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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卷 白雪公主·上 二章 第二个『矮人/叶耶』

1

房间十分煞风景,除了墙壁上挂着用大额框表过的外国城镇风景照的拼图之外,没有任何格调和情趣科研,完全不像一个高中的房间。

「…………」

苍衣日暮迟迟地回到家中,自己的房间里,首先将沉重的包放到地上,面色愀然地坐在包跟前。

然后苍衣保持着这个表情把包的拉链拉开。苍衣就这样,像是拿出偷来的东西一样一副害怕的样子,从包里把东西取了出来。那是在神狩屋的书房里发现的,那本充当剪贴本的笔记本。

到最后,苍衣错过了时机,没能说出这件事,默默地把它带了出来。

他并没有对雪乃她们隐瞒的想法,只是今天来到〈支部〉的笑美太热衷照顾梦见子,留得有点久,到了苍衣要回去的时候她仍没有回自己的〈支部〉。

苍衣有神狩屋书房的钥匙这件事,本身就在瞒着笑美。虽然苍衣也感觉这种东西称不上什么秘密,没必要搞得神神秘秘,不过这是当前为数不多的能够瞒过笑美得到的材料。毕竟笑美那『善意』的毛病已经病入膏肓,苍衣觉得这不算过度谨慎。

而结果,就是眼前的『这东西』。

神狩屋书房里的书,一部分在昨天当做自己正在搞那个架空的『地方史研究会』的活动的证据给父母看了看,不过苍衣现在手里的东西,实在不能够让家人看到。

不只是这样,光是像这样带回来,就让苍衣产生类似害怕的讨厌感情。毕竟上面贴着的纸片就是造成苍衣心灵创伤的根源————而且,神狩屋究竟是什么时候,出于什么目的对那起事件进行调查的,究竟了解到什么程度,这些疑问也让苍衣感到同等不舒服和恐惧。

————沟口叶耶的,失踪事件。

这本笔记本没有写标题,只贴了裁剪下来的纸张,是一本非常凌乱的剪贴本。它与书房里那其他的一本本同样贴了东西,但厚度增加到好几倍的笔记本相比,明显个头小多了。

使用的页数大约只有一半。可是苍衣个人感觉,这已经够多了。

苍衣身为事件的其中一名当事人,感觉那起事件不过是一位古怪的少女不见了,就那个事件上截取的资料来说,看起来多得异常。这是苍衣毫不掺假的真实感想。

苍衣本来打开了一些,但太害怕就合上了,不过身为事件当事人的苍衣,不记得见过当时看到的那张收集叶耶的目击情报的传单复印件。

把那起事件的记忆当做心灵创伤,在无意识中进行尘封起来,这种情况或许是理所当然的。可是苍衣现在重新一想后发现,叶耶的事件在苍衣的感觉中,是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完全没有关于社会如何看待此事的记忆。

报导、原委,还有其他事情,完全不知道。

说不定,当时苍衣对这件事封闭了意识,不愿去看。

——是怎么会事呢?

苍衣直直地盯着笔记本。

这并非出自好奇心,反而对此感到恐惧。可是,自己的过去现在正威胁着自己,准确的说,苍衣感到了一种类似使命感的感觉,觉得自己必须尽可能的去了解,尽可能的去看。

不知是何原因,苍衣非常紧张,都没想过去书桌那边。

苍衣面对着被书挤得鼓起来的包,手里拿着笔记本,正坐着。

「……」

太阳已经下山来,夜幕降临后的住宅区中,空虚的生活之声自外而来。屋内只能听到这种声音,在房间里荧光灯的灯光下,苍衣摆着紧张的表情,翻开了笔记本的封面,看到最开始的一页。

如果白野你看到了这个笔记本,

要立刻关上。

千万不要读。

事关你的断章。

神狩屋。

书页上突然出现一张用自来水笔写的纸片,用透明胶带贴在上面。

「…………」

完完全全的出师不利,苍衣对这个警告书感到害怕。置身眼下这种情况,感觉这就像神狩屋阴谋的一部分。然而正常来想,这封警告书是在更早的时候写下来,所以感觉应该是为了在自己不经意间发现这个笔记本的时候,防止自己去读有关自己〈断章〉的事件,避免因此对〈断章〉造成影响,所以才写下了这则警告。

就算在写下那个的时间点上,神狩屋就已经谋划要利用苍衣来自杀,也是一样的。

因为神狩屋为了达到目的,需要操控苍衣。如果苍衣没有在神狩屋的监控之下读这个,神狩屋的心愿应该也无法实现才对。

苍衣想到这里,觉得自己现在有可能并不在神狩屋的掌控之中,反而能够放下心来。

而且,没能没有把有这本书的事告诉雪乃她们,苍衣反倒觉得松了口气。就算苍衣因此〈断章〉爆发而死,雪乃她们也不在跟前。要是告诉了她们,她们恐怕就不会允许苍衣一个人读这本笔记了。

苍衣因为笑美在场而没有告诉大家,心里一直想着这件事。而且在苍衣察觉到脑海里并没有将叶耶失踪作为『事件』的记忆时,就觉得自己必须了解这件事了。

而且,说不定在这本对苍衣进行调查的笔记中,可能存在关于神狩屋的自杀计划的某些情报。

然后

苍衣

从叶耶的失踪开始,开始读有关事件的纸片

「………………!!」

当他读完的时候,他面色铁青飞奔出房间,冲进了厨房。

然后,他来到了正在准备晚饭的母亲身边,向面容较硬,表情吃惊的母亲问了出来。

「妈妈————你还记得叶耶么?」

「……我记得哦。当然记得啊。她以前跟你玩得挺好吧。竟然会被母亲虐待致死,还上了新闻,当时真把我给吓坏了。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

………………

2

忽然回过神来,家中没有人的气息了。

「………………」

气息没有,声音没有。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本应非常熟悉的自家走廊,不知为何感觉非常疏远,就像是缺乏生活感的布景。

苍衣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在这样的走廊上。

过分的安静,总觉得一点也不现实。苍衣的感觉被一层朦胧的违和感包裹着,在走廊上徐行前进。

「………………」

总觉得好古怪。这样的感觉一直萦绕不散。

明明正走在自己的家里,却感觉像走在迷雾中。

不,倒不如说,是那种五感都被薄薄罩上一层雾的感觉。

——是睡眠不足造成的么?

苍衣潜意识中这么思考。他一边想,一边呆呆地走向房间,迈着迟缓的脚步。

「………………」

他站在了自己房间的门前。

还是老样子听不到声音。世界格外安静。

他握住门柄。握住东西的感觉也很不明显。

五感很迟钝。他在迟钝的感觉中,打开门。

自己房间的地面,变成了一滩鲜烈的血泊。

算得上装饰的,就只有挂在墙壁上装裱过的拼图。在缺乏色彩模糊不清的房间里,鲜烈到不自然的红色,在地板上满满铺开。

总觉得好古怪。

好古怪。

然后,在那片鲜烈的深红的血泊中,更加鲜烈的白色的,里面没有东西的连衣裙和袜子按照传在人身上的配置,突兀地显现出来。

「………………」

总觉得好古怪。

好古怪。

就像是衣服里的人溶解了一般,叶耶的白色连衣裙无力地躺在深红的血海中。

总觉得好古怪。

总觉得好古怪。

「………………」

总觉得好古怪。

总觉得好古怪。

总觉得好古怪。

总觉得好古怪。

总觉得……

「……………………………………………………!!」

全身大汗淋漓,醒了过来。

苍衣坐在书桌的椅子上,意识不知不觉间断掉了,不知不觉间做了个噩梦,让后坐在椅子上醒了过来。

「唔……」

在他眼前,是因剪贴纸而鼓起来的笔记本的封面。

荧光灯的灯光。从窗帘外边闯入安静的房间里的,远方车辆的声音,以及深夜的住宅街中,近似呼吸的人的声音。

「……」

苍衣在此情此景中一次又一次地喘着粗气,等待心脏平静下来。

然后,他缓缓将眼睛转向身后的地上,确认那里什么都没有后,非常安心地叹了口气。

刚才的事情是梦,让他安心,事情只发生在梦里,让他安心。他用手掌擦掉额头上的汗,背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仰对天花板,重重地,长长地深呼出一口气。

「唔………………」

胸口的安心立刻如挥发般消失无踪,取而代之是之前的凝重愁苦近似压迫地扩散开。

想起来了。在不留神睡着做恶梦之前,自己都在做什么,想起来了。

苍衣一直在烦恼,在思考。

————怎么回事?

苍衣就像小睡之前那样,盯着导致刚才做噩梦的原因——放在桌上的剪贴本的封面,就这么被拉回到了苦恼的循环中,再度慢慢地沉入思考的泥沼。

疑问只有一个。

————叶耶是受虐致死的,这是怎么回事?

唯一的疑问,只有这个。

神狩屋不知什么时候,用何种方法收集到了这些纸片。上面详细地收集了当地报纸上刊载的,苍衣几乎没有任何印象的,关于沟口叶耶行踪不明的从头到尾的来龙去脉。

叶耶在某一天,失踪了。

家人发出了寻人启事,希望有人提供信息。

于是————几天后,尸体在她自家的庭院中被发现了。

叶耶的母亲非她的虐待愈演愈烈,一次叶耶顶嘴,然后叶耶被母亲用手勇路勒住脖子,在精疲力竭之后被随意放置,最终死亡。她的母亲将尸体埋进庭院的仓库下面后,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发布了寻人启事。

这就是剪贴簿上所记录的,叶耶失踪的来龙去脉。

发现尸体之后,事件的影像扩大了很多,周刊杂志也加入报导,后面剪贴纸的数量爆炸性的增加,但这些对苍衣来说没有太大的意义。

问题在于,叶耶是被虐待致死的,而且发现了她的尸体,这是不争的事实。

这与苍衣所拥有的关于心灵创伤的记忆,有着非常大的矛盾。

没错,因为叶耶是苍衣杀死的。

沟口叶耶因为遭到了苍衣的拒绝,被〈泡祸〉吞噬,不止没有变成自己想要变成的『什么东西』,甚至最后什么都无法成为,在那个『王国』所在的地方变成乱七八糟的形态,溶解崩溃而死,连尸体都没有留下。事情应该是这样才对。

苍衣与雪乃相遇,与〈支部〉相遇,随着〈断章〉的觉醒而回忆起了那段记忆。然后现在,〈断章〉作为那段记忆的证据寄宿在苍衣身体里,苍衣被其侵蚀,备受煎熬。

怎么回事。

苍衣的手放在冒汗的额头上,拼命思考。

这段记忆有误?先这样重新确认之后,确实越想越没有自信。

但这件事,正在完全颠覆了苍衣存在与人格。现在的苍衣心中,混乱与不自信、疑问与探求新,然后还有不安与恐惧,都不停地在脑子里打转,卷起漆黑的漩涡。

————这件事,我自己,究竟是?

苍衣真心实意地扪心自问。

本来根本不会相信的,可也不认为眼前的剪贴本上贴着的大量报导全都是假货。

报导,即是客观到令人绝望的现实。

苍衣想要加强自己记忆正确性,拼命地在自己的记忆中搜寻是否存在与报导中类似的东西,然而苍衣能够想起的叶耶,就只有那个只属于他们两个的世界。

那个,『王国』。

「…………………………」

不安与混乱将脑袋与心头搅得天翻地覆,苍衣一边喘息似的呼吸,一边思考。

——必须搞清楚这个矛盾的真相。

——搞清楚自己的记忆。

——抓住自己的根据。

对了解这个异常所产生的不安,以及因为知道而担心会发生可怕事情的不安,也都在苍衣脑中打转,可是自己的记忆与存在变得一团糟的不安更胜前者,在苍衣的心里巨大的————对此一直不加理会地怀着,根本无法平静下来。

嗖、

这一刻,背部感受到了气息。

「!!」

苍衣的脸就像被弹了一样抬起来,拧动身体看向身后。

他转过身去,屋子里什么都没有。

在转过身去的瞬间,感觉余光瞬息间瞟到了白色的东西,可之后在屋内扫视了几番,房间中央的空间却空空如也,只有淤滞的异样寂静。

「…………………………!」

苍衣喘着粗气,一时间静静地凝视着房间中央。

于是,在执着地确认没有任何东西,确认已经不会发生任何事情之后,他才总算重新转向书桌,坐在椅子上,把手放在桌子上。

脱力的胳膊与其说是放,不如说是扔到桌子上,一不留神把桌上的东西粗暴地扫开了。借来的书和笔记本发出嘈杂的声音掉在地上,苍衣连忙从椅子上起来,把散落在地上的神狩屋的书和笔记本捡回到桌子上。

然后,当他从这些东西里捡起那本剪贴本的时候。

「……嗯?」

笔记本因为掉在地上,封面和纸页折了起来。苍衣连忙想将它复原,而之前没有看过的中间一页的角落上写着的小小东西,进入苍衣的眼睛。

苍衣将它翻开。这是神狩屋的字迹。

是自来水笔的文字。用飞快的笔触这样写着。

『白雪公主』

只有这四个字。

苍衣一边思考其中的含义,一边又再一次打开笔记本,试着翻开全部的纸页,可是只看到纸片,找不到其他的记录。

怎么回事?和叶耶的事件有什么关系?

苍衣呆呆地思考,却无法得出能够让自己接受的答案,只有凝重的沉默在房间中弥漫开。

「…………………………」

3

《白雪公主》

很久很久以前,在一个严冬时节,雪花从天空中翩翩飘落。

一天,有个国家的王后坐在王宫里的一扇窗子边,正在做针线活儿。

她一边缝着线一边抬头向窗外的雪花望去,一不留神,针刺进了她的手指,红红的鲜血从针口流了出来,有三点血滴落在飘进乌木窗子的雪花上。她若有所思地凝视着点缀在白雪上的鲜红血滴,见此景非常美丽,于是她心想「但愿我能有一个女儿,她的皮肤长得白里透红,看起来就像这洁白的雪和鲜红的血一样,那么艳丽,那么骄嫩,头发长得就像这窗子的乌木一般又黑又亮!」

后来,王后生下了一个女孩。她的皮肤真的就像雪一样的白嫩,又透着血一样的红润,头发像乌木一样的黑亮。所以王后给她取了个名字,叫「白雪公主」。但王后刚生下白雪公主,就去世了。

一年过去,国王又娶了一个妻子。这个王后长得非常漂亮,但她很骄傲自负,嫉妒心极强,只要听说有人比她漂亮,她都不能忍受。她有一块神奇的镜子,她每次走到镜子前面自我欣赏都会问

「镜子啊,墙上的镜子啊。

谁是这个国家最美丽的人?」

然后,镜子回答

「是您,王后。

您是这个国家最美丽的人」

魔镜从来只会实话实说。听到魔镜的回答,王后放心了。

但白雪公主慢慢地长大,并出落得越来越标致漂亮了。到了七岁时,她长得比明媚的春光还要艳丽夺目,比王后更美丽动人。有一天,王后对着镜子问

「镜子啊,墙上的镜子啊。

谁是这个国家最美丽的人?」

然后,镜子回答

「王后,您是这里最美丽的人。

可是白雪公主要比您美丽千倍」

她听到了这话大吃一惊,脸也变得苍白起来。从那一天开始,王后每次见到白雪公主,都恨她恨得心脏快要蹦出来。她的嫉妒就像庭院里的草,一天一天往生起来,不管白天黑夜都冷静不下来。然后,她叫来一个猎人,对他下令

「给我把白雪公主抓到大森林里去,我再也不希望看到她了。到时候把她的肺和肝带回来,证明她已经死了」

猎人遵从了王后的命令,把白雪公主带走了。他在森林里拔出刀子,正要把刀子插进无辜的白雪公主的心脏时,白雪公主哭了起来

「请饶我一命。我回到森林里去,不会再回来」

面对楚楚动人的可怜小公主的哀求,猎人的同情之心油然而生。猎人心想,她不久就会被野兽吃掉,便放走了她。但他想到不必亲手杀害她,他就觉得压在心上的一块沉重的大石头落了下来。这时碰巧有只猪仔跑了出来,他刺死了它,掏出了它的肺和肝当做证据拿给了王后。恶毒的王后命令厨师用盐腌了肺和肝,认定那是白雪公主的内脏,吃了下去。

可怜的白雪公主在森林里到处徘徊。她害怕极了,不停的奔跑,穿过满是石头和玫瑰的草丛。许多野兽在她身旁吼叫,但却没有一个去伤害她。到了太阳快下山的时候,她来到了一间小房子跟前。她想休息一下,于是走了进去。

家里的东西不管都很小,但一切都布置得井井有条,十分整洁干净。一张桌子上铺着白布,上面摆放着七个小盘子,盘子里装了浓汤,盘子旁边依次放着七个装满葡萄酒的玻璃杯,七把刀子和叉子等。然后靠墙还并排放着七张小床,上面铺着洁白的床单。

此时她感到又饿又渴,也顾不得这是谁的了,走上前去从每个盘子里吃了一点点蔬菜和面包,又把每只玻璃杯里的酒喝了一点点。吃过喝过之后,她觉得非常疲倦,想躺下休息休息,于是来到那些床前,七张床的每一张她几乎都试过了,不是这一张太长,就是那一张太短,直到试了第七张床才合适。她在上面躺下来,很快就睡着了。

天完全黑了下来,房子的主人们回来了。他们是七个在山里开矿采金子的小矮人。他们分别点亮七盏灯,家里亮了起来。然后,马上觉得房子没有离开时那么整洁,发觉有人进来过。

第一个问「谁坐过我的凳子?」

第二个问「谁吃过我盘子里的东西」

第三个问「谁吃过我的面包?」

第四个问「谁动了我的蔬菜?」

第五个问「谁用过我的叉子」

第六个问「谁用过我的小刀?」

第七个问「谁喝过我的葡萄酒?」

第一个接着向四周瞧,走到床前,叫道「是谁在我的床上睡过?」

其余的小矮人一听都跑了过来,叫到「是谁在我的床上睡过?」

第七个矮人看向他的床,一下就看到了正睡着的白雪公主。他立刻把他的兄弟们都叫了过来,他们拿来灯,仔细照着白雪公主看了好一阵子,惊奇地感叹道

「我的天哪,她是一个多么可爱的孩子呀!」

他们欣喜而又爱怜地看着她,生怕将她吵醒了。晚上,第七个小矮人轮着和其他的几个小矮人每人睡一个小时,度过了这个夜晚。

第二天早上,白雪公主醒来后见有七个小矮人围着她,吓了一大跳,但他们非常和气地问她说

「你叫什么名字?」

白雪公主回答说

「我叫白雪公主」

小矮人们又问

「你是怎样到我们家里来的?」

于是,白雪公主向他们讲述了自己的经历。

他们听了非常同情,说道

「如果你愿意为我们收拾房子、做饭、洗衣服、纺线、缝补衣裳,你可以留在这儿,我们会尽心照料你的」

白雪公主很乐意地说

「好的,我非常愿意」

于是,白雪公主住进了七个小矮人的家里。

七个小矮人每天到山里寻找金子和银子,太阳下山才会回来,白雪公主则待在家里干些家务活。

他们见白雪公主整天只有一个人,告诫她说

「要小心你的继母。王后不久就会找出你在哪儿的,你千万不要让任何人进屋来」

王后以为白雪公主已经死了,这下,她一定是全国最漂亮的女人了,她走到镜子面前说

「镜子啊,墙上的镜子啊。

谁是这个国家最美丽的人?」

于是,镜子回答

「王后,您是这块地方最漂亮的女人。

但是在山的那一边很远很远的地方

有七个小矮人建造的小房屋,

白雪公主就躲藏在那里,她比您美丽千倍」

王后听了大吃一惊,因为她知道这面镜子是从不说假话的,一定是那个猎人蒙骗了她,她知道白雪公主还活在这个世上。她千方百计地想办法要白雪公主的命,她决不能容忍有任何比她更漂亮的人活在这个世上。

最后,她把颜料涂在自己的脸上,扮成一个卖杂货的老太婆,用这个不会被任何人识破的样子翻越了七座山,来到了那七个小矮人的住处,敲着门喊道

「卖杂货,多好的杂货呀!」

白雪公主从窗户往外看去,说道

「老人家,你好!你卖的是什么啊?」

她回答道

「好东西,好漂亮的东西,比方说这个五颜六色的胸带」

她拿出一根五彩丝绳编织的带子,给白雪公主看了看。

白雪公主暗想,这老太婆,好像并不是那种坏人,就让她进来吧。想到这里,她跑过去打开门,买了那条漂亮的胸带。

老太婆说道

「可爱的小姑娘,让我把你身段系的漂漂亮亮吧」

白雪公主做梦也没想到这会有危险,所以她走上前去,站在了老太婆的面前。老太婆很熟练地将带子给她系在胸前,系着系着,突然,她猛地用力将带子拉紧,白雪公主便被勒得透不过气来,很快失去知觉倒在了地上,就像死去了一样。

看到她的样子,恶毒的王后说道

「这样一来,我又是这个国家最美丽的人了」

她说完放心地走了。

晚上,七个小矮人回来了,看到白雪公主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他们合力将她抬了起来,注意到带子紧紧地勒住了她的胸,他们马上剪断了带子。过了一会儿,白雪公主慢慢地开始呼吸了,渐渐地又活了过来。听她讲完事情的经过后,他们说道

「那个老太婆肯定就是连上帝都不怕的王后,下次你要当心,在我们离开后,千万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王后一回到家里,就迫不急待地径直走到魔镜面前,问镜子

「镜子啊,墙上的镜子啊。

谁是这个国家最美丽的人?」

于是镜子和以前一样,回答

「王后,您是这块地方最漂亮的女人。

但是在山的那一边很远很远的地方

有七个小矮人建造的小房屋,

白雪公主就躲藏在那里,她比您美丽千倍」

王后知道白雪公主还没死,恼怒与怨恨使王后浑身血气翻涌,心里却凉透了。

她不甘心,不能忍受,于是又对自己进行打扮,这次的伪装尽管还是一个老太婆,但却完全不同于上次。伪装好后,她带上一把用魔法下了毒的梳子,翻过七座山,来到了七个小矮人的房门前。敲着门喊道

「好东西买不买哟」

白雪公主把脸探到外面说

「回去吧,我不会让任何人进来的」

王后连忙说道

「你只要看看我这把漂亮的梳子就行了」

说着,她把那把有毒的梳子递了进去给白雪公主看。白雪公主还是个孩子,想要得到那把梳子,于是决定要买这把梳子,打开了门。然后老太婆说道

「让我把你的头发梳的漂漂亮亮吧」

白雪公主做梦也没想到这会有危险,就照老太婆说的办了。老太婆刚把梳子插进白雪公主的头发,梳子上的毒力发作了,白雪公主倒在地上。

「这一次,你一定完蛋了」

坏蛋说完,离开了房子。幸运的是太阳没多久就落山了,七个小矮人就回来了。当他们看见白雪公主躺在地上时,知道一定又发生了不幸的事情,急忙将她抱起来查看,很快就发现了那把有毒的梳子。他们将它拔了出来,不久,白雪公主恢复了知觉,醒了过来。接着,她把事情发生的经过告诉了他们,七个小矮人再次告诫她,任何人来了都不要再开门。

此刻,王后已回到王宫,站在了镜子前面,问镜子

「镜子啊,墙上的镜子啊。

谁是这个国家最美丽的人?」

于是镜子和以前一样,回答

「王后,您是这块地方最漂亮的女人。

但是在山的那一边很远很远的地方

有七个小矮人建造的小房屋,

白雪公主就躲藏在那里,她比您美丽千倍」

这下,她气得浑身都哆嗦起来了。

她无法忍受这样的回答,狂叫道

「白雪公主一定要死,即使以我的生命为代价也在所不惜!」

她悄悄来到了一个没人知道偏僻地方,精心制做了一个剧毒苹果。这苹果白里透红,非常诱人,但只要吃一点就会要人的命。

接着,她将自己装扮成一个农妇,翻过七座山又来到了小矮人的房舍,伸手敲了敲门。白雪公主把头从窗户里探出来说道

「我不敢让人进来,因为小矮人们告诫我,任何人来了都不要开门」

老农妇说

「就随你吧」

老农妇拿出那个毒苹果说道

「可是我想把带来的苹果全都处理掉,我就作一个礼物送给你吧」

白雪公主说道

「我可不敢要」

老农妇急了

「你这傻孩子,你担心什么?难道这苹果有毒吗?那我就把这苹果切成两半,我吃白的,你吃白的,这总可以了吧」

其实,王后在做毒苹果时做了手脚,只在红的地方下了毒。白雪公主看见那农妇吃了那一半,从窗户伸出收取,接过了另外一半。可她刚咬了一口,她就倒在地上,断气了。

王后一见,笑了起来

「这一次,就算小矮人也没办法让你醒过来了呢」

她回到王宫,来到魔镜前,问道

「镜子啊,墙上的镜子啊。

谁是这个国家最美丽的人?」

于是,镜子回答

「是您,王后。

您是这个国家最美丽的人」

听到这句话,王后的嫉妒心才安定下来。

夜幕降临时,小矮人都回到了家里,他们发现白雪公主躺在地上,嘴里没有了呼吸,已经死了。他们在白雪公主身上找有没有有毒的东西,解开了她的胸带,用水和葡萄酒给她清洗,但一切都是徒劳的。因为小姑娘看来已真的死了。

他们极为伤心地将她放在棺木上,七个小矮人坐在旁边守着。他们悲痛欲绝,整整守了三天三夜。最后他们绝望了,准备将她入土掩埋,但看到白雪公主的脸色红润依旧,栩栩如生,他们说

「我们不能把她埋在阴冷黑暗的地下」

所以,他们做了一口从外面也能看见她的玻璃棺材把她放了进去,棺材上用金子嵌着白雪公主的名字及铭文。小矮人们将棺材安放在一座小山上面,每天都有一个小矮人陪着,永远坐在旁边看守。森林里的动物们也为白雪公主的经历感到悲伤,首先是一只猫头鹰,接着是一只渡鸦,最后飞来的是一只鸽子,它们都来为白雪公主的死而痛哭。

白雪公主就这样一直被安放在小山上,过了很久很久,她的样子看起来仍然像是在那儿安睡,皮肤仍然如雪一样的白嫩,脸色仍然透着血一般的红润,头发仍然如乌木一样又黑又亮。

直到有一天,一个王子来到了小矮人的房子前,拜访了七个小矮人。在小山上,他看到了白雪公主及棺材上的铭文,心里非常激动,一刻也不能平静。他对小矮人说

「求你们把棺材卖给我。出多少钱我都愿意」

但小矮人说

「就是用世界上所有的金子来换,我们也不会同意让她离我们而去的」

王子听到这话,对小矮人说

「那么,就请把我埋在这个棺材里。见不到白雪公主,我就活不下去了。我会把白雪公主当做最珍贵的宝物,珍惜她胜过一切」

心软的小人们终于被他的虔诚所感动,同意让他把棺材带走。王子叫人把棺材运走,但命运是那么的不可思议,棺材撞到了一棵矮树,那块毒苹果突然从她喉咙里吐了出来,白雪公主马上醒了。

她茫然问道

「我这是在哪儿呀?」

王子开心极了,回答说

「你好端端地与我在一块儿」

接着,把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她,最后说道

「我爱你胜过爱世界上的一切,走吧!与我到我父亲的王宫去,我将娶你做我的妻子」

白雪公主听到王子的话,爱上了王子,并与王子一同回了家。于是两人举办了婚礼,婚礼非常的隆重。

可是,在他们邀请的客人当中,其中就有那个坏透了的王后。她将自己打扮得富贵典雅,对着镜子说道

「镜子啊,墙上的镜子啊。

谁是这个国家最美丽的人?」

于是,镜子回答

「王后,您是这块地方最漂亮的女人。

但新王后要比您美丽千倍」

听到这些话,她又勃然大怒起来,但又无可奈何。嫉妒心与好奇心使她决定去看看这位新娘。

于是王后去了城堡,看到新王后正是白雪公主。王后有吃惊又害怕,变得一动也动不了。一双用炭火烧得通红的铁鞋用火钳拿到了她的跟前,她被强行穿上了这双鞋子。然后,她不停地跳着舞,跳着跳着,最终倒在地上,死了。

………………

过了一晚,到了下午。

「就是这里么?」

「大概没错……」

苍衣和雪乃说着这样的话,现在位于他们所居住的小镇的一角。

天上阴云绵绵。可是空气很潮湿,气温也很高。而且每当阳光从云缝间脱下来都很烦人。在这样的天气下,身穿制服的两人站在一起。

在两人面前,是一面饱经风雨,表面破破烂烂的板材围墙。

然后就是入口那扇油漆剥落布满铁锈的铁栅栏。

从铁栅栏的缝隙间能够看到风化后开裂的,从裂缝中长出草来的狭窄用地。然后从入口看去,在侧边建着一座仓库,仓库被生锈的白铁皮强围着,像个盒子。这个仓库大得离谱,与这个小型工厂不搭调。

「嗯,就是这里。我感觉没有改变」

苍衣从铁栅栏间往中间看了一阵子,说道。

「周围有所改变,跟印象中不太一样,所以不敢保证就是了」

「是么」

雪乃没有在意苍衣所说的话,一边回答,一边慎重地监视着无人的道路。

从藏一家所在的住宅区出发,穿越大型国道之后的区域,老旧的写字楼、工厂和仓库等建筑的用地变得突出,人行道上十分冷清。犹如两侧的建筑与空地都变成了别的建筑,所有跟印象中有差别,但苍衣记得就是这个仓库。

没错,这里————曾是叶耶和苍衣的,『王国』。

小时候,叶耶和苍衣总是溜进来玩。

那个时候,这一带空地稍微多一点,出于安全考虑禁止进入,不过附近的小孩子都在这附近玩耍。苍衣就是在这个里面找到了叶耶,这里就成了他特别的秘密游乐场。

苍衣今天在『神狩屋』将事情对雪乃全盘托出,为了调查这个地方,专程来到了这里。

当他拜托雪乃同行时,他已经做好被当面拒绝,或者被吼的心理准备。

可是雪乃在听过事情后,立刻答应了苍衣,爽快地从圆桌旁站了起来。就这样,苍衣对路线稍稍犹豫了一下,最后到达了这里。苍衣从叶耶那起事件发生的那一刻起,别说是到这个仓库来了,甚至一次都没有穿越国道踏入这片区域。

这恐怕,苍衣实在无意识中避开了这个地方。

因此,苍衣再次站在这个地方,中间的空挡大概有六、七年了。

搞不好,这个仓库本身都可能不在了,而且就算还保留着,里面可能也会有人使用,所以正常来考虑,六年前偷溜进去的小孩子所留下的痕迹,应该不可能找得出来了。

苍衣也不认为会有那种东西。

他到这里来,是寻找『自己的记忆』的。

苍衣心灵创伤的根源,叶耶的死亡现场。苍衣期待通过再一次亲眼看到这个地方,或许就能想起什么,填补自己的记忆与剪贴本上的事件报道只见无法调和的矛盾。

但是,向仓库里边窥视的苍衣,下意识说出口来

「总觉得……里面的东西跟原来一样……」

旁边建了新的仓库,用地里面栽种了树木,所以一眼看去的印象有所改变,但向里面窥视,看上去样子几乎没有变化。

但是,苍衣的这句感想,并不正确。

苍衣百思不得其解。苍衣所说的『跟当时一样』,指的并不是现在看到的情况跟当时没有变化,而是仓库被放置了,维持着苍衣偷溜进去时的样子,在没有任何人进入与打理的状态下经过了漫长岁月的样子。

白铁皮围墙的风化程度,还有铁栅栏的锈蚀程度都有所增加。

用地内混凝土铺装的地面,在当时就有裂缝,裂缝里长了草,但现在草的高度、密度、裂缝的大小都随着岁月有所增加。看上去,这间仓库就好像从那时候起就没人打理一样。

然后在调查铁栅栏的锁之后,这个疑惑越来越强烈。铁栅栏门以前为了防止被人打开,被锁链和锁头锁着,不过锁链因为锈蚀的关系完全变黑,变硬,就算锁头能开,也基本和锁链锈到了一起。

只见砂和铁锈已经将锁眼和锁链的缝隙堵住了。

只放置个一两年,怕弄不成这个样子。

「…………」

苍衣无法判断这是异常还是侥幸,犹豫了一阵子,将手放在铁栅栏上,呆呆地站在原地。沙尘和草的味道从里面散发出来。这个沙尘的味道勾起苍衣小时候的记忆,以及现在一直做的噩梦的回忆。

「……于是,怎么办?」

这个时候,雪乃朝着苍衣背后问道。

「啊……嗯。我想要进去还是能进去的……怎么办呢」

「搞快点」

有雪乃帮忙放风,苍衣振作起来抓住铁栏杆,准备将它打开。

在以前,只要拉这个栅栏就能把锁链拉到最长,制造出相当大的缝隙。当时苍衣和叶耶就是从那个缝隙溜进用地,从仓库外壁的白铁皮上开出的大洞入侵到建筑物里面的。

「一、二……」

苍衣用力,就像小时候那样,使尽全身的力气把铁栅栏往两边拉。

「……嗯!」

在这一刻,只闻“嗙”地东西坏掉的声音,铁锈从锈成一块的锁链上飞洒出来,拉长,绷紧。

随后————板材围墙上固定锁链的L型铁板,刚好折断了。就这样,沉重的铁栅栏沿着被砂埋住的钢轨,发出嘎啦嘎啦的声音,开到大致一半的位置,折断的金具连着锁链从铁栅栏上垂下去,发出咣啷哐啷的声音,砸在了混凝土地面上。

打开的铁栅栏哐地一声停住了。

「啊……哇……!」

始料未及的事态令苍衣姿势崩溃,连忙踏在地上站稳。

东西坏掉,以及发出出乎意料的巨大声音,都让苍衣无法动弹。但在随后,雪乃间不容发地抓住苍衣的手,把苍衣往里面拉,关上了铁栅栏,然后拉着苍衣在围墙后面蹲了下去。

「……!」

「别傻愣着,会被人发现的」

雪乃一边像士兵一样冷静地窥探周围,一边说道。

「唔、嗯……」

「你要进去吧?从哪里进?」

苍衣动摇地窥视周围,那间仓库正对这它,巨大的门耸立着,门上的锁头果真是一副被闲置的样子。

然后,他将竖在正面墙壁上的,与墙壁同材质的白铁皮板滑动拆解。表面因生锈变得粗糙,接触地面的部分因砂和风雨凝固在一起,比小孩子的个头还要大的白铁皮版比记忆中要沉重得多。

就这样,白铁皮版发出滋滋的声音,被侧向滑动,拆解下来。

「啊……」

破洞在墙壁上突兀地显现出来,墙壁上印成水滴形状的赤色锈迹,挂在上面的蜘蛛网,都增加了破洞的阴森感。

苍衣站在它的前面,快要僵住。

他在脑袋里理了很多东西,也是带着觉悟过来的。但这一幕真正的摆在眼前,还让他觉得有种冰冷的东西流进心房。他盯着破洞,眼睛无法移开,僵在了原地。

这是,『王国』的入口。

曾经有一位女王以及一位国民的,如今他们已经不在,已经灭亡的『王国』的入口。

苍衣是阔别数年回到这里的,最后的国民。杀死女王,毁灭王国然后逃亡的,这个王国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国民,如今像这样,迫于无奈回到了这里。

「……白野同学」

雪乃用冰冷的声音催促再次动不起来的苍衣。

「唔、嗯……好的」

巨大的破洞就像是被大型车辆之类的东西扯掉的一样,只要屈身,就算成年人都能够轻易通过。苍衣弯下腰,向内窥视。

仓库的天花板用的是半透明的材质,里面的光线比外面暗了不少。由于今天没有太阳,里面的样子就像是白天拉上窗帘的房间里面,能窥见里面堆积的物品在地上投下的影子。

「…………」

见状,苍衣在喉咙下面咽了口空气。

毫无道理,不明缘由的害怕,仿佛从映入眼中的黑暗景色中侵染过来一般,漆黑地在胸口弥漫开来,渐渐令苍衣呼吸困难。

「能进去么?」

随后,雪乃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感觉危险的话,就没必要勉强。现在没必要这么做,我认为这是毫无意义地刺激〈断章〉」

雪乃淡然地说出意见。但她的这番话让苍衣勉强下定了决心。

「不,既然是这样……那果真必须现在就做」

「是么?」

「我从昨天起就一直在想这件事。我觉得,如果把这么在意的事情放下不管,会更危险」

「…………也对」

雪乃想了想,也同意了苍衣。

实际上,苍衣读过那本剪贴本之后,脑袋里被这件事完全塞满。为了让〈断章〉稳定下来,当然应该尽量不要去想,所以怀着这个疑问放任下去的话,显然会对苍衣的〈断章〉造成恶劣影响。

「而且,好不容易有雪乃同学来陪我」

然后苍衣硬着头皮开了个玩笑。

但雪乃对此感到意外,可还是点了点头。

「也对」

「咦?」

虽然话题是苍衣发起的,但苍衣自己吓了一跳。不过雪乃很平静地,不禁转头俯视苍衣,让人完全笑不出来地说道

「如果你因接触自己的过去而发狂,需要有人杀掉你呢」

「……」

苍衣听到这个话,混着叹息笑了笑,然后下定了决心。

他为了不看到台里面,一直低着头,一边把手撑在满是砂砾咯吱作响的混凝土地面上,一边缓缓穿过仿佛流过血一般锈迹斑斑的『入口』。

干燥的尘埃味道,不由分说地变强。

太阳光虽然弱但,但仓库仍接受着炙烤,在这高温的空气中,苍衣站起身来,抬起脸,环视周围。

「…………………………」

高高的天花板,充满着淤塞的空气。

应该是建材和工作机械的东西在周围高高堆积起来,上面蒙着厚厚的一层灰。在这个大型仓库中的闭塞空间内,充满了被阳光加热尘埃弥漫的空气,沉浸在昏暗与鸦雀无声的寂静中。

由半透明的波浪板构造成的天花板透出模糊的光,光线十分朦胧。

然后,从散发着微光的天花板,到破破烂烂的混凝土地面,影子和尘埃逐渐变浓,大量近乎可谓漆黑的影子,阴沉沉地洒在被闲置的物品周围。

能动的东西,只有自己的心脏和呼吸。

在这种状态中,鞋子底下因为无意识的身体微微活动,发出微弱的咯吱声。

地面上,砂子和尘埃陷在因损坏而变得凹凸不平的混凝土表面中。这确实与苍衣最近噩梦中出现的场景相同,但梦果真不过是梦,与实际看到的情景在印象上有些不一致。

「…………嗯」

苍衣怀着不像害怕也不像紧张的心情,一边呼吸这这种尘埃的味道,一边对置身此处也没有发生任何事情,自己比进来前所想象的稳定这件事,感到几分欣慰。

这个时候,雪乃学着苍衣钻进洞里,站了起来,一边拍掉砂子一边警觉地扫视周围。

然后

「怎么样?搞清楚什么了么?」

问道。

苍衣

「不,还没有调查……不过我觉得比之前想的要稳定。照这个样子,或许在这个地方什么也想不起来」

如此回答。他抬起停下脚的,迈向仓库里头。

苍衣基本像在穿行,从前方堆积起来的东西之间走向里面。

然后那头是个略开阔的空间,那个地方就是曾经的秘密地点,是叶耶与苍衣的『王国』的舞台。

苍衣同时怀着怀念与不安,向里头走去。

与小时候的记忆比起来,感觉这里窄了不少,身体侧着从东西间的缝隙中穿过。

一穿过去,便是一个开阔的空间。

当苍衣站到这里时,他心中黑色的可谓乡愁的感情,像风一样飒地扩散开。

「…………没有变啊」

苍衣轻声呢喃。

在这个地方,那个『王国』的样子,与苍衣所记得的最后的记忆,几乎没有差别。

嵌了木框的瓦楞纸箱做的『城墙』。

搭着布满尘埃的布的工作机械当成的『家具』。

叶耶经常坐的,那个水泥袋堆起来的『王座』。

然后是因为画魔法阵用的石灰,比其他地方显得要白的,积着沙尘的混凝土的『国土』。

这一切,都没有任何变化。

然后,面对现实的『王国』,苍衣的内心出乎意料的平静,既没有动摇也没有闪回。

「……为什么呢」

苍衣,呢喃。

当他呢喃的瞬间,从他垂下的视野外边,一位少女发出含着黑暗笑意的窃笑声,突然出现了。

『〈爱丽丝〉,这是因为「王国」只存在于你的心中哦』

苍衣大吃一惊,抬起脸,只见亡灵正坐在『王座』之上。

「!」

『这里只是一片废墟。是噩梦的空壳。空想的王国的国土,只存在于空想之中。噩梦也仅存在于人的脑袋里哦』

曾经一身纯白所坐的『王座』,如今坐在上面的是黑色女王的亡灵。这个亡灵——时槻风乃在那张与雪乃如出一辙的脸庞上,露出嫣然的微笑。她穿着哥特萝莉装的身体向前探出,就像缠上来一般,对苍衣说道。

「风乃小姐……」

「姐姐」

跟着过来的雪乃看到风乃,脸色难看起来。风乃坏心眼地对神情不悦的雪乃浅浅一笑,然后开心地接着对苍衣问道

『〈爱丽丝〉,你觉得国家存在于哪里?』

「咦?」

『国王?国民?历史?思想?』

风乃就像试探一般注视着苍衣,提出问题。苍衣答不上来,但风乃似乎并不是要得到答案,她微微一笑,直接将答案说了出来。

『我觉得呢,是心里哦』

风乃,如此说道。

『我认为,我们所居住的国家,是把我们脑中溢出的国家凑起来,创造并混合成型的。其他的东西,全部都是由这个结果构成的』

「…………」

苍衣不知道风乃想说什么,无言以对。

『国王也好,国民也好,历史也好,思想也好,法律也好,国土也好,全都是由此构成的。所以国家只要一度成型过,即便灭亡也会残留。

国王、国民、历史、思想……就算国家灭亡也会残留下来的东西,将寄宿那份心,长久残存。它会产生幸福,也会带来悲剧。你就是那个王国残存的最后的国民哦。随着王国的死,法律也好思想也好都消失掉了,国土也被舍弃了————所以残存下来的治愈国民。你所寻找的国王,已经只存在于你的心里,不会再到任何地方』

风乃说道。苍衣听到这里,莫名其妙地突然理解了风乃话里的意思。

「……〈噩梦〉?」

『终于明白了』

风乃听到苍衣说的话,眯起眼睛。

『所以,在你舍弃,并一度忘却的那个时间点上,这个地上本身就已经是一具空壳了。这里已经什么也没有了』

「是这样啊……」

「……」

苍衣灰心丧气。雪乃表情诧异。

『你应该寻找的,可不是王国哦,而是国王之死的真相才对吧?』

风乃开心地讲道

『既然如此,该找的就是国王本人了呢』

总结风乃的意思就是说,苍衣现在就算去探寻形成『王国』形态的〈噩梦〉也是白费力气。

苍衣因为〈噩梦〉的遗迹,受到了迷惑,但如果寻找与事件之间的矛盾,就必须去找叶耶本人。重新被她这么一说,感觉确实在理。

苍衣叹着气,在他身旁,跟不上话题的雪乃,眉头不开心地挤到一块,但她还是觉得自己只是被卷入了一个愚不可及的话题中,于是就像平时一样什么都没说。苍衣在这种失落的气氛中,缓缓地扫视周围,一边将这个现实的『王国』的形态作为界定烙印在记忆中,一边得出唯一的想法。

如果是这样————如果是这样,调查叶耶的事情,也能搞清楚神狩屋在那个剪贴本上写的『白雪公主』究竟是什么意思吧?

对于苍衣他们来说,如今童话的标题所指的只有一个东西,那就是〈泡祸〉。

苍衣到此的目的之一,就是这个。造成叶耶死亡的那起事件好像是参照『白雪公主』的〈泡祸〉,苍衣对此怀有疑问。

「…………」

必须更加仔细的思考。想到这里,苍衣突然冒出一个疑问。

苍衣————

苍衣对自己的〈断章〉,真的理解么?

苍衣脑中忽然冒出这样的疑问,不禁眉头深锁。他一时间无所事事死将视线落在了空无一物的荒凉国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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