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 06
“外婆、外婆,你的耳朵怎么这样大呀?”
“为了更好地听你说话啊,乖乖。”
——摘自《小红帽》
Episode 43
少年揉了揉肩膀,带着疲乏的语气说道:
“现在没话可讲了吧。乖乖地把那女的交出来。”
誓护把美赤藏在身后,犹豫着该如何作出回答。老实地把美赤交出来的选择项——当然没有。虽说如此,成功保护住美赤也没那么容易。
少年有点急了,重重地说:
“以防万一我先说一下,我一开始拿到的断片,还分辨不出来被害者之前到底是和谁对话了……你明白意思吗?现在这断片可是明显的活性化了。”
果然……誓护也考虑过这种可能。
所谓断片的活性化,就意味着如今的状况接近了当时。放在这起事件上看,则是美赤出现在了这里。这么考虑再自然不过了。
“……好吧,就算是这样,织笠同学也只是曾经在现场而已。扭打的人也不能断言是她。”
“连推落的瞬间都能再生了,你还这么说吗?”
“————”
“终于见到了,什么叫垂死挣扎。”
少年停了下,细长的眼角转向美赤。
“也就是说,这女的当时在现场啊。并不只是之前到过现场,而是到死人飞出去的瞬间,都一直在非常近的地方。所以说,连坠落的瞬间都能被活性化。既然如此……”
是这样啊。不这么想也不行。
誓护的头脑全力开动,可即便如此,也找不到一句帮美赤辩护的话来。
“让开,小子。我要给那家伙打烙印了。”
少年推开誓护,像是要穿到他背后去。
——突然,他在途中站住了。
“嗯……在这之前。”
他挠了挠头。
在严阵以待的誓护面前,不经意地脸上浮现出笑容,露出洁白的牙齿。
“你这家伙,竟然耍了本大爷两次哪?”
话音未落,少年的脚以恐怖的速度运动起来。
嗵!极重的冲击。即便预先知晓也无从反应,如此锐利的一踢。剧烈的痛感向誓护的脑髓袭来,胃都让人觉得要从嘴巴里飞出来。
无力抵抗,誓护就倒在当场。
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肚子里就有如一铁块在四处撞击,又像随时可能爆炸,猛烈的痛觉一时半会儿都无法散去。
看着抱着肚子打滚的誓护,闷闷不乐的心情似乎烟消云散。少年满足地说道:
“我是会记仇的类型,喜欢有借有还。你踢了本大爷一脚欠下的债,这下就还的干干净净了。”
誓护仍旧蹲坐在地上,一边喘气一边呻吟,说话都断断续续的。
“……我那时,可是手下留情了啊?”
“我也手下留情了啊。幸亏这样你的脾脏才没被踢爆掉。”
这话一点都不夸张。就算失去了一半的“钟摆”,少年的脚力还是要远远超过人类的平均水平。如果真有“那种”打算的话,誓护的内脏毫无疑问会轻而易举地破裂。
终于是一雪前耻了,少年似乎已对誓护失去了兴趣。他伫立着,视线转向美赤。
这一瞬间——视线离开自己的一瞬间,誓护没有放过。
把手迅速插进外衣口袋里,从里面拉出来“秘密兵器”的一部分,一根长长的软线。然后把线的前端塞入自己的左右耳朵,为了不引人注目,用围巾遮了起来。
只花了一瞬间,小动作完成了。少年没有注意,向美赤开始陈述:
“好了,这下也该结束了吧。喂,女人。你将一名人类杀害,并且隐藏罪孽,试图逃避责罚。因此,教诲师在此宣告你有罪。乖乖地接受烙印……”
这时,话被打断了。
“……不行!”
传来一声低语,调子沉闷,混杂着喘气声。
誓护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阻挡进了两人中间。
“……会让你得逞吗?”
少年似乎从心底感到疲惫了。
“……已经能站起来了啊。没想到。”
“会站起来啊。有这必要的话。”
“唉……再被你逃掉也挺麻烦的哪。”
他紧蹙双眉,提不起干劲似的把手伸向刀。
来了!
那一瞬间,誓护按下了口袋里“秘密兵器”的按钮。
少年拔出了刀,迅速地收了回去。
叮~又传来了被成为咒缚的护手撞击声。像是连时间的流逝都能使之冻结不前,高亢却又清澄的音色响彻四周。
行动就要被封死了——
誓护慌忙向美赤回过头去……然而,既没能保护美赤,也没能作出抵抗,两人就像叠在一起一样,当场崩倒下去。
Episode 39
伫立在折断的交通标志上,铃兰开心地笑起来。
“呵呵呵,太好了呢,艾可妮特,不幸中的万幸哦。和以前一样,不把‘钟摆’带在身边的话,受了这伤肯定早死了吧。”
这话没错。艾可妮特所受的就是人类所谓的“致命伤”。由心脏的正下方穿刺过去,死死地钉在地上,宛如蝴蝶标本。因为落下之际的剧烈冲击,脚踵的骨头也碎裂了。
即便碰上如此遭遇,教诲师的生命也不会停止。艾可妮特的口中渗出鲜血,手却抓住了铁枪发出电流。
感觉用尽了浑身的力气,释放出一道闪电。
铃兰迅速地向后飞跃,不过攻击本来就不是瞄准她的。雷击是要把金属的长枪炸裂。
长枪受到猛毒的闪电攻击,哗啦哗啦地像沙子一样碎落。从顶端开始化为黑色的灰烬,灰烬又变为尘土,尘土溶于风中,很快消散不见。
因为穿刺过胸口的长枪消失了,血迹大块大块地落下。脚底的白雪被融化,血水的腥臭味和水蒸气一起飘在空中。
艾可妮特也因失去了支点,倒塌在当场。
她立刻开始修复躯体,左右手的“钟摆”像烧起来般灼热。必须得补足大量失去的血液,因此正强制吸入魔力。全身力气都消耗完了,艾可妮特原先浊黒的妖气在全身缠绕。
即便如此,艾可妮特也没有就这样坐着不动。
没等到完全恢复,她就站了起来。
摇摇晃晃、踉踉跄跄,就像刚摔了个屁股着地一样,每走一步都要忍受剧痛。
哈、哈……呼吸很急促。可是却没有倒下。
艾可妮特吸收了大量的魔力,身体上开的洞也补上了。零落的也不是从身体里渗出来的鲜血,而是浸透衣物的血液。
铃兰瞠目结舌。不知是真的敬佩有加,还只是单纯的挑拨,她左手敲击着红色的书本赞赏艾可妮特的刚强。
“哎哟,太厉害了哦,艾可妮特。可是……呵呵,再明显不过了。你负了这么重的伤,就算是丽王六花也狼狈不堪呢。”
艾可妮特听都没有听,硬是使用刚刚愈合的脚,猛蹬了下地面。
速度如猛禽般地袭击了过去。
然而,铃兰似乎读取了这次攻击。她轻轻挪动上半身,以最小的幅度躲过攻击——不仅如此,在交错的瞬间进行反击。
她用简洁的动作横向挥动手臂。那是灌注入妖气的手刀。与其说是被铃兰的手给打到,不如说是被集束的妖气卷入,艾可妮特像块橡皮一样被弹飞了。
身体在地上翻滚着卷起泥土,直到撞到一颗银杏才停止。
好容易才愈合的伤痕又迸裂了,血渍滴滴嗒嗒地渗出来。因为过于疼痛,艾可妮特的身体维持着“く”形的弯曲姿势,暂时气绝了过去。
铃兰轻柔地飘向天空,随即靠近过来。似乎是打算从更容易观察的位置,眺望艾可妮特这幅凄惨的样子。俯视着痛苦到说不出话的艾可妮特,铃兰欢喜地拍着手。
“呵呵呵,好凄惨。真难看哦,不像人样了呢。”
明明浮现出的是天使般的笑容,嘴里吐出的却是恶魔的言辞。
“活该丢人现眼哦、花乌头的公主。太棒了。对讨厌汗水的你来说,败北再恰当不过了啊。比起体术来,我铃兰可是要凌驾于你——”
没等她说完,出乎意料的一闪。
放出蓄积着的闪电。闪光的痕迹如同一道激光,可却仍然没打到铃兰。
闪电擦过铃兰的脸颊,渐渐消失在虚空之中。铃兰在艾可妮特释放闪电前的一瞬间,轻轻地歪了下头,从闪电的轨道上避开。
“————”
啧,艾可妮特不禁咬紧了牙关——她理解了其中的窍门。
“哎呀,看样子终于反应过来了啊。嗯,是啊,一清二楚的事情。”
铃兰遮住嘴角,挖苦地笑道:
“我解放了魔力后,连教诲师的思考也能读取。至于你那缺乏魔力保护的思考,很可怜,一览无遗哦。况且……”
这次是铃兰先动手。
嘭地一声加速着朝铃兰逼近。连衣裙的下摆飞舞,以左脚为中轴摆出回旋踢的架势。反击的闪电——已经来不及了!
艾可妮特一边蓄积电力,一边迅速把两臂交叉在身前保护自己。
然而铃兰这一脚并没有踢下去,她就这样以自然的动作落到地面,突然朝艾可妮特的侧面绕了过去。
朝着毫无防备的身体提膝攻击。
艾可妮特的身体浮在了空中。在这时,又毫不手软地用手刀追加了强烈的横向一击。
艾可妮特又一次像皮球一样在空中翻滚,随后重重摔到地上。美丽的脸庞狠狠地擦在柏油路面上,在地面滑行了10米左右的距离,才凄惨地翻转过来。
“……况且体术也比我弱啊。你的败北已经注定了!”
她又一次飞向空中,停驻在艾可妮特的头顶。像是夸耀自己胜利似的,姿态悠然得意。
“哼……呵呵……”
突然,模糊不清的笑声从脚底传来,铃兰的笑容消失了。
无法理解,她以这样的表情凝视着脚底。
艾可妮特不慌不忙地抬起头,撑起身子。
“还真喜欢无聊的废话呢,铃兰。读心吗……那又,怎么样?”
头昂然地抬起。无视全身的痛苦,冷冷地朝向铃兰。
“正因为有这点本事就洋洋自得,草玉铃家才最多算个贵族。”
“……你说什么?”
“真正的王族啊——”
啪地一声艾可妮特的眉间闪现出火花。
太简单了。就算被读取了思考——
“————!?”
看穿了艾可妮特的想法,铃兰脸色唰地变青。
“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啊!”
与话音同时,释放出来。
(接招吧,我全身的力量!)
赌上荣耀的、全力一击。
既然被读取了思考,那么做出被预知了也无法闪避的攻击就行了。
这是不顾自己负伤的身体,乱来的攻击。艾可妮特的伤口又裂开了个大口,再次渗出鲜血。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量,连外套都被烧焦了。然而,以此代价相抵,巨大的雷电在夜空中生成。
黑色的闪电形成漩涡,如漏斗状汹涌翻滚,越来越大。
轰隆的雷鸣有如野兽的咆哮、那是碾压空间本身的声音。分子在发出火光后一个个消灭。夜空中形成了真空的断层,爆发般的狂风从周围吹向其中。
这是以铃兰为中心,将要把半径数十米的一切都燃烧殆尽的技能,看样子无论如何都没法躲避。即使张开切片防御,功率也完全不在一个级别。两者抵销后剩余的火力,足够将自己烧的一干二净了吧。
一定想要躲过这场灾难的话,手段只剩下一个。
于是,铃兰也选取了这一手段。
猛烈的闪电横扫一切后,暴风也渐渐平息了下来,终于大地重归寂静。
铃兰的身姿依旧在那儿。
可是,却已不是刚才的样子。正面变的透明,头发也不再随风飘动。她与现世的相位有了一定的偏移。
即便移动相位,似乎也无法完全躲过这场雷电风暴。虽然没有明显的外伤,但全身上下这儿那儿都冒着烟气,被熏成了黑色。为了遮断能量耗费掉大量的魔力,从外表看,她也精疲力尽了。红色的书上残留着魔力的残渣,如人的灵魂一样放出模模糊糊的光芒。
艾可妮特也是,消耗了同样多的体力。
魔力的补充已跟不上,开放的伤口无法愈合。艾可妮特感觉到了体温在急速流失,但没有因此跪倒。咬紧牙关,强忍住让人头晕目眩的全身剧痛,竭尽全力做出侮蔑的表情。
“哼……又逃跑了呢。”
铃兰没有回答,只是耸动肩膀,呼吸急促。
“好凄惨、真难看、不像人样的教诲师……很般配哦,铃兰。”
果然,铃兰无法回答。
“无视使命、逃避真相,对于这样的你来说,这种凄惨的生存方式真是再适合不过了哦。就这样,不管到哪儿,不管什么时候都夹着尾巴逃跑就行了……”
就算辱骂、就算嘲笑,铃兰都没有回答,更无法反唇相讥。渐渐地身影也消失不见,只看到紧咬着的嘴唇。而脸色就像被人伤到自尊,充满痛苦与憎恶地扭曲着。
就这样等到铃兰的身姿完全消失不见时,艾可妮特的力气也迎来了极限。
已经,无法站立了。
突然无力地跪倒,裸露着的膝盖也被擦破,可这种程度的的痛觉已无法感知了。
意识也朦胧起来,思考力显著低下。可是,即使如此,脑海里依旧清晰地浮现出目的。
找到切片——找到祈的所在,在铃兰不知把她带到哪里去之前。被铃兰抢先一步的话,又会制造麻烦了。
虽然这么想,身体却无法行动。怎么也无力支撑住缓缓倾斜的上半身,手脚也有温和的麻痹感。眼睛像起雾一样。啊,身体居然这么沉重。
就在自己身体撞向路面的一刻,“那个”进入了视线。
朝着边上的艾可妮特的眼睛里,映照着附近的建筑物。
透过窗子可以看到整齐的桌椅。讲堂……还是校舍呢。
那个、像是校舍的建筑物中,有样形状不定摇晃着的东西。
摇动着、摇动着。流动体。黑色的……半球?
它的表面在流动。特征是黑色、紫色还有红色的斑纹。沉入黑暗般奇异的黯淡。不会让人觉得是这世界之物的不可思议的存在。那是——
切片障壁!
这是多么的讽刺啊。苦苦追寻的东西就在眼前。铃兰逃走了,现在明明是绝佳的机会,最重要的身体却一动不动!
不知是爬行还是跪行。把胳膊伸长……然而,到此为止了。
艾可妮特的意识浑浊了,精神也渐渐陷入深深的黑暗之中。深深的、深深的。别说是唤回神来,就算是呼唤自己停止沉睡都无法做到。
(真惨啊,艾可妮特)
视线完全沉入黑暗。
在意识失去的刹那前,在遥远的某处,听到了谁传来的脚步声。
Episode 44
誓护的手脚一下子软弱无力,趴倒在地面上。
眼前,在若即若离的距离,美赤也同样地倒地了。都是因为教诲师不可思议的异能,身体的行动被封印了起来。
“哎呀哎呀……这下子,终于能分出个胜负了。”
背后的少年边低声说话边叹息,随后把刀举到齐眉的高度。
嚯的一声,刀柄尾部燃起火焰。那是灼热的烈焰。被炙烤着的四周的空气,似乎也漂浮着一种烧焦骨头的异味。印象中有过这样的热气。是前一次,从艾可妮特那儿看到过的。
烙印。
给予大罪之人的烙印,即将打在美赤身上。
少年站着弯下腰,准备将燃烧的剑柄推向美赤,正当这一刹那——
誓护飞快地跳跃起来,从背后控制住少年。
“不要动。”
反剪住对方,小刀指住要害。那是从自己家带出来的水果刀。小小的刀刃现在居然如此可靠。
趁着少年犹豫的一瞬打落了手中的长刀,踢飞出去。刀刃卡啦卡啦地在地面滑行,轻松地就滑到了手无法够到的地方。
“什……什么……!?”
惊愕的表情。少年完全没能理解状况,呆若木鸡。
誓护保持着反剪少年的姿势,把耳朵里的耳机拿下来给他看。重金属摇滚的声音,从耳塞中若隐若现。
“窍门就是这个。高音量音乐。更何况这机器,还配备抵消环境噪音的功能。你明白这意思吗?”
“————”
“和我想的一样。你的能力,似乎听觉才是‘关键’。”
少年苦笑起来。自嘲般苦涩的笑容。
“……用上三次的话,傻子都能想到了。”
“连两次都不需要。地铁上你第一次使用的时候,还是有人逃走了吧。我身体完完全全动不了,可为什么他们能从绑缚中逃脱呢——我试着想了想。性别、体格、年龄、体温、距离、视线……一个个考虑过来后,最吻合的条件,果然还是声音。”
刀光一闪,他将刀刃朝向自己视线。
“老实讲,我开始还怀疑这敲击护手的声音会不会是迷惑呢。可考虑下你的性格,以区区人类为对手又怎么会用迷惑的手段。”
“……连性格也?”
“你,看不起人类吧?”
少年的脸色更为苦楚。既有被一语正中要害的后悔,也有被攻己不备的不甘——想必,内心早已怒不可遏了吧。
“哼……我承认。我似乎太小看你这混蛋了。”
“是吗?那作为赔罪,能听一下我说的话吗?”
用劲顶了下小刀。
“呵,让人发笑。”
实际上也笑了起来。少年像说笑话一样开口。
“凭一把这种小孩子玩的刀,就打算对炼狱的看门人指手画脚吗?”
“说不定能。”誓护用绰绰有余地口吻回答:“现在,你的右手上没有‘钟摆’——这意味这什么,你比我要更清楚吧?”
少年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居然计算到这种程度……少年脸上充满了惊愕。
就如誓护所讲,“普尔弗里希的钟摆”不左右俱全的话,既无法消除实体,也没法简单地愈合伤口。轻举妄动就会造成致命伤。
“好了,听我讲。织笠同学、是无辜的。我能证明这一点。”
誓护如此断言。少年大感意外似的蹙起眉头,随后浮起嘲笑的面容。
“哈。那就试试看啊。”
“当然,早晚会的。但是,在这儿不行。”
“什么……?”
“只看这里所出现的断片的话,她就是最有力的嫌疑犯了吧。这样的话,是无法推翻彼世的裁决的。我也没愚蠢到那种程度,这点程度的判断还是有的。可是——别的地方,如果存在决定性的断片怎么办?”
“别的地方、吗……”
“就是能正明她的无辜的断片啦。这样一来,话就不一样了。刚才的断片,充其量只是间接证据。织笠同学即使无限接近于有罪,可是,这也不能确证是她杀害了纱彩同学。如果能证明她无辜的断片在其他地方——什么间接证据就纯属无稽之谈了。不是吗?”
“……这种断片,为什么你这混蛋会知道有?”
“简单至极。推理啊。”
换言之,什么证据也没有,根本不能断定。
可是,誓护没有因此发怵,镇定自若地说。
“反正,逃到哪里都没用的咯?我们也是,逃来逃去已经精疲力尽了。问题所在的断片——我认为——离这里30分钟的距离都没有。就算试一下也无妨吧?”
少年沉默不语,思考了片刻。
终于,讽刺地笑起来。
“……到那为止都要用这姿势走路吗?敬谢不敏。”
“怎么会。这姿势很不方便。你能先把织笠同学的束缚解除掉吗?”
一边说着,誓护边轻轻地将小刀拿开,放开少年。
少年哑然无语。
“你……”
倏忽间无话可说。
过了一会儿,他用骇人的神情瞪着誓护。
“……我要是中途反悔的话,你打算怎么办?”
“就是说你已经接受我的提案了咯?”
被将了一军。少年重重地咂了下嘴。
“自说自话……你到底,有什么企图?我无视你的什么提案,给那个女人打上烙印的情况没想过吗?”
“你不是这样的人——失礼,不是这样的教诲师吧?”
“……你说什么?”
“你连被人类打到在地上都会觉得是屈辱,不可能是那种靠欺骗来打败人类,毫无自尊的货色。就是这样。”
像是被戳到了痛处,少年摆出副鄙夷般的苦脸。
“……妈的。海蜇一样的混蛋。”
“海蜇!?”
“切……快点带路吧,海蜇。去你预料的地方。”
他捡起刀,抬起下巴努努嘴催促誓护。
终于,让他做出这决定了。赌局胜利。誓护吊着的心平静了下来。
然而——自然的,说安心还为时尚早。誓护的推理是正确的还是如何,更为紧张关键的赌局还在后头等着。
誓护隐藏起紧张点了点头。总之,先要把倒地不起的美赤扶起来。
Episode 40
轻轻摇晃。
就如拍打沙滩的细浪。
温柔、细腻。
暖和。有着阳光的味道。
大概,是被谁环抱在怀中吧。
艾可妮特像幼猫一样蜷缩手足,轻轻地睡着。
为什么,这份温存如此令人怀念。
Episode 41
第二次有意识的时候,艾可妮特发现自己正躺在硬质的地板上。
地板上紧密铺设的是瓷砖。纵横排列的木质桌椅颇为壮观。室内地面向着一边的墙壁缓缓倾斜,到尽头的墙壁上,有一块黑板。
——教室。
看来这里是,先前从外面看见的,那建筑物的内部。
是法学部的教室吗,讲台上摆着本《六法全书》。
黑板正前方,就是切片的障壁。
艾可妮特吃了一惊。切片的表面已经起了变化。就像熔岩冷却凝固般减缓了流动,最后变成了固体的外形。
“艾可妮特。”
耳边传来呼叫声。那是熟悉的某人的声音。
“德拉西娜……?”
是自己头脑模糊了吗,朦胧之中不知如何是好。终于话音又传来了。
“依照汝之申请,解除了铃兰小姐生成的分节乖离。”
“申请……我吗?”
“怎么?不是以汝之身份提起申请的吗?”
——没有印象。
和德拉西娜联络了?
我?什么时候?
无意识之间申请了切片的解除吗?
不……说到底,连进入这个建筑物的记忆都没有。怎么样才会到这里的啊。入口在哪儿啊。一点印象都没了。
终于脑子变得清醒点了。
首先要确认状况。身体的伤口——虽然还残留着痛感,从外表看,几乎全都愈合了骨头也没问题。一切良好。
记忆虽说不清不楚,通过推断也能明白状况。眼前的切片是铃兰设置的,现在,经由德拉西娜的协助已经被解除了。这切片里面的要是祈的话,悬而未决的事情就解决了一件了。
还有就是……
艾可妮特叹了口气,就像要斩断自己的迷惘一般,讲“钟摆”重叠一起,送出思考。
(德拉西娜……还有一事,想要你帮忙。)
“在听。”
于是,艾可妮特告知了自己的愿望。
“嗯……以防万一有此一问,此事你自有相当分寸吧?”
(有记录啊……我能证明。)
德拉西娜略微犹豫了会儿,语重心长地说:
“……真的,这样好吗?”
(嗯……)
“明白。会设法处理。”
(谢谢。)
关闭了线路。艾可妮特站了起来,开始走下教室的斜坡。
眼前就是完全固体化的切片了。看上去像黑色贝壳般的障壁。其表面产生了无数的裂痕,像现在就要崩裂的样子。
突然,目光停留在了对面的黑板上。
是学生的涂鸦吗,还是忘了擦掉的板书呢,上面用粉笔写了什么。
“in dubio,pro reo”
边走边读着文字,艾可妮特小声笑了起来。
“是啊……是这样啊。”
移开眼镜,眼神回到正在碎裂的切片上。
于是,里面藏着的东西,浮现了出来。
Episode 45
漆黑一片的人行道上,已经没有了行人。时针也指向了新的一天。在夜晚的静谧之中,誓护一步步走向目的地,但心头却被别的忧虑占据了。
祈,还有艾可妮特没事吗?
真想现在就赶到身边。至少,想要打个电话过去。我这边的情况、姑且取得的成果也想告诉她们听。但比起这更想告诉她们自己在哪儿,更想知道她们现在怎么样了。
至少,自己手边有电话多好。
然而,誓护的手机给艾可妮特拿走了。美赤的手机也听说没电了。后面跟着走的教诲师,也想着早点完成工作急躁不安。不觉得他会为了自己能打个电话,特地绕到有电话的地方去。平时,自己是多么依赖手机,是亲身体会到了。公用电话亭是多么少的事也是。
祈……艾可妮特……
“桃原君……桃原君!”
美赤用对于她来讲很大的声音呼喊道。誓护终于回过身来。
“啊……抱歉。稍微,发了下呆。”
他头转向后方——随即注意到了美赤的步伐很不自然。稍稍有点拖着脚后跟走路的样子。推想起来,应该是蹭伤了脚吧。
“脚,痛吗?跑了这么多路呢……抱歉,再稍微忍耐会儿。”
美赤吃了一惊,眼镜眨啊眨的。
然后,低下头说。
“唔……该抱歉的,是我。”
“欸。”
“抱歉,桃原君……因为我打错了个电话,给你。明明没有关系,却被卷了进来……妹妹也……”
声音低了下去。美赤的声音有气无力,可却少见地讲了这么多话。
“已经,够了。已经,不用勉强了。我,太没用了,所以到现在也开不了口……找回妹妹以后,桃原君就回家吧……今晚,谢谢了。心里有底多了。桃原君有多努力,我,知道。我很高兴。”
“————”
确实,誓护和这事件没有关系。毕竟和美赤,也没有特别亲密的联系。
然而,就和艾可妮特所说的一样,不会对她见死不救。更应说感谢这样的际遇。在无意之间谁因冤案而堕入地狱,就连想象都感到厌恶。更何况这还是自己的同班同学,还是祈所憧憬的对象,就更不可能。
“……的确,今晚大家都辛苦了。”
誓护莞尔一笑。
“不过,马上就结束了。我相信一定如此。”
“………………!”
“所以还有一会。能加把油吧?”
美赤眼镜瞪得圆圆的。
白色的脸颊隐约泛出绯红,恢复了生气。
美赤简直像要掩盖这羞涩,用古怪的调子急匆匆编出个问题。
“哪里……要去哪里?桃原君……现在。”
“纪念讲堂。演奏大厅那边。”
“……到那里,就结束了吗?”
“大概吧。”
“根据是,什么?桃原君你,推理的根据。”
“现在正在想。”
“————”
美赤惊呆了。随后目瞪口呆地用手遮住嘴巴。
“就是说,刚才那个,虚张声势……”
“嘘!”
匆忙制止美赤。在两人的后方,稍微拉开点的距离,少年教诲师正紧步跟随。他把刀抗在肩上,的的确确非常棘手。幸好,这边的对话似乎并没有吸引他的注意。
誓护小声说着悄悄话。
“就算虚张声势,得到成果的话也不算信口开河了。我相信你……不,稍微有点区别。我相信着这个,相信你的自己。”
他故意装模作样地挤眉弄眼。半开玩笑地笑了起来。
“别看我这样,我这人也算有点自恋的啊。”
美赤“噗”地一声,不禁笑了出来。随后,轻轻地、压低声音边笑边说。
“……桃原君,果然很怪。”
“怪!?”
“别扭。”
“哇……也被艾可妮特这么说过啊。”
“艾可妮特。刚才那,漂亮的女孩?”
“啊,从女孩子的视角看,果然也很漂亮?”
“那女孩是谁?什么人?”
“什么人……”略略考虑了下,说出了答案:“我的朋友啊。值得骄傲的,朋友。”
誓护苦笑起来。虽然,对方大概会断然否定吧。
即便如此,这份友情,也一定不会是单方面的思念。
现在是在搜索祈没错,但艾可妮特的身姿依旧时时浮现。仅凭这点,自己的不安就大为减少,内心涌起无限勇气。是啊,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那华美的、像酝酿着剧毒的鲜花般、可爱的少女——艾可妮特和我在一起。正因此,这点程度的窘境,只要微笑就可以轻易越过了。
终于,一行人回到了学园的地界里。
跨过西大门进入围墙内部。穿越了英格兰风格的庭园,走上石块铺成的小路。目标是纪念讲堂。到了这种时候,大学部的校舍依旧亮着点点灯火,照明是不用担心了。故意避开引人注目的地方走了几分钟,最后到达了目的地。
讲堂已经熄灯了。……然而,可恶的是,并不是空无一人。
那儿停着警车,更不巧的是有警察在录口供。大概,就是后面那少年破坏窗户的影响吧。
在讲堂的入口处,参加乐团的人们中,有几人正在接受警方询问。其他的成员大概是已经回去了吧,没有看到身影。
总之,想从这里进去也进不去了。到底怎么办呢,得找个办法了。
“没办法哪。……交给我吧。”
突然,少年走上前去。
把手架在刀上,向这里投来锐利的视线。——想要干了。誓护理解其意图,用两手塞住了耳朵。美赤也学着誓护塞住耳朵。
拔刀,随后收刀。警官与几位中年男女,以有趣的姿势啪嗒啪嗒地倒下了。
可是,还没有结束
“呜哇!”
惨叫声追加而来。
发出惨叫的是保安。因为到刚才为止还一直在建筑物里,想必是没有听到敲击刀柄的声音吧。
然而,连思考“糟了”的时间都没有。
少年以恐怖的速度一步拉近了距离,不等反应就将刀刺向保安的眉间。
守护啪地一声就倒下了。誓护惊愕而惶恐地抱紧身体。
“哇、死了!?”
“……死你个头。只是消除了记忆而已。”
少年一脸不爽地这么说道。
那么,就只是昏迷而已吗,誓护战战兢兢,又小心谨慎地窥视着保安的脸。就像为少年的话作佐证一样,保安的额头没有外伤。刚才还以为被刀尖贯通了呢。
“喂,比起这种事,快点证明她无辜给我看。”
被催着了。想起以前,也被艾可妮特用这种口吻说过。誓护走在第一个进入了纪念讲堂。
“这里吗?”
走入大礼堂的时候,少年这么确认道。誓护暧昧地笑了笑。
“大概吧。”
看来,“钟摆”已经被回收了。不知何时,少年的右手又带上蛇形的指环。当然,美赤脖子里的蛇纹也已消失了。
少年把左手贴紧嘴唇,呼唤起这个空间里的记忆。
噗,礼堂全体泛起青白色的光芒,过去的残渣编织成了影像。
然而——
映照出的光景,不管哪个都是和事件毫无关系。姑且也算映照出美赤的事了,却都是乐团的公开表演啦,配合练习的场景啦,演出的碰头会啦,诸如此类。
与事件有关联的事,能够证明美赤无辜的事情,或者与之类似的事,一件也没有。
每再生一件事情,少年的表情就险恶了一分。
等到第十次再生也竹篮打水一场空后,少年的嘴唇离开了指环。
“够了。烦透了。不是完全在浪费时间吗。”
“再等等。说不定,是那边小礼堂的方向呢。”
噌地一声,严厉的视线刺向誓护。
“你想看到的是谁,是什么行为?时间轴是何时?具体点给我说明。”
“那个……不知道。但是,肯定有的啊。绝对,在这里存在的。”
“所以,问你是什么!”
“就是决定性的什么东西啊!”
那究竟是什么,说不定连自己也讲不清。誓护的心中还没有成熟,那份思考。含含糊糊、肯定存在,又无法说明什么
然而,的的确确应该存在于这里。否则就麻烦了。因为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大概……是的,最后的‘钥匙’还没有到这里。应该吧。”
“开什么玩笑!答应了你的要求又用这种话糊弄……”
少年的瞳孔中燃起了愤怒的火焰,随后立刻消失了。
少年用寒冷刺骨的语调说道。
“我改主意了。早就应该这么做了。现在,马上打烙印。”
他架起长刀。和少年的发色相当匹配的,浮现淡淡翠绿的银白妖气缠绕全身。
妖气化为灼热的热气,瞬间就点燃了长刀。寄宿与刀柄的火焰,即为烙印之货。室内的空气也火辣辣地焦灼起来,产生了微弱的上升气流。
已经没有丝毫顾虑和踌躇,少年一步、一步,悠然地缩短距离。
他眼镜眯了起来,能感受到一股充满杀意的,阴寒的视线。氛围如此恐怖,不由觉得自己接下来就要被一斩为二。
誓护的心中举起白旗。已经很清楚了,不管做什么都无法挽救。他如果真下定了决心,就没有任何抵抗的方法。肉搏战毫无胜算,强词夺理也没有意义,想交涉又没有材料。在完全取回魔力的教诲师面前,作为区区高中生的誓护,不过同雏鸟般无力。
万事休矣——
这次真的,束手无策,誓护这么想时。
突然,礼堂的大门被冲破,黑色的闪电沿着地板突刺过来。
少年惊讶地飞跳开来,着地的同时,锐利的视线投向入口。像被勾住一般,誓护也朝那里投去视线。
那里的是。
“啊……”誓护呼吸都停止了。
银发中混入深红,赤色的瞳孔如宝石般闪耀,美貌则像银质工艺品般纤细。她全身缠绕着黑色的闪电,传达出王者的风范。少女就这样飘浮在空中。
她右手正抱着一个小女孩,左手则拉着一个青年。
“艾可妮特……!”
是的,誓护在焦急之中最想见到的——如蕴含剧毒的花朵,又如美丽动人的野兽的少女。
艾可妮特把青年朝地板丢去。青年疼痛地惨叫了一声。
被丢出去的青年,他就是凉夜。凉夜朝着舞台方向沿台阶滚了好几米,屁股也撞了几次地面。美赤注意到了,慌忙把他扶起。
另一边,紧紧抱住艾可妮特的脖子,宛如人偶般被怀抱着的少女,当然是——
“小祈!”
祈从艾可妮特的怀中飞降下来,一直线朝着誓护的方向奔过去,扑进哥哥的胸膛。誓护紧紧抱住自己最爱的妹妹,反反复复感受着怀中的体温。
轻飘飘的,又软绵绵的,苗条的身型。誓护抚摸着她的头发,感受着她的身体。祈并没有放声哭出来,只是紧紧地、紧紧地拼命抱住誓护。
太好了。没事呢。真的,太好了……
誓护不由自主地双目渗出泪光。
“谢谢你,艾可妮特,真的……你真的把小祈给救出来了呢。”
“……我说过吧。我艾可妮特只要是作过一次的约定就决不会违反哦。”
“你究竟,怎么会知道我在这的?”
“……这才是我想说的话啊。看来,你和我考虑的是同一件事呢。”
仅此一句就能心领神会。原来如此,艾可妮特也和誓护得到了一样的结论啊。也就是说……
最后的一片拼图,就存在于这地方。
“那么,你也发现铃兰的话……”
这时,誓护的眼角捕捉到某种异物。
祈的衣服上粘上了红色的东西。像干掉的涂料一样,干燥毛糙的粉末。
(……血?)
呆掉了。可是,祈她并没有事。脸色也很好,外面看上去也没有受伤。
那么——
为了找到答案视线四处游走。于是,终于,誓护注意到了那儿。
“喂……这……怎么了!?”
因为不再抱着祈,艾可妮特的腹部就显现了出来。
外套开了个大洞,全身都沾染上了血色。鲜血飘出股铁锈般的味道。衣服、鞋子都被浸满了,血液湿答答地像要滴落在地上。
“你受了重伤不是吗!”
艾可妮特烦躁地紧蹙眉头。
“一句一句罗嗦死了……已经愈合了啊。”
“愈合……”
没多想就把手伸了过去。啪嚓一声电流闪过,阻止了誓护的手。
“别碰我。”
丢出这么一句冷酷的话语。誓护很清楚自己的表情现在是多么的复杂。真的,说是潸然泪下也不过分。
居然受了这么重的伤。
为了救出祈,才会这样的吗?
如果是这样——
就不是治没治好的问题了。是我,让艾可妮特受了这么重的伤的。
“艾可妮特……”
誓护的声调软弱无力。该怎么做呢?不明白。想方设法拖延时间,连地狱的使者都能骗过的贤者,现在手足无措地呆呆站着,可谓是穷途末路。
这显而易见的张皇失措的样子,说不定取得了一定的效果。艾可妮特心情好了点,换成了稍微温柔点的声音,这么说道。
“笨蛋……现在不是说这事的时候吧。”
用视线指了指少年教诲师。誓护也回过神来了。
是啊。现在,还是和这教诲师决战的关键时刻哪。
“……打算干什么,银莲花家的公主大人?”
作为教诲师的少年将手架在刀上,摆出了迎战姿势。
“就算你是堂堂丽王,也不允许继续妨碍我了。即不合理,也不合情。这是对教诲师本分的冒渎,你现在所做的事情。”
“我知道啊。不过,有这么一句话吧?In dubio,pro reo”
“————?”
艾可妮特毫无畏惧地微笑起来。
“‘疑罪从无’哦。”
“————!”
“这句格言到底有多么正确,我现在就告诉给你。这个……”右手优雅地向身边伸去,“誓护。”
面对这伸出的右手,面对这浸满血污的右手,誓护用左手毕恭毕敬地接住了。
等待许久的“钥匙”已经到了。誓护之前的思考如果是正确的话,接下来一定会发生什么——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就糟糕了。真的,糟糕了。
誓护的嘴唇贴近艾可妮特的无名指,亲吻了这闪耀着光芒的指环。
终于,最后一片拼图回归了原位。
Episode 08
礼堂空荡荡的。
因为没有窗户,也不知道时间。舞台上还留着一个结束后忘了回收的谱架。无人的观众席一片黑暗,会场鸦雀无声。
这寒冷刺骨的大厅里,只有一个人,一个人类在这里。
五官相当的俊美,身材高挑苗条的男青年——凉夜。
凉夜坐在舞台的一角上,正在摆弄着手机。似乎是在发短信吧,大拇指一个劲地在移动着。
输入完短信后,发送出去。呼地叹息了一声。凉夜看上去像是身心俱疲,神情倦怠地抬头望着天花板。
没过多久,回信就来了。
文字在液晶屏上——而且也在投影的空间上——浮现出来。
发信人是纱彩。纱彩写下了这样的文字。
“老师,您很会用颜文字呢。”
凉夜回了短信。
“为了和年轻人交流可是认真学了啊。”
又过一会儿,又来一条短信。
“老师,您发短信很快呢。”
“和乐器一样。多加练习的话反应就快了。”
一会儿后,回信又来了。
“老师,前些日子您给我的短信……说没有再骂我,是因为我做的好多了……是真的吗?”
“当然。现在的你去海外留学都行了。就算去留学也不要松劲,要好好努力啊。”
又过了一会儿,短信来了。
“老师,我知道说这样的话很失礼……在短信里,为什么对我这样温柔呢?”
凉夜的脸庞痛苦地扭曲起来,暂时闭上了双眼。
稍等一会,又默默地打起字来。
“我一直,以同样的心情对待你啊。和现在一样,用温柔的心情。”
入口的大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有谁从那里投来视线。
是位少女,她的脸庞如亡灵一般惨白。
她穿着粗呢短大衣,戴着顶红色的针织帽。体格略显娇小,睡眼惺忪的眼神给人留下了第一印象。鼻梁和嘴唇则像日本人偶般精致——
美赤。
美赤用小小的声音,低语了一句。
“……请不要,说谎。”
凉夜大吃一惊,朝那里看去。
当明白了闯入者是谁后,“哈”地安心地吐了口气。
“小美……还没回去吗?”
到刚才为止的倦怠都像装出来的一样,凉夜以爽快的笑脸相迎。
“彩排,能陪我一起来太谢谢了。山下前辈们也很高兴哦。果然,你的长笛水平是出类拔萃的完美——”
美赤将手机出示出来,打断了凉夜的话语。
“这是……纱彩的手机,她忘了的。”
在照明下,珍珠白的机身反射出光芒。那是翻盖式的,极平常的式样。
一瞬间,似乎还没有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凉夜头略略倾斜。
“唉?怎么,你会……”
话说到一半就意识到了,瞬间脸上失去了血色。
“小美——难道,刚才的短信……?”
点了下头。美赤的脸上也毫无血色,低声说道。
“虽然我也觉得这是不对的……但纱彩她,好像一直都非常烦恼……”
“……这样啊。果然,你……”
“我……看到了。在这里,一直。凉夜先生你,在发短信。”
“为什么……”
“这个,是我想问的。凉夜先生,为什么?”
美赤死死地盯着凉夜,像要求助般询问着他。
“为什么,要骗,纱彩呢?”
苦涩的、微笑。凉夜的笑容充满寂寞,反问道。
“这事情,小纱她?”
“隐隐约约……有点怀疑。虽然对我,什么也没说过……”
“是吗……”
凉夜望着远方,伴随着一声长叹说。
“同情……这么说,有点奇怪吧。只是看不下去。”
“同情……?”
“你也该,注意到了吧?你,和小纱,露骨的区别对待……上课时也是,支持上也是,母亲的态度是明显一分为二。”
“————”
美赤低下头去。这也相当于默认了。
“一反常态的加课也是,罗罗嗦嗦的责骂也是,一直对的是你。这是如此,正因如此,她认同这份只属于你的才能……看看同期的小纱,简直度日如年。她自己,也应该怀疑了吧。自己是不是根本就没被当作教学对象呢。所以说,才向‘亚沙子老师’发来短信,想去确认下她的想法。”
“……为什么,凉夜先生,拿着呢。亚沙子老师的,手机。”
“母亲有三个手机啊。这就是其中一个。这台是短信专用,我是这么告诉小纱的。”
“——为什么。”
“因为她来照我谈心了啊。所以,我这么说了。告诉她了这个短信地址。‘给这地址发短信,直接问一下亚沙子老师吧。’”
“…………!”
美赤脸色一下子通红,怒骂道:
“不行!纱彩她,最讨厌这种了!”
普通的美赤的话,绝对想象不到这么激烈的言辞。凉夜倒吸一口气。
“纱彩她,自尊心很强的。非常。”
“……我知道。”
“这种事……”她变成了哭腔,“会,伤到她的啊……”
“……我知道。”
“就算是,男朋友也……”
“唉,男朋友!?”
凉夜真的吃了一惊,差点从舞台上掉了下来。
“等,等等,停。我根本没这种想法啊。”
语无伦次了。凉夜挪开视线,扭扭捏捏地挠这脸颊。
“我,那个,有好感的,应该说……”
一瞬间,热情的眼瞳朝向美赤。
可是,美赤并没有在听。只是,用充满决意的眼神朝向这边。
“……亚沙子老师在哪?”
“唉!?不,因为外面有事,老早就已经回去了——”
没有听到最后,美赤就已经转身朝外走去。似乎是想要去亚沙子问个清楚吧。
“等,等等我!我也一起去!”
追着飞奔而去的美赤的背影,凉夜也慌慌张张地离开了礼堂。
终于谁也不在了,礼堂又恢复了寂静。
Episode 46
“……多好的肥皂剧,对吧?”
少年教诲师的脸上浮现出嘲笑。
严厉的目光投向誓护。
艾可妮特也紧盯着誓护。
美赤也是,祈也是,在等待着誓护的话语。
确实是肥皂剧,誓护这么想。如此……果真是如此简单的事情吗?
“就这样?这算是什么?”
这算是什么?
这就是答案。誓护的直觉告诉自己。这就是答案。
已经,明白了。
是谁杀害了纱彩。
……杀害吗?
不。错了。并不是这样。
反了,反过来思考下。
如果——如果说。
被像影子一样的谁袭击了,半途中开始,又看上去像和透明人扭打在一起,那个影像。那如果并非是劣化了的东西,也非是被损毁了的东西的话,怎么样呢?
如果是映照了真实的过去的话,怎么样呢?
若是如此,又为了什么呢。誓护已经,全明白了。
因为——如果——纱彩所期望的——就是这样的状况呢?
“哈哈……哈哈哈……”
一想到自己这异想天开般的思考,誓护不由得大笑起来。
“算什么啊,这个……连我都,觉得不可能了……”
但是,这么想就符合逻辑了。
反了,反了。全部都反过来了。
真的拥有才能的,并不是那个令人扼腕的女孩。
到海外留学也是,本来就是为了催促“另一个”人奋进的。
所以说当然,诅咒着自己的命运,忌妒着他人才华的人,也不是美赤——
不过,这对于人类有可能吗。光有着对于美赤的仇恨还不够。还得知道地狱的存在,知道这规则,甚至能够想到加以利用。
这才是,最后的拼图。
(是啊……是这么回事啊……)
铃兰。只有她的存在,才有这种可能。
双脚在轻轻的颤抖。誓护紧紧握着自己胸口,试图将这颤抖压下去。祈不安地仰视着誓护,小小的身体缩成一团。
“那个,刚才那个……是我,吧?这到底……?”
凉夜困惑万分(而且还有点脸红),终于忍不住叫了出来。
“谁来,跟我说明一下啊!”
回答凉夜的问题,誓护开口说话。
“……啊,会说明的,小畑老师。大家也,听一下我的推理吧。”
终于誓护扬起头颅,满面笑容地说道。
“然后,大家就都能回家了。”