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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灰姑娘 三章 灰姑娘的碎片

1

在杜塚真衣子被老师叫出来谈论今后的事之后。

真衣子为了回家而走到距学校最近的车站,在那里她看到了穿着一高制服的白野苍衣带着一位十分漂亮的少女,正往站前通道的方向走去。

“——————!”

看到那幅场景的瞬间,真衣子一瞬间止步于站前。

接下来真衣子采取的行动不是向苍衣搭话,却像是为了以防万一,不想碰到那样的苍衣一般,藏进了车站。

“………………”

真衣子面无表情地通过检票口,站在月台上。

没多久乘上驶来的电车,坐两站。

抵达跟苍衣家一样距离最近的车站,踏上归路。

但是真衣子没有就这样回家,而是慢慢腾腾地走入距公寓很近的大型河边公园,将沉重的一百日元硬币投入自动贩卖机,买了罐装果汁,在夕阳之下,说是公园路面又铺了过多柏油的混凝土色公园长椅上,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坐着。

————真不想看到……

然后真衣子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本来就缺乏锐气的表情变得更阴沉了。

真衣子对苍衣有点单相思。最近一段她时间休学了,在那之前,她也因为保守的性格没怎么跟苍衣说过话,即使如此,真衣子从第一次见到苍衣起就暗中对他怀有好感。

一切的契机都源于入学后没多久,她第一次认真观察苍衣的时候。

早上开始上课前,苍衣坐在座位上,撑着下巴阅读雷蒙·斯尼奇*①的《世界不幸历险》。

那时,真衣子第一次对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同级生白野苍衣产生兴趣。真衣子最喜欢童话和儿童文学了,但是她至今为止一次也没见过同年龄的男孩阅读这类书。

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真衣子对这位同级生产生了兴趣。

当然,以真衣子的性格不会没事就跟对方搭话,但是从那时起,真衣子就开始暗中注意苍衣的样子并在他身旁偷偷斜眼观察。

苍衣绝对没有醒目的容貌或性格,但这样反而让真衣子对他的好感更深。她并非不憧憬有型的男生,但是那些男生不是爱打扮就是运动型的印象太过强烈,其实真衣子把他们都当成其他世界的人畏惧着。

所以苍衣的朴实正符合自己的感觉。

更何况仔细看来苍衣的线条很纤细,虽然有点不够男子汉,但绝对不是长的不好看。

苍衣只不过是行为比较被动,也不是很有主见,他似乎很讨厌过度受人瞩目,如果在某种机缘下受到瞩目就会立刻想办法糊弄过去。他还会巧妙地避免自己给人的印象变得太过强烈。

是个不擅长被瞩目的人呢,她坦率地想到。

真羡慕。真衣子也是不擅长被关注的人,但是,对她来说刚好相反。

因为总是没法顺利打圆场,真衣子反而更显眼。就因为这样她也被欺负过。所以老实说,她很向往苍衣。

一直很在意他。

昨天接到电话的时候她吓了一跳,却很开心。

今天虽然说的不多,但也是第一次直接对话,这让她开心得不得了。

但是……她看到了。跟苍衣一起回家的一高女生。真衣子至今为止暗中的向往、暗中的好意还有暗中的喜悦,都突然变成了重石,让真衣子的心沉入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渊。

——真不想知道……

在用石材制作的冰冷长椅上,真衣子低着头。

拥有跟球场观众席类似的大型楼梯,是这座位于堤坝旁的公园的标志,这座公园本身就像一个寒冷的物体,向真衣子的胸口吹入寒风。

如果不知道的话,就能保持幸福了。

如果没接到昨天的电话,就不会像这样消沉。

如果没有被老师留下来谈话,就不会看到那幅场景。

想来想去,仿佛老师成了原因一般,真衣子发自心底地诅咒起老师。

她自己也知道这是迁怒。但是即使如此,她也没法克制住感情,把一切的契机都怪罪在老师身上。

真的,如果不知道的话,就能继续向往了。

只是这样就能幸福。只要看着他,就能看到梦想。

她没有想过要告白。她做不到,也没有那种感情真是喜欢的自信。

但是,她能消沉到这一步,就说明她一直以来怀有的好感确实是恋慕的感情吧。

发现这一点时已经晚了。

明明她对触手可及的苍衣的向往,曾经让她很幸福。

她知道了那是错觉,也已经终结。即使真衣子喜欢对方,也不会有排挤竞争者之类的锐气。

“————好美的人呢……”

真衣子回想着从远处看到的场景,低声说道。

远看也很吸引人眼球的漂亮女孩。自己根本比不上她。

他们很配。大概吧。想到这里,真衣子回想着自己至今为止的人生,思考着几乎没有过幸福时光的自己,有点想哭。

“…………”

真衣子用手指拭去了渗出的些许泪水,打开身旁的书包,取出了中午没有吃完的面包。

发现了这股味道后,公园里稀稀落落的鸽子都一点一点向真衣子身边靠近。

从小时候起,真衣子就很喜欢喂鸽子。年幼时她是从家里拿出面包,小学时是把吃不完的供给饮食里的面包带走,中学之后就特意买来没吃完的剩面包,真衣子几乎每天都在这座公园里喂鸽子。

今天她也抽出饭费买了便宜又乏味的纺锤面包。

她从袋中取出面包捏碎抛下,鸽子便聚集在一起开始抢面包屑吃。住在这种大自然感不够充分的公园里,鸽子的数量果然也不那么的多。最近几天不知道为什么它们的数量又减少了,即使如此,还是有新的鸽子拍打出翅膀的呼啸声加入,发出吸入了阳光的、温暖的鸽子羽毛味。

每块面包碎屑都聚集了好几只鸽子,真衣子一直注视着这幅场景。

她喜欢鸽子。鸽子是和平的象征,纯洁的象征。

它们飞在空中,是自由的象征。

无论何时都可以从这里飞走逃开……但是真衣子不同。

年幼时的真衣子喜欢用鸽子般笨拙的脚步追赶鸽子,似乎有被人称作鸽小孩。

但是,现在的真衣子就仿佛被锁链拴住的鸽子一样。

真衣子无法飞翔。无法逃跑。她被现实的锁链束缚住了。

学校、

朋友、

亲戚、

还有母亲。

被这些东西牵绊而无法飞翔,无法逃开,就像是断了脚的鸽子。

无法飞翔的鸽子对可以飞翔的鸽子喂食。她注视着它们啄面包的样子觉得很羡慕,考虑着它们能不能带自己飞到什么地方去之类无意义的事。

以前是不会想着这些喂食的。

她只是撒下面包屑,只是喜欢注视着鸽群而已。

但是不知从何时起,她开始一边看鸽子一边考虑这种事。大概是从小学高年级时起吧,她开始觉得自己是只无法飞翔的鸽子。

从因为一些小事在学校里被欺负时起。

从发现自己无法从母亲身边逃开时起。

从生活变艰辛时起。

想要成为鸽子。不是像这样被束缚住的软弱鸽子,而是无论何时都能从这里飞着逃开,得到真正自由的鸽子。

不是断了脚的鸽子。

“………………”

手心的面包已经没了,即使如此,真衣子还是眺望着在周围闲逛的鸽子,终于,她从鸽群中心的石头长椅上站起。

差不多该回家了。

母亲还在等。她是全身转移的癌症末期,已经回天乏术了,所以按照她本人的意愿回了家,母亲现在只是在等待生命的耗尽。

“……我回来了。”

门锁发出转动的声音后,铁制大门也发出声响被打开,真衣子这么说道。

没有回音。咦?她想到。

睡在卧室的母亲没有回答并不可疑。但是为了照顾几乎无法行动的母亲而来的堂姐应该在,但堂姐却没有回音,这稍微有些奇怪。

“夏惠姐……?”

真衣子从玄关走向家里,呼唤着去年从短大毕业后进入一所设计学校的堂姐之名。

“……”

没有回音。昨天她跟前来商量的堂姐有过一段不愉快的对话,像吵架般不欢而散,她一开始还以为是因为这个。

因为她不高兴,所以不回答。

但是,就算是这样,真衣子在这个时间点还没想到夏惠没来的可能性。

因为夏惠不是那种性格。

她的责任心很强,昨天吵架的原因也是因为她言语中太关心真衣子了。因为关心真衣子,夏惠说了母亲的坏话。这让真衣子又难过又生气,不禁哭了出来。夏惠之后放弃了继续谈话,就那么回家了,这就是昨天发生的来龙去脉。

当然,她已经不生气了。

夏惠也不在生气了吧。不管怎么说,她们是从小时候起就一直往来,关系最好的亲人,这点小事她还是明白的。

但是当她看向厨房,发现准备好的食材全都没被动过的时候,真衣子知道是发生了她想象之外的事态。真衣子慌忙放下书包,打开母亲的卧室房门冲进去。

“妈妈!?”

母亲睡在她冲入的房间里。

卧室里放着从医院租来的点滴设施,面色无精打采的母亲正躺在床上,她用消瘦面庞上的两只眼睛盯着真衣子的方向。

“…………真衣…………没有来……那孩子…………”

母亲干燥的嘴唇抖动着从中漏出说话声。听到母亲如同呻吟般的话语,真衣子实在无法相信,觉得十分震惊,她不禁失去了语言。

“怎么会……”

“……所以我不是说了吗……那孩子讨厌……”

时而有痰堵在喉咙上,母亲的声音仿佛是从地底发出的一般。

“那孩子,讨厌我……我觉得……一定是这样。”

对夏惠充满憎恶的声音。

真衣子虽然觉得无法相信,但是在现实就是这样,她也没法说什么。总之,真衣子慌忙开始准备做饭,重返厨房。

“我、我马上做准备……!”

“……不用了,已经够了……”

母亲对真衣子说出充满恶意的话。

“那怎么行……”

“今天我很累了……因为必须自己上厕所打点滴……没有人帮忙,一直是一个人被丢下。寂寞到不行…………”

“…………对不起。”

“哼。她就是那种……坏心眼的小孩。很久以前我就不喜欢她……一定是扔下我不管,正开心着呢。把我当成笨蛋还真是让人火大…………所以不是说了不用做饭了吗!我已经没有吃饭的体力了!”

“………………”

母亲用嘶哑的声音怒吼。她还有怒吼的体力。母亲与夏惠互相憎恶。

夏惠的正义感很强,会坦白说出母亲不好的地方。因此母亲很讨厌夏惠,而夏惠也反过来蔑视母亲。

而她蔑视母亲的原因跟真衣子有关。

真衣子从小时候起就一直被母亲虐待。

真衣子的左脚有无数火伤。

本来就有些神经质的母亲在真衣子三岁左右时离婚了,以此为契机,她开始频繁地虐待真衣子。

如果年幼的真衣子不听话或者做了让她不满意的事,母亲就会暴打真衣子,最后把点着火的香烟按在她身上。而且还为了让火伤不显得太明显,她只把烟头执拗地按在真衣子的左脚这一个地方,做法阴险。

跟疼痛相似的强烈炽热感靠近脚上的皮肤,嘶,碰到后燃烧着肉。

真衣子因为被贯穿般的疼痛而痉挛并哭叫,结束后还会因为更为强烈的疼痛而继续抽泣。

她不知道母亲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小时候还以为是自己的脚有什么不对。“坏孩子”“你这种坏孩子”母亲说过好多次。她不是看着真衣子的眼睛说的,而是只看她的脚。

所以那时候看着母亲的可怕侧脸时,真衣子就以为自己被香烟烫过的脚做了什么错事。

这只坏脚连自己都欺负。都要伤害。

她以为就因为它,自己才被母亲讨厌了。就在最近,她的脑中和心中才都发觉到这种想法没有意义。

这个事实除了夏惠以外没有人发现。

那是真衣子上小学时,夏惠无意中发现了她脚上的火伤,追问后她讲出被虐待的事,从那之后夏惠跟母亲的关系就一直很差。

虽然亲戚的人数不少,但是亲近到能拜托事情的亲人就只有夏惠了。

所以,真衣子是在知道她们关系不好的情况下,在去学校的期间,把母亲拜托给夏惠的。

毕竟母亲希望死也要死在家里,理所当然地要求她唯一的家人真衣子照顾她。

因为母亲是这种性格,亲戚中完全没有跟她亲近的人。

必须由真衣子来照顾她也是没办法的事,但是对于说了“没法上学”的真衣子,母亲说了“反正我死了你也没法上高中。早点退学不也挺好”之类的话。也许确实是这样,但是真衣子还想上学,不得已只好拜托堂姐夏惠在这期间照顾母亲。

夏惠对于要照顾瞧不起的母亲这件事摆出一副十分厌恶的表情,但是考虑到真衣子,她还是爽快地答应了。

但她今天没有来。

明明她不是做那种事的人。

也许是因为昨天的争论,她终于对真衣子情分已尽。

“………………”

真衣子无法释然,她怀着悲哀的心情,为了准备做饭在厨房套上了围裙。

“…………怎…………!……什么……!”

卧室里的母亲,用已经远到快听不清的嘶哑声音喊着。

她看向窗外夕阳下坠的那座公园,远处星星点点的鸽子正在公园里闲逛。就在这时,自治团体的扬声器开关打开了,表示时间已到六点的放送响起,小小的鸽子在暮色中一起飞起。

在公园上空飞舞的小小影子。

变成一大群,划着弧线。

渺小而又壮观的自由姿态。

真衣子看着那幅场景,想着它们会不会像童话《灰姑娘》里的鸽子那样拯救自己,而这个空虚的想法在她脑中变得有些认真起来。

…………………………

2

时槻雪乃的记忆是红色的。

红色。一切都是红色的。地板,墙壁,还有她很喜欢的方格图案门把套,房间里视觉所及的范围全部被血染红了。

家里的客厅变成了屠宰场。连天花板都溅上了血,墙壁被描绘成凄惨的模样,地毯吸了大量的血,变得如同沼泽一般,而提供这些血的两个人,他们的尸体手脚都被卸除,就像小孩子在玩耍时拆解的人偶一样,被丢弃在自己的血泊中。

被割断而滚落一旁的,是父亲和母亲的头。

在这被肢解的人体中,混杂着无数连刀背都被血弄脏的刀具,栩栩如生又令人厌恶地躺在满是血污的地板和桌子上。

锯子。

菜刀。

小刀。

匕首。

连剪刀都脱离了它本来的用途——不,根本就是用在了让任何人都想不到“那个”会做什么的最坏用途上,它们以光想象都会让人恐怖不已的姿态遍布房中。

用来肢解人类。

血泊中的手脚。蛆虫般散落的指头。

将这些分离的锯子和菜刀。凄惨场景在扩散的家中客厅。

就在几小时前,这里还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客厅。在这样的房间入口,从学校回来的雪乃隔着拖鞋感受浸湿的地毯,她呆呆地站住了。

在眼前展开的恐怖场景。

但是房内还不只是这样,正面的墙壁上用父母的血画了整张墙壁那么大,像是魔法阵的奇怪图形,有位少女背对它坐在一张椅子上。

“……你回来了。”

少女说着,合上一直在读的以《黑魔法》为题的书。

无论是书页,封面,还是捧着它的双手,都跟周围的场景一样,全被鲜血和油脂弄脏了。

“唔……啊……姐、姐姐…………”

记忆中的雪乃用颤抖的声音说。

听到她的呼喊,跟雪乃容貌相似的少女————比她大两岁的姐姐时槻风乃穿着哥特萝莉服,对她露出微笑。

“雪乃…………你知道吗?火呢,是单纯的‘疼痛’之精髓。”

风乃说。

“那美好而光明的晃动火焰,能够制造出单纯的疼痛哦。”

“哎……?”

“纸被火烧到会消散,木头则会变黑炭化,这些都是被‘火’碰到时的疼痛体现,它们因为无法忍受疼痛而死去了。碰到火不是会很‘疼’嘛?”

“………………!”

“人生很疼痛。我和你都是这么的温暖。因为我们还活着,身体才如此温暖。但是这也是一种疼痛。活着的疼痛会燃烧心灵。”

风乃嗤嗤笑着。

“但是只要死去就不会疼了。父亲和母亲跟我一起生活,至今为止承受了多少疼痛呢?心灵被烧成什么样了呢?触碰我的感觉到底有多疼呢?”

风乃从椅子上站起。

“被我杀掉的父亲和母亲,他们的疼痛到底强烈到什么地步,才能燃烧我呢?”

“哎…………什么……?”

“我至今为止的疼痛到底能把这个世界烧成什么样?”

“姐姐……”

“————我的疼痛啊,燃烧世界吧————”

风乃微笑着从口袋中取出火柴盒。

然后,她又拿出一支火柴点着,将火苗举到面前。

“这是微小的疼痛。”

风乃盯着火焰,笑了。

“以这个微小的疼痛为契机,我的疼痛会将这广阔的世界燃烧殆尽……”

她对雪乃笑着。那是没有看向面前的、陶醉般的微笑。

“我的疼痛会以什么样的颜色燃烧呢?”

“什么…………”

“父亲和母亲的疼痛会以什么样的颜色燃烧呢?”

“你在说什…………”

“再会了,雪乃。”

在风乃微笑的瞬间,啪,点着火的火柴从她指间掉在地上。

这时,比起充斥房内的血腥味,雪乃总算突然感受到更为浓烈的煤油味。

神狩屋和苍衣走进更深处后的店内。

《——————索引打开了。》

“………………!!”

那个“气息”突然站在陷入回忆的雪乃背后。

跟周围变暗的冰冷感觉一起,那个像是包含着笑意的“声音”对她低声耳语。仿佛从雪乃背后窥探着她一般,黑衣少女的冰冷“气息”。

“……这里拜托了。”

听到那个“声音”的瞬间,雪乃猛地从店内的桌旁站起,打开柜台那边的房门,急匆匆地奔向店内更深处。

“雪乃!?”

背后传来飒姬的声音,但她选择无视,继续奔跑。

现在不是时候。雪乃的“断章”就被住在店内书库的少女夏木梦见子的“断章”发现过。梦见子的“断章”——“大木偶剧场的索引”发现的事件有多么重大,完全取决于能否发现“断章”。

“……‘预言’发动了?还是说,总算有恐怖剧要爆发了?”

那个“气息”嗤嗤笑着对她耳语。

雪乃无视了嘲弄般的声音,脱下鞋放在一旁,她的短裙晃动着,从铺着薄薄地毯的木制走廊奔向书库。噩梦的“断章”时常爆发。因此引发悲惨终结的“保持者”不在少数。

梦见子没事吧?

《好了,快点吧。》

雪乃的“断章”在背后低语。

雪乃被“断章”的一部分,三年前死去的姐姐的亡灵附身了。

每个人能够持有的“断章”只有一个,但是唯一的“断章”可以拥有多种“效果”。

雪乃就是这种情况。

虽然风乃的亡灵是个在雪乃背后疯言疯语的碍事者,但是相反的,她对“泡”的气息拥有惊人的敏感,能比任何人更早发现“泡祸”和“断章”,并且发现隐藏其中的本质。

穿着哥特萝莉服,及腰的长发,跟雪乃相似的美貌。

但是浮现在她嘴角的,是雪乃绝对无法露出的,像在享受这个世界的嘲弄笑容。

仿佛暴露出这份笑容中隐藏的东西一般,风乃以含有阴沉笑意的声音低声耳语。那是想让雪乃也发狂一般,疯狂的,却又包含着疯狂真理,嘲弄人类与世界的话语。

《如果是爆发,就好了呢。》

风乃笑了。

《只能燃烧掉这个疯狂的世界了。你可以释放出你所憎恶的火焰了。开心吗?》

“啰嗦!”

雪乃低声喊道。风乃则嗤嗤发笑。

雪乃触碰到厚重的书库大门,将其打开。

“没事吧!?”

“!”

他们以惊讶的表情回头。

神狩屋正抱着坐在房内发抖的梦见子,旁边站着脸色发青的苍衣。而回过神时,风乃的气息已经完全从雪乃背后消失了。

…………………………

3

再次围在店内桌前的众人。

“……是这家伙吗?”

雪乃说着,用可怕的眼神盯向苍衣。

稍微坐得离桌子有点远的苍衣脸色很不好。昨天到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这可能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是雪乃还是没有表示出对他的同情。

“没错。‘大木偶剧场的索引’预言,将白野君也牵扯进来了。”

安慰好梦见子,回到店内的神狩屋这么说道。

“跟雪乃做出的预言一样。是《灰姑娘》。”

“……!?”

苍衣把额头贴在背后的书架上垂着脸,听到这句,他惊讶地看向这边。

“大概在一周之前,雪乃做过同样的预言。你们在那座公寓相遇也许只是偶然,但是接下来发生的都会是必然之事。”

“………………”

苍衣看着雪乃。雪乃则皱着眉头看向一旁。

“根据预言来说,你们的命运是种必然。不管怎么样,白野君和雪乃接下来一定会被卷入同样的‘泡祸’。虽然对白野君有些抱歉,但是为了白野君好,我们不得不帮助你。‘大木偶剧场’的预言还没有一次猜错过。”

“……是啊。”

对神狩屋一如往常的多话,雪乃还是皱着眉头点点头。

在雪乃不到三年的经验中,梦见子做出的预言屈指可数。但是只要有过,“泡祸”就一定会发生,再跟之后发生的事联系起来,发生的事的确是类似于预言所示的“童话”内容。

《灰姑娘》一定会发生。

不,是已经在发生了。

昨天“眼球被挖出的女性”也是其中一环。这件事已得到确认。昨天晚上才跟神狩屋谈过。

雪乃看着苍衣。

明明今后会被卷入异常事件的漩涡中,苍衣还是无法理解的样子,呆呆地看着雪乃和神狩屋。

“……我倒是没有放弃这家伙是事件起因的‘潜有者’这个可能性。”

“雪乃……”

对话语中包含着一些不爽的雪乃,神狩屋为难地说。

“你姐姐不是判断说昨天那次‘泡祸’中白野君并非如此吗?”

“会怎么样呢。姐姐说的话不可信。”

“……”

被怀疑的苍衣本人对他们的谈话内容一脸不解,他茫然若失地回头看着雪乃。

那幅样子让人愈发生气。

苍衣这个男人的言行举止,总是能让雪乃的心情变暴躁。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干涉雪乃生活方式的神狩屋也一样,但是跟了解情况的神狩屋不同,什么都不知道的苍衣更让人火大。更何况雪乃知道神狩屋拥有着可以说是找遍全日本也没人比他更憎恶的“泡祸”阴影,他们也都拥有“断章”这个阴暗面,神狩屋绝对不会越过雪乃的界限。

但是,苍衣不同。

那张让雪乃跟安稳的日常接触起来,毫无自觉的面孔。

安稳的生活倒是没什么。但是不要跟雪乃扯上关系。对雪乃来说的“日常”已经将结束了,这是她厌恶的东西。

已经结束了。从陷入“泡祸”的姐姐残杀了父亲和母亲,将家里烧个干净的三年前起。

从那之后,雪乃就献身于跟噩梦的战斗。

因为她知道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安全的场所。

没错,从她知道这个世界正在被噩梦和恐怖侵略的事实时起,雪乃就选择了把战斗当成日常,因此对雪乃来说,普通或安稳的生活只不过是浅薄的鬼把戏,跟她所在的世界不同。

被触及就会不爽。心情会变暴躁。

他真的是“保持者”吗?雪乃至今为见过的“骑士团”成员,大家多多少少都是有心理阴影的人。

“……”

雪乃皱着眉头,瞪着苍衣。

看着她那副样子,神狩屋发出小声的叹息。

“…………算了,这件事先不提了。”

于是,神狩屋似乎放弃了继续讨论这件事,是本来就有这个打算吧,他改变了话题。

“现在来谈谈《灰姑娘》的问题吧。我想姑且也该让白野君知道一下。”

“……”

雪乃对这件事没有异议,她沉默着。

“我们今天去了《听着下午六点的广播走下楼梯会被残杀》这个‘泡祸’的中心。这也是接受了‘大木偶剧场索引’预言的雪乃在五天前遇到的‘泡祸’,恐怕是对格林童话《灰姑娘》的暗喻。

《灰姑娘》这个故事通常是借《辛德瑞拉》这个名字为人所知的。白野君也知道辛德瑞拉吧?我们也想保护你,但是很遗憾,我们不可能每天任何时候都在。所以在你一个人的时候,我希望你能尽量避免出现暗示辛德瑞拉的情况。”

神狩屋说道。

不要靠近危险的事物。

一开始雪乃也提醒过这件事,虽然聊胜于无,但是在拥有噩梦之“泡”的神之强制力面前,基本上只是毫无意义的心理安慰。

“辛德瑞拉吗?”

苍衣一脸不知所措地说。

“说到辛德瑞拉…………是玻璃鞋,南瓜马车之类的吗?”

“嗯,差不多就是这种感觉……不过并不是要你避开这些东西。呃,虽然有些难以理解,但是这种时候我希望你能思考一些‘暗喻’。这个跟神秘学(译注:occult)的象征学以及符号学有密切的关系。”

神狩屋说。

“听好了。民间传说或童话从神秘学的角度来看是仅次于神话,从古老过去流传至今的象征形态之块。我之前也提过‘原型’论,童话会无意识地跟人类文化紧密联系在一起。神秘学操纵着人类的无意识,似乎也有利用无意识的能量这种技术的一面,不过也就是使用这种魔术的神秘主义实践者会把神话或民间传说变成一种形式的程度。神秘学利用了象征,转变为无意识。

所以神秘主义者会学习象征。是的。讲到以童话形式出现的‘泡祸’,有种说法就是,这种现象其实是无意识中产生的象征反过来强制性转变人类的意识和现实。所以只要分析一下预言中的童话,就能找到会发生什么事,产生什么状况的线索。现在,雪乃从五天前起遇到的两次‘泡祸’————其中一次遇到了你,很明显跟《辛德瑞拉》的暗喻很相似。”

“………………”

坐在椅子上的苍衣不知何时起把手放到膝盖上,开始倾听这个奇妙的话题。但是,当他听到这里,就微微地皱起眉头,提出疑问。

“……辛德瑞拉?是‘那个’吗?”

“是的。”

刚才的事雪乃也知道。

昨天她才跟神狩屋谈过。雪乃回想起自己那时也跟苍衣的反应一样,便觉得有些无趣,她无聊地移开了视线。

“那座公寓的‘那个’是辛德瑞拉?”

“是的。”

不顾那样的雪乃,对话继续。

“那个很明显是辛德瑞拉的暗喻。你那时看到的还有之前发生的‘泡祸’,都发生于倾听着傍晚六点的放送走下楼梯的时候,一次是突然发狂的鸟,第二次是以人类的被害者被挖掉眼球的形式发生。

这种情节设定有没有让你想起点什么?辛德瑞拉在舞会上听着十二点的钟声跑下城堡的台阶。然后,虽然不是发生在辛德瑞拉自己身上的,在格林童话的辛德瑞拉中也有眼睛被挖掉的一幕。”

“……眼睛?”

苍衣惊讶地说。他在反复挖掘自己记忆中所知的辛德瑞拉吧。雪乃昨天也是。越来越无趣了。

“啊啊,你似乎也不知道格林童话中的《灰姑娘》呢。”

神狩屋点点头。

然后说道。

“因为现在被改变为小孩向的《辛德瑞拉》很有名啊。我先申明,格林童话中的《灰姑娘》,玻璃鞋和南瓜马车都没有出现过。”

“……哎?”

“那是在比格林童话集更早的古代,法国的夏尔·佩罗*②写过一个灰姑娘的故事,小道具是出现在他的《Cendrillon与小小的玻璃鞋》中的。而写下格林童话的哥哥雅各布·格林与弟弟威廉·格林是德国人。这两人从各种各样的人那里收集民间故事并记录下来,以这种形式编撰了童话集。

而在格林兄弟收集的《灰姑娘》中,没有出现玻璃鞋或南瓜马车,也没有把这些东西交给辛德瑞拉的魔法师。格林童话的《灰姑娘》故事梗概是这样的。

有位富翁的妻子因为患病而去世了。他们的独女每天都去母亲的坟前哭泣,跟母亲最后的嘱咐一样,她的性情一直很温顺。到了春天,男人又迎娶了一位妻子。这位妻子带来了两个女儿,两人只有容貌很美,心灵却十分的丑陋。

带来的孩子与她们的母亲让女孩穿上粗糙的衣服,每天处理辛苦的家务。在那期间两个女儿想了很多点子欺负女孩。她们把豆子混入炭灰中,让女孩在一天内从灰中挑出豆子。到了晚上就让她睡在炭灰中,世间的人们把一直满身是灰的女孩称为‘灰姑娘’。

有一次父亲问灰姑娘要带什么礼物,她就要求父亲给她一根小树枝,又把这根榛树枝插在母亲的坟头。小树枝最终长大了,变成了一株美丽的叔。灰姑娘每天都在这棵树下祈祷,这时就会有白色的小鸟从树中出现。小鸟问灰姑娘想要什么,只要她说出口,小鸟就会按照她的期望扔出任何东西。

有一天,国王的王子为了寻找新娘,要召开时长三天的宴会来招待国内所有美丽的女孩。其中也包括带来的两个女儿。灰姑娘拜托继母‘能不能也带上我呢’,但继母不同意。最后还说‘我把一大盆豆子打翻到炭灰中了,如果你按时收拾好就带你去’。

灰姑娘走到院子里大声呼唤。

‘小鸽子,小斑鸠,还有所有的鸟儿们。好豆子放入锅中,坏豆子吞进肚里。’

于是有许多鸽子和其他小鸟飞入窗户,它们瞬间就把豆子从灰中挑出,好豆子被留下来丢进锅里,不好的豆子被它们吃掉了。灰姑娘把成果拿给继母看,继母却说‘不管你做什么都不会带你去的’,她丢下灰姑娘去了城堡。于是家里没有人了,灰姑娘走到母亲坟头的榛树下呼唤。

‘榛树啊,请把金子银子落在我身上。’

然后,白色小鸟出现了,它丢下一件用金丝与银丝编织而成的华丽衣裳。灰姑娘穿上衣裳赶往城堡。

王子挑选了美丽的灰姑娘为舞伴,继母根本没发现这位美丽的女孩就是灰姑娘。到了日落之时,灰姑娘从挽留她的王子身边逃开,回到了家,还把美丽的衣裳还给了榛树。王子和其他人都不知道这位美丽的女孩是谁。第二天,灰姑娘跟前一天一样穿着小鸟丢下的更为华丽的衣裳,出现在城堡的宴会上。王子再次挑选灰姑娘为他的舞伴,到了傍晚灰姑娘又逃走了。

第三天是宴席的最后一天,王子心生一计,在城堡的台阶上涂了焦油。然后,灰姑娘在这一天同样出现在宴席上并逃走,但当她跑下台阶的时候,脚上穿的一只金鞋被粘住了,灰姑娘就舍它而去。

王子捡起那只小小的鞋子说。

‘我要让能穿上这只鞋的女孩成为我的新娘。’

听说了这件事,两个女儿十分开心。因为她们都有着美丽的小脚。

姐姐先试了鞋,但是她的脚尖塞不进去。于是继母拿来菜刀说‘把指头切掉就行了。成为妃子后就不用走路了。’女儿切掉指头,把脚放入鞋中,忍着痛走到王子身边。王子以为这位女儿就是他的新娘,就让她乘上马车向城堡进发。

但是,在他们途中路过坟头的时候,站在榛树上的两只鸽子说。

‘好好看一看吧。鞋子里满是血。真正的新娘还在家里。’

王子听到这句话,就把女孩带回了家。接下来让妹妹试了鞋,但这次是脚后跟放不进去。继母再次拿来了菜刀。女儿切掉脚后跟,把脚伸入鞋中,忍着痛走到王子身边,当王子带着她往回赶时,榛树上的鸽子又说了同样的话,于是他们再次回家。

他们总算把灰姑娘叫了出来,让她试鞋。灰姑娘的脚跟鞋子正合适。王子看着站起身的灰姑娘,发现她就是那位美丽的女孩。继母和两个女儿脸色铁青地发怒了,但王子毫不介意地带着灰姑娘回了城。

路过榛树时,两只鸽子说,

‘好好看一看吧。鞋子里没有血。带着真正的新娘回去吧。’

说完就飞了起来,停在灰姑娘的双肩上。

后来总算到了灰姑娘跟王子的婚礼,两个女儿跑来对灰姑娘阿谀奉承。新娘走进教会时,姐姐在右边,妹妹在左边。灰姑娘双肩的鸽子分别啄掉了她们的眼珠。婚礼结束后返回的路上,姐姐在左边,妹妹在右边。两只鸽子又分别啄掉了她们的眼珠,两个女儿从此一生都是瞎子了。

……这就是格林童话《灰姑娘》的梗概。现在因绘本等等闻名的《辛德瑞拉》的故事,是由佩罗版《Cendrillon》得来的。Cendrillon的意思也是灰姑娘。辛德瑞拉是英语,意思几乎一样。

并不是说其中有哪个故事是最正确的,毕竟世界上本来就有很多形式相似的故事。中国有名为《叶限》*③的类似传说,日本也是。这也是跟‘原型’论相吻合的故事之一。也就是说,这里登场的隐喻拥有着神秘学完全通用的古老象征性。

……比如说辛德瑞拉中,魔法师把老鼠变成了马,南瓜变成了马车,是它们把辛德瑞拉带到了舞会吧?用象征学来解释,老鼠是疫病的媒介、死亡的象征,而南瓜是愚蠢的象征。这样的话,辛德瑞拉虽然坐的是骏马牵引的马车,但这也可以解释为只是魔法的障眼法,其实是被死亡拉着跑的愚蠢之人。不过,这也只是其中的一个例子。”

“哎……”

苍衣有些吃惊。他似乎对这段谈话很感兴趣。

“很有趣吧。”

“嗯,我也这么认为。”

听了苍衣的话,神狩屋高兴地笑着点点头。

神狩屋以前在大学里学习的似乎是符号学和民俗学,他对神秘学之类有很深的造诣。

这些话他以前也跟雪乃讲过,但雪乃的反应很冷淡,苍衣则跟毫无兴趣的雪乃反应完全不同,这让他很是高兴。这是找到了好学生的心情吗。他不由自主地挺直身子,但是这时,他脸上的笑容投上了些许阴影。

“……不过,如果不跟人类的生与死扯上关系的话,会更有趣。”

“啊……”

听到这里,苍衣的表情变得稍微有些阴郁。

“对不起……”

“啊,不,别介意。比起这个,我要继续说下去了,没关系吧?”

“啊……是的。”

“嗯~从哪里说起呢。也就是说,像这样解释象征并将其分解,也许就能得到关于‘显现’噩梦的线索,我好像提过这一点呢。虽然不能真的对个人混合过的噩梦直接进行解释,但是只要能看出规则,不管是何人何种噩梦,什么时候发生都可以预测的到,也许还能更方便地找到对策,你只要不跟这种地方和状况靠近,可能就不会遇害。

现在知道的,就是‘不能在下午六点的放送响起时走下楼梯’吧?用辛德瑞拉的魔法来解释,这很明显是在模仿‘十二点的钟声’。‘钟’本身就是宣告时间界限的物品,而钟声似乎也有被当作召唤灵魂的道具用在降灵术和召唤魔法之中。钟还象征着跟刚才这些完全不同的‘神圣性’,据说钟声可以祓除恶魔,所以它也会被用于除魔。欧洲有为了防止恶魔之流诱拐小孩而敲响钟声的习俗,日本也有在寻找神隐的小孩时敲响物品的类似风俗,这里面意味深长。从世界范围来看,教会的钟声或寺庙的除夕钟声,有很多都是把‘钟’当成了驱除魔力的神圣物品。”

苍衣对神狩屋的说明插了话。

“啊……那么……也就是说,施放在辛德瑞拉身上的魔法也许是被钟声消除了力量,也可以这么解释吧?”

“啊啊,原来如此。”

神狩屋眼镜那头的眼睛,像是发自心底感到愉快般眯了起来。

“也能这么解释呢。很有趣的考虑。”

“啊,是这样吗。”

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气氛。雪乃却看向一旁加以妨碍。

“……那么,为什么玻璃鞋会留下?”

“哎?”

“那样的话玻璃鞋不是也会消失吗?如果是一到晚上十二点魔法就会消失的无用力量,那么不对城堡内响起钟声后魔法消失,却留下了鞋子进行解释的话,留下鞋子的道理就说不通了吧?”

“啊……”

对于雪乃的挑刺,苍衣露出一幅懊恼的表情。

看着这样的苍衣,雪乃感到了些许畅快。其实她只是故意在鸡蛋里挑骨头,但是神狩屋反而回以她满面的笑容。

“原来如此,这也是不错的解释。雪乃。”

“……”

这次轮到雪乃变成一幅咽下什么的表情,看向一旁。

她没说什么。神狩屋很喜欢这样的思考实验,但是就雪乃所知,他还没有真正预测出‘泡祸’的前例。

“…………愚蠢。”

雪乃嘟囔着。

“刚才的话只是挑漏洞。这次的‘泡祸’中不会出现鞋子。没有意义的。”

“不,也许会发展为跟鞋子有关,或者在已经发生的事态中,可能有跟鞋子有关的隐喻。”

神狩屋柔和地微笑着。

“这样的话,雪乃的分析可能也会成为重要的线索。”

“………………”

神狩屋大言不惭地说着。

他似乎是为雪乃加入话题感到很高兴。该说他是书呆子气吗,雪乃很不擅长应对神狩屋的这一面。

“啊,那么……”

苍衣开口说。

“那样的话,鞋子有什么象征吗?”

“嗯,‘鞋子’从象征的角度来说也是非常重要的物品。”

神狩屋回答了他的提问。

“辛德瑞拉中,王子把鞋子当成了新娘的证明,其实西方似乎本来就有一种风俗是向女性求婚时赠送鞋子,结婚时给新娘穿上鞋子以做结婚的证明。鞋子有‘超越界限’的象征意义,在这种场合下新娘会被新的家庭接受,也就是说,可能有得到了进入家庭界限的许可这种意思。

顺便一提,这个可以说是延展概念,鞋子也有象征‘死’的意思。是跨过界限向死亡后的世界出发这种意思,在西方的葬礼中会把鞋子放在遗体身旁,日本奔赴黄泉的装束中也要扎上绑腿。”

“界限吗……”

“鞋子是用来走路的东西,所以含有旅行的意思。但是从‘界限’这个意思上来看,跟刚才宣告时间界限的‘钟’就联系在一起了。”

神狩屋点点头。苍衣也点头。两人因为深入思考而陷入了沉默。

“………………”

雪乃不高兴地在桌上托着腮。

不管是学者风度还是宅男气质,她都看不惯。雪乃厌烦地看向旁边的飒姬,却发现她正盯着深陷思考的两个人,不知为什么露出了愉快的微笑。

“…………很愉快吗?飒姬。”

“哎?什么呀?”

飒姬笑着看向雪乃,歪了歪脑袋。

她似乎没在刻意想什么事。哈啊~雪乃叹了口气。事态好像突然变得不像话起来了。

雪乃说。

“很抱歉在你们愉快的时候说这个。”

她一直有在意,只是没有特意说出口。

“时间没问题吗?”

“哎?”

“啊。”

听到雪乃的话,专心思考的两个男人慌忙抬起头,看向挂在柜台里的巨大古董时钟。

“唔哇,已经七点了!?”

“啊,这可不行。因为发生了许多预想之外的事,就把你留了这么久。”

苍衣还在惊讶,神狩屋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店里的氛围忽然变得慌乱起来。虽然想到过会变成这样,但是他们因为完全沉浸在谈话中忘记了时间。

“总之,我先去叫出租车,把你送到家附近吧。”

神狩屋对苍衣说。

“啊,是……”

“关于你的事我今后会仔细考虑的,你也多加小心。”

说完,神狩屋就向柜台走去。

于是,他看了看贴在软木板上的备忘录,找到电话号码,一边指着号码一边把手伸向电话。那是一台现在已经很少见的拨号盘式黑色电话,沉重而巨大的听筒发出铿的小小铃声,被提了起来。

译注

①雷蒙·斯尼奇:即LemonySnicket。《世界不幸历险》(《ASeriesofUnfortunateEvents》)是丹尼尔·汉德勒先生用“雷蒙·斯尼奇”的笔名撰写而成的儿童读物。

②夏尔·佩罗:CharlesPerrault,1628-1703,法国作家,在《格林童话》出版(1812年)前一个多世纪,就出版了《鹅妈妈的故事或寓有道德教训的往日故事》,其中收录了包括《小红帽》《灰姑娘》《蓝胡子》《睡美人》《穿靴子的猫》等著名童话名篇。

③《叶限》:叶限是唐代笔记小说《酉阳杂俎》中所载的一个人物。《酉阳杂俎》由唐朝文人段成式所著,有关叶限的故事则见于书中《续集·卷一·支诺皋上》。一般认为,这是童话故事《灰姑娘》的其中一个来源。故事中勤劳可爱的叶限饲养了一条金鱼,金鱼和叶限关系密切,只在叶限走过池边时才浮上水面伸出头来。后来金鱼被叶限继母所杀,叶限按照天神的指引将鱼骨挖出,并因此得以穿着体面的衣裳偷偷参加某个节日盛会。在她匆忙回家时掉落了一只鞋子。岛国“陀汗”的国王捡了鞋子,并与叶限相爱娶她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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