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看上去坏得差不多的古旧玄关门外,有人的脚步声和气息。
有钥匙串的声音,还有钥匙插进锁眼的声音。然后,随着咔嚓咔嚓的开所剩,因为老化而连接不稳的门柄,小幅度地摇晃起来。
好像锁本身就出了问题,感觉不太好开,后来好不容易才拧开了锁。门柄转动起来,典型的破公寓的门打开后,外面的光线和温热的空气灌入古老的一居室中。
「!」
「嗨」
然后,迎接走进公寓的神狩屋的,打开了屋里头连接阳台的窗户,坐在窗框上的,入谷那缺乏表情的脸。
因为玄关门打开了,过了几秒屋内开始通风,在窗户的映衬下,窗帘和入谷的夹克还是随风翻动。
入谷嘴里的香烟,烟雾向房间内飘去,香烟的味道遍布在整间屋子里缭绕。坐在窗框上的入谷,脚下放着一个里面已经按灭几只香烟的铝烟缸,里面的烟灰被风拂起,在阳光中闪闪发光,落在晒褪色的榻榻米上。
「动作真慢啊」
「……你来了啊,入谷」
对入谷平坦的呼喊,神狩屋伤脑经似的,却又毫不客气地挠了挠他那睡乱了的有些少白的头。他的嘴上,挂着几分苦笑。神狩屋穿着一件皱皱巴巴的衬衫,衬衫上面穿着一件颜色深沉的马甲,还是平时的样子。
但是————在这种状况下还跟平时一样,可以说不正常。
这个地方尽管在方向并不一致,但和离『神狩屋』最近的车站一样,是个离『神狩屋』决算不上远的地方。尽管他对苍衣等人做了那些事情,引发了事件,仍能平心静气地住在这么近的地方,这样然是不正常的行为。
「已经好久没有当面见过了呢」
「……」
而且入谷就在眼前,还能做出这么心平气和的反应,不正常。
自不用说,入谷对于神狩屋而言是追兵。
对此,神狩屋表现得极为泰然,反应与平时并无二致。
可是入谷看到了,那副年代久远的圆框眼镜后边,神狩屋的眼睛————已经没有任何伪装感情的意思,就像两颗玻璃珠一样,里面只有空虚,毫无感触地望着入谷的方向。
不……是已经消耗到伪装不了么?
不管怎样,神狩屋机械性地徒具其型地照着以前的样子扮演着那个优柔寡断的男人,完全没有表现出要关门的迹象,站在玄关,与屋内严阵以待的入谷正面相对。
「入谷,你从早上就在这里了么?」
神狩屋就像拉家常一样,对他说道
「嗯」
入谷一边将嘴里的香烟在烟缸里按熄,一边淡然地回答,将最后吸进去的烟从嘴里缓缓地吐出。
「没让我白等,真是太好了」
「那真是辛苦你了」
「毕竟是你能自由使用的物件呢。我姑且是这调查了一下,发现有生活的痕迹,就试着守在这里了」
这里是一所已经建成超过二十年的老公寓。没有人入住。
神狩屋以前靠关系购入了这个有说道而且位置不便的无人不动产,直接将这所建筑当做『神狩屋』的仓库来用。除了这个房间之外,其他房间的地上都成堆地摆着未经整理的旧货之类的东西。
这里是唯一一个完全空出来的房间。虽然玄关门的表面有一部分掉漆,里面也只是铺着廉价的复合地板,就跟看上去一样惨,不过住一住不成问题。
在房间的角落,堆着许多私人物品和速食。
就在刚刚入谷还在用的烟缸,也来自这些里面。
「你不是戒烟了么?」
入谷用视线向神狩屋示意烟缸。
「有害健康哦」
「……你这玩笑真过分啊!」
听到入谷面无表情说出的话,神狩屋眼镜后面的眼睛颦蹙起来,头一次不顾形象发出苦笑。
「我本来就是个死不了的求死之人,而且你这个烟鬼没资格说我。硬要说个什么理由,我只能说没有戒烟的必要了。我过去曾两次戒烟,一次是开始和志弦一起生活的时候,第二次是在开始经营店面的时候。我身边已经没有忌烟的人了。要是能折寿,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神狩屋煞有介事地耸耸肩,开了个玩笑,感觉紧张的气氛由此一下子缓解了,可面对面的两个人,根本没有半点那个意思。
「于是,入谷」
神狩屋说到
「你————能杀了我么?」
嗖。当此言一出,神狩屋的气场立刻充满了冷至冰点的疯狂,温度骤降。
「……」
空气冻结了,向琴弦一样绷紧了。
神狩屋现在的样子,完全没有平时的影子,他那冷酷的声音和眼神,让人一听到,一看到就会颤抖起来。面对这一切,入谷仍旧坐在窗框上,不以为意,面无表情地地回望神狩屋。
然后,他用低沉而平坦的口吻,回应神狩屋
「对,我来就是为了这个」
神狩屋怀疑地眯起眼睛
「你办得到么?」
然后
「明明召集了那么多〈骑士〉,却仍旧不能让饭田小姐死,你能么?」
这样问过去。
他这怀疑的话语中没有任何感情,就是那种只是将通过实验得出的事实列举出来并陈述疑问的,没有感情的实验者的口吻。
「你能杀死我这个『死不了的噩梦』的根源么?」
「是,我能」
「凭你一个人?」
「没关系。毕竟这是我的『职责』。已经坏到没有『职责』就活不下去的人,就是〈骑士〉。这种事,你也懂的吧」
神狩屋几乎以斥责的口吻道出怀疑,入谷责任给出无限平淡的答复。
随着两人这种对话的堆叠,两人间的空气也逐渐发冷。一点点的,一点点的,就想好发出冻结的声音慢慢结冰一样,密度在增加,越绷越紧。
「你的『职责』……」
于是最后,神狩屋面无表情的说道
「当你决定这项『职责』的时候,我就赞成这事应该有人来做。不过那个时候,我完全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呢」
「有么?我一直都觉得会这样」
「是这样么?说真的,我没想到会被你这么看待。如果你能实实在在地杀了我,我倒无所谓你是那种积极排除〈异端〉以及做出反社会行为的〈保持者〉的『杀人骑士』呢。前提是,你要能做得到」
神狩屋说出充满挑衅的话。相对的,入谷非常的淡然。
「不眠不休地把你碾碎个三天三夜,你会死么?」
「这种事,我自己早就试过了」
「如果这样也不行的话,就把你弄碎之后关进再也让你出不来的棺材里。就用金库来给你陪葬好了」
「……这还是免了。果然不能把事情交给你。必须得白野来」
「真是个任性的家伙」
「任性也无妨」
正当神狩屋准备向外面退开一步的时候。
绷紧的空气突然以入谷为中心,温度嗖地瞬间下降,到达了令人背脊竦缩的地步。
随后
嗙!!
只闻一声可怕的声响,入口的门和入口背后的窗户猛地关上了。
「!」
根本没有任何人碰,这些现象却一并发生了。神狩屋拧动门柄,但没有锁上的门却像是跟墙壁焊住了一样,纹丝不动。
「————〈一起死吧〉。别以为能轻易溜走」
入谷非常、非常、非常低沉地说道。
此言一出,同时空气的质变转为决定性的东西,整个房屋发出异样的响动,在入谷身后的玻璃窗上
啪嗒、
出现了一个沾满油脂的白色手印。
然后
啪嗒。
又出现了另一个手印。
然后、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手印、手印、手印、手印、手印。
眼看着整面玻璃窗被从下往上爬一般的浮现出的无数手印弄成密密麻麻的白色,被完全覆盖。
吱、
木制建筑发出声响。
吱、
吱、
就像大量的人在到处走动一般,榻榻米下挠,壁橱的槅扇微微摇晃。
房间中的气息吵吵嚷嚷。到了这里————神狩屋走投无路一般,背贴在了门上,冒着冷汗,嘴绷成笑的形状抽搐起来。
「………………!」
但就在此时。
嗖、
一个身穿白衣的少女身影,神不知鬼不觉,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入谷背后那扇被手印弄得全白发浊的窗户。
「!!」
背脊冻住了。入谷瞬间向后跳开,唰地转过身去。那一刹那,入谷〈断章〉的气息就像拉紧的弓一样绷紧到了极限,突破了平衡,如爆炸般攻击玻璃窗。
瞬间
嗙!!
几乎震碎耳朵的巨大声响,在房间内的房间中心爆炸。
玻璃窗粉碎,然后壁纸、窗帘、槅扇、榻榻米、天花板————房间里的一切东西同时就像破裂了一样,瞬间被撕扯稀碎,飞散开来,纸、木头、土、布的碎片飞撒到房间中伸手不见五指的空气中。
「嘁……!!」
入谷咋舌,也被这一切所吞噬,身影消失不见。这股将房间里的东西,不,将房间本身打碎的,犹如暴风的破坏力,出了神意外没有任何人能够控制,疯狂肆虐。
把墙壁砸碎,把天花板揭开,把榻榻米撕开,把一切破坏粉碎的可怕声音。
然后,伴随着猛烈的尘埃与霉味,海量的残骸在灰蒙蒙的屋子里到处乱飞。
这股破坏力非常危险,强烈得让人无法动弹,久久延续。就这样经过了感觉极度漫长的时间后,一切平息下来之时,天花板被弄穿,墙壁崩落,建筑骨料露了出来,完全变成废墟的样子。
残骸在被撕得粉碎的榻榻米上堆积起来。
窗户已经没有窗帘和玻璃,窗框严重扭曲。
然后玄关门也同样毁掉了。就像被可怕的力量扯碎了一般,只把连接件和门的一部分留下来,之前本来是门的东西被完全一分为二,变成了单纯的破烂板子,被凄惨地扔出了玄关外面。
「………………」
入谷在残破的现场,无言地站起来。
尽管里面一片狼藉,他身上的深色西装却没有半点弄脏,很不自然。
看向窗外,除了玻璃的碎片散乱出去之外,没有任何痕迹。
然后,他看到飞撒在玄关的血迹,以及神狩屋的身影不在那里,眼睛又放回到窗户,皱紧眉头,呢喃了一声。
「刚才的家伙,是什么东西?」
………………
…………………………
2
「雪乃同学……用不着硬是陪着我哦?」
「你真烦啊。别在意」
苍衣半是困惑地说道,雪乃则不开心地回应。
在那之后,两人又回到了『神狩屋』。苍衣对仓库进行了调查,几乎没有得到有关叶耶线索,再次回到了『神狩屋』,打开了神狩屋的书房,又开始对童话及其解读的文献开始新一轮调查。
贴着有关叶耶事件纸片的笔记本上,神狩屋做过标记,换言之,苍衣查的就是《白雪公主》。到头来,一直放不下的《白雪公主》和叶耶是否有关,根本无从知晓。
从可能性上出发考虑,可能性最大的,就是致使叶耶死亡的〈泡祸〉原型为『白雪公主』。
至少神狩屋有可能会这么思考。
可是光读剪贴本,看不出这样的情况。倒不如说,由于剪贴本上面只记录了社会上有目共睹的事件,这让苍衣不再敢认定记忆中的〈泡祸〉真的发生过。
说到底,去记忆中的现场——那个仓库进行调查,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而到头来,即便进行了调查,也还是无法拭去对自身记忆的疑惑。
所以苍衣决定在神狩屋的书房里继续挖掘剩下的线索。只是,现在让苍衣感到困惑的,就是不知为何陪在身边的雪乃。
「雪乃同学,你不是讨厌这种事么……」
苍衣不掩饰困惑,说道。
本来就很狭窄的书房坐进了两个人,所以雪乃就在苍衣坐着的靠背椅背后,情况已经超出了狭窄,开始不好做事了。
「……总好过什么都不做」
雪乃回答。
「要不就是坐在店里的桌子上发呆,要不就是被姐姐骚扰,要不就是跟笑美小姐鸡同鸭讲让人心烦气躁,我早就受够了」
雪乃说着,依旧摆着一张臭脸,凝视苍衣。
「我该怎么做?」
向苍衣索要任务。
苍衣发愁了。
「哎……」
其实,神狩屋留下的童话研究笔记中,也有关于《白雪公主》的资料,没有需要两人分工合作的大规模工作。
坦白的说,没有能让雪乃帮上忙的工作。虽然没有,但苍衣一看到雪乃正坐在地上摆着发火一般的表情直勾勾地瞪着自己等待指示,这种话就完完全全说不出口了。
「呃、呃……那么,能不能帮我参照神狩屋先生的这个笔记本上记录的标题和页码,把书找出来呢?」
「好的」
「啊,不过这个笔记本不在手上的话,我也不好办……就先找记录上的东西吧,麻烦把记录抄一份」
「嗯」
雪乃维持着怒气冲冲的表情,老实地接过笔记本和线格纸,默默地开始工作。
看到这个情况,苍衣只好在重新拿到笔记本之前装装样子地读起格林童话的书。就这样,苍衣一边回忆着已经度过的笔记本中的内容,一边开始对《白雪公主》和叶耶进行思考。
「……」
说来,如果神狩屋把叶耶的事件当做『白雪公主』来思考并写下了那些东西,那他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呢?
苍衣从昨天起就在想,那起事件和『白雪公主』会不会有什么共通点,但从裁剪下来的报导事件中,只能找出叶耶是被母亲勒死的,再没有其他像样的指标了。
然后,那起事件中发生的事情,与苍衣的记忆存在差别。话虽如此,苍衣首先就感到疑惑的,就是神狩屋对这个方面的认识有多深,另外就是报导和记忆之间存在多处龃龉。
比方说,苍衣是怎么认识叶耶的……
苍衣本认定,首先是彼此的家长关系很好,所以从小就跟叶耶在一起玩的,不过苍衣从母亲的口吻中感觉不到她跟叶耶的家长打过交道。她对叶耶的印象,也仅仅是听苍衣说叶耶是「很好的朋友」而已,只知道有叶耶这个人。想到这里,苍衣重新思考自己与叶耶相互认识的时间和契机,但想破脑袋都只能响起记事之后的事情,而那时的朋友都是因为家长之间认识才交到的,所以苍衣当时很可能把叶耶也分到了那一类。
苍衣越是回想,感觉记忆中叶耶的存在就越来越模糊。但就算这么去做,也无法轻易搞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关于这样的事情,以及与童话指代的指标,就更加弄不清楚了。即便这样,苍衣能做的也只有思考。疲劳与睡意趁着沉默袭来,眼睛和脑袋变重,苍衣硬着头皮让脑袋运转起来。
「……」
苍衣呆呆地回忆神狩屋写的对童话进行分析的笔记。
那个笔记本上,从童话中抽取了「公主」「镜子」等关键词并按顺序列举出来,记载了以象征意义为中心的关联知识。
神狩屋的藏书中有一本题为『象征学事典』的厚实辞典,也确认到了神狩屋的记录是从里面摘录的内容。那本辞典上记录了超过三万的词条,编纂了词条对应的象征和意义,苍衣觉得那是一本十分厉害的辞典,但即便拥有那么多的词条,也无法顺利地与目标关键词对应起来,所以辞典中引用的只有笔记本中列举出的关键词的一半左右。然后大约三分之一是空白,就连记录都没有。
当苍衣找到这本辞典的时候,心想这下有办法了,可是经过一些调查后明白,光有几乎没有意义。然后,他了解这一点,反思了很多,痛彻的了解到了神狩屋所拥有的知识是多么的全面而周到。
那些对『白雪公主』的剖析,就是那个神狩屋写下的。
苍衣的眼睛无所事事地落在格林童话的书上,一边让笔记本上记录的那些东西在脑袋里咕噜咕噜打转。
「血」
被认为是生命之源,神明寄宿的物质,因此除了有祭祀等仪式方面的准备的情况外,流血在大多数文化圈中被视为禁忌。圣经旧约中写到「活物的生命是在血中」(利未记17:11)说血即是生命不能吃。因此在犹太教中,把由于作为戒律的特定仪式而被屠杀,血没有被完全放掉肉拿来吃,被视为禁忌。
在古代,人们认为人类是精液与经血形成的。
在古巴比伦的传说中,生命是由神之血和泥土混合创造出来的。
把血注入白雪=生命创造的暗喻?
血加上精液=霍尔蒙克斯(Homunculus)?
……笔记本上大致这样写着。
面对摘录下来的关键词,或照抄书本,或补充想起来的知识,或记下想到的东西,或者从这些之中记录多种东西。
大概这些研究的是王后在窗边被针扎到手指的场景。神狩屋将关于血的象征学知识以及相关神话和传说回忆起来并做了记录,然后对血落在白雪上的场景进行联想,非常潦草地随便列举了一些东西。
看到神狩屋的知识和联想过程,苍衣非常感兴趣。
神狩屋从与红色的血形成对比的白雪的部分,联想到了「人是从经血与精液中诞生的」的古代思维,并由此想到了霍尔蒙克斯。
苍衣并不了解霍尔蒙克斯,于是进行了调查。那是又温热腐败的精液配上马血孕育而成的,用炼金术制造的人造人。苍衣对此很感兴趣。从顺序上来思考,这个场景预示了后来降生的白雪公主的美丽,同时还暗示了王妃体内孕育着新生命……神狩屋大概会这么分析吧。苍衣突然这么觉得,心情莫名地变得复杂起来。
但对这同样的场景,有着这样一些记述。
「黑檀(乌木)」
以前黑檀被当做保护人不受恐惧侵害的素材,用黑檀来制作摇篮。
另外,希腊神话的冥王普路托坐的是黑檀制造的王座。其黑色象征死亡。
「窗」
取光的开口部位。暗示将至的荣光。彩色玻璃。
其本身不发光,由于接受上帝的光辉而闪耀,被当做圣母玛利亚的象征。
月?
「针」
用针刺,为判定魔女的手段。出血之人则不是魔女。
…………然后后面有「血」的词条。「针」和「血」之间还有「雪」的词条,但上面什么都没写,留着空白。
笔记本是这个样子,让苍衣很感兴趣,但这跟与神狩屋对话听到的不一样,欠缺类似条理性的东西,所以不太容易装进脑子。和现场讨论一比,笔记本上记录的东西,显然有很多没有关联的多余信息,又难记,又难以在脑子里有机的相互结合。
苍衣在这样的感觉中,从昨天起就非常专注的去读的部分,那就是死因了。
只有叶耶的死亡才能让人灵光一闪地与『白雪公主』的元素联系起来,所以苍衣对造成公主死亡的那一部分所进行的解释进行了反复的研读。
「丝绳」
绳子为用于捆绑之物,在基督教的观点中,束缚象征司法权。
捆绑的绳子与钥匙也有密切关联。是与门,进而是与天堂或冥界有关的强力象征。
在古代中国,贵人被处死时,会得到皇帝赐予的白绫。这是使其自缢的意思。
「梳子」
圣布莱斯的徽章。布莱斯被处以斩首之前,曾受到被羊毛梳挂烂身体的拷问。
在日本,梳子被认为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因此也是护身符。
梳齿被认为像洒下来的光,被视为同等。另外,梳齿的尖端与剑视为同义。
「苹果」
在希腊神话中,是爱之女神阿佛洛狄忒的持有之物。苹果被频繁比喻作乳房,分成两半的核的部分形似女性阴部,是色情象征。也因为这层关系,是个很丰富的象征。
在古代雅典,有新郎新娘第一次合房的时候,双方要将一个苹果分开吃掉的风俗。
赠送或投掷苹果是求爱行为。
由于存在战争女神厄利斯朝诸神的宴会中扔金苹果的传说,苹果还想着着不睦与战争的种子。
在北欧神话中,女神伊登负责掌管能让诸神保持青春的「不老苹果」。
在凯尔特,苹果自古以来都是智慧的象征。
在古代中国,苹果(槟)与病音近,送病人苹果是忌讳。
在基督教————在欧洲,从伊甸园的传说中衍生出诱惑与原罪的象征,在亚当和夏娃堕落的图画中,经常会描绘被蛇咬住的苹果。只不过,在圣经中只记述了那是果实,没有写那是苹果。幼年的基督将手伸向苹果的绘画,是「耶稣一心背负现世之罪」的象征。
在巴洛克风格的绘画中,苹果象征对罪的诱惑。诱惑=苹果,拿在手中,同时还是描绘,报应之死=尸骨。
在魔女狩猎的时候,人们相信魔女有力量让恶灵寄宿在食物中,能够恶灵凭依上吃下该食物的人。还有很多对此进行诉讼的审判记录。在这些诉讼中,被当做诅咒之媒介的,大半是苹果。
……苍衣本来觉得自己应该明白,但这么找出神狩屋知识的片鳞半爪,苍衣还是只能感到佩服。
与此同时,他还重新认识到,神狩屋在以前所教授的知识,已经神狩屋在脑袋里进行过大量筛选之后的。
有关死因的这三个词条,苍衣从昨天起仔细看过不少次,基本上都记下来了。可是,苍衣实在没有信心能够坦率的断言,自己就能让这些随意罗列出来的东西发挥作用。
和叶耶的死因关系最大的就是「绳子」了,但绳子本身充其量只跟死亡有关,看不出像样的象征。
所以刚一开始就栽了跟头。
苍衣想了一阵子,但什么都想不到,叹着气将手中的书合上。就在这个时候,身后的雪乃将刚才给的笔记本伸向了苍衣的脸旁边,冷淡地告诉苍衣
「抄好了。还你」
「哦……嗯。谢谢」
不知怎的道了声谢,苍衣接过了笔记本。
然后,他用余光看了看拿着纸条开始检查书架的雪乃,又半是无所事事地呆呆地打开了还回来的笔记本。
一打开,上面便是对《白雪公主》版本差异所记录的备忘摘要。和其他的《格林童话》相同,《白雪公主》在各个版本之间也有所改变。这段摘要记录了这个故事的最终版——第七版,与之前版本的差异,然后并对类似故事做了记录。
苍衣读了好几次《白雪公主》,现在可以说已经基本掌握了版本之间的差别。
虽说现在已经很了解了,但苍衣最开始也只知道面向儿童的绘本里的内容。
王后被穿上烧红的铁鞋,还有公主被王后杀过三次,王后命令猎人取了公主的肺和肝并吃掉,这些他之前都不知道。
据说在现代的绘本中排除掉了残忍的部分,删减的部分相当之多,而且场景也令人震惊。苍衣准备读《格林童话》第七版的《白雪公主》时,与记忆中绘本上的故事对不上的页数很多,而且多得令人吃惊。
虽然在第七版中已经留下的这么残忍场面,但看到初版被改动的部分,又让他大吃一惊。明显的改动点有一个。苍衣记得其他的童话也做了相同的修改,但程度明显不同,在初版中嫉妒白雪公主并痛下杀手的并不是继母,而是白雪公主的亲生母亲。
那个一边在乌木窗边缝衣服一边为孩子许愿的幸福的王后,却嫉妒得到上天恩赐的女儿,痛下杀手。而且,虽说她被猎人给骗了,但她的嫉妒心之强,只能通过杀掉女儿并挖出肺脏和肝脏才能平息。
这份落差,比起这残酷的描写本身,更让苍衣觉得浑身发寒。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是什么导致了这种事情呢?
苍衣觉得,不只是为了白雪公主,也是为了王后,公主被王子救了之后,应该离开她的国家。在被穿上烧红的铁鞋并惨死之前,在所有的阶段中,苍衣都很可怜王后。
而且还有一个版本中写了,王子并没有出现拯救白雪公主。
在格林童话问世之前,文学家弗朗兹·布伦塔诺向格林兄弟提供过童话集出版的故事,初版之前的草稿借给过布伦塔诺,并被遗失了。由于后世在埃伦伯格修道院找到了,所以被称作埃伦伯格稿。这份草稿中收集了很多同类故事,有个版本中写的并不是王子,而是外出的国王在回去的路上穿过森林,让随行的一声用咒语让公主复活的。
王子只是作为一位出色的结婚对象,在最后登场。
而在这个版本中,王后也在婚礼上被穿上了烧红的铁鞋,跳舞跳到了死。
由于这个变化,王子几乎与故事的发展没有关系。故事仅仅在公主的王国就上演完毕,别说是公主了,就连王后都无处可逃。
「……」
在忧愁的思考之中,苍衣的视野一角忽然变冷发暗。
「!!」
苍衣吓了一跳,看过去,不知何时,风乃坐在了眼前的文案上,裙摆下面的脚甩向苍衣身旁,正挂着浅笑俯视苍衣。
『对白雪公主的故事,有什么不满意么?』
然后风乃这么说道,眯起眼睛。苍衣在狭窄的空间中,不禁想要把身体向后缩,可是这个状态快要撞到正在书架上找书的雪乃的脚,所以基本无法动弹。
「唔……」
『我很喜欢哦?白雪公主』
风乃这样说着,笑了起来。
雪乃嫌烦地向这样的风乃侧目一眄,没再理会,继续开始手中的工作。
苍衣就像被抛弃了一样,必须一个人应付风乃。苍衣无奈,只好战战兢兢地开口问风乃
「……因为很残酷?」
『呵呵,差不多,但并不准确』
风乃回答了苍衣的提问
『因为正确答案,是「罪」。因为「弑亲」「吃人」「近亲相奸」这世界大三禁忌,白雪公主一开始就占了两个』
风乃一边用她白皙的手指细数罪孽,一边开心地进行说明
『而且,某作家以格林童话为基础写的书里,王后想杀白雪公主,可能推测出是国王与变漂亮的公主父女相奸所导致的。这样解释的话,三大禁忌就占全了。而且还有种非常出名解释,称,对白雪公主的尸体非常执著,并带回城堡的王子,其实是个恋尸癖。
弑子加弑亲、绞杀加毒杀、嫉妒、魔女、拷问、近亲相奸加恋尸癖加嗜食同类。简直是罪恶的展览会啊,白雪公主的故事。格林兄弟将几个同类故事接合成一个故事,想要作为《献给孩子和家庭的童话》来创作,可结果创造出了一个如此罪恶的故事。要是用埃伦伯格稿的故事来完善就好了,但他们刻意要把它献给孩子,尽管著者是出发点是好的,但这样可是把毒浓缩了哦。真讽刺呢。
于是呢,这个故事里明明充满了罪恶,可孩子却那么喜欢呢。大人们也拼命地改编,为了能够讲给孩子听,做了大量的准备,可毒杀和恋尸还是没能藏住,留了下来。竟然让王子去亲吻尸体,简直让故事恶化了呢。这个「白雪公主」的故事,与其成立及其变化,还有让家长读给孩子听的构想,全都是人类之罪的缩影哦。是罪与讽刺还有愚蠢的缩影。所以我喜欢这个故事』
风乃开心得不得了,进行解说,苍衣有种就像被她震慑住的心情,可是在现在的状况中,风乃的这番话充满了对讽刺之事的预示。
「……了解得真详细啊」
即便这样,苍衣仍旧没心情去无所顾忌的夸奖或是感谢,斟酌一番后选择了这样的一句话。
『不过是爱好哦。因为是哥特·洛丽塔呢』
风乃将手放在胸口,微微一笑。
『于是,〈爱丽丝〉是怎么看待这个故事的呢?』
于是风乃问道。
回到最初的问题。苍衣虽然隐约的感觉到不敢对风乃说出自己对这问题的回答,但他没多久便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王后……最开始缝衣服时的幸福样子,和之后要杀白雪时,落差太大了」
『嗯?』
「我觉得,在那个时间点上,这就已经是场悲剧了。感觉王后最后会死,也已经不是惩罚和复仇,也不是大快人心的事情……而是悲剧闭经的场景,反倒让人觉得可怜……」
『是么,〈爱丽丝〉真温柔呢』
风乃窃笑道。
苍衣的表现与其说是惭愧,不如说是畏缩。但风乃就像在教导这样的苍衣似的,指出了一点。
『不过呢,王后有被穿上烧红的铁鞋的理由哦』
「……唔」
苍衣低着头,没有和风乃对上视线,说道
「毕竟……虽说是未遂,但有三次想要杀人呢」
『不对哦。不是这种理由』
苍衣的呢喃听似心领神会,可风乃摇了摇头。
「咦」
『因为王后是「魔女」。这就是理由』
苍衣禁不住抬起来,风乃对他说道
『因为她是进行镜占,用魔法制作毒梳子和毒苹果的魔女哦。占卜就不用说了,「魔女」施展魔法,制作出恶魔的苹果,这在基督教系的社会中————被告发之后,就要遭受一段审问,被严刑拷打,被火烧,这是理所当然的。不需要其他理由』
「……!」
理由从之前根本不曾想过的方面被指出来,苍衣这一刻向风乃看去,呆住了。
然后,他没多久又恢复过来。
「那个」
飒姬突然把脸探进敞开的书房门,超里面呼喊。
「!」
在此之前,飒姬时常会来看看这不多见的书房里的情况。但飒姬没有说话,她看着转过头来的苍衣和雪乃,发觉到自己可能影响到了他们,不过还是畏畏缩缩地把事情说了出来。
「那个……有客人来了。是莉香小姐,还有一个男人」
「咦」
苍衣一边克制着动摇,一边转换思维,答道
「啊……嗯。我明白了,我们马上去」
「我去泡茶了」
飒姬快步朝店的方向回去了,当苍衣视将线放回去时,风乃的身影已经消失了。他和雪乃相互看了看。
「……走吧」
苍衣姑且这么说道。
雪乃无奈地叹了口气,将取出来的厚书与纸条一起放在了文案上。
3
「嗨,听说入谷先生回来过了?」
苍衣和雪乃一起,刚来到店面,莉香就欢快地举起手,第一句话就这样说道。
莉香戴着眼镜,一头长发,看上去像个身高很高的初中生,又像个身高不高的白领女性,年龄不详。她仍旧是那种自我中心的样子,坐在客用的椅子上,脸上挂着就像把嘴角拉起来一般的微妙笑容,向苍衣打起招呼。
「……大家说的都是一样的话呢」
苍衣一边穿鞋,一边这么回应莉香。
「嗯?什么意思?」
「没有,入谷先生回来之后,来的人都这么说呢」
「哎,算了。毕竟这个〈支部〉必须决定今后的方针,而他又是这个〈支部〉里最后一个成年人,他的动向姑且还是得问问的呢。作为一个有所牵扯的负责人呢,我」
莉香一边说,一边拿起桌上装着饼干的小包装袋,把包装袋打开,完全不讲客气,送进嘴里。
莉香作为通过网络低密度却大范围地覆盖全国的〈网络支部〉的负责人,究竟到何种程度,又是怎样让〈支部〉覆盖全国的,只有少数人知道。绝大多数的成员,顶多只掌握着附近的市町村和县里〈支部〉的情况。
因此要决定〈支部〉的建立与解散,像莉香这种人的意见十分宝贵。只不过由于莉香个性扭曲,〈网络支部〉中也有很多问题人物并不像一般的〈支部〉那样会关照四邻,所以莉香他们被身边的人怀疑,讨厌。
当下,神狩屋也非常讨厌莉香。
即便这样,到了现在这种时候,虽然频率不高单,但一有情况,莉香就会过来交换情报,苍衣对她十分感激。
尽管在人格上,还是让苍衣有些应付不来。
但即便这样,苍衣还是觉得万一发生情况,她会帮助这里的人。莉香将饼干一口咬碎,又伸手去拿另一个,同时向苍衣提问
「于是,我就不抱期待地问了,他要当负责人么?」
「……没有」
苍衣回答了这个提问。莉香说道
「不出所料啊。不过,要是入谷先生说了『要当』才会让人不安就是了,所以没差啦」
说完,莉香又吃了一块饼干。
她的言行太过自然,非常容易被她的态度所蒙蔽。莉香今天带来了一位朋克打扮的大个子中年男子,苍衣曾见过一次,这名中年男子现在正服服帖帖地坐在莉香旁边,与他的外表形成鲜明反差,气场完全不能和莉香相提并论。
「您对入谷先生很了解么?」
苍衣问道。
「这个嘛,他那种不停东奔西走的〈骑士〉,跟我们这样的〈支部〉瓜葛自然会怎过呢」
莉香答道
「那是迎合不了的哦。不管本人想怎么样,〈断章〉都摆在那里了。跟他混得太熟的话,他的〈断章〉是不会放过的呢」
「是这样么?」
「因为他的心灵创伤是全家集体自杀呢」
莉香耸耸肩,说道
「这怎么办呢。说真的,这个〈支部〉要是没了,对周围的负担相当不小啊」
然后,莉香一边把黏在手上的饼干渣舔掉,一边露出思忖的表情。
这时,雪乃从柜台半悬着腰一般靠过来,用有些险恶的语气对莉香说道。
「既然如此,能不能对笑美小姐想想办法?她总是信誓旦旦地说为我们好,然后什么都不许我们做,给我们找来不小的麻烦」
听到雪乃告的状,莉香装模作样地摆出发愁的样子,皱紧眉头,手指放在额角。
「这可麻烦了呢。不过这事别来找我。那个人心眼里是讨厌我的,如果我说话让她太心烦的话,会被她杀掉的」
莉香轻描淡写地拒绝了雪乃。
「你不是死了几万次么?如今害怕死?」
雪乃带着厌恶向莉香挑衅。可是听到这话,莉香耸耸肩,用几分严肃的口吻回答
「当然怕啦。都死了即玩死了啊」
「唔……」
「就算我死了几万次,更正,正因为我死了几万次,所以才怕死啊」
莉香眼镜后面的眼睛眯起来,雪乃有些尴尬地沉没下去。
「让我来说的话,不怕死的家伙实在太天真了。那种人没有任何作为人类的积累。所以,我和神狩屋先生那种人是水火不容的。死了就解脱了,可真是肤浅的想法呢。如果人死了变成幽灵,能够永远存在下去的话,绝对会对自己的死后悔的」
莉香辛辣地说道。然后说到这里,莉香就像之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一脸清爽地喝了口红茶,转变话题。
「……于是,你们现在怎么样了?」
这个提问,让苍衣犹豫起来
该告诉她什么,告诉多少,苍衣无法判断。
苍衣和雪乃现在正在对苍衣的过去————叶耶的事情进行调查。但苍衣感到疑惑,不知该不该对莉香进行说明,如果告诉她也没事的话固然最好,但对象毕竟是莉香,苍衣很担心这样会搬石砸脚。
但苍衣苦恼了一会儿之后,决定告诉她。
苍衣希望,至少能让负责人的力量成为自己的『同伴』。
这件事是绝对不能对笑美说的。被笑美阻挠的可能性相当高。莉香确实很危险,但至少不会妨碍苍衣和雪乃,作为负责人的能力也无可挑剔。
「……其实————」
苍衣对莉香说明了情况。
神狩屋留下的笔记,还有叶耶的事件,这些都告诉了莉香。
莉香听完之后,通览了一遍神狩屋的剪贴本。她在通读过一遍之后,将它交给了身边的男人,极为正常地下达了命令。
「大隅,把这个搜搜」
「……诶?唔诶!?」
大汉正好整以暇地张望着周围货柜,突然被叫到名字,顿时惊呼起来,连忙向莉香看去。
「去搜」
「诶?诶?啊……好、好的,大姐」
几秒钟的混乱过后,大汉总算掌握了情况,用那只戴满银首饰的手慌慌张张地一边翻着剪贴本,一边开始操纵智能手机。
「说不定能搞清楚什么,说不定也搞不清楚呢」
莉香摆着清爽的表情。苍衣对这突如其来的发展感到困惑,但还是道了声谢。
「非……非常感谢……」
过了许久。
在几分尴尬的沉默持续之后,苍衣忽然想起了一件一直惦记的事情,问莉香
「……话说回来,找到勇路了么?」
「哎」
莉香挠了挠脸。
到头来,自从上次事件过后,驰尾勇路便销声匿迹,音信全无。
笑美什么也没说,而且苍衣本来就没想要问。笑美之所以讨厌莉香,这件事有充分的可能造成决定性的恶劣影响。
苍衣还从莉香口中得知,将上次『莴苣姑娘』的巨大〈泡祸〉消灭掉的,似乎就是勇路。莉香对苍衣提的这个问题表现得有些尴尬,耸了耸肩后答道
「不,完全没找到。只好认了」
「是这样么……」
苍衣垂下头。
其实,苍衣即便到了这个时候,也没办法完全敌视勇路。
现在这么问,也并不是因为自己的性命被他盯上。不,并不是说苍衣本该有的戒备缺失,不过担心勇路的心情要更加强烈。
苍衣是觉得雪乃会骂他天真,所以才没有言及这些事。
可苍衣也感觉到,自己的心思已经被雪乃察觉到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苍衣觉得雪乃正在背后盯着自己,再度陷入沉默。就在这个时候,大汉不久喊了莉香,把智能手机的屏幕给莉香看。
「大姐」
「嗯?」
莉香倾着身子,注视伸过来的屏幕。
然后,她看了看苍衣的眼睛,摆出有些严肃的表情,开口问道
「……你啊,知道叶耶的家在哪儿么?」
「咦?」
苍衣被这么一问,才头一次思考起这件事。
然后,苍衣这个盲点感到吃惊,带着天经地义应该知道却又笼统的确信,准备回想————但这时才发觉,自己完全想不起叶耶的家在哪儿。
「啊……」
或许是忘了,或许从一开始就不知道叶耶的家。
而且,他不记得以前去过叶耶的家。
「其实,那个住址在网上发布过了」
莉香指了指大汉手中的手机。
「网络真可怕呢。……你准备怎么办?想知道么?」
「……」
苍衣看了看莉香,又看了看不知怎的表情比苍衣还要尴尬的巨汉,提心吊胆地说出了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