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白 021-025

021

「唔……」

战场原同学将沙拉里的小黄瓜送入口中,随即露出无法言喻的表情。

我觉得不应该在别人家的厨房动到太多器具,所以我准备的早餐很简单。

昨天吃剩的面包、热牛奶、生菜沙拉、培根荷包蛋。我把料理端到矮桌时,战场原同学还说出「哎呀,看起来真好吃」这样的感想。

直到她一鼓作气喝光牛奶都没什么问题,却在吃第一口生菜沙拉时变了脸色。

骤然改变。

「羽川同学,方便我讲几句话吗?」

「……怎么了?」

「啊,不,等一下。总之这种无法置信的事态,让我抱持确信了。」

战场原同学说完之后,继续将沙拉送进口中嚼食,接著吃掉荷包蛋,吃掉面包。这段期间,她一直面有难色。

我并不是迟钝的人,看到战场原同学这样的反应,大致明白她在想什么……咦?

哪个地方失败了吗?

我如此心想,战战兢兢将自己做的餐点送入口中,但我觉得没有明显的问题。至少不是荷包蛋焦掉,或是食物残留清洁剂之类的状况。

那么,战场原同学是对哪个部分有意见?

「唔〜……」

看到我露出讶异的视线,战场原同学发出另有含意的声音。

「那个,战场原同学……」

「羽川同学,你知道沙拉酱吗?」

「啊?」

出乎意料的询问。

「我当然知道,就是偶尔淋在生菜沙拉的那个吧?」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战场原同学像是理解般大幅点头。

「关于荷包蛋,油膏派、酱油派以及胡椒派三国鼎立,你对此有何感想?」「啊,我确实听过这个传闻,有人吃荷包蛋都会加调味料。」

「嗯嗯。」

战场原同学继续点头,就像是实验得出满意的结果。

「冰箱里有奶油与果酱,你有发现吗?」

「有……何况昨天你就有拿出来用了。啊,抱歉,你要用吗?,」

「唔嗯……」

不过战场原同学没有离席拿奶油,只是撕下面包送入口中咀嚼。

默默食用。

「我要继续问几个问题。」

「请便请便。」

「是关于羽川同学的饮食习惯。」

「我的饮食习惯?我觉得应该很普通就是了……」

「寿司沾酱油吗?」

「不沾。」

「天妇罗沾酱汁吗?」

「不沾。」

「优酪乳加糖吗?」

「不加。」

「汉堡排或蛋包饭用番茄酱写字吗?」

「不写。」

「大阪烧抹酱吗?」

「不抹。」

「捏饭团加盐吗?」

「不加。」

「刨冰吃什么口味?,」

「清冰。」

「餐后咖啡要加几颗糖?」

「麻烦给我黑咖啡。」

「好的。」

战场原同学结束询问了。

感觉好像在进行心理测验,但我如今明白她对什么事情有意见了。

「啊啊,明白了明白了,对不起,战场原同学习惯沙拉要加沙拉酱吧?所以才会像那样露出奇怪的表情。」

「不,我至今都不知道有人吃沙拉不加沙拉酱。」战场原同学如此说著。「而且我第一次看到完全不加调味料的荷包蛋,也第一次看到白面包直接端上桌……咦?羽川同学是那种拒绝调味的人?想要直接享受食材原味?」

「嗯?」

我花了一些时间才听懂这番话的意义,并且在稍微思考之后回答。

「啊,并不是那样,我觉得沙拉有没有加沙拉酱都一样好吃,荷包蛋加油膏、酱油还是胡椒都一样能吃,香菇山以及竹笋乡我都一样喜欢。」(注6:两者都是明治生产的老牌巧克力饼乾,各有支持者。)

「我们并没有在讨论香菇山以及竹笋乡的战争。」

战场原同学吐槽了。

天啊,好开心。

不枉费我刻意搞笑。

「不过所谓的料理,就算没味道也很好吃吧?,」

「决定性的发言出现了。」

「啊?我只是说有没有味道都一样啊?」

「这就是所谓的不打自招,而且还没打就全招了。」

战场原同学说著放下筷子。

并不是不吃了,而是已经吃得乾乾净净。这方面很像她的作风。

「我吃饱了。」

总之她先说了这句话。

「之前提到我和你喜欢的味道相近,我要全面收回。」

她收回了。

「羽川同学,你的状况和偏食完全相反,形容成不挑食也有点出入。」

「战场原同学,对不起,我至今还是听不懂你想表达的意思。」

「家庭的味道吗……」战场原同学无视于我的询问,宛如陷入沉思般说著。「不对,不是这样,应该说羽川同学对于任何味道都可以全盘接受……极端来说,只要能吃并且摄取得到营养就好。不,即使摄取不到营养,只要有饱足感就好……」

「不要把我讲得像是战士一样。」

「因为吃得出味道,所以更难应付。既然不是在享受食材原味……结论就是你宽宏大量能够包容一切?仔细想想,执著于调味或许很奢侈,但是这种状况轻易推翻我的常识。」战场原同学如此说著,并且笔直注视著还在用餐的我。「不过……羽川同学,我对你这样的生活习惯不以为然。不只是饮食习惯,你……」

战场原同学在注意用字遣词,真难得。

「……你不应该无论好坏全盘接受。」

到最后,战场原同学选择了刚才就用过的话语。

「『讨厌某些事物』和『喜欢某些事物』同样重要,但你却无论好坏全盘接受,令我不禁认为,或许你对我也是如此,对阿良良木也是如此。」

「嗯?」

话题变了?

话题偏离主题了?

话题格局变大了?

不,并非如此。

话题没有改变,没有离题,格局也维持原状。

是在讨论我的生活习惯。

羽川翼的生活方式。

「并不是我们喜欢的味道相近,只是我喜欢的味道包含在羽川同学喜欢的味道范围……不,以羽川同学的状况,没有什么『喜欢的味道』,不应该这样形容,因为要是喜欢所打味道,就代表所有味道都一样。」

「…………」

「羽川同学,回答我。」

战场原同学凝响我的双眼馨。

她的语气有点和以前一样,毫无起伏。

「你真的喜欢阿良良木?」

接著,她再度询问。

「你能够亲口再说一次,你现在依然喜欢阿良良木吗?」

022

原本我与战场原同学今天都打算尽本分到校上课,但战场原同学即将出门时才发现,因为她昨天撒了无谓的谎,也就是谎称自己得到新流感,所以这周都不能上学。

「这就是所谓的聪明反被聪明误。」

她是这么说的,不过就我看来,却有种纸上谈兵还败战的滑稽感。

「如今得乖乖待在家里一个星期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感觉像是没做坏事却遭受禁足处分。」

整个过程像是一场闹剧,对于当事人战场原同学却是相当严重的事情,令她头痛不已。不过说谎已经完全称得上是坏事,这应该也在自作自受的范围吧。

也类似作茧自缚。

「要被爸爸骂了……」

「…………」

高三的她似乎害怕被爸爸骂。

好可爱。

「不过阿良良木似乎也有一阵子没办法去学校,这样不是刚好吗?」

我并不是以安慰的态度,甚至是略带挖苦说出这句话。

「说得也是。」

她非常乾脆不再烦恼了。

恐怖的笨蛋情侣。

后来只有我独自上学。虽然正如预料,但我一到学校就面临汹涌的询问攻势。

其中多少难免有人是抱持好奇或看热闹的心态,但我很高兴同学如此关心我。今天开始正式上课。

我翻著战场原同学说「反正一星期用不到」而借我的课本,反刍她今天早上所说的那番话。

「我一直认为,从羽川同学这种聪明人的角度来看,这个世界索然无味,对于各方面的事情可能已经有所理解,所以不会有期待或兴奋的感觉。不过这种见解或许只对了一半。没人保证我和羽川同学对于『乏味』的解释相同,没错,我定下的前提就是错的。或许有人不会厌恶『无聊乏味』的事物,讲得极端一点,或许有人不会厌恶『懒散没用』的事物,然而这是我未曾想像的事情。」

战场原同学如此表示。

对于这种说法,我终究是连忙反驳了。

「不,我不认为这个世界索然无味,也讨厌无聊乏味的事物,排斥懒散没用的事物。」

「是吗?感觉你只是表面上这么讲……只是表面上这么想。」战场原同学没有接受我的解释。「我从以前就在思考一件事,阿良良木和羽川同学的差异在哪里……你们两人都会不惜牺牲自己也要努力协助别人,但我怎么看都觉得你们完全不同,甚至没有相似之处。简单来说,阿良良木看起来是伪物,羽川同学是真物,做的事情明明一样,却不知为何有这种感觉……不过吃过你做的这份餐点之后,我似乎理解了。」

「似乎理解了……?」

「吃过料理就能理解对方的为人,就像某部料理漫画一样。」

战场原如此说著。

「就像《美味大挑战》一样。」

「都已经匿名了,为什么还要讲出来?」

「阿良良木和你,对于『危险』的认知不同。比方说路上有一只车祸死掉的猫,埋葬猫的行为肯定是正确的,我认为羽川同学会这么做,阿良良木即使嘴里抱怨,或许也会这么做。」

「…………」

「不同之处,肯定在于这个『嘴里抱怨』的部分。为什么许多人对于车祸死掉的猫视若无睹径自离开?因为埋葬这只猫很『危险』。要是周围知道自己是『好人』,是『善人』,会在人类社会背负相当大的风险,很有可能会受到利用。小孩子会在某个时期认为『做好事会不好意思』而故意使坏,不过真正的原因不是『不好意思』,是因为这种善良的心态,对于世上理所当然存在的『恶意』来说,完全就是易于利用的弱点。」

战场原同学缓缓道来,提出独特的见解。

「阿良良木应该早就明白,使坏是一种安全的做法,明白自己是『好人』将会背负何种风险,明白这样可能会害死自己或是害惨自己,却依然到处做著类似正义使者的事情,国中时代如此,升上高中之后也是如此。这就是他落魄吊车尾的原因,但他肯定从以前就掌握自己会落魄吊车尾的风险,明知如此继续这么做……不过他终究没有掌握到死而复生的风险就是了,就像春假那样。」

「春假……」

当时,他后悔了。

阿良良木确实曾经为自己采取的行动后悔。

然而,他也确实面对了这份后悔的心情。

这部分正如战场原同学所说,完全正确。

相较之下,我……

「相较之下,羽川同学完全没有理解这方面的事情……不,不对,你肯定也早就明白会有这种风险,但你完全不当成一回事,这应该就是重点所在。你没有对任何事情后悔,完全不把恶意与卑劣看在眼里,应该说全盘接受。总觉得这番话听起来像是在形容你多么了不起,但完全不是如此。我至今非常尊敬羽川同学,不过这份心意如今一下子消失殆尽。」

实际上,战场原同学如此述说的时候,听起来完全没有称赞我的感觉。

完全不像是至高无上的赞美。

战场原同学的模样,反倒是在……生气。

就像是昨天早上,发现我睡在废墟的时候一样生气,也可能更加生气。

「你用这种心态说我做的餐点很好吃,令我莫名受到打击。比起不愿意假装高兴的阿良良木还要过分。」

「战场原同学……」

「举例来说,羽川同学,你觉得我这样的生活如何?」

战场原同学如此说著并张开双手,展示民仓庄的二〇一号室。

「没什么保障的父女单亲家庭,住在三坪大的老旧公寓套房,没浴缸而且偶尔没热水的淋浴设施是唯一的救赎,厨房其实也很阳春,瓦斯炉只有一口,洗衣机运转的同时使用吹风机就会跳电,你对我这样的生活做何感想?」

「感想……」

「没什么感想,对吧?这种生活不会令你同情或倒胃吧?嗯,我觉得这样肯定很了不起,前提是必须出现在小说或漫画的世界,或者是历史上的伟人事迹,这样我会觉得很美妙,甚至有所感动。不过羽川同学,你是现实世界的人啊?」

战场原如此说著。

语气依然平静没有起伏,但是听起来也像在拚命压抑情绪,彷佛一个不小心就会控制不住音量。

「因为啊,我这个当事人就觉得这种生活烂透了。比起父母离婚前的豪宅生活,现在这样更像人类应有的生活?更有活著的感觉?我完全没有这种类似悟道的念头,完全不觉得贫穷比起富有更像人类应有的生活,反而认为贫穷会令人愚钝。我爸爸也一样,拚命工作想还清债务脱离这种生活,他埋首工作的程度,即使身体什么时候垮掉都不奇怪,这一切都是基于『不可以这样下去』的危机感,但你没有这样的危机感,即使认知到危机当前,却丝毫没有危机感,所以才能在那种废墟过夜。」

「被你这么一说……」

我无从招架。

想反驳也无法反驳。

「你大概是过于洁白,过于白净无瑕了。叫愚蠢的家伙继续愚蠢下去的无情心态,叫懒散的家伙继续懒散下去的残酷心态,你肯定都不会明白。『缺点是美德』这种只算是恶意的话语,你更不可能试著理解,完全不知道『肯定缺点』会造成何种无法挽回的后果。全盘接受是一种错误的做法,要是这么做,任何人都不会想要努力,会失去上进的意愿,但你却对愚蠢或懒散毫无戒心,明知是受人利用还是不由得行善,明知会和群体格格不入却坚守伦理,怎么会有如此恐怖的事情?你居然能在这种生死一线间的人生完好如初活到现在,只有这一点令我佩服。综合以上可以得出一个结论,你不是什么好人,不是圣人也不是圣母,只是对于黑暗极度迟钝。这样的你……在野性这个层面落榜了。」

落榜。

第一次有人对我说这两个字,令我有点失落。

后来因为上学快迟到了,对话至此告一段落,但无论是上学途中以及正在上课的现在,战场原同学的这番话,一直萦绕在我的心中。

不是什么好人,只是对于黑暗极度迟钝。

落榜,落榜,落榜,落榜。

白。

过于洁白。

白净无瑕。

白──白得极端。

「…………」

……不过,正在上课的现在,我很在意战场原同学在课本空白处画的涂鸦,难免觉得这番话不著边际,很难让我听进去。

每一页都画了《钢之炼金术师》的图。

而且画得超好。

她这样的考生也太夸张了。

023

我想,我肯定令战场原同学心烦。

到最后,战场原同学说出来以及想说出来的事情,我理解的程度甚至不到一半,但我隐约认为应该是这么回事。

真的是隐约认为。

就只是隐约认为。

到了午休时间,我离开教室前往餐厅吃午餐。平常我都是自己带便当,但我终究没办法在别人家的厨房做自己的便当。

不,被战场原同学说到那种程度,即使是在自己家的厨房,我应该也不会有心情做便当。

自己家。

如果这种玩意真的存在,我想我应该也能正常做出有味道的料理吧。

「……啊。」

在走廊前进一阵子的时候,正前方有个熟悉的人影──神原骏河学妹。

神原学妹是从另一边反方向往我这里走过来(而且她光是正常行走,看起来就似乎心情很好,从这个距离就看得出她正在哼歌),所以在同一时间发现我。

「喔喔!」

此时,她发出不像是在走廊发出来的响亮声音,以不像是在走廊跑步的速度跑向我。

宛如瞬间移动的速度。

她的两撮头发在下一刻才抵达。

「这不是羽川学姊吗!好久不见,很高兴看到您这么有精神!」

「……嗯。」

她情绪好亢奋。

已经不是开朗的程度了。

我不知该做何反应,只能点头回应。

看来她似乎还不知道羽川家失火的消息,不过从神原学妹的个性来看,也有可能是明知这件事却依然维持这样的调调。

礼貌满分,但是贴心零分。

这就是神原学妹的个性。

「其实我正要去找战场原学姊。」礼貌满分贴心零分的神原学妹如此说著。「请问她在教室吗?」

「那个……」

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不用强调。

即使神原学妹刚才用那种速度冲过来,我也不认为她有急事找我。基本上神原学妹只对战场原同学有兴趣。

她会就读这所直江津高中,甚至也是跟著战场原同学的脚步而来。

但她狭隘到恐怖的视野,似乎因为阿良良木而扩展开来了。

总之,我很羡慕她的这份率直。

也可以说是专一。

至少战场原同学看到这样的神原学妹,应该不会感到心烦。

而是坚强。

应该会觉得坚强可靠吧。

神原骏河──直江津高中二年级学生。

她从国中时代就是战场原同学的学妹(也就是和我就读同一所国中,但我国中时代不认识她,只有单方面听过她的评价),与战场原同学合称为「圣殿组合」。

神原学妹的「神」与战场原同学的「战场」=「神之战场」,两人「原」这个字的发音分别是「val」与「halla」=「valhalla」,所以是圣殿组合(注7:北欧神话里,英灵集结的神殿)。依照我后来听到的消息,这是神原学妹自己命名的,原本觉得这名字取得很帅气,不过听到是由当事人取名,就觉得隐约有种遗憾的味道。

顺带一提,她是直江津高中最有名的学生。直江津高中是私立升学学校,完全没有投注心力在运动与社团活动,她却带领女篮社打进全国大赛,是令人瞠目结舌的明星(不过说真的,老师们对此颇为头痛,觉得她立功也应该看场合)。

不过看到她左手包裹的绷带就知道,她已经提早退休了。

猿猴。

记得神原学妹的状况是……猿猴。

话说回来,球队时代的神原学妹,留著很有运动员风格的中性短发,如今在我面前的神原学妹,虽然没有把头发绑成辫子,却已经留到我之前的长度了。

先不提头发留长的速度快得像妖怪,神原同学变得有女人味了。

应该说,变可爱了。

她变成现在这样的原因,应该和战场原同学变成现在这样的原因一样。

是因为阿良良木。

扩展视野吗……

「战场原同学今天请假……她得了新流感。」

……我成为说谎共犯了。

但这是情非得已。

追根究柢,战场原同学是为我才说这个谎,所以我不得不配合串供。

把真相告诉神原学妹或许也无妨,但她的口风似乎不紧。

感觉她非常大而化之,一个不小心就会讲出不该讲的事情,而且事后不会反省。用不著看开,就已经完全放开了。

「喔,新流感吗……」神原学妹略为惊讶如此回应。「这就是所谓的『鬼之霍乱』吧?」(注8:日本谚语,意指铁打的身体也会生病。)

「…………」

她对尊敬的学姊也是口不择言。

礼貌满分贴心零分──依照阿良良木的说法,神原学妹是个「很有礼貌进行失礼行径」的人,这次应该就是一个浅显易懂的例子。

但她或许只是把这句话当成惯用语罢了(我不认为她知道「霍乱」的意思),如果是阿良良木,这时候应该会一针见血吐槽纠正错误,但我和神原学妹的交情没有好到能够这么做,所以只有用含糊的笑容与沉默回应。

笑咪咪。

「……啊,不应该这样形容吗?」

想法传达给她了。

好高兴。

唔〜但她是朋友的朋友(无论是经由战场原同学或是阿良良木),难以拿捏彼此的距离,伤脑筋。

不过以这种状况,正因为对方是神原学妹,这种困扰更加明显。

「唔〜这样啊,战场原学姊不在吗,怎么办……」

还以为神原学妹知道战场原同学请假之后会直接转身回教室,她却双手抱胸露出苦恼的神情。

至于我,要是不赶快前往餐厅,就得和其他用餐的学生人挤人了,但我没办法留下这样的神原学妹径自离去。

「有事找战场原同学吗?不介意的话,我可以陪你商量喔?」

「唔〜……」神原学妹思索片刻之后说:「那就用羽川学姊凑合一下吧。」

……这样完全只是失礼。

一点都不礼貌。

我觉得这部分终究得劝诫她一下才行。

「其实,阿良良木学长刚才传了邮件给我。」

不过神原学妹忽然拿手机画面给我看,她的气势令我开不了口。

包含「校内禁止使用手机」,「手机必须关机」,「既然是刚才收到,就表示你在上课时收邮件?」之类的话语,也一起被封杀了。

被画面显示的邮件内文封杀。

『今晚九点到二楼独自教室有话问你』

「……学姊觉得这是什么意思?」

「没别的意思吧……」

这么短的句子,不可能有什么解释的空间,更不用考虑是暗号的可能性。

字词排列有点乱(「独自到二楼教室」才对),不过应该只是代表当时处于慌张状态。

「就是阿良良木有问题要问神原学妹,要你在今晚九点独自到二楼教室吧?」

「果然是这样吗,唔……」

神原学妹轻哼一声,表情非常正经。

「就我推测,阿良良木学长……今天也请假吧?」

「嗯。」

我点了点头。

她在某些奇怪的细节很敏锐,应该说莫名抓得到对话的重点。

不容小觑。

「但他并不是得了新流感……他从第二学期开学就一直没来学校。」

我为求谨慎前去询问保科老师,他昨天果然也没来学校。而且因为我、战场原同学与阿良良木同时缺席,班上传出了各式各样的流言蜚语。

流言蜚语……真希望不要这样。

请不要传这种东西。

神原学妹再度轻哼一声。

「阿良良木学长也令人伤脑筋呢,把见面地点定在二楼教室也太笼统了,他不晓得直江津高中到底有几间校舍吗?」

「不,应该不是指学校的校舍,应该是那间补习班废墟吧?」

「啊,原来如此。」

神原学妹说得一副现在才发现的样子。

她在某些奇怪的细节很迟钝。

「不过既然这样,打个电话联络不就好了?其实我刚才就一直在打电话,可是都打不通。」

「…………」

我这时候的沉默,当然不是要劝诫神原学妹在校内打手机的行径,是因为得到新情报之后,完全无法预测阿良良木现在到底处于何种状况。

原本以为是和真宵小妹有关……可是为什么要找神原学妹?

该说不像他的作风吗……

毫无头绪。

「换句话说……这是约会的邀请吧!不接电话肯定是因为在准备意外的惊喜!」

「不对,不觉得从字面上来看,应该是更加严肃的状况吗?」

居然觉得是意外惊喜,她的思考逻辑太令人不敢领教了。

而且她是当真这么认为,所以令人惊讶。

光是对话就如此消耗精神!

「是吗是吗,那我明白了。虽然今晚想看一本书,但既然是阿良良木学长找我就不得已了,我将会排除万难赴阿良良木学长的约!」

「排除万难……」

只不过是有本想看的书……

这种讲法过于夸张又过时,搞不好她越是认真越容易被当成在胡闹,以这种意义来说,这孩子的个性很吃亏。

她应该不会令人心烦,但她的这份率直依然令人担心。

「那个,神原学妹……」

「嗯?什么事?」

「那个……」

我原本想说几句话,最后却没能好好表达,只能说出这两句话。

「保重喔,帮我向阿良良木问好。」

「明白了。那么羽川学姊,谢谢您告诉我这些事情!」

「别这么说……不客气。」

「听到学姊家失火,我以为您会心情低落,不过看来没这回事,所以我放心了!不愧是羽川学姊!」

「咦……」

原来她真的知道。

知道却以这种方式应对,太夸张了。

慢著,可是她说我心情没有低落……?

「那么,祝您武运昌隆!」

神原学妹说完举手示意,沿著原路回去了。

不是用跑的,是用走的。

原本想说她要是又在走廊奔跑就要说她几句,但她似乎不是随时都在跑。

这种随机特性令人头疼。

「…………」

既然神原学妹已经离开,我──包含挽回时间的要素在内──必须尽快前往餐厅才行,但我无法离开原地一步。

并不是受到神原学妹最后那番话的影响。

阿良良木的现状更加令我在意。

现在阿良良木肯定陷入某种困境,这已经是确定的事实,他在这种时候找神原学妹,肯定因为他想对神原学妹「询问的事情」,是脱离困境的必备要素。

感觉比「纯粹求助」严重许多。

「…………」

所以我觉得不合理。

阿良良木肯定是基于某种必要而寄邮件给神原学妹,所以他求助的对象不是我,是神原学妹──我觉得这种想法不合理。

但是,我真的这样觉得吗?

我非常清楚现状,并且也能够接受,这应该就是我令战场原同学「心烦」的部分。但如果因而说我个性洁白,我还是无法苟同。

对于能够收到阿良良木邮件的神原学妹,我感到羡慕。

而且著实感到愤怒。

对于阿良良木没有寄邮件给我──我感到愤怒。

024

我在强烈的自我厌恶感之中踏上归途。

我曾经想过拜托神原学妹带我一起去,不过既然邮件内容有写到「独自」,我就应该有所克制。我至少明白这一点。

所以我是在迟疑是否要将这件事转达给战场原同学。阿良良木是她的男朋友,按照常理应该要转达给她,但她肯定会为此担心。何况以她的个性,应该会率直向阿良良木生气。

我就这么无法得出结论,抵达民仓庄。

「哎呀,羽川同学,欢迎回来,今天真晚。」

「嗯,因为我去了一趟超市,补充早上用掉的食材……」

门打开的时候,我察觉到室内除了战场原同学,还有另一个人。

将银灰色头发后梳绑起来的男性。

笔挺的西装造型,看起来认真正经,以早期的方式形容,就像是企业战士。

外在给人的印象,也像是律师或政府官员,但我知道并非如此。

我曾经听战场原同学说过。

她的父亲,是外资企业顾问。

「初次见面。」

此时,对方先开口打招呼了。

坐在矮桌旁边的他,特地起身低头致意。

「我是黑仪的父亲。」

「啊……那个……」

我不知所措。

这么说来,战场原同学确实有提到她父亲今天会回来,但我没想到这么早。不愧是外资企业,时间很弹性。我佩服著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

「我是羽川翼。不好意思,昨天在府上借住了一晚。」

「嗯。」

战场原同学的父亲点头之后不再说话,给人沉默寡言的感觉。

沉默的伯父使得气氛很凝重,我就这样在玄关不敢脱鞋。

「泡个茶吧。」

他看了我一眼之后说出这句话,并且前往厨房,将水壶放在炉上烧开水。这句话与这个动作,瞬间解除紧张的气氛,总之我敢脱鞋了。

松了口气。

我看著战场原同学的父亲,坐在战场原同学的身旁。

「羽川同学,抱歉,爸爸比预料的还要早完成工作,所以比预料的早回家了。」羽川同学轻声说著。

「没关系,我不在意,毕竟是我冒昧过来叨扰。」我轻声回应。「不过既然这样,其实你可以先用邮件或电话通知我一声。」

「不,想说这样可以吓你一跳。」

「…………」

我确实吓了一跳。

想到阿良良木每天都会面临这种惊喜陷阱,其实幸福的他应该过得挺辛苦的。

「令尊好帅气呢。」

我如此说著,绝非客套话。

原来如此,我不知道战场原同学认真到何种程度,但难怪她自称有恋父情结。和这样的父亲相依为命,同班男生在她眼中只像是孩子吧。

阿良良木能够从这种审美观胜出,虽然我内心有点复杂,但我觉得他很了不起。常言道,女性喜欢的对象是以父亲为范本,不过基于这样的意义,正在准备茶水的战场原伯父与阿良良木完全不像。

与其说是不同类型,已经可以形容为异质了。

何况阿良良木即使装酷,即使号称「不动之沉默者」,实际上却很爱说话,和真正沉默寡言的战场原伯父可说是完全相反。

何况──以下的说法完全是冗语赘述,战场原伯父帅气是帅气,不过从任何层面都是「父亲」角色,也就是「爸爸」的帅气,而不是异性的那种帅气。

换句话说,我想表达的意思就是……

……不行不行,不可以分析朋友的父亲。

我明明已经不再做这种事了。

嗯。

看来,忽然出现的「爸爸」角色令我稍微动摇了,我居然做出这种事。虽然这么说,我也没做什么事就是了。

即使我不是平凡的女生。

何况我没有动不动摇的问题,我内心并没有「父亲」与「爸爸」的形象。即使有一个应该称为父亲的人,我也不知道要称呼谁为父亲。

一无所知。

「学校有发生什么怪事吗?」

战场原开始闲话家常,就像是不想再提父亲在场的事情。

这种神经大条的作风,确实令我想向她看齐。

「怪事?」

「阿良良木有到校吗?」

她似乎是想问这个。

我犹豫片刻之后,觉得隐瞒事实还是不太对,决定说出学校发生的事情。

「寄邮件给神原?」

「是的,似乎是这次要处理的事件需要神原学妹协助……但因为邮件内容太短,不知道他找神原学妹的原因。」

「真令我不悦。」

战场原同学出乎意料直接表露情绪,以不悦的表情如此说著。

不只是率直生气的程度,这是暴怒了。

而且对象不是阿良良木,是神原学妹。

矛头不是指向男朋友,是学妹。

我立刻后悔说出这件事。

要是圣殿组合因而出现裂痕,那该怎么办?

「居然让阿良良木把我放在一旁向她求助,这下子该怎么修理那个女人?首先从内脏……」

「战场原同学,你的角色设定回到改头换面之前了。」

「啊……」

战场原同学察觉到这一点,捏自己的脸颊展露笑容。

这种过于勉强的笑容,我看得好痛心……

「关于这一点,我想应该有道理可循。不只是阿良良木有事情要问神原学妹,而且她和我或是战场原同学不一样,怪异依然留在她的左手吧?」

「确实有留著……猴掌。」战场原同学如此说著。「所以与其说是需要神原,应该说需要神原的左手?」

「不过这只是推测。」

我认为事情没这么单纯,不过大致推测的话,这种可能性很高。

「既然要依靠神原的战斗力,事情又演变成必须开打的场面?」

「很难说。不过说到战斗力,现在的阿良良木有小忍,我认为他并不一定是要找打手。」

都是推论。

我与战场原同学甚至不晓得阿良良木正处于何种状况,这样的我们讨论再久,也不可能得出结论。

「所以,羽川同学有何打算?」

「什么意思?」

「要去他们约见的地点吗?还是不去?无论阿良良木处于什么状况,去那里就能见到他吧?」

「……我有想过,但我不打算去,感觉去了似乎会碍事……」

「这样啊。」

战场原点头回应我的答案。

「那我也不去。」

「是吗?」

我一直认定战场原同学会主张过去找他,还预测接下来会展开直言不讳的议论,该说意外吗,我有种期待落空的感觉。

我都已经想好要如何劝阻坚持前往现场的战场原同学了。

「我决定把音讯全无当成平安的证明,何况这次似乎和神原猴掌事件不同,他没有隐瞒真相的意思,甚至可以说是光明正大。他应该知道,只要寄邮件给神原,我和羽川同学也会知道消息。」

确实如此,可是……

「……你不去?」

「不去。」

我为求谨慎再度询问,战场原同学则是如此回答。

「我和羽川同学的想法一样,感觉去了似乎会碍事,何况我觉得自己在其他地方帮得到忙。」

最后那句意义深远的话语,我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总之就是这么回事了。

把音讯全无当成平安的证明。

这也是信赖的证据。

就像这样以有利的方式解释吧。

「……不过,怪异残留在体内的人,似乎不只是阿良良木与神原。」

「啊?还有别人吗?」这句话令我纳闷。「我们身边剩下的怪异,就只有阿良良木的鬼和神原学妹的猴子吧?」

「一点都没错喵。」

战场原同学不知为何,在回答时加上猫的语尾。

我对此想要进一步询问,但战场原伯父在这时候端了三人份的茶与茶点过来,所以我们的悄悄话就此打住。

不,即使他花费更多时间准备茶水,这个话题应该也会就此打住。

因为在这个时候,民仓庄二〇一号室响起敲门声。顺带一提,这里没有门铃。

「喔,似乎来了。」

看战场原同学立刻起身,似乎是预定来访的客人。

不过即使是预定来访,对方究竟是谁?我对此稍微提高警戒,不过战场原同学开门之后,我看到门外的女孩就理解一切了。

也明白战场原同学昨天所说的「妙计」是什么了。

无须说明,也无须引介。

位于门外的是阿良良木的妹妹──「火炎姊妹」阿良良木火怜与阿良良木月火。

025

似乎进行过这样的对话。

「哎呀哎呀,幸会幸会,这不是火怜妹妹吗?居然会在这种地方巧遇。」

「喔喔,这不是战场原姊姊吗,居然会像这样在我家门口遇到,真的好巧。」

「是啊,简直像是我用手机导航功能,彻底调查你的回家路线之后埋伏在这里等你,呵呵。」

「啊哈哈,或许真的有笨蛋会这样误会喔〜这世界尽是笨蛋喔〜很遗憾,像我这么聪明的人很少见的。咦,不过战场原姊姊,您不用去学校吗

「学校?那是什么?」

「没关系,不知道就算了……」

「没啦没啦,我知道,这是原式笑话。今天我有些棘手的事情要处理所以请假。记得火怜妹妹就读的国中,直到今天都只有半天课吧?」

「没错,不过战场原姊姊来得真不是时候,难得有这个巧合,我想您应该想见哥哥一面,不过很抱歉,哥哥现在不在家,从新学期刚开始就不见踪影了,不过我认为这是哥哥寻找自我之旅第二弹,等他回来肯定就能打出龟派气功了。」

「寻找自我之旅并不是这种武者修行吧……不,没事。」

「或许可以打出EVA破了。」(注9:日文「龟派气功」和「EVA破」最后一字音同。)

「我觉得阿良良木没这种天分……啊,这么说来,我刚好忽然想到一件事,换句话说就是无意之中想到,你知道羽川同学家失火吗?」

「啊?」

「啊,抱歉抱歉,我问了蠢问题,身为正义使者,在火炎姊妹负责实战,将这座城镇的和平一肩扛起的阿良良木火怜妹妹,肯定知道这个大消息才对。」

「嗯?啊,嗯嗯,那当然,我知道我知道,我正想现在就去拜访翼姊姊,探望她现在过得好不好。」

「幸好是上学时间发生的事情,所以羽川同学没有受伤,不过因为家被烧掉,她今晚没地方过夜了。」

「啊?是吗?」

「你不知道?」

「不,我知道我知道,我正想主动提及这个话题,战场原姊姊怎么抢先了呢?」

「对不起。不过真的匪夷所思呢,羽川同学那么好的人,居然在这个世界上找不到能够安心熟睡的床,简直荒唐不讲理至极了,真是的,如果这个世界存在著正义,我好想质疑正义究竟在做什么。」

「…………」

「其实就是因为虚有其表的正义完全不肯出力,我今天才会请假不去上课,到处寻找羽川同学的睡床。啊,这么说来,在羽川同学遭遇困难的这个时候,火怜妹妹还是有正常上学吧?上得开心吗?」

「…………」

「啊,抱歉抱歉,对火怜妹妹讲这个也无济于事,你只不过是阿良良木历的妹妹,终究是平凡的国中生,把阿良良木的标准套用在你身上,这种期待会成为过于沉重的负担,毕竟哥哥是哥哥,火怜妹妹是火怜妹妹。」

「…………!」

「啊啊,事情发生在这种节骨眼也太差劲了,真是的,如果阿良良木这个时候在,肯定不会弃羽川同学于不顾,我没别的意思。不过,火炎姊妹(笑)是吧……」

「(笑)?」

「把这件事说给没有哥哥就一事无成的火怜妹妹听,只会造成你的困扰吧,真的很抱歉。我不是故意要为你添麻烦,你和羽川同学不一样,正在尽情享受人生,困扰的人只要有羽川同学就足够了。不知不觉讲了这么久,那我该走了。毕竟我已经明白,如同这个世界没有正义,这个世界也没有羽川同学的睡床。」

「等一下〜!」

「啊?什么事,怎么了?」

「这个世界有翼姊姊的睡床……而且也有正义!」

…………

战场原同学就像这样,巧妙引导火怜妹妹让妙计成立。

不对,我认为这不足以用巧妙来形容。反而有种守株待兔的感觉。

真要说的话,她挑选的对象不是参谋月火妹妹,而是个性单纯的火怜妹妹,这部分勉强称得上是策略。

所以,我来到阿良良木家了。

我位于阿良良木家的客厅……

「翼姊姊别客气,把这里当成自己家放宽心吧。」

「没错〜羽川姊姊,就当作自己家吧〜尽管当作自己家吧〜!」

火怜与月火妹妹如此说著,并且为我准备茶水。

火怜妹妹从冰箱取出冰麦茶,月火妹妹从厨房取出玻璃杯,两人的动作乾净俐落,而且不用事先讨论就分工合作。

火炎姊妹(笑)……更正,火炎姊妹的默契确实不同凡响。

无须言语,心意就能相通。

当作自己家吗……

其实这不是我第一次进入阿良良木家,至今前来叨扰过不少次。毕竟我曾经担任阿良良木的家庭教师(但上课地点不在阿良良木家,是在图书馆),尤其是火怜妹妹上次高烧病倒的时候,我还厚脸皮待到深夜。

不过该怎么说,明明来过这么多次了,却是第一次以「客人」身分受邀前来。

莫名令我紧张。

应该说,有种异常不自在的感觉。

「…………」

阿良良木火怜与阿良良木月火。

阿良良木的妹妹。

越看越像。

简直可以说一模一样。

虽然这样形容很奇怪,但他们宛如年龄有段差距的三胞胎。

不过他们的个性,应该说他们的角色设定有相当大的差别。火怜妹妹是爱好格斗技充满男子气概的女生,月火妹妹则是看起来温柔贤淑却意志坚强的女生。

……令我惊讶的是,和上次遇见时相比,两人的发型都变了。

火怜妹妹剪掉很有特色的马尾变成鲍伯头(和以前的战场原同学与我一样是直浏海),月火妹妹则是把长发绑成一条粗粗的麻花辫,像是围巾一样绕在脖子上(现在是夏天,她不热吗?)。

「到头来,翼姊姊用不著这样看外面吧〜」

火怜妹妹只拿著自己的麦茶坐在沙发上。

她所说的「看外面」,应该是「见外」的意思吧。

「如果没地方过夜,第一时间说一声就行了,哎,其实我一直在等翼姊姊主动开口,但是觉得翼姊姊可能会难以启齿,所以就像这样主动提议了。」

她还没察觉是被战场原同学引导的。

「早就知道羽川家失火」这句谎言,如今最相信的就是她自己。别说担心她的将来,她现在就已经是危险国中生了。

「是啊〜这是火怜主动提议的呢〜」

月火妹妹如此说著,并且晚一步端著她与我的麦茶前来,坐在火怜妹妹身旁露出笑容。看来她是知道状况而接受战场原同学的提议。

嗯。

这孩子挺黑心的。

顺带一提,火怜妹妹是国中三年级,月火妹妹是国中二年级。

她们穿著相同的衣服(栂之木二中的制服)并肩而坐,看起来真的就像是双胞胎(站起来会有身高差距,所以不像双胞胎)。

「话说回来,麦茶既然是『麦』与『茶』两个字组合而成,所以麦茶努力一点就会变成啤酒吗?」

火怜妹妹忽然以熟稔的态度闲聊。

她拿捏距离感的方式好夸张。

这并不是邀客人进屋五分钟就能讲的话题。

真希望她先缓和我的紧张。

「追根究柢都是用大麦当原料,不过麦茶是以炒过的大麦冲泡,啤酒是经由发酵酿成的,所以……」

先不提「努力」这种形容是否正确,这两种饮料确实很像亲戚。原本我想回答这两种饮料完全不一样,但火怜妹妹的这个问题,意外指出两者的本质。

「这样啊〜难怪我喝麦茶会亢奋。」

但是结论令人遗憾。

火怜妹妹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一鼓作气喝掉整杯麦茶,真豪迈。

话说回来,我仔细看这个茶杯,才发现似乎是高级品。

巴卡拉的水晶玻璃杯?(注10:法国的高级水晶工艺品牌Baccarat。)

用「茶杯」来称呼甚至有失礼节。

而且从火怜与月火妹妹的使用方式来看,她们大概不晓得杯子的价值……

阿良良木家,原来算是富裕阶级?

「总之,羽川姊姊。」

月火妹妹朝火怜妹妹看了一眼如此说著。

她似乎已经习惯火怜妹妹的豪迈作风了,不愧是妹妹。

「要是没地方住,请尽管住我们家。刚好哥哥这阵子都不在家,所以就住哥哥房间吧。」

「阿良良木的房间……」

「嗯,弹力好到有剩的那张床闲置没人用。」

这──我知道。

而且可以说是战场原同学这个妙计的重点。

该怎么说,这个妙计就像是利用火怜与月火妹妹令人怜爱的纯真,以及火炎姊妹的正义感,令我难免感到某种程度的内疚。但她们两人的态度完全出自于善意,我也不能过度客气。

战场原同学应该是看透我会有这种想法,才会把这个点子称为「妙计」不肯透露详晴。

刻意让我一无所知。

她独自背负起所有扮黑脸的部分。

安排让其他女人(而且是我)住进自己男朋友的家,我实在摸不清她究竟基于何种心态,不过这或许是她至今未曾改变的自我惩罚倾向。

她应该是忍痛做出这样的决定。

想到这里,火怜妹妹刚才说出的想法,晚一步刺入我的心。

见外。

说一声就行了。

等我……主动开口。

借住战场原同学家的时候也一样,我未曾主动求救。我觉得这肯定和忍野先生所说「人只能自己救自己」的理由完全不同。

是的,我应该是……自暴自弃。

未曾想过自己救自己。

我再度回想起战场原同学今天早上那番话。

我接受乏味的结果。

对于黑暗极度迟钝。

在野性这个层面落榜。

「……翼姊姊,你怎么在发呆?表情变得好像笨蛋耶?」

「…………」

这孩子讲话真不留情。

居然说我表情好像笨蛋。

「果然是家里失火受到打击吗?这种事情,我只知道在《樱桃小丸子》的永泽身上发生过。」

「……嗯,没关系,不要紧的。」

我如此回答。

明明不可能不要紧,我却回答她不要紧。

「不过说得也是,我就恭敬不如从命暂时借住了,住到阿良良木回来。」

虽然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但和我应该称为父亲与母亲的那两个人找到房子的时间相比,不知道哪边比较快。

两边的时间都说不准,即使深思也无济于事。

「请多多指教。」

「请多指教〜!」

「请多多指教。」

不知为何握手了。

因为是三个人,反倒像是在围成一圈打气。

我们接下来是要打排球比赛吗?

我不知道战场原同学如何向她们解释羽川家的家庭状况(而且战场原同学不清楚羽川家的家庭状况),但我率直感谢她们没有过问。

「翼姊姊,来开睡衣派对吧!」

「容我推辞。」

「来玩摔角吧!」

「容我拒绝。」

「哎呀〜我是长女,所以一直向往能有个姊姊,借住的这段时间,我可以直接叫你姊姊吗?」

火怜妹妹说出这种像是千石妹妹会说的话。

月火妹妹面带微笑看著这样的火怜妹妹,这样就看不出来谁是姊姊了。

此时,我察觉到一件事。

虽说是察觉,但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对了,既然要在这里叨扰好几天,得向令尊令堂打声招呼才行。」

至今造访阿良良木家的时候,基于阿良良木、火怜与月火妹妹的意思,我都没有好好拜会过三人的父母。即使火怜与月火妹妹再怎么欢迎我借住,要是家长不准,我就非得离开这个家。

唔〜会是什么结果呢?

如果是有良知的大人,对于我这种像是网咖难民到处借住的女高中生,照常理应该会对我说教,说服我回到家长身边吧。

「这方面应该没问题。」月火妹妹如此说著。「我们与哥哥是爸妈的孩子,所以他们的个性和我们差不多。」

「咦〜……可是……」

「他们都拥有热血的正义感,不会把遇到困难的人轰出家门。」

月火妹妹不知为何充满确信。

这么说来,我完全不知道阿良良木的父母是怎样的人。

我没见过他们,真要说的话也是理所当然,不过主要在于阿良良木很少提及这方面的事情。对父母的事情三缄其口是男高中生的自然生态,所以我并没有特别在意,何况阿良良木似乎不擅长和父母应对。

不过……正义感?

而且是热血的正义感?

感觉不太自然。

「火怜妹妹,月火妹妹,我想问个问题当作参考,记得之前有提过,你们家是双薪家庭吧?」

「嗯。」

两人一起点头回应。

「今天应该六点左右会回来。」

「……请问他们从事什么工作?」

两人异口同声回答。

「警察。」

…………

我不禁觉得难怪阿良良木要隐瞒,同时也觉得这世界没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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