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ode 01
“别这么害怕也可以啊。”
如此,美丽的少女说道。
“我是自己人,不会加害于你的。这不是明明白白的事情嘛。因为,如果我有那·种·打·算的话,你连一点反抗的余地都不会有哦。”
少女绽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我不禁打了个寒颤。虽然不想承认,真是难堪。
“我已经说过了啦,我是自己人。我一定会,帮你实现愿望的啦。”
愿望?什么愿望?
“哼哼哼,从现在才开始进入正题哦。好了,一起出发吧——”
于是,我就这样被诱惑了。
堕落、堕落、直落向那空虚黑暗的永恒深渊。
Espode14
誓护拉着祈的小手,在暮光已消散殆尽的道路上行进着。
正巧,他们走到了临近天桥的地方。从学院的后面开始,横跨宽广的机动车道,架设着一座长约100米的天桥。桥的表面由砖块装饰,不由得让人想起西洋的古桥。除了引桥和石阶,街灯也充满着古色古香,的确洋溢着一种欧式的风味。
登上平缓的坡道,就来到了桥的正中央。此时恰好是下班的高峰段。桥下车辆的尾灯穿梭往来,汇聚成了一条光的河流。
祈也一反常态地兴奋起来了。不仅脸蛋充满了生气,眼睛也发出闪耀的光芒。
可是另一边,誓护却相当消沉——刚才看到的纸片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同学所背负的那不堪回首的过去,以及它所带来的伤痛——这沉重感快要把誓护给压倒。
一转眼回过神,才发现祈正用担心地眼神仰视着自己。
誓护慌张地换回笑脸。
“看样子很开心啊,小祈~”
头轻轻地点了一下。这下安心了,祈又一下子恢复了爽快的神色。
“老师很亲切吧?”
“……”轻点下头。
“那这样,下个月开始正式上课吧?”
“……”点头点头。
“那明天,我们一起去乐器店看看长笛吧。”
“——”
“嗯?钱的问题的话就不用担心啦~马上不是要到小祈的生日了吗?何况之前,我还把小祈的‘宝物’给弄没了……”
去年年底(其实也就是上个月的事情),问祈借来的作为护身符的“宝物”,被誓护给弄坏了。誓护也一直想作些补偿。正是为了这一刻,平时才会如此的节约的。
“话说起来,音乐教室这么近真是不错啊。只要走过去就能——”
突然,祈的脚步停了下来。
“嗯,怎么了?”
祈呆呆地凝视着前方。就在视线的尽头——
“啊……织笠同学。”
没理由就被吓了一跳。才刚刚告别的同学,就站在眼前桥正中央的附近。她看上去正在向行人分发什么纸张。
路灯的光芒映照出了美赤的身姿。还有一个人也和美赤在一起。那恰好大上一圈的人影,静静地紧靠着美赤。美赤时不时地向身边投去令人担忧的眼神,可是手中分发传单的任务却丝毫没有停止。
派传单打工吗……看上去应该就是这样。
顺着吹来的清风,两人的对话也渐渐传入了耳朵。
“你有这份心意是很高兴啦。还能记着纱彩她的事情。”
是女性的声音。听上去相当的沉着,应该差不多是个中年人吧。
“但是,小美赤啊,也考虑下自己的事情吧。音乐课,真的不上了吗?”
美赤低下了头,话音似有似无:“……是”她这么回答道。
“那么说,你是彻底不吹了吗?”
“社团里……吹一会儿。”
“只吹一会儿可不行啊。你明明应该瞄准更高的层次才对。”
美赤不敢正视对方。那位女性像是在教导一样继续说下去。
“我也知道这是我的一己之私……可是对于你,我是真希望你能够代替纱彩的份演奏下去,一直演奏到,纱彩曾经想到达的地方。纱彩也一定期望着这样吧。”
可是美赤却固执起来。
她的手停了下来,头还是低着。可是尽管微弱——却坚强地摇了摇头:
“可是我……无论如何、也想知道。我不想……放弃。只有我、现在还能健康地、随心所欲地……吹着长笛。纱彩她以前、也一定是这么做的……这种事、果然还是、太奇怪了。所以……请理解我,让我自己去做吧!”
“……你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没有什么好再坚持的了。”
女士像是在安慰她一样,把手轻轻搭在美赤的肩膀上。
“要更加关心一点自己。好吗?”
“是。……谢谢你,阿姨。”
不知为何,空气中弥漫着难堪的味道。女士脸上留着生硬的笑容,转身离开了这里。
目送女士离开的美赤,视线逐渐地转向了这里。为了不让美赤心存疑虑,誓护抢先一步,拉着祈的手,从路灯下方走了出来。
“桃原君……”
美赤惊讶地把眼睛睁得老大。然后,脸上渐渐浮出了苦笑。
“刚才的事……?”
“抱歉。本来并不想站在那里听的。”
“……这样啊。”
说完便陷入了漫长的沉默。誓护都有点感觉喘不过气来了。
别再深入了,自己内心深处发出这样一声警告。
别再关心了。由她去吧。又不是你应该追究的事情。誓护无论对谁都是装出一副善于交际的态度,可这不过是表面而已。真正的内心无论是对谁——即便是妹妹——都没展现过。这是因为有着对谁也不能透露半点的秘密。关系到自己最爱的妹妹,对这世界上任何一人都不能挑明的秘密。
所以说,誓护是谁的事情都不会过于深入。这是誓护的原则。
可是,和本心背道而驰,誓护的嘴巴自作主张动了起来。
“这份传单,是织笠同学印的吗?”
誓护从外套的口袋里,掏出了张纸片。
就是先前在音乐教室捡到的纸张。“寻找目击证人!”上面用大号字体写着这样的字样。这和现在美赤手里所拿着的东西如出一辙。
“这儿写着的‘事件’是……”
眼睛很快开始浏览起传单上所记述的“事件”概况。
距今一年多前,就在这天桥上,一位女高中生死了。
——不对,是被·杀·害·了。
恰巧就是现在这样的黄昏,就在此地被某人袭击了。
先是被小刀之类的凶器给砍伤,又被从天桥上推下去,最后给卡车给撞飞出去……就是这样一个情况。现场有争斗的痕迹,少女的遗体上也验出了被刀刃砍伤的伤痕——很可惜的是,没有找到目击者。
被害少女·土方纱彩作为一名长笛手已经是崭露头角……的样子。获得了好几个学生会演的奖项,也已经决定了前往法国留学学习音乐。的确不是普通的女孩子。亲生孩子被夺走了生命的父母当然悲痛欲绝,周围的人们也是十分叹息。
也因为是这附近所发生的案件,誓护的记忆是格外鲜明。怕祈也会碰到同样的遭遇,心都快紧张成冰块了。警方的搜捕是步履维艰。别说是抓到犯人了,就连犯罪的动机也没搞清楚。紧接其后媒体们也甚嚣尘上,甚至有报道把事件毫无原则地归咎到“跟踪杀人狂”身上——可是真相,依然处在黑暗之中。
侦查毫无进展,媒体最近也再无跟踪报道了。事件发生仅仅才过了一年,舆论就如风化的砂砾一般消失无踪了。
不管如何,美赤应该是在寻找那起事件的目击者吧。
已经过了一年了也不放弃,并不茫然等待警察的侦查结果,她靠一己之力印刷起了传单。
“……每天,你都站在这儿吗?”
从誓护的嘴巴里又冒出一句话。美赤现在看起来是极度的脆弱。如果这样一言不发地离开的话,存在本身就会从世界上倏忽消失的感觉。
美赤好像在凝望着远处,终于,孤零零地低语了一句:
“纱彩是……我的朋友。很重要的……好朋友。”
长叹了一声,伴随着寂寞的微笑。
“曾·经”
“————”
以前一直不知道。就在自己身边,居然有事件的关联者。
“一年前……在这里、有谁、刺中了纱彩……推了下去。”
美赤忽然抬起头,就好像要贴上来一般紧逼着誓护。
“桃原君,知道什么线索吗?去年一月二十四日,没从这附近经过吗?没看到什么可疑的人影吗?有没有见到纱彩?“
“…………抱歉。”
美赤的脸上,很清楚地浮现出了沮丧的神情。
“……嗯、我才应该、道歉。突然问你、这种事情……很烦人的吧”
“没有……”
“但是、还是有点……期待。不知道多少次被人说、不知道了……无视我的也很多。到底谁、知道事情的真相……总有一天,会有人来告诉我真相是什么的吧……”
美赤的盯着自己脚下,眼睛看着看着泪水就滑落了下来。一个人的逝去所造成的伤口,果然不是那种能在短短一年内愈合的深浅。
结果,誓护也没说上什么安慰的话,和先前那女的——应该是被害者的母亲——一样,背负着难堪的气氛告别了美赤。
回家的路上,祈比平时更加沉默寡言了。
首次上课的兴奋感早已经被吹到九霄云外。她一直沉默地低着头,只是紧紧地盯着地面。
面对这样的妹妹,誓护努力地用爽朗的声音和她搭话。
“晚饭吃点什么好呢~小祈你喜欢的土豆牛肉丁怎么样?”
祈也不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静静地仰视着誓护。
心心相印,可以这么说吧。妹妹虽然是无口,看着这盈盈秋水般的大眼睛,作为哥哥也能领悟她想表达的感情吧。
“……嗯?给她帮助吗?”
轻轻地点了下头。
“嗯——力所能及的话当然是想要这么做啦……”
祈的目光并没有离开誓护,执拗地紧盯着哥哥。就像是要倾诉什么一样。
“哇,别这样啊,小祈~~被小祈用这样的眼神盯着,我会……我会……!”
誓护烦闷地蜷缩起了身体。
于是当然的,誓护的内心,也不断萌发起一种想做什么的感情。
可是,未决悬案自然有其悬而未决的理由。就连警察也败在它手下,一介高中生除了寄予深厚同情外,还有什么可以做的呢?
发现了誓护什么都不愿意做,祈似乎是失望了。她散发着消沉的气息,像脱线的玩偶般向前拖动步伐。
……这种态度,对哥哥来说是最难忍受的了。
誓护像是想起了什么焦躁的事情,内心无理由地忐忑不安起来。
有什么事不去做的话……
Episode 15
身处俯瞰天桥的路灯之上,“那个”就在那里。
弯曲着膝盖,维持着蹲坐的姿势,凝视着脚底的桥面
用人类作比较的话,体格像是少年。
身高不高,骨骼纤细。就像食肉动物一般,拥有着敏捷的肢体。一头略带绿色的银发,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这点上看也挺像是野兽。
“那个”,正在等待。
目不转睛,屏气凝神,耐心等待——
等待着猎物一人独处的时间。
Episode16
回到了自家的公寓后,誓护便与祈两人共进了晚餐。誓护的心情可以说是低落到了极点。
胡乱地把MP3的耳机塞进了耳朵,这种时候还是听听古典乐。姑且算是转换一下心情,誓护选择了一首间隔反复的圆舞曲。然而,收获的却只有无聊——毫无效果。无论怎么切换乐曲,即便是自己最喜欢的曲子,最终也没法让自己轻松起来。
这种播放器配备了消除外界噪声的功能。依靠传感器接受外界的杂音,随即通过反向波形输出音频,从而达到抵消噪音的目的。能够全身心集中在体会音乐上,也是这播放器的优点。可是如今这份宁静却让人感到憎恶。即便噪音不能干内心了,即便一点也不愿意,美赤的事情还是在心头挥之不去。
就像凝滞于心间的残渣一般,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束手无策。
既有对美赤的悲剧无能为力的不甘,也有对愧对妹妹的期待的懊恼。两方的阴影随时袭来,自己又是情何以堪。
闷闷不乐。
没办法不去思考美赤的事情。美赤,以及在她心头落下阴影的一年前的事件。
是自己重要的挚友,她说。
大概,就是这样斩钉截铁的一句话,触动了誓护的心灵吧。
对于誓护来讲,可以一起玩乐的朋友是不少,但能够称之为挚友的,一个也没有。能够毫不犹豫地说出挚友的美赤,在誓护看来不仅值得羡慕,也光彩耀眼。
正因如此。
不管怎么样都想帮她一把。
话虽这么说,自己也并不想动用桃原集团的资金和组织。即便对于美赤来讲,也绝没有理由接受这么庞大的好意吧。何况作为一名高中生,对于也不是亲属的同学,到底应该去帮什么忙才好呢。这真是难以抉择。
抓耳挠腮。
就这样翻转身体脸朝上躺在沙发上。在上下颠倒的世界中,誓护发现了厨房柜台上的“那个”。
空牛奶盒。
“哎呀,不好。刚才已经喝完了啊……”
这样下去到明天早上,祈就得喝没有牛奶的麦片了。
祈现在正好在洗澡。马上出去买的话,应该能在祈从浴室里出来之前买回来的吧。
誓护顺手披上夹克,仔细确认门已经锁上后离开了家门。
最近的便利店在两个片区外。但是,从小巷子里穿过去的话至少可以节省一半的时间。
小巷就位于高层公寓的夹缝之中。大白天的时候就够阴森的,无论何时空气都给人种湿答答的感觉。虽然告诫过祈千万不能一个人走这条路,对于誓护来说却是一条方便的近路。誓护就选择了这条能缩短一半距离的捷径,朝着便利店出发。
买到了一公升的牛奶,离开了便利店。
誓护又一次回到了小巷中。刺骨的寒风在两幢建筑间刮起,脸颊上激起一阵似乎要破裂的痛感。
“唔~好冷……”
不禁把脖子缩了起来。这时誓护突然想到:
在这穷冬烈风之中,一直独自站在连空气都要冻结的天桥之上,到底有多辛苦。
美赤要寻找的是一年之前事件的目击者,当然不可能轻而易举地找到。可在这整整一年里,她一直在像那样不断寻求着目击者吗?
想到这里,原本不过是普通同学的她,突然间让人心里激起一阵怜悯。只要自己能做到的,就一定要帮到她。可是……
美赤的想法是徒劳无功,警察的侦查也似乎是一无所获。就连之前的新闻里,记者也怀疑说搜查已经陷进了无底的迷宫。
在这样的事件的面前,我又能做点什么呢。
思考再思考,自己的力量也太单薄了。至少,如果有找出目击者的方法就好了。一年前的那一天,有谁正巧在那里,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的话……
(啊……)
对啊。这样啊。如果有那种力量的话。
“她”如果在的话。
就能够成为助力。事件一定就能解决了。
确实如此。
“艾可妮特要是在的话……”
这句话不禁脱口而出。
“区区人类,不要随意称呼我的名字。”
从背后的黑暗之中,传来宛如长笛般美妙的音色。
“啊——”
誓护立刻回过身去,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话。
“艾可妮特!”他轻声说道。
在那里的,是一位如同纯银工艺品一样的少女。
她慵懒地缩着脖子,满脸都是无趣的颜色,正坐在混凝土墙上。
即便是在这片黑暗之中,她本人也浮现出淡淡的发光的轮廓。一头的银发灿烂夺目。就像垂流而下的蜜浆一般,银发间到处夹杂着一缕缕的红色发绺。头发绽放着天鹅呢绒一般的光彩,也渗透着一股如猛毒一样的妖魅。
呼呼的黑色妖气直立而上,却没有以前那种“凶猛”的势头了。她今晚看上去是实体,正吐着白色的气息,长发也在夜风之中摇曳生姿。
她的肌肤是通透的白色,在这样的冷风之中也娇嫩欲滴柔滑可人。眼瞳是烈焰般的红色,绽放着宝石般的光辉。可谓是肌若珍珠,瞳似红玉。
从头带到靴子,浑身几乎都穿着黑色衣物。镶饰着毛皮的大衣传递出成熟的魅力。衣料的做工无论怎么看都很高档,设计也是优雅唯美。
这是俯视一切的绝对之美。
那位少女——艾可妮特踢了一下土墙。
她轻盈地飘向了空中,随后悄无声息地落在了柏油路面上。
艾可妮特低下了红色的眼瞳,像是在跟谁辩解一样说:
“……正好有事情到附近来。就想着,顺便来拜会下你的蠢样子也挺有趣的呢。真的稍微这样、想了一下,就心血来潮来打发时间的。”
“哇,什么啊,好久不见了!什么时候到的?”
打断了艾可妮特的台词,誓护抓住了她纤细的手腕。
“嗯,等……”
“你居然知道这里啊?真是太见外了。你这家伙,从那时候就音讯全无——算了,先来我家坐一会儿吧!反正也很近!”
誓护一个劲地拉着她。这时噼啦一声,黑色的火花飞溅起来,少女的身体放射出电流。
就像被刺到一样的痛感,随后便是麻痹感。誓护的手掌被烧着了,一股焦臭味漂浮在空中。
艾可妮特愤然地说:
“别随便碰我!”
“哈哈……您果然还是老样子……”
轻烟滋滋地冒着,誓护还是满脸微笑。说想要放声高歌也不为过。
为什么的话,这份痛感,正证明了这相遇并非梦境,也非幻觉。
这居高临下的架子,毫不手软的态度。这正是我所认识的艾可妮特啊。
“好吧。”
咳的一声清了清嗓子。艾可妮特的脸颊略略泛起绯红。
“我那样、那样丢脸的失态的样子……你应该不会跟任何人提起的吧?”
“失态?”
“别装傻。就是、那个……断、断片……”
“你的‘恐惧症’?这种事,不可能说的啦。而且‘教诲师’的事情,本来也就不会有人相信的吧。更何况……”
誓护微微一笑,看着艾可妮特。
“是秘密吧?和我一样都不想被人知道的。”
“————”
“我们手里互相掌握着对方的弱点。所以自然,我是不会背叛你的啊。”
不知是安心还是满足,艾可妮特长吁一口气。
“哼……倒挺懂事的。但你给我记住,万一你胆敢背叛我的话,我真的会杀了你哦。把你烧成灰烬,变成黑炭。连尘埃都不留下让你消失在这世界里哦!”
“哈哈……谨记于心。”
“哼。”
艾可妮特一副恼怒的样子扭头看着边上。
过了一会儿,她带着一脸不感兴趣的样子说道:
“……在哪?”
“啊?”
“一点没变你这个反应迟钝的家伙……”
艾可妮特紧蹙着眉头,明显的感到不愉快:
“顺便而已,你不是说要让我看看你的兔子窝的吗。”
“…………”誓护低声一笑,然后说,“请允许我为您带路,公主。”
誓护就像演戏一样半弯着腰伸出手来。然而,理所当然的,艾可妮特“哼!”的一声又把头转向了一边,没有搭上誓护伸来的手。
——就应如此,这才是誓护所认识的艾可妮特。
Episode 18
凛冽的北风恣意吹过,美赤微微颤抖了一下。
她用嘴里吹出的热气暖和了一下冻僵的指尖。为了更方便地派发传单,就连手套都没有带。逐渐地,手指的感觉也已经丧失了。
指针指向了晚上八时,天桥上的人流也绝迹了。
再等下去也没意义了。美赤深深叹了口气,把剩下的传单都塞到了挎包里。
结果今天依旧是一无所获。
然而,心情却不可思议的轻快。虽然只是比平时舒畅了一点点。
同班同学桃原誓护——刚才在他的面前哭了一阵呢。想起这件事就觉得脸红。……可是,把长期压抑着的思念倾吐出来,心情畅快不少倒是事实。
(真是个怪人……桃原君)
美赤嘴角下意识地露出了微笑。听过纱彩的事情后的确很吃惊,可誓护也没深究下去。话虽如此,也谈不上无视。只是向这边投来了体贴的眼神。没有想方设法说什么安慰的话,也是考虑到了美赤的心情吧。
以前一直以为,他是个只会粘着妹妹,不可靠的公子哥。现在看来,是自己看走眼了。他的城府比想象中的要深很多,是个既成熟,又体贴的男生。
就这样试着理解了一下他的内心,结果连他的外表也让人觉得华贵美好,讨人喜欢了。有着女性般纤细的眉毛,长长的睫毛。鼻梁挺直,红茶色的大眼睛也充满着力量。嘴唇的形状很漂亮,从双唇间窥视到的牙齿则是光润白洁——
“我……我也、回去吧……”
不知怎么心里居然扑通扑通地跳的厉害。美赤用力摇摇头,想要把誓护的笑脸从脑海中驱赶出去。
戴上手套,大大地伸了个懒腰,然后抬起了脚跟迈出步伐——正在这时。
下意识的,如闪电般,背上感到一阵恶寒。
违和的感觉在全身激走,美赤清晰地意识到某人的视线。
本能的恐惧溢满了全身,心脏也急遽跳动起来。就是现在,自己被谁给盯上了。就如同是被枪口紧紧地顶在身上,她产生了这种错觉。脖子里也布满了冷汗,浸润了围巾的感觉更让人觉得不适。
目光迅速扫视了一下四周。一个人影都没有。
——真的,四下无人。
周遭充斥着不自然的静谧。仔细注意一下,就连车流也消失无踪了。正下方的车道就像伽蓝寺院,整个空间都被毛骨悚然的寂静所支配。
美赤的恐惧感上升到了顶点,迅速地迈出步伐离开了这个地方。
就在她走下天桥的斜坡,踏上下方的人行道的时候,背后,似乎传来了微弱的步伐声。到底是谁跟在后面走。可悄悄地回过头瞥了一眼,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搞错了吧,她这么想道。应该说就期待着不要有人,她如此祈祷到。
美赤鼓起勇气,继续前行。
脚步声一直一直在耳内回响,那视线也是如此,就像钉在人身上一样怎么也甩不掉。
——有谁跟了上来。
想到这里,美赤已经无法忍耐了。她像被弹出去一样飞快地跑起来。
跑啊、跑啊、跑啊。因为是突然间冲了出去,脚脖子痛的厉害。即便如此还是得奔跑。这点小事根本不会让自己停下来。
喀嗒一声,背后听到了靴子的声音。
这次肯定不是错觉了。咚、咚,很有规律。那像是在跳跃,步距是相当的大。接着声音一次比一次响——一步步地正在缩短距离!
不管怎么跑,不管怎么跑,都没法甩掉那东西。
美赤浑身都要被恐惧感给冻住了。就算想叫,也叫不出来。
不知什么时候,闯到了一条荒无人烟的道路上。那是被夹在公园和小树林间的狭窄通路。车辆在这里没法通行——就像在市区中突然浇灭了灯火的地方,充满危险的气息。
灯光变的遥不可及。当她意识到这个事实的时候,奔跑的脚步也停止了。一下子变得懦弱了起来,就连跑的力气也没有了。
她用颤抖的手取出手机,用尽全力控制住自己已经不听使唤的双手。打开手机后,拼命地活动着手指,寻找对方的电话号码。就在找到的那一瞬间,美赤用力压下了通话按键。
快接啊……
呼叫音响了一次、两次……到第五次终于停止了。在线路接通的同时,美赤都没有确认对方是谁,用就像要穿透电话的声音叫道:
“妈妈……!?”
Episode17
回到像暖房一样的屋子里,“呵”地安心地出了一口气。
脱掉身上的夹克,挂了在橱柜里的衣架上。艾可妮特的外套也一起拿来吧,誓护就这样回头朝向——
那里正扑扑扑冒着黑色的火焰,就像是要把外套烧的一干二净一样。
外套底下是和以前一样尺寸很短的裙子。不管这里那里都镶饰着蕾丝和褶边,就好像是精心设计的人偶服饰。这要不是教诲师的制服的话,就是艾可妮特的个人趣味咯?实际上也与她很般配。
“这就是你的房间?”
艾可妮特像发现新大陆一样环视着房间。
绝谈不上特别豪华,是个极其普通的4LDK(注:即四室二厅带厨房的公寓)。客厅里两张小号沙发呈L字排列,面对着一张长餐桌。房间的一角放置着一个花盆,里面种着棵和已经和誓护长的一样高的发财树。
这样的景象,没人会觉得有什么了不起的吧。但是对艾可妮特来说恐怕就不同了。表面上和平时一样假装正经,硬装出一副毫无兴趣的表情,可却像小猫一样坐立不定,这儿看看,那儿摸摸,在家里走来走去。
艾可妮特脚上还穿着靴子。一般注意到的话主人都会烦恼吧,可她的靴子上是一尘不染,当然也不会留下脚印。誓护也明白这一点,因此没有加以抱怨。就和猫一样,脚上沾满泥巴也OK的。(注:这里原文是“土足”,一语双关,可以指泥脚,也可以指不脱鞋)
誓护向着柜台式厨房走去,取出红茶杯。
“那个,请随便坐。”
“……人类所住的,真的是兔子窝呢。”
艾可妮特倒更像是种钦佩的口吻。她在电视前面又陷入了某种深思。大概是想坐到上面去吗?很遗憾这是超薄电视,没有容得下她跳上去的地方。
“嗯。和大宅比起来是狭窄了不少,但不管怎么说,也没啥不满意的。”
“那孩子呢?不是一起的吗?”
“小祈现在在洗澡。”
“……裸体?”
“当然的啊。”
“………………哼~嗯。”
“什么啊这种怀疑的眼光!?话说在前头,我可从来没偷窥过,就连偷窥的想法也没有过哦!?”
也有好几次帮她洗头发的经历。不过,那时候也没有全裸。
艾可妮特用奇妙的怀疑的眼神看着他:
“……真的哦?”
“当然真的了!再说了,小祈现在也总算十岁了啊?你到底是用什么眼光看我的啊!”
“哼……尽量注意不要被打上烙印就好了呢。”
“……烙印、吗。”
誓护一边泡红茶,一边小声说道:
“那次开始,我就一直在想了。关于烙印,还有地狱。”
话音未落,艾可妮特就敏锐地察觉到了问题,抢先开口说道:
“你双亲的事情?”
“嗯。到底会变怎么样呢。”
艾可妮特扑通一声,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等着誓护继续陈述。
把茶杯放到了桌上,誓护继续说道:
“母亲想把父亲给毒杀。结果是,一切都了结了。于是,母亲也不会受到这个世界的法律的审判了——她最后还是要被送到地狱里面去的吧?”
“……这是不允许说出来的事。”
“这样啊。可惜。”
“只是……”她接着说,
“那起事件,并没有成为教诲师的案件哦。”
“难道说,你……特地为了我才调查的?”
“什——”
艾可妮特的红瞳瞪的滚圆,随后拧成了三角形。
“你这笨蛋……这可是我负责的案件的周边事例啊。就像去图书馆参考一样,这不是当然的事吗?你果然是个笨蛋。是笨到极点了呢。”
“别说好几遍啊。话说,干嘛想糊弄过去啊。”
“哪里有糊弄啊!你也别帮我找什么奇怪的理由。”
“又没什么关系的。没有成为案件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是字面意思。也没给谁造成什么麻烦。你母亲死亡的事件也是这样啊。”
“……这怎么可能。”
誓护都怀疑自己的耳朵了。动员起所有的知识好好想想。确是,冥府所谓的“罪”,是依据死者说法来认定的。既然如此——
“老爸先不管,那人我想是不会原谅杀掉自己的人的吧。当然,她会向冥府的法官还是什么申诉,把犯人推向地狱的深渊的吧?”
“说过了吧?根本就没有成·为·案·件哦。”
“————?”
“你母亲也没有被杀,是自己造成的死亡。”
“————!”
“那女人自己,也一定意识到了这死亡的不正常了吧。本来应该不会死才对。这么说来,被男人背叛的可能性就很高……为了不想承认这一点,还不如认为是被自己失手毒死的。她最后就变成这么想了。还真是像人类,愚蠢的女人心。”
艾可妮特把红茶杯握在手里,贴近了自己美丽的容颜。稍稍摇动了一下茶杯,开始享受那升腾缠绕的香气。
“哼哼哼,真不错呢,誓护。你的秘密直到现在还是秘密。”
她露出恶作剧一般的笑容,然后把手放在自己胸口,就好像是要跳起舞那样。
“总之,完全就看我艾可妮特的心情如何啦~”
“谢谢。”
似乎有点不知所措,艾可妮特那浅红色的双唇一张一合的。
突然她表情一变,眼角猛地吊起,表现出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
“真的真的,你真是个无可救药的大笨蛋呢。又不是要你感谢的时候。”
“的确如此。但我还是想对你表示感谢。”
“哼……你以为我艾可妮特需要人类的语言表示吗?”
“那么,冰淇淋怎么样?”
“哼。”
虽然貌似毫无兴趣地转过脸去,耳朵尖却略略颤动了两下。果然,像小猫一样。要是她还有一条尾巴的话,一定正在心神不定地左晃右晃吧。
誓护拼命地强忍住笑容回到了厨房。他打开冷藏库,注意到了一个痛心疾首的错误:
“哇,糟了!自己做的已经吃完了……”
“啊……”
仅此一瞬,艾可妮特的表情就好像遇到了世界末日。
“……哼,不中用的仆人。算了,我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语调依旧是强硬中代些愠怒……可是,艾可妮特明显的沮丧起来。这已经是谁都可以看得出来了。对誓护来说也是,这样子也太不像话了。而且,好不容易艾可妮特来这里一趟,不管是什么,总得招待一下。
“换成潘那可达怎么样?(注:Panna Cotta,即意式奶油布丁)很快就能做好的。”
艾可妮特一言不发。到底是不知道这是什么点心呢,还是默认了呢。无论如何,她并没有说不要。于是誓护就开始工作。
把买回来的明胶轻轻泡在水里,然后混上生奶油。再加入些洋酒增加香味。一阵轻飘飘的香味便从容器中飘起,闻着有点发甜。“你和糕点很般配”,叔父曾经给自己下过这么个定论。
不知何时艾可妮特也靠了过来,一直盯着誓护的手不放。
誓护不由得微笑起来。这美丽的、可怕的,但实际上又很柔弱的,异界少女——就像蕴藏着猛烈毒性的花一样的少女,正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站在自己面前。像一只倦怠的猫浑身放松,等待着糕点完成。
想着这些事情,誓护的情绪也高涨起来。脸上喜气洋洋,心里扑通扑通,既高兴,又欣慰,像是个小孩子笑逐颜开。
誓护就像个孩子一样心情十分畅快,所以极自然地,向艾可妮特绽放出微笑。
“能再次相遇我很高兴,艾可妮特。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嗯……”
“前些日子太感谢了。全靠了你,我这边也顺利了许多。姬沙小姐也用心工作,叔父也变得可靠了。”
“嗯……”
“你那儿怎么样?工作还顺利吗?”
艾可妮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却问了另一句话:
“你……对自己的前世有兴趣吗?”
一瞬间,两人间的空气似乎变得紧张起来。
“前世?啊——罗马的贵族之类,这种……”
“真笨。这种骗人的占卜就别提了。”
“嗯——也没什么特别的兴趣吧?轮回啊转生啊,我也不太明白。更何况,前世无论如何,我就是我。现在,生活在小祈的身旁。这样就足够了。”
“……这样。这样啊。”
艾可妮特的表情柔和起来,呼地小小地叹了口气。
然后又突然间变成了怒火中烧。
“然后呢?你刚才,不小心叫了我的名字,到底想说些什么?”
誓护彷徨起来。好不容易才再会,突然之间说出这种、简直像是利用一样的话,也太不要脸了。话虽如此,就这样把事情憋在心里也不是个事。和艾可妮特的再次相遇,可以说是与奇迹等同的机遇。
誓护把生奶油放进冰箱,下定了决心,明明白白地说了出来。
“实际上,有件事要拜托你。”
“拜托……?”
“你的那个戒指——叫‘钟摆’吧。还能再借给我一次吗?只要一会儿就行了。稍微,有点想要确认的事情。”
誓护的视线自然地被艾可妮特的手指吸引过去。
艾可妮特左右的无名指上,金与银的蛇互相缠络着。这正是见证过去与未来的神秘的戒指。艾可妮特把这个道具称作“普尔弗里希的钟摆”。
艾可妮特像是要探寻什么一样把目光投向这边。红色的眼瞳里流露出警戒的色彩。
“……什么意思?”
“有个人,挚友被杀害了。打心理想要知道犯人是谁。”
誓护把情况说明了下。美赤的事情、她自己印发传单的事情、一直一直站在案发现场的桥上的事情。
艾可妮特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缓缓地摇头拒绝了。
“这事情……办不到哦。”
“……果然,是这样呢。就算这样,我也是为了一己之私。对不起,勉强你了。”
誓护投来一个笑容。另一边,艾可妮特则是愁眉苦脸。
“……真的走进了无底迷宫的话,早晚都会派来教诲师的哦。到底要几年后是不知道……到那时为止都要忍耐了。”
“唉?是在安慰我吗?”
“哼,愚蠢的错觉。谁才会去安慰区区人类……”
“顺便一提那个,到底要多少年?”
“……看情况了哦。决定派遣的话,必须要通过未来预测判断出‘完全犯罪成立’才行。但是,被害的逝者——也就是那被杀掉的孩子控诉的话,会早很多。不管多晚,也会在现世的时效过期前出动哦。”
“原来如此……这件事情,要是也能告诉织笠同学的话就好了。”
话音未落,艾可妮特对誓护怒目而视。然而,艾可妮特也明白誓护根本不可能做那样的事。普通人类听了冥府的事情,没理由会相信吧。
这时候,浑身热气四溢、穿着睡衣的祈进来了。
在认出了艾可妮特的瞬间,祈啪地一下踮起脚尖,迅速躲在了门背后。
“哈哈,躲什么啊,小祈~是艾可妮特哟,别害怕哦~虽然是很可怕。”
艾可妮特,对这个名字起了反应,祈从门背后慢慢伸出了头。
“我做了潘那可达,现在正在等它冷下来。小祈也要吃吗?”
“…………”咽口水。
“OK——那先把头发弄干吧。不要感冒了。”
祈乖乖地点头,回到了盥洗室。
艾可妮特满脸不爽地抬起了鼻尖。
“哼……还是老样子咯?”
“没这回事啦。最近好几次和我说要自己做事情了。小祈也一步步地成熟起来了啊……怎么?明明很高兴,为什么胸口像是被揪住一样……怎么回事?”
“真是一点都没变呢。”
艾可妮特呆呆地长叹一声。誓护像是要捉弄她一样笑着说:
“嘴上这么说,你自己也是老·样·子吧?”
“————”
“因为我手里有你最重要的秘密啊。如果可以的话,我能成为你的助力哦。”
“……你到底在讲什么?”
“别小看我哪。我可没有愚蠢到那种地步——也不是自负。你就是为了见我,才特地赶到这边来的不是吗?”
誓护从柜台里探出身子,压低声音说道:
“你还是,需要本仆人的帮助吧?”
艾可妮特一下子窘迫起来,像怄气一样一言不发。
终于,她用斥责一般的口吻说道:
“……果然,一点都没变。你这家伙还是老样子,就会耍些让人厌烦的小聪明,令人不快、心术不正、感觉迟钝、性格扭曲,一点不招女孩子喜欢。”
“那个……说成这样也太……该说太伤人了吗……”
不管哪个都微妙地接近事实,这一句一句像利剑一样刺向胸口。
“但是……的确呢。”
艾可妮特满足地点了点头。
“不是这样的话,怎么能当我艾可妮特的仆人呢?”
她堂堂正正地说道。誓护也苦笑了一声。
这之后,乘着祈回来的机会,这话题也就此打住了。
三人都等着奶油冷却凝固,就只好在客厅里打发时间。
“啊,这边也翘起来了哟~小祈。”
誓护把祈放在自己两膝的中央,帮她梳理头发。梳子每梳过一下,轻飘飘的洗发水香味就漂浮在空中。艾可妮特边品尝着红茶边在旁斜视这光景。她刚开始还只是冷目相对,慢慢变得焦躁不安,接着便是“啪啦”地放出电流。盯着这样兄妹享受天伦之乐的情景,胸口总感到一阵不甘。
“到底要搞到什么时候啊……点心还没好吗?”
“啊——嗯、差不多了吧。”
誓护一脸可惜地离开了祈。正当他要走向厨房的时候——
不经意的,誓护的手机里流出了提示电话的音乐。
“抱歉,稍微等下。”
翻开盖板。怎么回事?
液晶屏上显示的是一个没见过的号码。就是刚刚,才记录下来的织笠美赤。
女孩子会主动打电话过来,真是件稀罕事情。誓护心里有一点点雀跃,把手机放到了耳边。
“你好,我是桃原”
“妈妈……!?救我……!!”
悲痛欲绝的叫喊声几乎要穿透自己的耳膜。誓护的心脏就像被人牢牢抓住那样。
“织笠同学?怎么了?”
“……谁?”
“桃原啊。桃原誓护。”
“啊……十分抱歉、打错了——等等!不要挂!”
这是被逼到走投无路的语气。美赤很少见的语速很快一句接一句。
“桃原君家……在这附近,是吧?我、现在、就在附近!”
“啊?哪里?”
“学园的后面……绿地公园的旁边。那个,不知道谁一直,从刚才就一直,追着我跑……甩也甩不掉。救命……求你了!”
公园?甩不掉?美赤的话让人一点也理不清头绪。不过,能听出来她相当焦急,恐惧感正从电话的那头不断传来。
誓护很快地看了下身后。艾可妮特摆出“还没好吗?”这样一脸不爽的神情。她是重要的客人,国宾级的人物。可是——
“知道了。马上就来。电话就这样别挂,尽量朝人多的地方去。”
扩音器的那头响起一声轻轻的悲鸣。然后便响起了哐哐的碰撞声。
“织笠同学?织笠!你怎么了?”
电话越来越远了。美赤也没有了回答。脚步声渐渐地远去。
……来真的啊。
誓护的后背传来一阵冷汗。骤然间也难以相信,但是合理地考虑下的话,美赤果然是、被谁给袭击了。
(怎么办……?)
明明时间紧迫,誓护却迷茫了。
艾可妮特也是,有求于誓护才来到这边的。自己也有欠她的东西。要把这样的艾可妮特弃置不管,朝着美赤那边赶过去好吗?
哪边更优先呢?
平息下已经沸腾的大脑,听听自己的话。冷静下来。冷静下来思考。
艾可妮特哪边,作为教诲师性质上,是搜查“已经发生的事件”的。
另一边,则是现在进行时。危险可以说是近在眼前,是极其迫切的事件。
回答吧。没有选择的余地。
誓护把手机装进口袋,披上夹克衫就走了出去。
“抱歉,艾可妮特。好不容易你才来一趟。”
“什么啊……怎么了?”
“朋友被跟踪狂追着,遇到危险了。我去跑一趟救他。”
“啊,等等——”
“去去就回。小祈就拜托你了!”
摸了摸瞠目结舌的祈的头,誓护就飞奔了出去。
虽然艾可妮特愤愤不平地连空气都似乎带上了电,可都无法阻止誓护了。
Episode 19
要不要报警呢——首先就是这个问题。
誓护一边在人行道上飞驰,一边思考着。要报警的话一定要现在报吗?
……不对,先厘清一下状况。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还没能理解。就算报了警,又该向警方说明些什么呢?
(更何况,织笠同学为什么要向我……?)
这真是偶然吗?真是打错了电话吗?
马上就会考虑到事件的背后,这算是自己的坏习惯了吧。可是,无论如何去考虑内幕,都无法理解美赤的那个电话。
今天已经,刚好三次和美赤近身相遇了。
第一次,是自己主动提出来的。第二次则是偶然,在桥上相遇。然后就是第三次——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因缘,才会向誓护的手机打来求救的电话。
单纯的,只是向最新登录的手机号码打来电话而已吗?他不禁这么想到。
如果真是单纯的偶然的话,这已经是了不得的“缘分”了。誓护一直自认为是冷峻的利己主义的人,然而要是就这样佯装没听到电话的话,事后也会后悔的吧。
最后,要是这是谁指示的电话的话……
(……不管怎样,只有一去了。)
先转换一下心情。现在无论如何,必须要确保美赤的安全。
幸好,自己认识美赤直到刚才还在的地方。去到附近的话就能遇到了……应该吧。万一找不到她的话,就只好下定叨扰左邻右舍的决心,大声喊名字了。
跑了五分钟左右,到达了出事的公园。
这里“绿地公园”是沿着机动车道所修建的狭长园林。附近都是靠着高地的外围,车道的另一边就是由混凝土固定的悬崖。在这之下便是住宅街。
正因所处位置的问题,公园里是一片黑暗。虽然有室外灯照耀着步行道,可绝谈不上是充足的光亮。夜晚的公园平时也够阴森了。掉落的树叶和断裂的树枝,就像触手一样伸向四面八方,几乎像是要把誓护缠绕起来。
身子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誓护下定决心,再次奔跑起来。
钻入企鹅样式的大门,进入了公园。就在这瞬间,似乎踢到个什么。
小小的物品在柏油路面上滚动。
借助着室外的灯光,誓护看清了这是个手机。
外表闪闪发亮,外壳是珍珠白色。还有班上许多女生都会使用的,带着明星照片的吊坠。这个是……
“织笠同学的……吗?”
虽然没有证据,但要是是无关人员掉落在这里的,也太不自然了。
誓护也没有加以确认,就把手机塞进了口袋。全身心注意着朝着四周张望。
注意倾听。但有车辆的声音干扰,听得也不是很清楚。另一方面,所见的范围都是一片黑暗,也毫无物体移动的声音。美赤到底哪里去了……
突然,眼睛注意到了脚底下的地面。
脚印!
在泥泞的地面中一脚踩上的样子。在柏油铺成的小路上,断断续续的有小小的脚印。比誓护的脚要小上两圈左右。恐怕,是女性的吧。
誓护条件反射般地冲了出去,沿着这条足迹,向着公园的深处跑去。
越往里面走绿色就越为浓烈、正因此,视线也变的模糊不清。可与之相反,脚印却向着繁华街区相反的方向走去了。在如此阴暗的地方被人袭击的话,再叫声音也到不了住宅区。
依靠着这里那里的室外灯,誓护追着脚印跑了有几分钟。
终于,在光亮之下,看到了一个精疲力竭坐在地上的人影。
是人。大概是个少女。她的外套自己还记得。
——没错。是美赤。
腰已经瘫软了。脚也已经扭到了。
誓护边跑边叫道:
“织笠同学!”
美赤颤抖着身子朝这里回过身来。认出了誓护的身姿后,表情也没有太大的变化。美赤依旧是那副极度恐惧的脸色,缓缓地指向了室外灯的上方。
誓护一边跑着一边抬头看那里。照明实在太强烈了,上面反而变得昏暗不清。只是,模模糊糊地感觉到了有异物的存在。是什么……不对,是谁站在那边?
绝对不是人高马大的家伙。要说的话倒是少年的体型。
头发是染过吗?满头银发相当显眼。瞳色也是平时不容易看到的颜色。衣服则是夹克衫搭配着牛仔裤,相当普通的打扮。然而,左手所携带着的东西可绝对不普通。
在漆黑中发散着光芒,长长的棒状物。
是刀!那人拿着刀!
这要不是仿真刀的话——也没有拿着仿真刀出来走的理由——真刀?
就在自己呆若木鸡的一刹那,脚下的柏油路面被割裂开来,喷射出黑色的蒸汽。
蒸汽化为了雾气,把周围一切都覆盖殆尽。不对,这不是单纯的雾。看上去是粘稠状,触感却是很坚硬,这令人毛骨悚然的流体……
连一点思考的时间都不给,雾的墙壁就包围了四周。
(这是……)
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誓护知道这究竟是什么。
“切,卷进了无关紧要的家伙啊。”
室外灯的上面,少年咂了下舌头。
“唉算了。会帮你消除掉记忆的,别担心了。”
少年手按刀柄。他冷笑着的侧脸,就如同这把刀一样锐利、可怕。泛白的妖气在少年周围漂浮,强调着少年并非此世存在的事实。
“咕……”
喉咙里面的空气凝滞成块。
誓护已经,知道了少年的身份。
是的。当犯下大罪之人,无法被人间法律制裁之时,他们就会从天而降。
誓护因这不好的预感浑身发颤。他低语出了眼前这少年——异界的来访者——的名号。
“教诲师(Trymoari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