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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卷 玫瑰公主·上 三章 尸之名的女孩的哀嗟

1

可南子敲了敲那间房的门,把门微微打开。没开灯的房间漆黑一片,〈丧葬屋〉——泷修司表情严肃地站在里面,身躯魁梧的他从门缝中看到了苍衣。

「……」

「泷,他想参观学习」

〈丧葬屋〉眼神锐利,面色严肃,全身释放出与充满绝望的丧葬队相同的气场。他听到可南子说的话,以仿佛大型肉食野兽一般的沉重动作,从门前慢慢地让开了一条路。

「……真的要看么?我觉得这只会让倒你胃口」

「嗯」

在苍衣提出这个请求之后,可南子这是第四次提醒他。苍衣愀然地点点头,说

「我明白。不过,如果这么做能够得到一些发现提示的可能性,就有必要这么做」

「是么……」

这所房间,是一间客房。

然后“她”就被拘束在这里。

「…………」

咕噜,苍衣往因紧张而干涸的喉咙中咽了口空气,从开启的门中向内窥探,注视在只有走廊的光照着的黑暗的房间里面。

然后,苍衣一边感受着自己心跳的声音,一边踏进去一步————

在房间里,床、橱柜、窗帘钩等所有能绑绳子的地方都像蜘蛛网一样牵拉着绳子。烧焦的,从全身深处满是脂肪的浸析液的活活烧过的人类身体被固定在房间正中央,把没有眼皮眼,球裸露出来的脸抬了起来。

————原谅我……

听到“她”用没有嘴唇,裸露在外的嘴,发出呢喃…………

+

「————为什么,会这样……」

在客厅的沙发上,这个家的一家之主抱着脑袋,绝望地呢喃着。

众人聚集在了客厅里。像这样再重新看看这位一家之主,发现他晒得意外的黑,从年龄和坐办公室这些性质来看,他这个人给人的感觉更倾向于运动员,有着年轻的外表————苍衣还没从之前看到『那东西』所造成的冲击中走出来,但为了完成自己的职责,现在正坐在对侧的沙发上。

时间已经入夜,除了一个人之外,真喜多家的所有人都聚集在了这里。

真喜多家的父亲,辉之。

上小学的长男,耀。

祖母,延子。

然后还有一个是上高中的长女,莉绪,不在这里的就是她。她拒绝和苍衣他们这些客人打招呼,至少从早晨雪乃等人到达之后,她就一直没从二楼下来过。

母亲“彩香”————在这里已经不能算是家人了。

「为什么……」

沉重的呢喃在持续,屋里的空气沉重得无以复加。

『母亲异常死亡』这个决定性的事件发生,已经过去了一天,恐慌和哀伤的时期已经过去。然后在这悲伤过后降临的这段令人窒息的绝望与悔恨的时间,藉由此后发生的『母亲的复活』以及『无法离开大宅』这两个异常事态,已经到达了无法忍受的地步。

「…………」

苍衣摆着复杂的表情,一语不发。

其实,苍衣不得不对陷入沉默的这家人,询问对这次异常现象的原因是否有头绪。

苍衣的职责,就是“理解”这个〈泡祸〉。

为此,苍衣必须要了解现在正在发生的现象,以及过去发生过的现象,同时也要了解这个家,然后推测出引发这次现象的那位母亲所怀的究竟是哪种形态的噩梦。

但在如此沉重的气氛之下,苍衣实在难以启齿,他还没有对这家人谈起过这方面的事情。

苍衣坐在中间,可南子和飒姬分别坐在他的两侧。与真喜多家对坐的〈骑士团〉一方,就是这三个人。

雪乃把自己关在会客室里,〈丧葬屋〉一直监视着“她”的情况。不管是雪乃还是〈丧葬屋〉都不会成为话题的中心,看当下的情况,这家人也不会把苍衣当中心人物来看待。

他们现在,把可南子视为了在场的苍衣等人的代表。

不管论年龄还是论气魄,从最终的分工上来说,这都应该是最为妥当的选择吧。

苍衣现在对他们而言,只不过是个运送食物等补给物资的少年。他现在这样的立场,突然问出挖他们伤口的问题,这对于极力不愿去惹恼别人,想要平安过上普通生活的苍衣自身来说,绝对是不愿触犯的行为。

被当做不普通的中心人物,也让他完全开心不起来。

「……」

苍衣面带愁容,看了看坐在身旁的可南子,可南子似乎理解了一定的情况,露出奇妙的表情,淡然地对大受打击的一家人开口说道

「于是……大家对这个现象,有什么头绪么?」

「有个鬼啊!」

就像大发雷霆一般给出回答的,是一家之主辉之。

他说出这种话,将用力抓挠脑袋的手奋力挥了下去的样子,让苍衣觉得如果提问的是自己,自己肯定逃不了被矛头所指。

「……我一开始,就感觉会变成这个样子」

家主的母亲延子没有理会家主的烦躁情绪,接着发言。

她穿着漂亮的洋装,看上去诚然是一位充满活力善于交际的老婆婆。可是强烈猜忌之色在她眼中时隐时现,面色阴沉,冷不丁地就触动自己儿子的烦躁情绪。

本来让灵能力者进这个家门的,就是这位婆婆。

很多〈支部〉自称灵能力者来与人接触。由于莉香也有这种门路,便对此加以利用,顺利地化身灵能力者踏进了这个家的门,但辉之最开始似乎对此很苦恼。苍衣也置身事外一般,觉得这也算是很自然的情况。

他之所以会改变主意主动协助,是因为怪现象就发生在他的眼前,而且后来妻子竟然想对自己的孩子痛下毒手,然后被杀。这似乎成为了转换点。

然后现在,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该相信什么了。

「母亲、您在说什么!?」

听到延子的话,辉之理所当然地激动起来。

他的身体悬了起来,朝着坐在后边餐厅桌子旁的椅子上的自己的母亲吼了过去,可延子没有看他,仍旧好像跟他对着干似的说道

「没什么」

「母亲,您只是不喜欢彩香吧!」

辉之完全站了起来,说道。

相对的,延子的仍旧没把脸对着他,说道

「没有这种事。只不过,唯独那件事,我不能原谅。那个样子,怎么说也太可怜了啊」

「您果真还在对那件事耿耿于怀么!」

辉之似乎明白延子指的什么,怒吼起来

「那是我们所有人都同意了的吧!到底要纠缠到什么时候才……」

「同意?要是同意,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吧。我一开始就觉得原因在于那孩子。所以好不容易有朋友点头哈腰帮我把人介绍来,可你根本就不想商量……」

感觉现场的气氛快要爆炸了。苍衣战战兢兢地插嘴问道

「请问……『那件事』是怎么回事……?」

「我死过一个孙女」

听到苍衣的提问,辉之似乎想起来家里还有客人,闭上了嘴,延子代替他用含沙射影般的口气说道。

「我的第一个孙女,夭折了。因为我那媳妇不小心」

「……母亲!」

「这事千真万确。虽然可惜,但也没办法。我说的无法原谅……是指给第二个孩子起了死去的孩子的名字这件事。你以为这样死去的孙女能够瞑目么?这不是当她没存在过么?真可怜」

「这是我们夫妻之间的问题。和其他人没关系!」

辉之说的口气虽然算不上怒吼,但态度非常强烈。

可是此时,在沙发上围了逃避周围而专心玩着掌机的长子真喜多耀,不知何时抬起了脸,嘟哝了一声

「姐姐……」

「!」

听到这一声低语,辉之大吃一惊,朝着儿子视线的方向看去。

只见在客厅门口半开的门那边,是年龄和苍衣与雪乃相仿的女儿的身影。

「……」

真喜多莉绪。

这位少女有着一头好像日本人偶一样的黑发,用和服花纹的发卡扎起来,令人心印象深刻。她站在走廊上,看不也看客厅,注视着走廊那边。

「……呼。与我无关」

少女在走廊上,用几乎让人听不到的微弱声音,短促地嘟哝了一声。

「蠢死了」

然后只说出了这句话,就迅速从房间前面穿过,留下张皇失措的父亲和哑然的苍衣等人,消失了。

「…………………………」

直至方才的吵闹骤然一变,沉默降临。

在这尴尬的气氛中,辉之一副想说的话说不出来的样子,着急地动着嘴。苍衣向他问道

「刚才那位是……」

「啊……啊,那是小女莉绪」

辉之用沙哑的声音答道。

苍衣说

「是这名字?」

「是、是的……但我可没想过把事情当成不存在哦!?只是那时候的我们,必须重新来过啊!」

他越说声音越大。

「我发过誓,要把她当做莉绪的转生,这一次一定好好将她养育成人,外人不要指手画脚,就算我的母亲也一样!」

但是,就在父亲说到这里的时候。

耀的眼睛依旧落在游戏画面上,呆呆地开口说道。

「『这次可别扔我下去哦』」

随后,父亲睁大眼睛,哑口无言。

「!!你……」

「……」

耀没去看他。

然后,

「……那时候,姐姐在哭呢」

耀只说了这句话,拿着掌机从沙发上下去,跑出了客厅。

可南子开口

「刚才是?」

「…………」

辉之没有回答。

「我说过,有头绪的话,请告诉我」

「………………」

结果,辉之在那之后过了一阵子,直到默默地离开客厅之前,尽管一直被延子逼迫,但完全没有松口。

2

在今天早上雪乃到达的同时发生的那起『事件』,还完全没有告诉长男——上小学六年级的耀。

即便这样,光有昨天的『事件』就够受了。尽管现在基本冷静下来了,可昨天自『事件』发生后,耀一直哭个不停,害怕一个人呆着,在哭累了要睡下去的时候,每次都会梦见很可怕的事情,在惨叫声中醒过来,这样重复好几次。

据说,他从昨天开始应该就基本没睡过。

现在他通过在游戏中逃避,勉强维持安定,但硬要说的话,很大程度上这是为了不睡觉所做的对策。不管他看上去多么勇敢,但绝不会离开父亲或者奶奶的能看到的地方。

可是在那之后,他的父亲也好,奶奶也好,都只顾着吵架,耀对这件事感到心灰意冷,离开了客厅。

自己的监护人彼此不和,会让他变得无法忍受。

即便这样,他还是没有离开有人的地方,在与客厅隔着一道墙的靠边上的走廊上像蹲着一样坐下来,目光落在掌机的灯光中。

母亲昨天刚死,所有人都为此感到悲伤,可他们就像忘了这件事一样相互争吵。在没有得知母亲异常『复活』的耀心中,大人们肯定都没有好形象。

「………………」

客厅里进行的对话不了了之之后,苍衣和飒姬两个人来到了耀所在的地方。

飒姬当初被喊来这里的目的还没有达成。因为这次的〈泡祸〉还没有结束,接下来还会发生怪现象,吃掉之前事件的记忆会令耀的记忆造成龃龉,这样就没有意义了。

穿着T恤衫和膨大裤子的耀,背靠在木制走廊边缘的墙壁上,放眼能够看到铺着碎石种有竹林的黑暗庭院。

尽管他很专注,手还是在颤抖。

这个情况苍衣看在眼里,苍衣走近坐在走廊上的耀,伸出手向他搭腔,就在这一刻。

「……呃,小耀?」

「唔哇!!」

耀吓得真的跳了起来,近乎哀嚎地发出惨叫,突然把手中的掌机胡乱挥舞起来。

「好痛!!」

只闻啪叽的一声,苍衣手指感到一阵剧痛。耀胡乱挥舞的坚硬游戏机撞到了苍衣的手指。苍衣的手指被撞麻,指甲盖被磕掉了。

「哇、白野,你没事吧!?」

「啊……」

飒姬慌了神,耀回过神来呆住了。

苍衣疼得皱紧眉头,含住了指甲撞破的手指,但勉强露出了笑容,然后想让耀放心,说到

「没……没事」

「……」

耀一下子低下了头,小声向苍衣道歉

「……对不起……」

「没关系的。倒是我把你吓到了,对不起」

见他意外的率真,苍衣反倒是松了口气。

苍衣让自己的视线与他平齐,盘腿坐在他的身边。就这样,苍衣对耀说道

「那个,其实……我过来是想和你说说话」

「咦?」

「我想问刚才的事」

没错,苍衣就是为此到这里来的。

「刚才的?」

「你父亲说的那件事,是怎么回事?」

「!」

「我为了调查现在这里正在发生的事情的原因,正在寻找一些线索。你父亲没说为什么你会生气。要是没关系,能不能告诉我呢?你姐姐哭的那件事」

「…………」

耀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

……真喜多莉绪,是作为死去的姐姐的替代品降生的。

如果当时还在襁褓之中的姐姐“莉绪”没在浴室溺死的话,至少莉绪现在应该就不会以这种形式存在了。

莉绪从小就隐约地,真的就是隐约地感觉到,与自己相处的父母就像没有在看自己一样。然后这一点,在得知有个与自己同名————不对,正确的说是得知有个被自己叫了相同名字的姐姐的时候,这种感觉几乎转为确信。

『这是为了让你也得到姐姐的那份幸福』。

父母说得好听,可就是把莉绪当成了已故的“莉绪”的替代品。

莉绪被擅自定为了“莉绪”的转生。

莉绪,明明就是莉绪……。

但人要生活,不可能一直为这种发愁也无济于事的事情一直苦恼下去。莉绪将这样的烦恼按进了心底,很正常的生活下去。

直到那个时候为止。

「————为什么,会这样……」

莉绪在自己的房间里,趴在床上,用充满焦躁与绝望的声音轻声嘟哝着。

莉绪的房间在二楼,在这个装修统一都是简单设计的宅子里,这间房也不例外。莉绪在这间屋子里,就像想要逃避什么一般倒在自己的床上,把脸埋在枕头里,在当下包围自己的异常中,在心中与非同寻常的现实战斗。

莉绪的房间在感觉上,与这所宅子的其他房间意趣稍有不同。

尽管桌子和床都是简单的西洋风格,不过地上铺着扇子花纹的厚垫子,还有一些用和服的边角余料制作的袋子和小东西。还摆了小巧的和式道具,当做室内装饰。

莉绪从上小学的时候就用自己喜欢的和风小物件,把自己房间的感觉弄得和其他房间不一样。

莉绪觉得这种氛围能让人平静下来,不过在同龄朋友中认同她看法的,至今为止只有半数。然后就连莉绪的父母,也没有对莉绪的这个兴趣摆出过好脸色。

然后,父母不久前似乎仍想把“莉绪”在襁褓中的时候使用过的为数不多的衣物交给莉绪,莉绪能够看出他们对这种事很感兴趣。

莉绪对这样的东西不感兴趣,也不是因为喜欢才弄来的,而是恰好相反,莉绪从小开始就用这种方式,偷偷地让父母感到不满。上初中的时候莉绪反思烦死这些情况,发现自己父母的态度与言行的点点滴滴之中都反映着那样的情况。也有一段时期,父母更露骨地将想去强加给莉绪。

试想一下,他们是想要抚养长大的对象是“莉绪”,而不是莉绪。

对于这个不愿去思考的事实,现在莉绪已经不会再感到头脑发热了。

然而,一切都在那个时候改变了。

在搬到这个家来的不久前,初中二年级的某一天,莉绪本着稍微试试的想法,把朋友讲的一个鬼故事在晚饭的餐桌上讲了出来,而那便是一切的开端。

那个时候————

在莉绪把最后『这次可别扔我下去』的那部分脱口而出的瞬间,母亲尖锐地大叫起来,奋力地扇了莉绪一记耳光。

母亲哭了出来,父亲抱住母亲的肩膀,然后语气强烈地指责了直接瘫坐在地上哭起来的莉绪。

莉绪很愤怒,但事情来得太突然,太猛烈,让她搞不明白出了什么事。

然后,「考虑考虑你母亲的感受吧」自己父亲斥责的内容总算进入了脑袋里,在莉绪理解这件事的同时,有过反省和后悔,然后还有超越前者的,让她愕然的感情在胸口弥漫开。

不出所料。

她感到心中仅有的一丝期待,被辜负了。

如果没有一丝愧疚,应该不会对这样的故事作出如此过激的反应。

他们两个肯定把刚才的故事当成了讽刺。然后,两人之所以会这么认为,是因为对于他们两个来说,想要的是两人本应在理想中养育长大的“莉绪”,而不是存在于此的莉绪。

一直不愿正视的模糊的不安,化为了明确的真实。

从那时起,莉绪变得自暴自弃。

话虽如此,莉绪也没有胆量放纵暴力,或者去做偷东西或者搞援交这种自我毁灭性质的事情。

只是之后,全家搬到了这个家来,可莉绪却开始散发出对这新生活含糊而冷漠的气场。这一切,都是莉绪变得厌恶一切,拒绝与家人对话,转学后不上学造成的。

名为莉绪的存在,给这个家庭的气氛罩上了一层阴影。

莉绪不觉得这样不好。至少对父母来说是这样的。

莉绪有一阵子没有去做未来的打算。莉绪只是感觉到,若是照以往那样继续下去,就等于放任名为莉绪的存在被抹杀掉。就是在这种危机感的驱使下,莉绪做出了这样的行为。

她心想,只要能让父母心烦就够了。

然后,莉绪也希望父母能因此注意到自己一直在烦恼,了解到自己一直在受苦。

但是,莉绪的想法和她的行为,以出乎意料的形式结晶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这个家某天因为“莉绪”而闹鬼————最后母亲被附身,想要杀死莉绪和耀。

然后,母亲死了。

以不忍去看第二眼的状态,被杀了。

莉绪虽然确实好几次想过要杀了她,但并不希望她这样惨死。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我害的么?

对母亲的死,父亲一直在家里乱吼,奶奶叫到家里来的那帮来路不明的灵能力者,一直在场。

他们要只是招摇撞骗之徒倒也算了。

可他们是货真价实的。至少他们能用神秘的力量杀死母亲。

那个力量是货真价实的,这也就表示,袭击宅子的“闹鬼”,“莉绪”,也都是真的。

莉绪心想————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为什么……」

她埋着脸,在枕头中自言自语。

是我害的?感觉一切都是从自己给母亲讲过那个故事之后开始的。

不对,与我无关。

真的么……?

…………

+

「……于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妈妈就有点不正常了」

耀这么说道。

坐在走廊上的耀,讲出了莉绪给父母讲了鬼故事,然后被母亲掌掴莉绪的经过。耀觉得一切都因这件事而起,将事情说给苍衣听后,一边摆弄着关掉的掌机,一边顺着继续说道

「然后妈妈就不想去理姐姐了。在那之后就完全不会笑了」

「……是么」

苍衣没有插嘴,时不时地附和一声,聆听他讲述。

苍衣很擅长这样。对一点一点慢慢敦促的苍衣,耀作为这个家的孩子,按照自己的视角将所看到的东西娓娓道出。

「在那之后,妈妈变得越来越可怕。她总是发呆,也不打扫屋子了,也不做饭了」

耀接着说道。

「然后,她时不时就会突然大喊大叫,破坏东西。爸爸骂过姐姐,说这是姐姐害的」

「……」

「我最开始也觉得是姐姐不好,妈妈才会变成这样的。可是,妈妈打过姐姐,那时我就觉得妈妈有些怪,有些过分。

而且,爸爸明明告诉我『不要欺负别人』,但爸爸妈妈自己却像我在上三年级的时候学校的大伙都欺负和博那样欺负姐姐。姐姐一个人敌不过爸爸妈妈两个人,被当成了坏人。爸爸以前明明跟我说『要保护姐姐』,自己却欺负姐姐。我总觉得这样有问题」

「……是啊」

苍衣微微叹了口气,觉得他是个很有正义感的孩子。

「是吧。不过我却装作没有看到。我做了很差劲的事情」

耀说道。

苍衣宽慰他,说

「这也没办法。毕竟他们是你的爸爸妈妈啊」

「跟这些没关系。差劲就是差劲」

耀摇了摇头。

「自称〈骑士〉的哥哥对我说过,这是有问题的。所以我决定,这次一定要对爸爸妈妈说清楚,然后————门和窗户突然就全都打不开了,我们出不了门————妈妈拿着织毛线的针要刺姐姐。我为了保护姐姐,受了伤」

耀抬起脸,指了指。仔细一看,他的颧骨周围确实有被尖东西用力划过后结出来的细细的痂。

「然后,〈骑士〉哥哥和爸爸来到了我和姐姐还有妈妈所在的房间要救我们,可门被很奇怪的东西缠着,打不开。姐姐的脚被刺了,我的脖子也被勒住了,就快死了————然后〈骑士〉哥哥用奇怪的力量把妈妈……」

说到这里,耀沉下脸,说不出话来似的抱住腿。

「…………这样啊」

苍衣对此不知如何启齿。

「谢谢你。得到了不错的参考」

苍衣能做的,只有对耀提供的这些话表达感谢,再对直面了不愉快的记忆的他进行劝慰,最后告诉他,他所付出的努力不会白费。

耀说

「真的么?能找到线索么?」

「嗯」

苍衣点点头。

实际上,耀身为一个还在上小学的少年,对状况的了解程度十分惊人,至少在很大程度上掌握了这个在家庭根底之下所一直存在的问题,发挥了很大作用。

「加油,一定会解决的」

苍衣如此说道,为耀打气,让他放心。

然后,耀目不转睛地看着苍衣,之后身体有些紧张,忽然问道

「……哥哥也像那个〈骑士〉哥哥一样,有很厉害的力量么?」

他怀着期待,又夹杂着恐惧一般问了出来。

他提问的内容让苍衣措手不及,苍衣一时间支支吾吾,但还是向回答中倾注了自己的诚意

「我并不厉害。但我觉得,正因为我不厉害,所以能够尽可能不让任何人死掉」

苍衣说道。

「我想,这就是我的职责」

「…………」

耀似乎不得要领,露出不解的表情看了看苍衣,但他随后忽然移开了视线,仍旧抱着腿,注视走廊的地面。

然后。

「……已经死了」

他心灵的堤防突然溃决了一般,声音让泪水开裂,把脸埋进了腿里。

「妈妈,已经死了…………」

尽管在此之前,他在笼罩整个家的异常,以及家人间剑拔弩张的空气中一直摆着防御架势,但和苍衣说过话之后,架势似乎最终垮掉了。耀就像突然见回想起来了一般,感情涌了上来,俯下脸,开始发出呜咽。

「…………」

苍衣能做的,只有陪在他身边。

坐在苍衣身旁的飒姬拉着苍衣的衣袖,摆着好像在担心,有些复杂的微妙表情,直直地凝视着瑟瑟发抖的耀。

3

『————这是个有名的都市传说呢』

电话对面的神狩屋说道。

「是都市传说么?」

『嗯,这个要点为「别再扔我下去」的故事,是存在许多变种的,很有名的都市传说』

地点在会客室,苍衣、雪乃,然后飒姬也在这里。苍衣和耀说完话之后,回到了雪乃所在的房间,使用会客室里的电话打进了外面的电话,将至此为止了解到的东西跟神狩屋进行探讨。

苍衣把耀讲述的那件事,也就是造成母亲与莉绪之间出现裂痕的起因讲了出来。

神狩屋听过之后似乎立刻有了头绪,开口第一句便这样说道,然后他开始讲解这个鬼故事

『到了近代产生的著名鬼故事或谣传被称作都市传说,它们也被视为现代的民间故事,成为了社会学与民俗学的一部分』

神狩屋说

『这个故事也属于都市传说,而且是其中最典型的类型。在变种中,有的杀死孩子的理由不一样,有的推落地点不一样,但基本相同的,就是第二个孩子说出的「这次可别扔我下去」的高潮部分。最有意思的是这个都市传说明明是现代的产物,却有人指出内容与自古流传的传说「六部凶杀」存在共通点呢』

「六部凶杀?」

『六部是六十六部法华经的略称,所指在室町时代开始被这么称呼的,供奉自己抄写法华经,在全国六十六处灵地进行巡礼的僧侣。内容为「在以前,在村子里落脚的六部经常被杀,钱财被夺」的传说流传下来,基本被当做「某家人一夜暴富,又突然陷入不幸」的原因广为流传。其后者为被杀的六部作祟的变种,内容详细展开之后,里其中有段与刚才「别扔我下去」的都市传说相似的结构。

情节是这样的。

有对夫妻来到旅行的六部留宿的地方,看到六部的包袱里有很多钱,于是见财起意杀而夺之。他们得到了这笔钱家境变得富裕,还生了孩子,于是夫妇在百般呵护下把孩子养大了。在孩子长到能说话的时候,一天,孩子在半夜说想尿尿,醒了过来。父亲带孩子到了外面,孩子突然用六部的声音说「汝等杀吾,也是在次月明之夜呢」。

……要说传统的鬼故事都是这种构造,不过在现代,将舞台、背景全部换掉再次重现,感觉很有意思。「六部凶杀」的杀人,形式为来自聚落外的异邦人财迷心窍杀人劫财,「别扔我下去」的杀人则是出于嫌自己的孩子丑,没有眷恋而下的杀手。讲的都是世风呢』

「哈哈……」

『不过,这和〈泡祸〉究竟有多大关联就不得而知了。虽然觉得这似乎成为了契机,但也有可能没有关系。不管怎么说,毕竟这次〈泡祸〉被预言的童话,姑且是「玫瑰公主」。我认为首先必须思考的,是「玫瑰公主」……发现什么相符合的情况了么?』

「没……」

苍衣保守地回答了神狩屋的提问。

到这里来之前,苍衣已经预习过了故事,可是几乎没有发现称得上联系的联系。感觉要说直接关系,倒是六部凶杀更接近。

「啊……不过宅子里有青蛙」

『青蛙么……』

神狩屋在电话里那头呼出一口气。

『给王后报喜的,就是青蛙呢……那就拿它当做参考,说说象征和背景吧』

「啊,拜托了」

苍衣答道。

『我想想……首先,青蛙在西方,整体上是非常不吉利的生物。特别是蟾蜍,它们与魔女相勾结,而且被许多魔女当做“使魔”,琐罗亚斯德教似乎也将青蛙视为邪恶的生物。因为它们在泥沼中叫得很吵,所以也有被当成传播错误教诲的异端的原型。然后在圣经里,在成为摩西逃脱埃及的契机的十场灾难中,青蛙覆盖全国,被完全贴上了不祥的标签。

不过在埃及,也有被视为丰收与复活的象征的,青蛙头的女神。硬要说的话,青蛙在日本,丰收,然后是雨的印象很强。因为作为农耕民族,雨就是恩泽。而且青蛙在中国,与水和月亮也有关系,也会做成幸运符,所以和日本相差不大。

相反,也有与死者联系起来的情况。在德国民间故事中,青蛙的叫声被当成是没能够降生的小婴儿的哭声,不过……这硬要说的话,或许应该说与胎儿有联系才对。我也听说,在非洲的某种传统文化观点中,女胎儿是蟾蜍化成的,男胎儿是蜥蜴化成的。根据印度和埃及的哲学思想,青蛙被视为尚未分化的生命之水与原初物质的象征,这大概是来自相同方向性的思维吧。总觉得德国的格林童话很大部分采用的并不是基督教的观点,但作为报喜的生物是比较合适的』

「死掉的婴儿的说法……有点意思呢」

『是啊。不过这件事已经讲过了吧?在格林童话的初版中,给王后报喜的生物不是青蛙』

「咦?」

『是小龙虾。虽然这更让人觉得莫名其妙,可实际上,小龙虾作为象征比青蛙要合适得多。小龙虾因为它独特的恶心感觉,被视为不祥的象征。然后因为它还会脱皮,所以也被当做了复活的象征』

「真的是一样的呢。不过样子完全不一样」

『不过胎儿不是这样的呢。小龙虾还是水和月亮的象征。两者之所以都象征月亮,应该是因为青蛙有从蝌蚪进化的过程,小龙虾有蜕皮的过程,这些过程分别与月亮的盈阙联系在了一起。塔罗牌“月亮”的图案上也画有小龙虾。说到月亮,也代表月经周期的意思,是女性的象征,所以从结果来上来说,或许可以认为也和胎儿有所联系』

「啊,原来如此」

『月亮也是死与再生的象征呢』

神狩屋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趁着这个空当,苍衣把自己从之前的话中所感觉到的印象说了出来

「死与再生……死而复活的死者么」

『!』

苍衣只是结合了自己看到的“东西”,可神狩屋似乎得到了别的灵感。在短暂的屏息过后,神狩屋有些感兴奋地回应苍衣

『啊,这真有意思。我想过了,告知玫瑰公主会降生的为什么是青蛙,而玫瑰公主正是“起死回生的人”』

「啊」

『被预言死亡,陷入沉睡,然后苏醒。既然青蛙和小龙虾都象征着“起死回生之人”,那么玫瑰公主说不定在被他们预言诞生的时间点上,命运就已经被暗示了』

听到出乎意料的话,苍衣有些吃惊。

「我没想到这一步」

『嗯,可还是搞不懂地点为什么选在德国。倒不如说,《玫瑰公主》相对应的古老同类故事——夏尔·佩罗的《林中睡美人》是法国故事,不过故事里青蛙和小龙虾都没出现。告知怀孕的情节本身也不存在』

「是这样的么……我只在小的时候看过《林中睡美人》的动画」

『这样啊。只是,我不太清楚那用的是不是德国传说的特征。我知道,作为德国自古以来的传说进行编纂的格林童话集,里面混进了相当之多的源于法国的东西。在听取民间故事进行调查的对象中,也有法系移民子女』

「是这样的么?那……」

『对,《玫瑰公主》的原故事是《林中睡美人》的可能性很高。现在「玫瑰公主」的元素虽然是德国风格的,不过这里举个例子吧,最重要的元素是送给公主祝愿以及诅咒的,拥有不可思议力量的女性们。「玫瑰公主」中出场的这部分人,按德国的传统文化,是常见的女巫师的意思,Kluge Frauen。但在初版中就变成了“妖精”————在《林中睡美人》中,就变成了妖精。在法国的传统文化中,是常见的女妖精,Le fait。格林兄弟在故事中间换成了德国传统风格的东西。只不过,分不清小龙虾和青蛙究竟是属于法国还是德国的传统文化。我不知道法国传统文化中有没有同类故事,而德国有相似的同类故事,或许是与德国的同类故事结合而成的』

「……」

苍衣一边听一边把手放在嘴边思考。

「……让公主死……然后又让公主不死的,就是这帮人吧?」

『没错』

神狩屋表示同意。

『实际上,施加诅咒的人也不符合德国女巫师的特点。女巫师是会给灰姑娘做教母的,使用善良魔法的贤明女性,几乎不会有女巫师染指恶事。她们与魔女被明确的区分开来。所以在翻译的时候,甚至不会她们使用的力量翻译成魔法,而会特别翻译成神通力。

相对的,女妖精虽然基本上是善良的,但也具备性情多变蛮不讲理的特点,惹恼了她们的话会吃很大的苦头。作为妖精的个性很强。「蔷薇公主」中出场的那些魔法师非常符合女妖精的特点。顺带一提,有语言学上的内容可以作为更为强力的佐证,Le fait————换而言之,念出来的话就是Fee,这个词在拉丁语中是含义为命运女神的Fate的语源。这位命运女神会随性地出现在新生儿身边,决定孩子的命运』

「哈哈……」

『换而言之,在语言学上,Fee继承着Fate,也继承着决定命运的职责。而且相传,命运女神还是决定人类命运的希腊神话中的摩伊赖三女神的起源。就是对人类命运的丝线进行编织的克洛托,进行丈量的拉刻西斯、进行剪断的阿特洛波斯。顺带一提,在欧洲,决定人命运的超常存在来到孩子的床头前,然后对孩子进行祝福或是诅咒的故事,数不胜数。正好就像给玫瑰公主献上祝福与施加诅咒那样呢。在希腊传统文化中,多数由命运三女神负责这个事情。

在北欧也一样,相传北欧神话中的命运三女神诺恩,即兀儿德、斯库尔德、薇儿丹蒂,也负责相同的事情。在北欧的萨迦中登场的英雄诺纳格斯特,就像是玫瑰公主一样,在出生后接受过诺恩三女人的来访,第一位女神赐给了他美貌与勇敢,第二位女神赐给了他音乐天赋与富足,可是第三位女神被来访者撞倒,勃然大怒,诅咒诺纳格斯特在摇篮会随摇篮旁的蜡烛燃尽而死』

「……然后,怎么样了呢?」

『年长的诺恩三女神吹灭了蜡烛,然后又把蜡烛点上,他在蜡烛燃尽之前不会死,所以将蜡烛交了他的母亲,让她妥善地藏起来。就这样,变成不死之身的英雄诺纳格斯特相传在萨迦大展风光,活了三百年,之后改宗投了基督教,用自己点燃了火,最终死去』

「啊,他想要自然死亡么……」

『不,他害怕蜡烛燃尽就会死的诅咒,和基督教的主教谈过之后,主教对他说「上帝会保佑你,不受这种异教妖精的诅咒」于是他就点了火。然后,这位主教在诺纳格斯特死之前说了这样一句话。「如果你是由衷地信仰上帝,你会得救的」……』

「这会不会太过分了啊」

『哈哈……嗯,很过分呢。虽然有些脱线,但就是这样,实际上这种一出生就得到超常存在祝福与诅咒的故事非常之多。说起来,亚瑟王还有吉尔伽美什这样的英雄也有这样的故事做衬托,感觉超凡的能力是神或妖精所赠与的呢。而且,其实「玫瑰公主」的宴会场景绝不仅仅发生在故事中,实际上在法国布列塔尼地区的古民俗文化中,似乎有孩子降生之后准备三桌饭来款待妖精,藉此让妖精赐予孩子恩泽的传统。感觉这已经完全是「玫瑰公主」了,准备三个人的分量是确实地按照三女神的传说来的』

「是真的么,真有意思」

『……我在这个时候开心会显得不太谨慎,不过这是白野你带来的乐趣』

从电话中传来的神狩屋的声音,多了几分苦笑的味道。

『然后————和那边的宅子被隔离的情况相符的荆棘,我感觉也还是说说比较好』

「也对……」

『荆棘主要是指野玫瑰,玫瑰公主根据翻译方式不同也可以翻译成「野玫瑰公主」』

「这感觉差了好多」

『是的。玫瑰自古以来就是爱的象征。另外,因为在希腊神话中有个传说,说阿佛洛狄忒的恋人阿多尼斯死的时候,从他的血中盛开出了玫瑰,所以玫瑰被视为爱与再生的象征』

「这也是再生么……」

『等待公主再生覆盖整座城堡的,就是再生的象征——玫瑰。按这种解释,就是这个样子吧。然后,可能是因为阿多尼斯的传说,在神谕中出现的玫瑰是死亡的暗示,所以在西方的解梦方法中,红玫瑰似乎被视为死亡与流血的暗示。似乎也因为这样,往病房中送玫瑰被视为禁忌。

另外我听说,玫瑰的花冠在希腊、罗马圈中,被当做让人从醉意中醒过来,防止秘密走漏的护身符。因此玫瑰也被视为严守秘密的象征,据说天主教教堂的忏悔室里能看到五片花瓣的玫瑰的装饰。与此相关的还有,在拉丁语中「保密」的惯用语为「在玫瑰之下」。然后在基督教的美学观点中,玫瑰代表着玛利亚,是纯洁、贞操的象征』

「秘密……」

『然后带刺的荆棘,直接就是防御与阻碍的象征。纯洁的意义,大概也是和花的美丽同时由来于此。「荆棘丛」这个惯用表述有荒地的意思,也有处女地(未开垦的土地)的意思。然后再说基督教,基督像的头部绝对不能忘戴象征受难的荆环。根据马可福音以及马太福音等篇章的记述,这已经完全成了定式,但其实在初期基督教的美学观点中,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基督似乎头上是没戴任何东西的。这个形象被定下来,据说是在十四世纪之后了』

讲到这里,神狩屋又「唔」地沉吟着呼出一口气,语调变得有暗忖的感觉。

『然后是…………可能说的有点太多了。就算一次说这多,说不定也只会让白野你感到混乱』

「不会……虽然很想这么说,但确实有一点」

苍衣过意不去地答道。

『实在不好意思。这很正常。我一讲起来,很多事都会抛在脑后,只顾着说去了。我这臭毛病实在是……』

「言重了」

神狩屋带着自重的感觉,有些支支吾吾,在之后稍稍的,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叫了起来

『……啊,对了,我把这件事给忘了。飒姬和雪乃还好么?』

「这毛病,没准确实不太好呢……」

事到如今才听到他问这个,苍衣不由苦笑起来。

「飒姬没事。雪乃同学她……还是,稍微不太好」

『实在惭愧……是这样啊』

苍衣一边看着蹲在沙发上眼神仿佛要吃人的雪乃,一边说道。

神狩屋似乎从苍衣的语气中明白七八,叹着气这样回答之后,不再多问了。

然后神狩屋

『……总之,你们没事我就放心了』

为对话进行收尾。

『已经很晚了,就先讲到这里吧。有劳明天再进行定时联络』

「是」

『后面诸事————还要多加小心』

「……是」

苍衣回答,最后相互道了别,挂断了电话。

「…………」

仿瓷放下受话器。长时间的对话,让手掌留下了受话器形状的沾满汗水的红印,压着受话器的耳朵疼起来。

苍衣也向仍旧坐在沙发上看也不看自己的雪乃说了一声

「……雪乃同学,神狩屋先生让我们多加小心」

「…………」

雪乃没有理会,但她散发出来的感觉多了几分烦躁,苍衣并没有特别担心,反倒是为雪乃有在好好听话放下心来。

苍衣一边看着雪乃,一边不由自主地稍稍露出欣慰的表情。

随后,雪乃可能感觉到了周围的气氛,突然勃然大怒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不耐烦地朝会客室的门走了过去。

「雪乃同学?」

「……」

雪乃头也不回,我守住门把手。

「你上哪儿去?」

「……啰嗦!杀了你哦」

对苍衣再三的提问,雪乃极度烦躁地放出话来,径直地打开门,走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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