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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一。一周的起始。
在这一天两人相遇了,白野苍衣相信的“平凡世界”就此终结。
那天放学回家的路上。苍衣前往了一所在地图上离家很近,但很明显要绕远路的公寓。因为班主任佐藤老师拜托他去找一位最近休学在家、几乎没跟他说过话的同班女生,并把积攒起来的讲义送过去。
这是高中第一年的五月。
总算是习惯了制服和学校,苍衣却没有能和刚入学不久就休学的女生亲密来往的社交能力。
但是苍衣很不擅长拒绝或无视他人的要求,也就没能拒绝前往那种素不相识的女生家里。虽然还有其他更合适的人选却偏偏选中他,也是因为苍衣是归宅部*①的,仅此而已。
好吧,这个理由也不是不能理解,苍衣就这样第一次拜访了附近同班同学的家。
走到离学校最近的车站,再乘两站电车。这里确实跟离自己家最近的车站是同一个,不过,那位叫作杜塚真衣子的同班同学家在相反的方向。
随便在车站旁的购物街和游戏中心转了转,穿过几乎没走过的道路。没多久,一只手中捏着备忘录的苍衣抵达了那所公寓,这时太阳已经开始下山了,稍微有些不合时节的夕阳洒下光芒,已经到这个时间点了。
“宫园公寓,三层……”
在公寓前看着备忘录,苍衣念叨着。
这所没有管理员、可以随意通往各家门前的开放式公寓很古老,从印象来看,比起公寓,苍衣觉得更像是集中式住宅区。
于是苍衣走进几乎没有人气的公寓,比起电梯先发现了楼梯,正要往上爬时。
六点钟,一边听着从自治团体的扬声器中传来那时常卡壳却又充满整个空间的《夕阳啊夕阳》*②,一边登上了通往二层的楼梯平台时——那里出现的景象,简直就像是“噩梦”的产物。
一位眼珠被剜掉的女性,站在阶梯之上。
暮色降临后,模糊而褪色的景象。从楼梯平台向上望去,年轻的女性像是从暮色中渗透出来的一般,站在上方台阶的之上。
凌乱的头发。
缓缓地踏向空中。
而在那位想要就此走下楼梯的女子眼中是,像被挖空一般暴露出的红黑色空洞,从她贴在那里的前发内侧,有粘稠的血液像是眼泪一般流下她洁白的面颊。
咣
鞋子踩在了台阶上。
哒
血液从敞开在脸上的虚无眼窝中溢出。
“————————哎?”
从仰望着这幅景象的苍衣口中漏出的,只有这么一声而已。
但是正是这个声音,在这幅没有现实感、快要停滞的异常景象中打入了致命的一楔,破坏了这里的秩序。
“……”
女子注意到了苍衣的存在。
女子准备走下台阶的脚停下了,那张被挖掉眼珠的悲惨面容转向苍衣,浮现起柔和的微笑。
“你好。”
女子轻声问候道。
然后,女子就以那个姿势缓缓地向前倾斜————像要用力投身而下似的,向苍衣所在的楼梯平台头朝下地掉落下来。
“唔哇啊啊啊啊!!”
咣!咣!咣!一边发出头敲打在台阶上的声音,一边向下坠落,女子跌倒在发出惨叫的苍衣脚边。伴随着沉重闷音,女子就这么掉落于混凝土的楼梯平台之上,像坏掉的人偶般扭曲地翻滚在地。
她的头扭转向不可能正对的方向。颈部的皮肤像橡胶般异常地扭曲着,跟俯卧的身体相连的头面朝天花板,被血弄脏的惨白面容突然转向苍衣的方向。
从覆盖在脸上的前发内侧,空荡荡的眼窝正虚无地盯着苍衣。
不知头盖骨内损坏状况如何,但容积惊人的血液正从她的鼻子和半张的嘴中流出,开始浸染地板。
暮色之中,红色的,黑色的,女子头部浸泡其中的血泊正在扩散。
流淌在扬声器中的《夕阳啊夕阳》早就播放完了,但那破碎音的杂音还余韵未了,刺耳地充斥着整个空间,压迫着他的鼓膜和皮肤。
简直就像来到了异次元一样。
太没有现实感了,这幅场景。这个世界。
然而,
“………………唔……!!”
强烈的血腥味呼地升起时,感觉就被拉回了令人厌恶的现实中。
他狠狠地吸入一口混杂着生锈般血腥味的空气,便被胃袋翻腾的感觉侵袭了,他已经连惨叫都无法发出,捂着嘴向后退却。
后背撞在混凝土栏杆上,两腿脱力。
沉重的冲击在他体内回荡,胃袋在晃动,想要一口气吐出来的呕吐感上涌,让他差点踩空刚才登上来的台阶,苍衣拼命地抓住栏杆。
他完全不理解发生了什么。
只是站在滚落于面前的惨死尸体前,大脑变得一片空白。
在暮色褪去之时,面对着血腥的场景与气味,苍衣的意识不由自主地飘远了。
脑中还是惊吓状态,却没法把视线从眼前的物体上移开,因此苍衣完全没有注意到楼梯上还站着一个人影。
于是。
“————那是你干的吗?”
突然,头顶上传来女人的声音。
“………………!”
苍衣大吃一惊地仰起脸来。这当然不是自己干的,但他还是为被人看到这幅场景而惊慌不已,苍衣的心脏猛烈跳动着。
而当他理解了被搭话的内容后,苍衣因这份严重的罪名而感受到接近于恐惧的感情。
“不、不是……!”
苍衣想要辩解不是自己干的而抬起头,但看到楼梯上那副景象的瞬间,却把自己想说的话全部忘光了,只是站在原地。
黑衣少女站在那里。
从楼梯平台向上看去,将天空中的昏暗光亮置于身后的楼梯空间中,那位身穿漆黑服装的少女变成了侵蚀天空的斑痕,像日食般站在那里。
晶莹剔透的洁白肌肤。令人畏惧的端庄面容。
冷冷俯视的眼瞳。还有她身上所穿、镶有无数蕾丝边的漆黑服装。
哥特式服装。
里面穿着裤子,正面是大幅分开的裙摆,黑色的蕾丝透射出背景的昏暗光亮。
就像是死神伫立于此一般、阴郁而凌洌的画中景象。
看到的人魂魄会被夺走,世界的时间也会停止一般的景象。
“………………”
“回答我。那是你干的吗?”
俯瞰着呆呆仰视的苍衣,少女以严厉的表情再次说道。
在听到这句话的同时,苍衣恢复了自我,想起自己正被人致以可怕的怀疑,慌忙张口说。
“不、不是的,我……”
“是吗?你的反应倒很寻常嘛……”
少女没有听完苍衣的辩解就说道。
“这里不可能有普通的人类进入。也可能是别具一格的‘异形’。”
“………………!”
发自深处的冰冷眼瞳正瞪着自己。苍衣被那眼神射中后,就再也没法说什么了。
该说什么,不,是连发生了什么,苍衣都不清楚。
忽然进入苍衣游移视线内的是,少女右手握住的小刀和缠在左手手腕上的绷带。
绷带不止缠在手腕上,从她左侧卷起的袖子中可以窥探到病态的洁白手臂上还缠有更多白色。小刀没有出鞘,金属部分发出黯淡的光泽与手臂上绷带的不祥关联,让苍衣逼不得已地在脑中产生了联想。
“唔……”
看到那里的瞬间,苍衣突然对少女产生了恐惧。
少女拥有的不祥属性与倒在面前的血腥死亡。这些忽然在苍衣脑内形成一致,至今为止气势被压倒的感受完全转变成了恐惧,趋驰于苍衣背后。
面前的尸体与现身于此、纠缠在死亡氛围中的少女。
还有少女身上奇异的服装与刚才起就十分奇怪的言行举止。
————这家伙才是犯人吧!?
在苍衣的脑海之中,现在才浮现起这个强烈的疑问。
面前的少女也许不是正常人。想到这里的瞬间,揪心的紧张感在苍衣体内穿过。
有可能面对着异常杀人者的强烈不安与恐惧,渐渐在苍衣脸上展开。冷汗浮现在他的额头上。像是连自己的呼吸都能听见似的,周围的空气被紧张感冻结了。
“…………杀人…………犯?”
从苍衣的口中,轻轻地漏出一句话。
“!”
听到苍衣所说之话的瞬间,少女的眼睛立刻锐利地眯了起来。
面带像是包含有愤怒的表情,黑衣少女就这样向苍衣的方向踏下一级台阶。发出咣、咣声音的黑色亮泽皮靴,以十分可怕的冷静步调,走下了混凝土的楼梯。
与克制愤怒的眼神相反的冷静步伐。
感受到这不平衡举动正在迫近的异常,苍衣浑身充满了立刻逃跑的冲动,但恐惧却像丝绵般缠绕在他的心房之上,让身体没法听从自己的使唤。
咣
在这期间,脚步声已经到达了最后一级台阶。
哗啦
少女的皮靴踏在扩散于平台之上的血泊中。
“…………………………………………”
“…………………………………………”
于是,可怕的沉默在楼梯平台上相对而视的两人之间展开。
感觉到一旦将视线从少女身上移开就会产生的恐惧,苍衣目不转睛地跟少女对峙着,因为空气中强烈而沉重的气压,他连呼吸都做不到了。
携带凶器靠近的异常者与倒在脚边的惨死尸体。
他的全身布满了恐惧与紧张,连呼吸都要忘记一般,正以为时间会永远这样延续下去,但这似乎一碰就碎的时间,却突然因为一个完全不相干的人物闯入而就此打破。
“雪、雪乃!你没事吧!?”
楼梯下方响起一个女孩十分惊慌的声音。
“什……!?”
“…………飒姬吗。错过时机了。你还是别上来比较好。”
不顾因为闯入者而受到惊吓的苍衣,黑衣少女望向出现在楼下的女孩,阻止了她想要登上台阶的举动。
“是、是吗……”
被称作飒姬的女孩一幅不像是害怕也不像是悲伤的微妙表情,她的脚正要踏上台阶就停下了。女孩看上去是初中生模样,穿着短裙裤与短外套,插在短发上的彩色发卡十分醒目,是位打扮看上去跟面前的少女不同,却不知何处有些相似的少女。
于是,少女看到苍衣后小声叫道。
“啊!啊!那个人!”
“你认识?”
黑衣少女一边警戒地盯着苍衣,一边询问指向他的女孩。
被指的苍衣不认识那女孩。女孩像是刚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似的,时而喘着气地继续说下去。
“这、这个人,进入我的‘虫’了。刚才!”
女孩说道。
黑衣少女皱起眉头。
“……在‘食害’中?记忆也没被吃掉?”
“是、是的。”
意义不明的对话。在这期间,黑衣少女的视线固定在苍衣身上,看着看着,她的表情愈发严肃了。
“…………这家伙进来的时候,为什么不跟我联系?”
黑衣少女说着。
“我不是说了发生什么意外的话,就给我打电话吗?”
“对、对不起。我找不到手机了。所以想着趁自己还没忘的时候通知你,就马上就跑到这边来……”
“是吗……”
畏缩着致歉的女孩。黑衣少女只打听了这些,就打住了话题。
然后黑衣少女眯起锐利的眼睛。
“老规矩……吗?”
少女一边说着,一边用拿着小刀的手抓住左手手腕的绷带,就这样静静地跨过脚下的尸体,向苍衣靠近。
“……!”
虽说完全不知道她的动作是打算做什么,但苍衣勉勉强强能够理解,这位大脑不正常的少女是把自己当成了杀死脚边尸体的犯人。苍衣知道基本上没有用,但还是不得不说。
“不、不是的!跟我没有关系!”
苍衣喊道。
这不是开玩笑。怎么可能做出这么可怕的事。
被这样怀疑实在是太不合理、太可怕了。哪怕能提前一秒,他也想尽快从这里逃走啊。
从这满是血腥味的楼梯平台上。
从跟苍衣挚爱的“普通”完全相悖的地方。
黑衣少女缓缓地前进着,靠近到了苍衣的面前。踏过血泊的、湿漉漉的声音。少女定睛看着苍衣,一言不发地站在苍衣面前。
少女仰视着苍衣,恰好停了下来。
就像是坐姿拔刀的剑客将刀停在距敌人毫发之间的位置一般。
空气停滞了。
在苍衣面前,收束少女头发的黑色蕾丝蝴蝶结晃动着。
“我、我……”
苍衣宛如在没有空气的地方发出声音一般,继续喘息着说。
“……啊……”
但是接下来的瞬间,苍衣因为跟至今为止对话时完全不同的理由,突然屏住呼吸、止住了话头,然后,他睁大了眼睛。
嘶啦
在仰望苍衣的少女视野一角,一个人影没有发出任何声息,就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深深埋下的头扭曲着,头发无力垂下的那个“影子”,在蔓延于视野中的暮色一角、黑衣少女的背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或气息,就像剪影画一般站了起来。
从垂下来盖住脸部的头发上,无数血滴像雨点般落下。
头发被血浸湿,那个女人的影子缓缓地抬起脸来。
是那个毫无疑问已经死掉、眼珠被挖出的女性。
然后苍衣看见了。在至今为止都因为她最具冲击性的“容貌”而没有注意到的右手上,拿着一把染血的剪刀,而在因血液和油脂而变得滑溜的左手上,握着核桃般攥住了两颗被挖出来的眼球。
咔嚓
剪刀锐利的尖端发出几不可闻的声音,紧紧咬合在一起。
接下来的瞬间,女子凭借折断的颈部倏然抬起脸来————苍白的面容上浮现起坏掉了的凄惨笑容,她将手里的剪刀大幅挥起。
剪刀的尖端发出光芒。
“————危险!?”
苍衣不由自主地喊道。剪刀尖端掠过因苍衣的声音而反射性地翻了个身的少女发间,接着少女被撞倒了,摔向楼梯平台。
“呀啊!”
“呜哇啊啊!!”
继少女之后,苍衣也发出惨叫声。撞倒少女的女子却偏偏挥起剪刀,抓住了苍衣。
“………………!!”
苍衣为了保护脸部不由自主地按住手持剪刀的女子的胳膊,挥向苍衣眼睛的剪刀尖端正好停止在眼睛正前方。
伴随着一阵强烈的恶寒,他全身上下喷出了数量惊人的冷汗。
但是苍衣没有理解这种威胁的空闲,剪刀正以惊人的力量向苍衣戳来。苍衣拼命地用双手按住女子的胳膊,以手臂颤动的程度倾注了全身心的力量,但还是没法抵挡住女性单凭一只手就使出的可怕力量。
苍衣被压在楼梯平台的栏杆上,颤动的剪刀尖端正在接近他的左眼。
那尖端太过靠近眼睛了,苍衣左边的视野里填满和并渗入了模糊的剪刀影像。
女子窥视着苍衣的表情,脸上现出可怕的笑容。她的嘴角微微咧开。大量的血就此流出,渐渐地染红了下巴,随后流个不停的血又开始她浸染上半身的衣服。
于是女子以露出笑容的嘴型边流出赤红的鲜血边说。
“……罪……”
在她那嘶哑的声音从鲜红嘴角漏出的同时,啵地一声,空气从口中泄出,喷出了泡沫。
“罪……罪……罪……”
女子的嘴角一边吹着血泡,一边泄出念念有词的声音。
“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罪……!!”
“呜哇啊啊啊啊!!”
可怕的梦呓在耳边流淌,苍衣发出了惧怕的惨叫声。
苍衣因为恐惧而拼命推开女子,但手持剪刀的女子手上全是湿漉漉的血,要推开很难。
滋、滋滋,被血浸湿的手滑动着,像是要推起苍衣的手一般,她拿着剪刀的手接近了苍衣的眼球。
剪刀的尖端触碰到苍衣左眼眼球的表面。
戳到眼球的刺痛感。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但是恐惧不允许他闭上眼睛。苍衣因为极度的恐惧与痛苦正拼命地推开女子冰冷的手,但他的身体却只能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发出呐喊。
这时,他听到了黑衣少女满怀怒意的声音。
“…………你这……!”
“雪乃!?”
接下来他听到了楼下女孩的声音。虽然对苍衣来说不是顾及这个的时候,他还是通过剩下的右眼视野一角,窥探到了扶着栏杆正要站起来的黑衣少女。
混凝土的栏杆因为被刚才倒在血泊中的少女扶住,印上了手形的血痕。少女背对着栏杆站了起来,以充满杀意的眼神盯着苍衣这边,她把手放在左臂上被血弄脏的绷带,一口气将它剥了下来。
固定绷带的别针被弹飞了,缠在胳膊上的绷带宛如抽出的磁带一般被解开。里面露出来的白皙手臂上刻满了刻度状的丑陋切痕。
叮,从绷带上掉下去的别针落在了地面。
唧嘎唧嘎唧嘎,小刀刀刃伸出的可怕声音在空中飘荡。
“————‘我的疼痛啊,燃烧世界吧’!!”
于是少女猛地沉声叫道。
接下来的瞬间,少女将刀放在自己的手臂上,突然用力一拉。锋利的刀刃切开了皮肤,滑进了肉里。与压抑的轻微呻吟声同时,少女的身体因疼痛而开始痉挛,然后————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没多久,猛烈的热风吹在苍衣脸上,想要把剪刀戳入苍衣眼睛的女子突然被爆炸的火焰包围住了。在发出“呜哇啊!”的惨叫、护住脸部的苍衣面前,女子像是被浇了汽油般,火焰以惊人的气势烧遍了她的全身,她发出野兽般的嚎叫,身体大幅度后仰。
头发燃烧的强烈臭味在空气中扩散着,猛烈的热气在并不宽敞的空间内疯狂地燃烧。发出凄惨叫声、已变成火人的女子在楼梯平台上横冲直撞,剪刀掉落在混凝土地板上,弹跳着发出金属音。
“……………………”
而黑衣少女瞪着像蜡烛般燃烧的女子,额头上浮现起汗珠,她将左臂举向女子。
那只手臂上开着口子,是她刚才自己弄伤的,鲜血渐渐涌出,一点一点流在洁白的手臂上。
流出的鲜血再次将还缠在手臂上的一部分绷带弄脏了,突然,绷带从碰到之处开始炭化,火焰瞬间燃起,绷带也随之燃烧着掉落。于是从手臂上洒落的血滴像是落在炽热的铁板上一样,冒着烟发出声音,喷出如同热浪般透明的火焰,一滴接一滴地烧穿了混凝土地板。
“————‘燃烧’!”
少女再次低声叫道,用小刀划向自己的手臂。
因皮肤再次被割裂的疼痛,少女咬着牙,与此同时,包裹在女子全身的火焰宛如被浇了油一般火势剧增,漩涡状地喷射着。
女子的剪影没多久就被裹入火焰,如木柴般被火焰吞噬。然后,像是因自己背负的火焰份量而精疲力尽了一般,女子没多久就跪了下来,倒在通往二层的楼梯上。
女子的惨叫声如同为火焰所吞噬,渐渐变小,最终消失。
黑衣少女只是以僵硬严肃的表情一直注视着这幅赤红火焰将人类燃烧殆尽的场景。
能看出她眼中的杀意、憎恨与痛苦,但也能看出她更为害怕眼前的场景。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场景也是因少女自身的意志而产生的,但苍衣不知为什么看得出来,少女怕得要命。
但那只是一瞬间的事,少女确认了女子完全不再动弹之后,就把视线从燃烧的女子身上移开了。
然后,燃烧在女子身上的火焰如蜡烛烧尽一般,以惊人的气势被吸入了空气中,刹那间消失不见。
无法理解的现象。
但是黑衣少女对这些现象,对表面已经变成木炭的炭化尸体完全没有兴趣,只是以背相对。她带着冷静的目光俯视苍衣。
“………………”
“…………………………!”
苍衣因为对方的凶相而不由自主地僵硬了。
在沉沉的暮色之中,黑衣少女像个杀手般伫立着,她毫不在意左臂流下的血,以没有血色的绝美容颜俯视着苍衣。
下一个就是自己了。感受着残留于空气中的热度和头发燃烧的臭味,苍衣如此想到。
呆呆仰视的苍衣。一段时间内,黑衣少女俯视着这样的苍衣,最后还是收起了发出响声的小刀刀刃。她平静地开口说道。
“没事?”
“………………哎?”
这一瞬间,苍衣没能理解她在说什么。
苍衣就这样发着愣仰视少女的面庞,过了一会,终于觉察到那是对自己表示关心的话语,他不由自主地呆呆说道。
“为…………为什么……”
“看来没事啊。”
少女无视了苍衣的疑问,笑也不笑地说着。
似乎是被救了。但这个事实也太难让人相信了,苍衣没法放下心来,但紧张感却不由得溃散了,他靠着混凝土栏杆,一点一点坐倒在地。
“唔……”
被剪刀尖端戳到的左眼忽然疼痛,苍衣发出小声的呻吟,按住眼睛。
少女皱起了眉头。
“……眼睛?眼睛的话还是去治疗一下比较好。”
少女表情中带着怒意,她跪了下来,瞪着苍衣说道。
然后面朝楼梯下方,
“飒姬!马上联系‘神狩屋’。拜托‘丧葬屋’处理尸体,然后说确认了一个似乎是‘潜有者’或‘保持者’的人。”
这么喊道。
“……还有就是拜托医生出诊。这个不知道是不是‘潜有者’的家伙眼睛可能受伤了。可能需要眼科。”
“啊……是、是!”
女孩在楼梯下方慌慌张张地回答。但是黑衣少女叫住了慌忙往外跑的女孩,从口袋里取出出人意料的粉红色可爱手机,向楼梯下方的女孩递去。
“手机不是丢了吗。”
“啊、哇……是、是哦……!”
慌忙往楼梯上爬的女孩从黑衣少女手中接过手机。
看着再次慌慌张张走下楼梯的女孩,少女轻轻地叹了口气。
“真是的……”
小声念叨的黑衣少女。
苍衣按着眼睛,用半带喘息的声音对少女的侧脸说道。
“…………要、要去医院……”
“知道啊。正在叫人呢,给我忍着点。”
对苍衣的话,少女有些不耐烦地答道。他的话听上去像是丧气话吧。不过,这是误会。
“不、不是的……是你的胳膊……”
“……哎?”
少女听到这句话,毫无防备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胳膊。然后不悦地将视线从无数伤痕与还流着血的新伤口上移开,以像是在找借口般的口气小声说道。
“…………这没什么。别管了。”
“哎……?但是比我的伤还要……”
“好啰嗦。比起这个还是担心你自己吧。虽然不知道你是‘现在被盯上了’,还是‘过去曾被盯上过’,不管是哪边,你都不能过上普通的生活了。还是说,你是隶属于某个‘支部’的?”
是拒绝还是打岔呢,少女问道。
“…………”
“果然。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呢。”
对不明所以一言不发的苍衣,少女叹了口气。然后少女站起身来,面向苍衣说道。
“欢迎来到充满噩梦的‘世界背面’。不过没有款待就是了。”
少女的话语中含有一种决绝与些许怜悯。
“你很不幸地遭遇了‘神之噩梦’。你刚才看到的是‘被噩梦侵蚀的世界’。我是为了拯救像你这样被卷进去的人而聚集在一起的集团一员。我们被称作‘骑士团’。”
“什……”
“从今往后就跟着我吧。这样你也能认识到这个‘世界背面’的真相,也可以对不战而亡或战斗而亡做出选择。你大概没有……拒绝权吧。”
少女冷酷地说道。
“………………”
苍衣无言地呆呆仰视着少女。
少女以严肃的表情无言俯视着苍衣。
这就是白野苍衣与时槻雪乃的第一次相逢。也是苍衣与雪乃在接下来要遭遇的一切悲剧与可憎命运中的——第一次相逢。
2
久违地梦见了那孩子。
小时候经常一起玩的、青梅竹马女孩的梦————
†
沙沙的声音在早晨的教室内响起,是翻开报纸的不合时宜的声音。
刚刚天亮的星期二,典岭高中1-A班教室。白野苍衣把擅自从家里带来的报纸铺在桌上,正在以复杂的表情进行阅读。
私立典岭高中姑且算是当地被划分为高升学率的学校。走到最近的车站只要五分钟。设施齐全。苔绿色的西装制服评价很高。但是,关键的校园建筑十分老旧,学生刚来上学就能发现这个缺点——在这个学校里很常见。
苍衣也是今年才成为这所学校的学生。
入学后差不多过了一个月。对以“平凡”为信条的苍衣来说,也普通地跟周围人友好相处。
总算习惯了旧到露骨的教室。
清晨教室的一角,苍衣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他面对桌上摊开的报纸,皱着眉头默默凝视。
“嗯……”
晴朗早晨的阳光照在苍衣位于窗边的座位上。
偶尔对着报纸念念有词的苍衣,很明显跟平时的教室场景格格不入。
但是现在来到教室的学生还不到一半,而且会拿这种事来戏弄他,跟他关系不错的同班同学还没来。虽然早上来忙各种事的学生多多少少都有用奇怪的眼神看苍衣,但都没到值得一提的程度,他们各自投入到预习、作业和社团活动等自己的事情中,又或者为了办事而离开教室。
“嗯……”
苍衣用一只手翻动被阳光照射的报纸,一边托着腮,闻着让人昏昏欲睡的纸墨味,一边浏览文字。
摊开的报纸是地方新闻。苍衣正在读第三版的社会消息。
从刚才起苍衣的视线和手指就一直徘徊在这一带。从早上起,他就一直在寻找某条消息。
是那个事件,今天早上苍衣睡眠不足的原因,也是昨天他没能把讲义交给同班同学的原因。
苍衣一直在寻找昨天发生在那所公寓的事件。
只要看过现场,那个事件怎么看都是猎奇杀人吧。
但是,电视或报纸上都没有报道这条消息,自从他把报纸带到学校检查到现在,也没发现跟女性死亡或失踪等等相关的消息。
————明明死了一个人啊。
昨天不安和紧张的副作用导致自己亢奋地睡不着,直到最后也没听到城里响起警车或救护车的警笛声,整夜安静到天明。
杀人埋尸并逃跑的犯人一定跟昨天晚上到现在苍衣的心情差不多吧。总之,昨天遇到的事件和女性的死亡简直就像是没发生过一样,没有任何碎片残留在这个世界上。
“………………”
苍衣沉默着合起了报纸。
那个眼珠被挖掉的女子的死,成为了完全“不存在的东西”。
虽然已经听过会变成这样的说明,但实际变成这样以后,苍衣不知为什么还是有种类似犯罪帮凶的感受。完全消失了。那个在楼梯上袭击苍衣,然后被黑衣少女以谜之力量烧死的年轻女性。
在那之后,苍衣被叫黑衣少女雪乃的那位同伴拉走了。
坐上出租车,被带到医院等候室,苍衣见到了一位照顾黑衣少女等人的年轻男性,他对苍衣说明了他所遇之事的真相,那个被烧死的女性跟苍衣一样只是被害者。
包括苍衣遭遇的事件在内,所有的奇异现象都是“神之噩梦”。
遇到“神之噩梦”并残存下来的人会聚集在一起,救助其他卷入“神之噩梦”的人,像那个女性般来不及救的人就只能无可奈何地杀掉,他们的存在被隐藏于世间。
因为事出突然,他没法相信这种话。
如果不是在公寓里亲眼见过,他会把这当成是妄想或宗教信仰。
但是说明这一切的男性微笑着说,“你不需要立刻相信”,就这样放了苍衣。
最后他只说了一句,“那么请多加小心”。
于是苍衣回到家,天亮了,然后就来到这里。
他差不多已经平静下来了,只是心事还没整理好。
一到早上,苍衣就翻开报纸,连边边角角都找遍了。于是他离开家门,确认了那个公寓的楼梯平台上除了小块的烧焦痕迹以外,就连一滴血也没留下,即便如此,他还是没法相信或怀疑对方告诉自己的话。
“————哟!”
这时,苍衣的肩膀突然被人猛地拍了一下。
“唔哇!”
“哈哈哈,早上好苍衣。”
从忧虑重重的苍衣身旁走过一位一大早就浮现起满脸笑容的高大黑框眼镜男。
“……啊啊,早上好。敷岛。”
苍衣放下心事,打了个招呼。
敷岛对此回以一大早就情绪高涨的笑容,以大咧咧的粗鲁动作把书包放在桌子上,他发出的无意义噪音集聚了周围人的目光。
这个叫做敷岛让的同级男生,是个跟名字完全不同的不客气的男人。
敷岛按照学号坐在苍衣前面的座位。相遇那天也是像这样跟他搭话,之后就一点一点熟了起来。
在高大壮硕的敷岛身旁坐着体型有些小的男生。
纤细外形的少年脸上写着奇怪的表情和睡眠不足。他跟苍衣的视线对上之后,就轻轻地挥了下手取代了招呼。
“哟,佐和野。”
“嗯。”
对苍衣的回礼,他只回答了这一个字。佐和野弓彦跟敷岛上同一所小学和初中,体格和性格都正相反,却是一起上下学的好友。
“……唔哇!苍衣,那是什么?”
敷岛倒抽一口气,对苍衣桌上的报纸立刻产生了反应。
“什么报纸?你是老爸级别的么?”
“啰嗦~”
苍衣苦笑着折起报纸。
“总有一天会成为社会的一员,所以萌发了对社会的关心意识。……只有今天而已。”
“只有今天啊。”
敷岛对随口敷衍的苍衣笑了。当然不会说出真正的理由。苍衣把叠好的报纸放入书包中。
然后,敷岛对以为话题已经完全结束的苍衣说。
“哎呀,不过,今天看到你读报纸真是太好了。”
“……哈?”
对敷岛突如其来的话语,苍衣不由自主地呆呆回话。
“那个‘太好了’是什么意思?”
“因为你有时会在这里读那种可怕的书。我对可怕的东西很没办法,所以那种时候就没法接近苍衣。”
“……”
第一次知道。不知道有什么地方好自豪的,敷岛挺起了胸。
苍衣对这样的敷岛稍微愣了一会,便皱起眉头。他不记得自己最近在这里读过什么可怕的书。
“……没读啊,可怕的书。”
于是苍衣如此回答。
“哼哼,又来了又来了。我不会被骗的哦。大家就是这样骗我去读可怕的故事的。从以前起。”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从以前就被人骗吗?”
“还有就是边读可怕的故事边追我!”
目视着远方某处提出意见的敷岛。
苍衣向佐和野看去。他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这家伙一定是犯人之一吧。而且还是主犯。
“…………但是我真的不记得啊。”
苍衣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地歪着脑袋。
敷岛指着苍衣,以夸张的动作和语气说。
“又这么说。我看到了哦,用这双眼睛。”
“就算你这么说……”
“看到你在这里读题目里有《最坏的》啊《世间可怕的》之类感觉很吓人的书!”
“最坏的?”
“没错。看到之后我就慌忙逃走了。”
“……”
“是刚入学之后没多久。这下你没借口了吧。”
敷岛得意洋洋地说着难为情的内容。但是苍衣只是皱了一会眉头,他总算想起来了。也总算能说通了。
“……你说的难道是《最坏的起始》?是《世界不幸历险》系列的。”
“看吧!你记得!”
“那是儿童书籍。还拍成电影了。因为稍微有点喜剧色彩。”
“………………”
苍衣说。敷岛沉默了。
敷岛以认真的表情盯了一会苍衣的眼睛。然后敷岛把手放在苍衣的肩膀上,终于开口说。
“……我相信你。苍衣。”
“骗子!”
苍衣叫道。
佐和野小声地说。
“不,敷岛是认真的。就这样吧。就让敷岛成为更加没救的讨厌人物吧……”
“不不不,等等!给我等下!”
看着你来我往的敷岛和佐和野,苍衣笑了。
苍衣对一如往常的笨蛋对话发自内心地感到轻松。所以苍衣才喜欢“平凡”。日常与平凡的生活就是苍衣最大的期望,还有朋友对苍衣来说,可以说是象征着平凡和日常的宝贵之物。
就在这时。
“呃……白、白野君?”
突然从旁边传来女孩子战战兢兢的声音,苍衣回过头去。
“啊……?啊……啊啊,杜塚同学?”
“嗯、嗯。谢谢你昨天的电话……”
跟苍衣搭话的,是站在离他座位有点远的女孩。
女孩戴着眼镜,脖颈旁搭着短短的麻花辫,苍衣这时才第一次认识到杜塚真衣子这位同班同学的完全形态。
昨天因为那件事没法送到讲义的苍衣,晚上通过关系网想办法给她打了个电话。
虽然这个电话是为了解释发生了意外情况所以没送讲义,但那时出现在电话那头的真衣子本人就跟刚才一样说话战战兢兢的,对苍衣的电话,她的反应十分吃惊。
对苍衣的道歉,社塚也是结结巴巴地说了好几次“别介意”。
之后苍衣表示了过几天再把讲义送过去,杜塚却回答“明天我会去学校的,到时候给我就行了”。
那就没必要叫我去那间公寓吧,听到这里的瞬间,苍衣开始在脑中认真地诅咒起班主任。总之,这样苍衣就不用去送讲义了,也在今天第一次见到这位几乎素不相识的同班同学,并跟她交谈。
跟刚入学就休学,没怎么见过的她。
“呃~那么,讲义在这里……”
苍衣从书包里取出印有校徽的大信封,杜塚则低着头伸手接过。
“谢、谢谢……”
“不,对不起。如果昨天好好送到就好了。”
总之,苍衣摆出笑脸。
其实他去了公寓。但是没能送到。
没送到的理由当然不能说出口。他回想起那个理由便觉得,如果不勉强自己挤出笑容的话,说实话连他都预想不到自己会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所以苍衣一边回应,一边特意露出笑容。
是因为他笑的很奇怪吗,杜塚沉默着,把头埋得更低了。
但是杜塚也没有就此离开,微妙的沉默出现在苍衣和杜塚之间,让苍衣为难了好一会。他在寻找话题。于是他马上找到了。
“对、对了,昨天那什么……”
“……?”
苍衣在犹豫了一会后选出的话题,其实就是昨天打电话时想问却没问的问题。
“昨天,在杜塚同学家的公寓附近有没有发生什么?”
苍衣问。他边说边感到些许紧张。
这是从今天早上起,苍衣的最后一次尝试。连报纸里都没报道那个事件。那么住在那里的居民会不会注意到点什么呢,苍衣从今天早上起就一直很在意这一点。
他尽量轻松地询问,但内心却紧张得像要从房顶上跳下来。
苍衣在等待回答。但是杜塚把他的这份紧张简单地打消了。
“哎……昨天?我们家?……嗯嗯?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杜塚带着困惑的表情摇了摇头。
苍衣听到这里,不由自主地轻轻叹了口气。这时自己感到的是放心还是失望呢,说实话,苍衣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是吗……对了,杜塚同学为什么要休学呢?”
“啊……那个,我母亲生病了……”
对他接下来的提问,杜塚还是给出了十分普通的回答。
苍衣本来是有点想问出跟那方面有关的休学原因,但也没抱太大期望,所以他也只是普通地点了点头。
但是,
“这样啊。”
“嗯,是癌症……已经进入危险期了……”
真衣子的声音低沉下去。苍衣多余的期望惹来了麻烦。
“啊……抱、抱歉。对不起。”
“嗯嗯,没事。别介意。”
杜塚摇了摇头。
“是、是吗。抱歉啊。那拜托给我的东西已经交给你了。”
“嗯、嗯……”
苍衣的内心十分动摇,但还是就此截住了话头。
说题结束之后,杜塚离开了苍衣的座位。于是杜塚抱着装讲义的信封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啊~可恶。这下糟了……”
看着杜塚的背影,苍衣嘀咕道。
虽说是有不可抗力的因素在,苍衣还是有些歉疚。
因为太执着于自己的事,所以就没怎么考虑杜塚的心情。
暂时忘掉那个事件吧,苍衣在心中想到。再这样继续把自己囚禁在异常的事物中,会给班里同学增添麻烦,或者让人产生怀疑,对热爱平凡与日常的苍衣来说,这样就本末倒置了。
环视四周,不知何时教室里学生的人数已经增加了不少。
跟朋友在一起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记得敷岛来之前的时间还很早,但现在黑板上方的时钟指向的时间显示,已经过了快一个小时了。
教室里的嘈杂声包围了苍衣。
苍衣做出一个像要吸入这一切的深呼吸,闭上了眼睛。
“……”
没错,忘了吧。苍衣想到。
今天早上起就在寻找证据,最后都无功而返。那个事件现在只存在于苍衣的记忆中,以及在公寓楼梯平台发现的已经快要消失的混凝土烧痕。
就这样忘记一切,再也不接近那一带,大概就能全部忘光吧。没错,这样就好。苍衣想。
这时正好打起了上课的预备铃,班主任也配合着铃声走进教室。
班里的同学都开始各自归位,学生们最后的吵闹声和椅子与地板摩擦的声音在教室内回荡。
在这期间,苍衣对站在讲台前展开点名簿的中年男性投去有些愤恨的目光。
不过接下来,苍衣马上就抓住重点,鼓起劲来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最后一次转换心情。苍衣赶走了至今为止思考的一切,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今后的上课和学校生活中。
……然后,苍衣知道了自己的决心是多么的没有意义。
†
时间流逝,放学后。
结束了今天的课程,完全重返日常的回家路上,苍衣刚一出校门,就听到背后有人搭话。
“————白野君,这样叫可以吗?”
“………………!!”
听到突然叫出自己名字的清脆女声,苍衣背后像是遭到电击一般僵直了。他慌忙转过头去,看到在学校门柱的阴影里,站着一位身穿公立高中制服的水手服少女,她长着一幅吸引路人视线的端庄容貌。
“你、你是……!”
不由自主喊出声的苍衣。
他还没忘记,虽然跟那时穿的衣服不同,这就是那位昨天在公寓前把苍衣塞入出租车,然后就此告别的“黑衣少女”。
嘴角像是会吐露出连呼吸的空气都无法忍受之类的话,眼神刚强的少女给人以这种印象。
苍衣在少女面前第一次觉察到,虽然她的衣服跟那时完全不同,是在这座城市里走动时经常能看到的市立第一高中制服,但有些讽刺地,这身传统的黑色水手服跟那时的衣服氛围很接近。
“你……好像是雪乃吧?”
苍衣挖掘出尽可能不去想,却没法忘掉的昨天的记忆,询问到。
“时槻雪乃。”
对他的提问,少女只是冷淡地如此回答。
在这期间,苍衣突然发现。放学后从校门里走出的学生们,都把视线投向穿着其他学校制服的超级美少女。
当然对跟她待在一起的苍衣也一样,苍衣为这份瞩目而慌张起来。
苍衣想要尽快从现场逃开,连忙询问少女。
“到、到这来有什么事?”
对苍衣提出的问题,少女冷静地回答。
“来迎接你。”
“…………哎?”
苍衣愚蠢的疑问声,被傍晚的微风静静拂去。
译注
①归宅部:日本高校下午放学后是固定的部活时间,即社团活动时间,而那些没有参加任何社团、放学后就直接回家的人被称为是属于归宅部的。
②《夕阳啊夕阳》:即《夕焼け小焼け》,是1923年发表的日本童谣,以中村雨红的诗为词,草川信作曲。强烈建议浏览本段文字时找来当BGM听,你会发现读着读着背后冷气上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