曲乐士。
它们——看似坚强,却意外的脆弱。神曲乐士,一定就是为了保护它们才出现的。为了能够和仅仅因为喜悦、悲伤、愤怒,就要拼尽全力的它们共分担那份喜悦、悲伤、愤怒。
神曲乐士就是为此存在的。
而连接着这份羁绊的则是神曲。
人类守护精灵的心——精灵守护人类的力量。
这便是【契约】。
既然如此……
“那么这样吧。”
弗隆微笑着说道。
“我会问一些我想知道的问题,那是我认为现在最为必要,也最想得到答案的问题。只要克缇能够回答就行了。”
“弗隆 ……”
克缇卡儿蒂抬起头注视着他。
“真的这样就行了吗?”
“嗯。”
弗隆点了点头。
紧接着面带微笑着继续说道。
“克缇,你喜欢我吗?”
“…………!?”
精灵少女一瞬惊讶的瞪大了双眼——紧接着脸上露出了红晕,慌张的将视线避开弗隆。
想必这个问题来的太过突然,无法反应吧。
“这……这种事情……根本……没有再问的必要把……”
但不等她说完,弗隆又接着问道。
“喜欢佩鲁赛吗?普利尼呢?还有廉巴鲁托?”
“……诶?啊……啊……啊啊……”
思绪混乱了。
但克缇卡儿蒂还是立刻理解了【喜欢】的意义——并点了点头。
“当然……嘛……不讨厌。”
“那这个世界呢?”
“……”
——沉默了。
看来是终于理解到弗隆所问的问题意义何在的样子。
“……”
是在选择如何回答吗?只见她踌躇的看着自己的手心保持着沉默——没多久,抱着某种觉悟,她开口道。
“你们所生活的这个世界——”
一瞬的踌躇。
恐怕这是对朽木·薰的理想——和过去追寻着她的自己做诀别所必须的时间吧。
“我……没办法讨厌。”(译:语法问题,这句话太勉强了)
这便是分水岭。
从分割的另一侧角度编织着话语。
“充满了矛盾、不公和不正的世界,这绝不是世界应有的理想姿态。但是,即使如此——将一切铲除,在这之上创建理想乡的做法,我也,无法再继续认同——”
将矛盾纠正。
将不正肃清。
创造出理想已经实现的世界。
这确实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但是——
“在这充满矛盾、残酷的不公平世界里,大家都在奋力向前。昨天、今天、明天,在这有限的时间里,努力的活着。无论是佩鲁赛露蒂、普利尼西卡、廉巴鲁托还是尤芬莉,恐怕就连雷托斯也……当然,弗隆,还有你。大家都是以各种各样的形式,这样活下来的。而要将这一切积攒起来的东西,完全的抹消重来——现在的我,已经无法认同了。”
克缇卡儿蒂的低语还在继续。
大概这不仅仅是对弗隆,同时也是向十二年前的自己所说也说不定。
“即使这是正确的,但也绝不是能够得到原谅的事情。现在,虽然我仍然不认为朽木·薰的理想有任何错误。但是——如今的我也同时觉得这不是能够通过一个人的判断就妄为的事情。应当向活在世界上的所有人,一个一个征询过意见,稳步行事才对……”
“嗯,我也这么觉得。”
弗隆点了点头。
这已经足够了。
弗隆想问的仅此而已。
不管过去如何……现在的克缇卡儿蒂到底是如何看待【再奏世】的。
是肯定,还是否定。
因为相信着她——光有这些,就已经足够了。
“——弗隆。”
克缇卡儿蒂说道。
“我想向你……道谢。”
“——诶?”
“直到与你相遇之前,我一直都是藐视着一切,因为自己是拥有巨大力量的上级精灵——所以只会和与之相称的神曲乐士联手——总是处在【拥有力量之人】的立场上俯视着世界。”
“……”
这说不定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与其他上级精灵相比,克缇卡儿蒂的力量过于巨大。虽说是在半契约的状态下所留下的后遗症,如今的她平时只能使用中级精灵都稍有不足的力量,但只要恢复本来的状态,她的力量对任何精灵都将是压倒性的。
而对精灵来说,等级——也就是那巨大的力量都是与生俱来的。
因此克缇卡儿蒂即使将那力量当作理所当然,也就在所难免。身处在高出,也就自然失去了接触无力之人的机会。弱者的悲叹、哀愁、憎恨、愤怒、焦虑,更是无从体会。
那只能说是傲慢。
但是——
“你作为神曲乐士来说,确实很不安定,靠不住的时候也很多。作为那优异才能的反面,还存在这很脆弱的部分。”
“说……说的也是呢。”
弗隆苦笑着搔了搔脸颊。
确实如克缇卡儿蒂所说。
“如果单纯是完成度的话,茨格·尤芬莉和廉巴鲁托要高出很多。”
“嗯……”
完全没有反驳的余地。
可是——
“但是,呆在你的身边,正因为在你的身边,我才能察觉到很多的事情。”
“……是……这样吗?”
“正因为不安定,在成功时所获得的喜悦,才会更大。正因为弱小,才能理解强大的意义和身负的责任。你不仅仅是强大,也很弱小。但即使如此,你所在的世界——还有你的可能性,比单纯的强者和弱者都要宽广。”
“那个……这句话当作夸奖应该没问题吧。”
弗隆苦笑着说道。
但克缇卡儿蒂却一副认真的表情点了点头。
“如果没有和你相遇,我现在肯定仍然是赞同【再奏世】的一员。从高处藐视着一切,完全不顾脚下的森罗万象,毫无踌躇的将其毁灭创建理想世界。”
在这里克缇卡儿蒂摇了摇头。
就好像否定了过去的自己。
“但是,我现在看到了过去曾今没有面对的东西,知道了过去所不知道的东西。这真的,都是多亏了弗隆。”
克缇卡儿蒂伸出双手握住了弗隆的手。
用双手包握住他的右手,克缇卡儿蒂继续说道。
“弗隆,你只要下达命令就好。”
“克缇……”
“遵从命令,我将化为你的剑与盾。那便是吾之荣耀、吾之欢喜。倾尽全力守护你的期望,无需担心,你的愿望便是我的愿望——就结果来说,都将是一样的。”
话语中没有任何强硬。
静静的——温柔语调。
“……我明白了。”
弗隆微笑着说道。
“一起,战斗吧。克缇!”
“遵命——吾之契约者。”
曾今,被称为【红之歼灭姬】的精灵——露出阳光的笑容点了点头。
·
病床上吱吱作响。
“——雷托斯大人。”
回过神来,听到翠发精灵正向自己搭话。
艾雷伊托丝很爱操心。当然——这也是因为跟着总是爱胡来的契约主几十年养成的习惯。更何况如今的雷托斯真的已经半只脚踏入了冥土。
是明天吗、还是后天、是一周后、还是下个月,当然也可能五年后、或者十年后。甚至可能——就在数秒后。
只有天才神曲乐士和上级精灵才能办到的【生命共有】,但是——要将人类衰老死亡的自然规律扭曲,即使是中途出现任何意外也在所难免。
“……”
雷托斯回以一个微笑——眺望着窗外。
城市中仍然是一副不知危机迫在眉睫的……悠然风景。
【叹息异邦人】
【四乐圣】
【奏世神器】
【始祖精灵】
【七乐门】
能像这样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将视线放散,烦恼的事情,就犹如梦中的幻影一般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或者说……
【叹息异邦人】等人也抱有相同的感想也说不定。
难道说自己眼中的世界,只不过是沙漠中的海市蜃楼么。
想要确实抓住【世界】的实感……这并不是身为神曲乐士的愿望,单纯只是作为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存在理所当然的欲求。
“朽木·薰——”
雷托斯呼唤着自己杀死之人的名字。
“你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才会想到实行【再奏世】的呢……?”
是位美丽的女性。
在这之上还是名伶俐纯洁的女性。
真的,如果不是细微的立场不同,说不定此刻雷托斯将不是身为敌人,而是作为同伴站在她的身边。
就是如此充满魅力的女性。
也绝不是会沉浸在神之奇迹这种愚蠢妄想中走上染血之道的人。
那么到底是为什么——?
已无法再听到她的回答了。
自从,雷托斯杀死她的那刻起。
但是……
“【奏世】——”
世界再构筑的行为——实在是充满了魅力。
只要身为神曲乐士,无论谁都会抱有兴趣。
比如改变天空的颜色。
比如改变地面的宽度。
比如改变生物的生存方式。
比如改变物理法则的内容。
自由自在遵循着感性创造世界。
无论是人的形态、心的形态、时间的流逝、甚至空间的性质。
理、法,森罗万象。
但如果真的实行……这除了狂妄之外别无其他。
这种事,不可能就因为一个人、或者一千人就轻易行使。这是世界到底存在着多少种法?多少种理?要设定多少种项目才能创造出世界?世界作为世界又是否能够启动?
百万吗?
还是千亿?
又或者说——
“如文字所述,神的特权啊……”
不可能。
无论如何——这都是不可能办到的。人类的认知力无法担负其如此庞大的设定。
正因为如此人们才将造物主赋予【神】的概念。
行人类所不能,也就是万能的概念。
但是……
“桑提拉·波尔森——他又是个继承你意志的人。”
雷托斯叹息的说道。
“可是……”
据雷托斯所知,波尔森是个极为纯粹的男人。
太过纯粹——就会拥有某种危险性。
从幼年时就抱有那种纯粹的神曲乐士,也因此而优秀。正因为有点桀骜不驯,有时会因此而迷失方向。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人命甚至世界的安定也能抛弃。
不顾一切的追寻着世界再创造的梦想。
即使堆积起百万瓦砾甚至千万尸体也能若无其事的踏在脚下。
如果是人类无法办到的话,甚至能毫不犹豫舍弃做人。
正因如此那个男人才会拥有如此巨大的实行力。
而且对此有所自觉。
恐怕是认为——【没有人能够阻止】吧。
正因如此——这里才会有机可乘。
“雷托斯大人。”
翠发精灵搭话道。
察觉到有人接近的气息,于此同时病房门响起。
“请进。”
得到雷托斯的许可,门外的人走了进来。
是带领弗隆等人来到病房的黑衣两人组。
认为【四乐圣】、元老院和皇室这种旧政治体制碍眼的人很多——即使如此,政府也不完全是被其所早育有。这两名男性虽然没穿制服,但都是深受元老院影响的梅尼亚海军方面,为了帮助雷托斯而被派遣过来的军人。
“茨格·尤芬莉。塞奇·廉巴鲁托,还有塔塔拉·弗隆——”
黑衣男子淡淡的列举着名字。
“以上三名……已经接受了西达拉大人的委托。”
“辛苦了,移动手段方面呢?”
“总算是调配到了一台运送要人的运输机。可是护卫用的战斗机、攻击机还是无法准备,非常抱歉。”
恐怕是现政府的反对势力从中干涉吧。
当然——海军中也存在派阀矛盾。更何况如今的国土上恐怖分子们正胡作非为,根本没有随意调拨战力的余裕。
“没关系,总之非常感谢。”
说着雷托斯低下了头。
黑衣们回礼后——跟着走出了房间。
“——接下来。”
雷托斯脸上露出微微的苦笑。
“这十二年的努力——总算是有了回报呢。”
“是的。”
“剩下的就只有相信他们耐心等待了。”
说着雷托斯将视线转回窗外。
在那冰雷雪白的夜空——悠然的挂着一轮极度纯白的明月。
话说最后一次和克缇卡儿蒂战斗的那一天,也是如此夜景。
从那一日开始,雷托斯就预测到了今天。
正因如此他才全盘计划着耐心等待。
没有杀死克缇卡儿蒂,而是利用精灵文字和艾雷伊托丝的力量封印了她。
同样的利用艾雷伊托丝的力量,模糊了弗隆那天的记忆。
掩人耳目的将塔塔拉·弗隆转入了神曲学院。
变换相貌对弗隆和克缇卡儿蒂进行监视。
即使知道非人之所为——仍然利用了他们,并对诸多状况进行调整。
一切都是为了利用克缇卡儿蒂这最强的战力。
也是为了围剿【叹息异邦人】的残党。
“我也无法责怪【叹息异邦人】的所谓,毕竟我和他们一样都使用了非道的手段。”
雷托斯苦笑着说道。
而艾雷伊托丝无言的,一直陪伴至今。事到如今,估计也是明白他所寻求的并不是否定和安慰的话语吧。
“桑提拉·波尔森。想必你觉得——自己已经胜券在握了吧。不过这也是事实,状况几乎都把握在你的手中。包括我在内的【四乐圣】都无法再阻止如今的你了。但是——”
雷托斯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正因如此——傲慢将毁灭你的野心。”
他犹如诅咒一般的低语道。
“毕竟,你的对手——可是和我一样的始祖精灵使呢。”
“……”
艾雷伊托丝的脸上出现了细微的动摇。
但她依旧无言的——追随着雷托斯的视线,望向那一片平凡的街道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