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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临时歇业的『阿普尔顿』的昏暗店内。
「………………笑美小姐,我果然无法接受」
恍如守夜一般弥漫着沉重空气的狭窄吧台中,擦着拆开了的咖啡机零件的织作健太郎突然说出这样的话。
「……嗯?织作,你指哪件事?」
「笑美小姐像这样闭门思过这件事啊!」
健太郎拿着抹布的手用力拍在吧台上,对笑容暗淡静静提问的笑美喊道。
笑美和健太郎正在反省中。可是现在不可能开店,于是趁此机会严谨地做着日常用具和设备的清理,但是之前一直默默从事作业的健太郎,到了现在突然说出了这样的话。
「……不,这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我们给大家添麻烦了」
笑美垂下眼睛。
对此,健太郎就好像要开始演讲一般,夸张地将拳头举向上方。
「不!笑美小姐没有理由要受欺负!」
健太郎高声说道。
「再说,这太奇怪了。笑美小姐可是这个<支部>的负责人啊。神狩屋怎么能自作主张。既然是来支援的就应该理解自己的立场,遵从笑美小姐的判断,不要给我们添麻烦才对!」
健太郎滔滔不绝的说起来。可是笑美露出寂寞的微笑,平静地说道
「可是,做出这个判断的也是我」
「咕……!」
健太郎不话可说。
「……总、总之,笑美小姐没有错。不对,笑美小姐根本不可能有错!」
「可是弄伤白野就做错了哦?必须反省」
「唔……!」
健太郎脸色发青。
「抱、抱歉,因为我的关系…………可、可是,在没有笑美小姐决断的情况下就要放过那小鬼,简直岂有此理!至少那个嚣张的驰尾只有我们能决定如何处置,否则难以起到表率!」
健太郎不屈不饶的说道。
「至少勇路应该由我们来处置,这是作为<支部>,也是作为负责人的义务不是么!?」
「……」
健太郎像将军一样挥起细瘦的手臂,说道。笑美将一只手放在脸上,转成困惑的表情。
「…………义务……对……是啊……」
「对,就是义务!」
健太郎挺起胸膛。
「笑美小姐竟然要在背后受人指指点点,被说成是连自己<支部>的问题都无法解决的负责人,这种事我可忍不了!援军的话就没办法了,可是驰尾的事应该又我们来裁定!就是这个道理!」
「道理……是呢……」
笑美渐渐转为领会的表情,说道
「……织作……虽然我一直在说,你还真是完全没有<保持者>的影子呢。没有罪恶感的<保持者>容易打坏主意呢」
「为……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我觉得刚才织作说的“道理”是正确的,不过能不能发誓,刚才的话以后不会再说了呢?」
「当然!」
健太郎轻易地当即给出答复。
「哦……」
笑美没有怀疑这个回答的样子,点点头。
然后说道
「……我知道了。我们走吧。为了让<支部>的大家都是好孩子,必须好好贯彻道理,完成义务呢……」
………………
†
在门铃发出清澄的声音,外面的门应声关上,上锁的声音响起之后。
「………………」
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雪乃,忽然一声不吭地睁开一只眼睛,视线转向入口附近。
确认店内已经没人之后,雪乃蓦地起身。身体各处,特别是右脚的疼痛令她颦蹙起来,之后一边用手背擦拭泛着血的味道的嘴,一边向店内的墙壁上挂着的古董风格的时钟,确认现在的时间。
「……似乎睡过头了呢」
『早上好,小懒虫』
接着,风乃笑呵呵地向很不痛快地嘟嚷着的雪乃搭腔。
『差点还以为要被直接埋葬掉了呢』
「啰嗦。总觉得事情变得令人烦躁起来了,怎么回事?」
雪乃不开心地回应风乃的调侃,问道。
被健太郎拍桌子的声音吵醒的雪乃保持原本的状态听完了笑美和健太郎的对话。并不是在装睡,可是在人说话的时候起来太麻烦罢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那只流浪狗伤了雪乃,女王陛下发怒要砍掉它的手脚罢了』
风乃说道。
「……姐姐这种说话方式很难懂,能不能别这样?」
『哎呀,就是字面意思唷。于是<爱丽丝>打算阻止,被扑克兵伤到了,神狩屋也发火了。虽然女王陛下和士兵老实了一阵子,可是现在又恢复从前了』
「…………………………」
雪乃一时沉默。
「……白野同学呢?」
『哎呀,果然在担心么?』
雪乃烦躁地对嘲弄一般说完话呵呵笑起来的风乃怒吼起来。
「别开玩笑!」
『呵呵……他一个人出去办事了。他想去驯服流浪狗,似乎够呛呢。可爱的孩子可是很不安全哦?这里明明是个有狼出没的森林呢』
「……」
听到这里,雪乃护着被绷带包裹的右脚,抓住附近的椅子强行站了起来。
然后她右脚落地,为了确认触感,在地板上踏了几下。
「走……也不是走不了」
『哎呀,你上哪儿去?』
「去个总比在这里倒头大睡要好的地方」
说完,雪乃张望了一下周围。接着,雪乃发现了扔在附近的桌子下面的自己的鞋子后,将破破烂烂的右边鞋子拿在手里想了一会儿,不久后坐在椅子上,穿上鞋子,在上面打起绷带。
用绷带的固定之下,鞋子越来越有石膏的样子。
风乃看着雪乃的行为,手指放在嘴上,眯起眼睛。
『……这打扮还不赖呢』
然后说道。
『那我也得加把劲找出<泡>的气息,帮一把妹妹难得一遇的华丽出场秀呢』
风乃浅浅一笑。
………………
†
透着外界光亮的公社窗户,开始转向夕暮之色暗淡下来。
按昨晚交代过的,愚直地等待勇路直到天亮的小爱和瑞姬,从醒来的时候已经有半天几乎没有说过话了,毫无意义的消磨时间。而这样的状态,被突然起身的瑞姬遽然打破。
「……瑞姬?」
「…………」
除了上厕所,在开水房喝水之外,两人一直抱着膝盖坐在地上。
小爱最开始以为瑞姬这次要选上述之一,然而瑞姬什么都没选,拾起了为了准备时刻逃跑而放在身旁榻榻米上的运动鞋,现场开始穿起来。
「这……咦?你上哪儿去?」
「我去找小勇」
小爱不由自主的问道。瑞姬一边慢慢吞吞,不熟练的穿着鞋子,一边面无表情的做出回答。
「……不、不可以啊。阿勇让我们等着啊」
「太慢了,一定出事了」
瑞姬的声音毫无起伏,可是因为她的动作完全就是小孩子,十分笨拙,鞋子半天穿不好,焦急的感情从这个样子表达出来。
「确实太慢了……可是自作主张的话,会被骂的啊」
小爱向前趴下,手脚并用的向玄关那边的瑞姬爬过去,抓住了她的手。
即便手被抓住,瑞姬也没有去看小爱,好像生气了一样,任自己的手被抓着,眼睛只盯着自己的脚下,打算穿鞋。
「等等啊,好不好,很危险啊」
「……」
小爱听勇路说过,瑞姬生来就有轻度的记忆障碍,所以心想如果出什么事就麻烦了而去阻止瑞姬,不过她的动机之中却是混着两个其他理由。
一、现在瑞姬离开的话,自己就会变成孤零零的一个人。
然后——
「而且……已经到傍晚了哦?一个人出去的话,会被“红斗篷”抓走的哦?」
小爱说道。这句话几乎是认真的。
和小学生的交往比同学们都要深的小爱,认真的听取了孩子们认真讲述的那个怪谈。当然,小爱还是具备初中生的判断能力的,能够自行判断真伪,但由于心理状态接近小学生,所以小爱在感情层面上对“头戴红色装饰物外出的话,就会被红斗篷抓走”的怪谈认真接受并感到害怕。
小爱现在眼中,是瑞姬一直戴在头上的红色图案的印花大手帕。
她一直很好奇。她觉得勇路在跟前一定会骂她,所以一直没有说出口,但一直想提醒瑞姬。
「……听我说,傍晚头上戴着红色的东西外出的话,“红斗篷”就会出现哦」
所以,小爱趁这个机会一脸认真地说道。
「然后呢,会被“红斗篷”搭腔,如果回答,就会被“红斗篷”抓走,砍下脑袋杀掉哦」
小爱依旧握着瑞姬的胳膊,对瑞姬苦口婆心的说明。
「很危险哦」
小爱一直都很在意。
不止是瑞姬,她还看着朋友,以及在家门前穿过的小学生们,一直在意大家头发上装饰品的颜色,如果是红色,她就会担心那个人会不会平安无事。
当然,缠着红色大印花手帕的瑞姬也是,卡着酸浆一样的发饰的知沙都也是。
带红色发圈的律子那时候也是,小爱真的很不安。
然后事实是,律子被抓走了。
那时在黄昏十分的神社森林里,律子回答来不知从哪里来的声音,被鸟居上伸出的“白手”抓住脖子,抓走了。
其实小爱一半已经确定,那就是“红斗篷”。不过小爱觉得,将小学生的传言跟勇路或者小凛讲出来的话一定会被骂,所以将这份确信一直瞒着大家。
「所以,不可以哦……」
「……啰嗦」
对劝阻的小爱,瑞姬只是冷语相对。
不过瑞姬虽然说出这样的话,但她很焦急,想要穿上鞋子却不知道该怎么系鞋带的样子,一直乱摆弄。
然而,瑞姬认真的把鞋带摆弄了一段时间,就在打出一个很古怪的结的时候,干脆顺其自然,穿着鞋在铺着榻榻米的房间站了起来。
「不、不可以啊……」
「……」
小爱几乎抱上去制止瑞姬。
可是瑞姬对此当然不屑一顾,在手被抓着的状态准备向玄关走去。
两人相互拉扯了几秒钟,胶着之后形成扭打的状态。虽然两人力气几乎没有差别,但气势上完全输掉的小爱虽然勉强被挥开,但穿着睡衣的膝盖还是一点点的被拖走。
「唔……」
然后,就在这个时候。
叮咚
突然,内线电话的声音异常响亮的声音,响彻整个集会室。
「!!」
两人维持着扭打的状态,倏地跳了起来,然后僵住了。
两人表情绷紧,屏住呼吸。两人是不能到这里来的人。在这个不可以被任何人发现的敌方,听到突然鸣响的来访之声,胆小的小爱心脏快要破裂一般剧烈地一跳。
「………………!!」
在离开水房非常近的墙上,带有麦克风的扬声器形式的老式内线电话闪烁着红色的灯光。
灯光催促着应答。可是小爱不可能去接。
————是谁?被发现了?
紧张与害怕在头脑中咕噜咕噜地旋转。小爱就像表情紧张的雕像一样杵在原地,以抓着瑞姬胳膊的姿势张开双眼,静静地在恐慌状态中注视着内线电话闪动的灯光。
「…………………………!!」
心脏激烈地波搏动,甚至令她无法喘息。
在这几近破裂的紧张之中
叮咚
电子音仿佛要将紧张的胸口压烂一般,再度大声响起。
果然被发现了么!?小爱在脑中几近惨叫起来。是刚才扭打的声音被大人听到了,过来确认的么?小爱拼命思考这种事,用几近尖叫的感情思考。
「………………!!」
无法呼吸。感觉呼吸的声音会被听到。
心脏在胸口下面搏动。感觉就连这个声音也会被听见。
近乎要死的紧张绷紧。
可是此时,从内线电话的扬声器中响起小爱熟知的声音————
『————呐、小爱,你在的吧?』
听到了。
环的声音。
………………
†
「……那个……神狩屋先生。我用自己的身体试着体验过了这个<泡祸>,稍微有些感想……」
在关上街门的远屋家的,散发着杂草味道的玄关前。
苍衣坐在门敞开,贴着花砖离地高出一截的玄关前,无力地靠在支撑出檐屋顶的柱子上,对打量过一番家中情况出来的神狩屋这样说道。
「是什么?」
神狩屋回应。因为看过了房子里的惨状,他的表情很不好。
不过在场的人也没有一个表情开朗。背靠在苍衣对面柱子上面色铁青的小凛就不用说了,就连飒姬也在十分担心地待在苍衣身旁,脸上愁云惨淡。形同废宅的房子里,在玄关前弥漫着难以言喻的阴郁、疲惫的气氛。
勇路离开这里之后,一直是这个状况。
那时候,没有人还有余力去追冲出去的勇路,总之,苍衣等人坐在了这里,等到神狩屋来到这里。
发现那个东西的时候,苍衣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虽说看这里的迹象说不定能好几年都没有任何人发现,但既然被发现了,抛下这个宅院直接离开也有被人发现的担忧,而且身为普通人的小凛已经目睹了那些,这些要如何处理,苍衣无法做出判断。
「……的确,现在雪乃那个状态,在白野能力所及范围也只能到这里了呢。我觉得最后的举措很鲁莽」
接到联系然后赶来的神狩屋询问了情况之后,首先说出这样的话支持苍衣的判断,并告诫他不要乱来。然后对于小凛先且保留处置,首先亲眼确认情况而走进了房子里。
就这样,直到神狩屋回来的这段时间里,苍衣用好不容易开始冷静下来的心思考起来。
苍衣思考在家中经历过的<泡祸>,然后对从房子里出来的神狩屋抛出了这个话题。
「……那个……神狩屋先生。我用自己的身体试着体验过了这个<泡祸>,稍微有些感想……」
「是什么?」
「关于『小红帽』我想了很久,难道说,那是和怪谈相同的故事么?就像『红斗篷』『红半缠』那种」
「……喔?」
听到苍衣的话,神狩屋饶有兴致地作出回应。
「能说说么?」
「呃,是这样的。以我刚才经历的东西是与『小红帽』相关的东西为前提试着回想了一下发现……奇怪,有什么向我搭话了。然后,我还听说失踪的新宫律子被“白手”抓走之前似乎被什么搭过话……所以我心想,如果那个是“狼”的话,『小红帽』中的狼就和『红斗篷』一样,是不是都是“被搭话,回答就会被杀的怪谈”,是不是相同的东西呢?」
苍衣说道。
「据说名字是『红斗篷』,但并不是杀人的人就穿着红斗篷,而是被杀时脑袋被切下就会变得像穿了红斗篷一样,这么说来,这不是以被害者来命名的么」
「哈哈……」
「『小红帽』也是用被害者来命名的呢」
「的确如此。硬要说的话,都是用穿戴,而并非以本名来命名,这个共通点也很有意思」
神狩屋点点头。
「然后是“狼”……这一点也是,全部都是小红帽回答了狼的搭话才引发的事件对吧?实际上由两部分构成的格林童话版的故事中,没有回应狼的呼喊的小红帽得救了」
「……原来如此,这么想来,逸闻中的小红帽也回答了“扣针之路”和“衣针之路”的选择,感觉意味深长啊」
听到苍衣指出的问题,神狩屋站着叉起手,深思熟虑地叹了口气。
「呼,是啊……说到怪谈,我也稍微开动了联想」
神狩屋也思考起来,然后说道
「在路上遇到过一次可怕的东西,就会被绕到前面再次遇到————这就是古典式的怪谈『野篦坊』相同的构造」
「啊,是呀」
「放在小红帽的情况,最初遇到因为无知所以没有在意,但遭遇是不会改变的。然后『野篦坊』的故事也是,虽然并没有回答呼喊,但对方上当接受邀请这一点是相同的。都是在路上相互产生瓜葛的离奇现象,也不是不能归为一类。
不过同时,『野篦坊』和『小红帽』里的狼也都是化人的怪物,可以归为一类。你们看到的…………呃……那个……感觉和『野篦坊』也不是不像呢,尽管是在不好的方面」
「……」
苍衣回想起,那个没有脸,一张平板的肉块吸附少女的尸体,准备化成少女模样时的情景。然后是几乎与其质感相同的东西,在房子里被勇路刺杀的情景。
苍衣感觉胃部变重,心想,如果苍衣被那个杀掉的话,那个果然会故技重施,取代苍衣吧。
「话说回来,说到『野篦坊』,画过很多妖怪画像的鸟山石燕笔下的『野篦坊』就是没有五官的一堆腐肉,化成插上短小手脚样子的怪物呢」
「……」
神狩屋继续补充说明。
「虽然鬼故事『野篦坊』一般是狸猫或狐狸化成的,但有一种说法也称那堆腐肉穿上衣服后就会变成怪谈中的『野篦坊』…………不过这个方面继续深究下去也没用。我们已经足够认为“与那种东西相似”吧」
「……是啊」
苍衣看到的正是一堆腐肉。尽管不尽然会有关联。
「那个……说到怪谈,如果考虑『狼和七只小山羊』中藏进钟盒里的小山羊也是变成了小山羊的样子,很有怪谈的味道呢」
尽管如此,苍衣还是继续思考下去。
「嗯?此话怎讲?」
「和那个在学校被幽灵追赶然后藏进厕所的隔间,随后幽灵来找的怪谈很像」
「啊……原来如此,我想都没想过」
神狩屋托住下颌,思考起来。
「也就是说,『小红帽』的同类故事,单论狼的部分也无法否认就是怪谈的结构,是这个意思么……说起来,佩罗版的以『为了吃掉你呀!』结局的同类故事,完全是怪谈的结构。
毕竟传统的怪谈中,妖媚的东西假冒认识的人欲图进入家中的故事并不少。说起来,在那之后回忆起来了,在日本有个叫做『继狼』的鬼怪邪神性质的民间故事。描述的是占山为王率集群咬杀旅行者的老狼,其实是杀死了居住在山顶的男人的祖母并幻化成祖母的身形取而代之,生活在那里的故事。果然不论东西,吃人的狼都是怪物呢」
神狩屋自顾自地点点头,苍衣也同意他的看法。
「然后,我想到了“角色分配”,然后就变成讨论最害怕这个“狼”究竟是谁的情况了…………不过就这样只考虑怪谈究竟好不好,我很迷茫」
「哈哈。嗯,不用说,这一点或许应该戒备」
「毕竟只考虑怪谈的话,也有无法解释的部分。比方说切开狼肚子,塞进石头这一点」
「是啊」
接着。苍衣说道。
「然后……其实我还有很在意的事情」
说完,苍衣直接将视线转向了旁边的小凛。
「……东海林,你听到了吧?虽然觉得你对我们说的事情会感觉莫名其妙,但这些都与事件相关的话题」
「!」
被苍衣问到的小凛,维持着那个注视杂草丛生的地面的姿势,身体瞬间地颤了一下。
「在小环房间里的,那个肚子里塞满石头的人偶是什么?」
「……!!」
被问到的小凛,表情上瞬间闪过动摇之色。可是在那一眨眼的功夫之后,那种坚强的傲慢再次在小凛的脸上焕发,她离开背后靠着的柱子,端正姿势,用习惯谈判,对说服力有自信的态度对苍衣说道。
「我不知道」
小凛一口咬定。
「我不记得有那样的东西。只是看到小环房间的那个样子,我已经害怕得脑子一片空白了……」
完美的演技与无懈可击的搪塞。恐怕这就是小凛本来的样子。目睹了这个异常状态还能不动摇的话,一定不论怎么装也不会被苍衣识破,成功地瞒天过海。
她是个天生的策略家。
苍衣说道
「啊,姑且说一声,不管你过去做过什么,我们都不想责怪你」
「……」
小凛的表情如同在说「莫名其妙」。苍衣没有理会,继续说道
「只不过,那个人偶的残骸必定与这个状况存在关系,我们想要解决这个问题,希望能够了解那个的情况。我们也不是警察,是业余人士。我们不会对任何人透露秘密,也不会对你日后的正常生活进行任何干涉」
「……」
「我还在上学,我必须在明天之前回去。所以我们想要解决这次的事件,抓到勇路,然后就回去上学,只是这样而已。如果你能提供帮助,搞清楚这个宅院还有小环是怎么变成这样的,我想你也能舒坦一些。让我们结束这场莫名其妙的事件吧,怎么样?」
「……」
小凛茫然地朝苍衣注视过去。即便苍衣对说出的这番话应该怀有绝对的信心,但说着说着渐渐怀疑自己是不是误会了,开始不安。
就这样,两人一时间相互凝视。
苍衣在内心流出冷汗。
可是不久之后,小凛表情不变地说道
「……真的有关系么?」
小凛微微倾首。苍衣松了口气,答道
「应该是的」
「要不是我可要生气咯」
小凛叹了口气,解除了振奋状态的表情上,浮现出之前拼命掩饰的,原本的动摇和憔悴。
「……请务必保密」
「嗯,我答应你」
苍衣接受了条件。
于是走到这一步,小凛终于开始讲起关于“人偶的残骸”的故事。神狩屋虽然没有去在意,但苍衣慢慢理解了这件事,里面的内容让藏得表情眼看着渐渐绷紧。
…………………………
2
这件事大概谁都不知道。
小爱其实————在心里暗藏着对小环很大的愧疚。
因为生性消极没有做出行动所产生的小小愧疚,对小爱来说数不胜数,已是家常便饭。可是和那些不一样的,心中所怀的“由行动所产生的巨大愧疚”虽然现在变少了,但以前为数众多。
……主要是,被小凛强迫去做的坏事。
特别是在小学低年级的时候,那时候的小凛不懂控制分寸,被异常强烈的孩子气的对喝彩的渴望以及嫉妒心所驱使,在装成优等生的背后,就像饿狼一样精力充沛地耍着阴谋诡计。
小凛尤其是嫉妒心特别旺盛。
小凛觉得,自己最初产生的就是嫉妒心。
比方说朋友把有些稀罕的东西带到学校来之后,小凛表面上会跟大家一样夸奖羡慕,可背地里怀着燃烧的嫉妒心,一旦有机会就会将东西偷走,偷偷扔掉或者弄坏。不断进行这样的事情。
小凛阴险的谋略是在这个过程中培养出的副产物。
盗窃引发骚动,小凛为了撇清自己的嫌疑抢先开口,而小凛察觉到这么做还能够掌握人心。
小爱遇到小凛,不久成为她的共犯之后,细致的看到了这个过程。小爱每次被小凛命令去做坏事都会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愧疚,而成为一切起因的最初的那件事,必然让小爱对小环产生了莫大的愧疚,不作他想。
小凛、小环、小爱。
三人在很早之前就相互成为了朋友,可在最初,除了小爱谁都不知道,其实小凛的嫉妒心的魔手也暗中伸向过小环。
小爱起初自然不知道这个情况。
小环肯定现在都没有发觉。
可是上小学后没多久,小爱目击到“某件事”,被迫察觉到了那件事的全部。小一天,小环收到爸爸送给她的一个外国的可爱布娃娃,大家都到小爱家去看,而那件事就发生在那天的傍晚。
「……咦?小凛……」
小爱在神社森林附近发现了小凛的身影,不由自主的嘟囔起来。
大家早已离开了小环家,回家之后已经过去很久。小爱也是会到家换了一副之后,被妈妈拜托跑腿,不情不愿地去给住在附近的奶奶送了东西,正在回家路上。
小爱虽然发现了小凛,但她不由低下头,装作没有注意到。
那时小爱头一次戴上了刚刚让人买的可爱红帽子外出,所以她心想,认识的朋友对自己提起这件事的话一定会很难为情的。
「……」
小爱抱着侥幸的心理别向一旁想岔开过去。
然而可谓理所当然,小爱没有能够蒙混过关,被轻而易举的发现,还被搭了话。
「……啊,小爱」
小爱被叫到,无可奈何地点点头,垂下脑袋。
「唔、嗯……」
「你在这种地方干嘛呢?」
小凛一边问一边淡然的靠近小爱。那时的小爱以为小凛只是个可爱开朗受人欢迎的人,有些畏惧意识,用微笑的声音做出回答
「帮、帮忙跑腿……」
「这样啊。这帽子挺可爱呢」
「……!」
小爱脸红起来,压住帽子的前缘低下头。可是刚把头低下来,眼睛移向小凛脚下的小爱,注意到了小凛提着的布包中露出了一个红色的东西。
「奇……怪?这是……」
「!!」
察觉到小爱的视线,小凛的表情骤然一变。
不久前在小环家刚刚看到的,是据说在外国很受欢迎的可爱女孩子的人偶,而在小凛的包里看到的,正是系在那个人偶头上的缎带。
那条边缘施过刺绣,朴实却不失别致的缎带,不可能忘记。
而且,小环的妈妈也为小环做了十分相似的人用的缎带,这条缎带和小环凑成了一对,这种印象深刻的东西不应该会看错。
浅色的毛线制成的头发上,系着那条缎带。
「这是……小环的……」
可是小爱刚抬起脸,看到了眼前的小凛从未露出过的可怕冷面。
「……!」
「…………小爱,你来得正好。来稍微帮我一把吧?」
小凛事不关己似的说道。
于是,小凛拉起缩成一团没能反抗的小爱的手走了起来,就这样进入了旁边的神社森林,一直走到了黑暗的神社背后。
「………………!」
小爱害怕被做什么,害怕起来。
小凛一言不发地将小爱带到神社背面的死角,在地上蹲下去后,从包里取出了不出所料属于小环的那个人偶,然后又从里面取出了一把做手工艺的大剪刀。
那时,小爱真的还没有看出来小凛准备做什么。
然后在木讷的小爱面前,小凛手中的大剪刀就像某种动物一般张开大嘴扑上去一般,咬住了人偶的脖子。
「啊……」
吱吱,人偶的脑袋被剪刀的双颚钳住,压扁。
拿着剪刀的,是面无表情的小凛。然后小凛的剪刀粗暴的动了起来。
吱吱、吱吱,钢铁刀刃一次又一次撕咬布料。或许是剪刀不够锋利,又或者是布太结实,凶残的剪刀想要咬下少女的脑袋,如同野兽在咀嚼,一次次地咬住布做的脖子的皮。
吱吱、吱吱
不久,人偶的脖子露出好似咬伤的切口,脑袋被撕碎落下。
头滚落下来。棉花从伤口露出来。
这个样子,让小爱回忆起了以前在厨房看到过的,从砍下脑袋的鲜鱼的断面流出来内脏的样子。可是剪下人偶脑袋的小凛似乎对这个结果兴致索然,淡然的继续下去,转而又用剪刀钳住了人偶的手臂。
吱吱、吱吱
剪刀再次开始咀嚼,没过多久,手臂掉了。
然后是另一只手臂。就这是腿。
布娃娃顷刻间只剩躯干,“零件”洒落在地上。小凛到此才总算歇了口气,看着在这番情景面前僵住的小爱,站了起来,将剪刀递了过去,下达命令。
「你也来剪」
「……咦……?」
小爱呆住了。
「这、这是……」
「对,是小环的。我偷来的。既然让你看到了,就让你也成共犯好了」
小凛若无其事的说道。
「为、为什么……要这么做……」
「还用得着说么。她那么受大家追捧,我心里不爽啦」
小爱完全无法理解,于是问了出来,可反倒是小凛听到小爱的问题露出了无法理解的表情,给出了回答。
「咦……」
「不谈这个了,你要怎么做?你要是说出去的话事情就会败露,剪了之后你也是共犯了,也没办法告密吧?」
小凛对小爱的困惑不加理会,催促道。
「如果你愿意成为我的共犯,我就做你的好朋友」
「咦……」
「你不想和我做朋友?」
「…………」
「你要怎么做?」
小凛面无表情的问道。
小爱不可能违抗这样的小凛。于是几分钟后…………小爱泫然欲泣地蹲在下场如同青蛙解刨图一般凄惨地四分五裂的人偶面前。小凛握住了她的手。
「呜呜……呜呜……」
讨厌的心情在心头满满铺开。
对人偶还有小环的愧疚之情,塞满小爱的心头。
「……呜……呜」
「你很努力了。这样一来,我们就是好朋友了哦」
小凛在小爱身旁坐下,牵着她的手,露出似乎心满意足的表情俯视人偶惨死的尸体,吃着饼干。
「来,也给你吃」
小凛递出做成羊型的动物饼干。
「别哭得那么伤心啦。塞进石头沉进水池里,是不会被发现的」
小凛的台词又像在威胁又像在安慰。小爱边哭边咬起了小凛递过来的不算关怀也不算封口费的饼干,但如同在吃石头似的尝不出味道,感觉如同石头一般留在了胃里。
那个味道和感觉,小爱如今依记忆犹新。
于是在那之后,小爱便对小环一直心中有愧。
之后,小凛若无其事毫不顾虑的与环接触,把环当成了好朋友,可是小爱完全无法做得那么干脆。小凛向朋友伸出的纯洁之手,实际上肮脏不堪。然后小爱也是一样。
即便如此。
即便感到愧疚,小爱还是把小环当做朋友中最值得信赖的人。
是温柔中时而带着严厉,值得信赖的朋友。
『————呐、小爱。你在的吧?』
而这时,自己重要的朋友——小环的声音从内线电话传出来的瞬间,极度紧张而接近恐惧的小爱从胸口下面安心地缓了口气,让抓住瑞姬胳膊的手无力地落在了榻榻米上。
「是、是小环……」
还以为肯定是偷溜进来的事情被发现,大人过来了。
小爱由衷感到安心地呼出一口气。几乎让她无法起身的脱力感袭向她全身,几乎要哭出来。
「……太好了……」
小爱半哭着说道。她对不用被骂感到安心。而与此同时,小环来到这里也就表示,勇路联系过小环,告诉了她这个地方。
让小爱心中不安的对勇路的担忧,也一并解决了。
瑞姬也没必要出去了。小爱犹如突然累坏了似的,感觉沉重的安心感从身体内侧向全身扩散。
可是里面的情况,外面自然不会知道。
从扩音器中继续传出声音。
『……小爱?不在么?』
「啊……」
小爱连忙跪坐起来。
小爱心想,不快点出去的话,会让小还担心的。她的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安心的笑容,移向比内线电话更近的玄关,将手放在了分隔集会间与玄关的门,将门打开。
「小……」
不在。
门打开后,宽敞的楼梯口与玄关门露了出来,然而镶嵌在门上能够透出的景色的磨砂玻璃那头,没有人影。
在那边,是渗透着夕阳泛蓝的磨砂玻璃。
然后被这微薄朦胧的光照亮,染上朦胧之色,微明微暗的,空荡荡的房门口。
「…………咦……?」
小爱不禁呢喃,挂在脸上的笑容黯淡下来。
一般来说,按下内线电话的时候,人会站在有磨砂玻璃的门那头。
可是那边没有人影,没有人在。
唯独屋内刚被按响的内线电话从扬声器中传来的微弱的切换开关的声音填满整个房间的空气。
「咦……」
小爱呆呆地杵在无人的玄关前一动不动。
可是
叮咚
无人的内线电话再度响亮地,毫无生机地发出声音。
「……!!」
小爱反射似的全身一颤。这个让小爱全身体一颤的空洞铃声在空气中余音消尽,之后,卟……的,极端催生不安情绪的扬声器的刺耳杂音填满空气留了下来。
「…………………………………………」
『…………………………………………』
混着杂音的无人沉默,在昏暗之中扩散开。
讨厌的沉默仿佛灌入不成声的杂音,从耳朵、从皮肤灌入进来,在大脑与心灵没有察觉的时候四处乱窜一般。
小爱头脑变得一片空白,唯独不安在胸口下面如同浓雾卷起漩涡。
对正在发生的事情浑然不知,在无人的空间前面,沐浴在充满发蓝的微光中,呆呆的站着。
接着
叮咚
又是一声。
「………………!!」
响亮而尖锐,毫无生机的电子音如同全部抹掉,直至徐空虚的集会间的角角落落,直至天花板的犄角旮旯,扩散开。
这个声音对坚信『这只是偶然没有看到』的心穷追不舍。
拼命告诉自己『这可能是偶然没有看到,或者是藏起来按响的内线电话』的心,被高亢的令人不快的金属性的扰乱内心安定的铃声给驱逐出去。
不,内线电话被按响了。这是事实。
而且还听到了小环的声音。不能一直维持这个样子。
必须回应。
必须和朋友说上话。
小爱拼命地告诉自己,让在内线电话的威胁之下焦虑不安的心冷静下来,尝试从音害怕而快要抽搐的肺部,强行发出声音。
「……小、小……环……?」
然后小爱总算回过神来发出声音。而她发出的声音,比想象中的更小、更细,在颤抖。
在玄关另一传来细若蚊蚋的声音。这一事实也催生出焦虑,勒紧小爱的心脏。小爱用一片空白的头脑拼命搜索接下来要说的话,拼命地继续开口
「小环……你在么?」
声音混入淡泊的空间,继而消弭。
「你、你藏起来了……对吧?」
沉默。
然后是无人的景色。
「别……别捉弄我好不好……?」
用渐渐开始发颤的声音,说道。
小爱深知,自己说话的对象是最不会搞怪的那类人,但她还是只能拼了命地这么去说。
沉默之中,臆测与欺瞒交织,与现实间的龃龉令心灵发出悲鸣。
可是小爱不可能放弃。她眼睛片刻不离,紧盯着的这幕光景,已然只有房门口与竖在正中央的嵌有磨砂玻璃的门,以及门的中央显示着『闭』字的门锁锁杆。
「…………」
这是隔绝这边与那边的唯一障壁。
小爱对被这面墙壁隔在外面的,不对,是本应被隔在外面,没有现身的对方,用颤抖的声音进行盘查。
「……小、小环……我看不到你……」
小爱说道。朝玄关另一头。
抛出问题。
「你————在那边么?」
问题抛出。
于是就在此刻。
嗙!!
磨砂玻璃发出可怕的声音,一只“手”贴在了上面。
「…………………………………………!!」
一只煞白的“手”从门框侧面伸了过来,奋力拍打玻璃,手掌粘到露出手掌的肉的颜色,贴在玻璃上。
小爱惨叫不出来,胆小的脆弱心脏被惊恐捏碎,伴随着仿佛呼吸停止的感情,身体瘫软在了榻榻米上。在黄昏的天空下透着青紫色的磨砂玻璃上,以异样的色彩从正侧面贴在上面的煞白之“手”摆在眼前,小爱全身脱力,双眼大张。
「噫————」
小爱倒抽一口凉气。她肺部痉挛,喘不上气。
五指撒开的手贴在眼前。那确实是人类的手,但有种说不出来的扭曲,颜色、形状、质感,都巧妙地模仿成了人类,但又好像这一切又对人类根本的部分不理解,有种很难解释清楚的异样感。
那只“手”就像在抓挠磨砂玻璃,手指施加力气按在玻璃上,蠢蠢欲动。这个动作虽然不明白是何用意,但让人联想到不理解那里存在磨砂玻璃,想要进入建筑物内的昆虫。
叮咚
接着,内线电话的声音响彻屋内。
无机质的铃声焦急地鸣响。接着,扩音器的杂音,转为令人不快的声音撕开空气。
接着
『————呐,小爱,把门打开吧?』
沙哑的声音在建筑物内响起。
这是熟悉的朋友的声音,然而在发出这个声音的人所应该在的地方,唯有一只来路不明的白“手”黏黏地贴在上面。
『————呐』
那个,在呼喊。
「………………!!」
小爱眼眶浮出泪花,撑在榻榻米上的手,随意撒开的脚,激烈的颤抖起来。
『————把门打开吧?』
小爱一边哭,一边奋力摇头。
不可能让对方看到,并非想要传达意思,只是存在于战栗而无法动弹的身体内的抗拒意志只能以这种形式实行而已。
『————打开吧?』
「………………!!」
摇头。
『————呐,打开吧?』
「…………!!」
小爱边哭边摇头。
『————打开吧?』
吱——白“手”指尖的肉抓挠磨砂玻璃。
接着————
『打开打开打开打开打开打开打开打开打开打开打开打开打开打开打开打开打
开打开打开打开打开打开打开打开打开打开打开打开打开打开打开打开打开打
开打开打开打开打开打开打开打开打开打开打开打开打开打开打开打开打开打
开打开打开打开打开打开打开打开打开打开打开打开打开打开打开打开打开打
开打开打开打开打开打开打开打开打开打开打开打开打开打开打开打开打开打
开打开打开打开打开打开打开打开打开打开打开打开打开打开打开打开打开啊!!』
噶嗒噶嗒噶嗒噶嗒噶嗒噶嗒噶嗒噶嗒噶嗒噶嗒噶嗒噶嗒噶嗒噶嗒噶嗒!!玻璃和门受到剧烈的摇晃,这个可怕声音以及从扩音器中传出的声音产生一种令骨髓痉挛的恐怖恶寒,放射开来,小爱放声尖叫冒出鸡皮疙瘩堵住双耳,眼前的“手”的指头上的肉裂开,然后好像用蜡笔按住蜡笔滋噜滋噜滋噜滋噜地画出线条一般在玻璃表面磨掉指头的肉留下红色——————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惨叫的洪水溃决泛滥。
小爱张大眼睛,堵住耳朵,发出在头骨中回响,将整个世界淹没的惨叫。
喉咙下面在颤抖,将肺脏压碎,惨叫迸发而出。在被恐惧完全刷白的世界中,从口腔喷出的惨叫冲刷掉所有的声音。
可即便如此,“手”还是没有停下。门噶嗒噶嗒的摇晃,在这个震动中,手指的肉一边滑落,血一边将玻璃弄脏,即便如此,门还是几乎要破坏一般,剧烈地持续摇晃。
门被摇晃着,仿佛马上就会被破坏掉,非常剧烈。只见门的接缝偏离到了门锁快要坏掉的地步,咯吱作响,松动,涂料变成粉末剥落下来。
接着
滋噜
从门上的磨砂玻璃的一端,有什么正在窥视。
那个东西透过磨砂玻璃映出像影子一样的轮廓,是如字面意思露出脸来的,“人类的头”。
不,正确的来说,那是“模仿人头的某种东西”。
那个就像人类从窗户露出半边脸向内窥视一般,一边模仿这个动作,一边激烈的摇晃着门,向内窥视。
「…………!!」
滋噜……
露出垂下的头发。
「………………!!」
滋噜滋噜……
露出以头发镶边的,白色的脸的一部分。
「…………………………!!」
滋噜滋噜滋噜……
白色的脸露出一半。
接着,那个轮廓扭曲的白脸上霍然裂开空洞的大眼睛,压在了磨砂玻璃上————隔着磨砂玻璃直直地看向里面——————
「————嘶——」
可是随后一阵屏息。
霍地,“那个”从眼前消失了。
「!?」
刹那间,“那个”就像被什么从后面奋力拉扯开,在玻璃上留下血迹后,眨眼间从门前消失了。然后取而代之,门的那一头还是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但这次是男孩子的声音。
「……斋藤!!没事吧!?」
「阿勇!?」
听到这个身影,看到门对面的人影,此刻,小爱终于确实的哭了出来。
强烈的安心感,还有恐惧的残渣,化作泪水从小爱的眼中夺眶而出,模糊了她的视线。自己温暖的泪水,顺着冷透的脸颊流了下来。
「阿勇……阿勇……!」
「喂!出什么事了!?」
听到询问与怒吼的声音,小爱什么也没有回答,一边哽咽一边拼命朝玄关爬去。终于得救了。受不了了。说不出话来。好难受,喊不出勇路的名字。
「阿勇……!!」
小爱用站不起来的脚爬向玄关,将门抱住。
瑟瑟发抖的手抓住锁杆,将锁打开。
「阿勇,救命……!」
然后一边说,一边就要抱上去地将门打开。
『————上当了』
在那里,弄成小环的发型穿着小环的衣服,就好像将面团反复揉搓后做成的人类,用一双霍然裂开空洞的眼睛————俯视着小爱。
「!!」
声音是扭曲的小环的声音。
手里是巨大的裁衣剪。
「————————!!」
小爱来不及发出尖叫,喉咙湿润冰冷的“手”抓住。
「咕……!!」
拥有异样弹性触感的手指陷入喉咙,喉咙被挤压发出声音,空气从喉咙里漏出来,然后上半身被吊起到跪立的程度,剪刀的刀尖——————
「!!」
此刻,小爱的后领从后面被抓住,整个人被扔在了榻榻米上。
「呀!!」
睡衣的衣领勒住脖子,相对的,脖子从“手”中脱离。发出惨叫的小爱莫名其妙地就趴在了榻榻米上,她隐约看到的情景,是头缠红色大印花手帕的瑞姬用双手拉扯起小爱的后领,取代她站在玄关前的身影。
「!!」
「………………藏起来」
瑞姬的侧脸,对小爱简短的说道。
然后下一刻,分隔玄关与集会间的拉门,发出“嗙!”地一声巨大声音,在瑞姬手中被关上。
嗞噗
随后,只听到有什么刺进湿润东西里的讨厌声音,被内门纯白的磨砂玻璃掩盖住的另一头,随之传来混糊不清的声音。
噗唰!!
在眼前,内门染成一片鲜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